我淡淡地嗯了聲,目光躲向別處。
他又道︰「這次就算朕不對了,但是也是你不分尊卑造成的。這樣吧,朕已經叫人重整花棚了,之前的那些蛇麻花草已經全部都鏟了,過兩天會有新的送過來,你便想辦法侍弄好它們,等到能釀酒了,便教夫人釀酒,你知道她對釀酒好像很感興趣。」
見我不答話,他終于沒有耐心了,驀地扳過我的肩膀,咬牙切齒地道︰「在朕跟你說話的時候,你要看著朕的眼楮知道嗎?!」
我于是看著他的眼楮。
不知道我的目光是如何激怒了他,他像是更生氣了,「听著,你只需要認命,在這花暖閣內好好生活,朕是不會食言的,朕可以提供你錦衣玉食,讓你一輩子都不用再經歷風吹雨打的苦日子,但是,也僅此而已,你別妄想還能得到別的什麼!其實你自己也知道,你能得到今日的生活,完全就是因為你是朕的救命恩人,你是幸運的,因為不管是誰救了朕,朕都會以他們想要的方式報答他們!所以,你不要再奢求任何原本不屬于你的一切,你始終要記得,你曾經,不過是個卑微的賣酒女,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讓你救了朕,你到現在也還是個賣酒女!」
我那早已經破碎的自尊,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舌忝舐著好像永遠也不會痊愈的傷口。一煞兒風吹進,我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出去的。
他封我為妃,但他不會信任我。
我的衣食無憂于他來說,本就是他給我的天大恩惠。他要我,在這深宮中,過完蒼白的一生。
我哈哈地笑了起來,他真傻,他真傻!……
就這樣,我听從了安陵浩的安排,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無事時便去花棚整理那些蛇麻花草。花棚里重新移植了許多的蛇麻花草,而我卻只想念安陵辛恆曾親自侍奉過的那片綠色。可惜,它們早已經被那些不懂得惜花的人,弄得不知所蹤了,或已化為春泥。
自那日安陵浩憤憤離開,再沒有來過花暖閣。
有時候我會懷疑,他其實已經將我遺忘了。我們就這樣,彼鄰而居,我常常都能見到他,但我們的距離仍然猶如天涯海角般的遙遠。如此一來,便各自過著各自的日子,仿佛是井水不犯河水般的疏離和自由。
我隔三岔五地會往貴太妃那里去,與安陵辛恆的相會,成為我在宮中唯一的快樂。晚上經閣中那明明滅滅的蠟燭成為我們最秘密最浪漫的情話。每次看到那角紅樓內亮起的燈火,我的心就找到了歸宿,這段日子,竟然讓我重新找回了早已經丟失的溫暖。有時候,我竟然覺得自己內心里強烈的仇恨正在被某種力量壓制下去。
這平淡而有著淡淡激情的日子,像某種催眠的草藥,使我開始忘記從前的傷痛。只有偶爾千夜夢回時,滿頭大汗從被子中驚醒的時候,才會再次感到徹骨的冰涼與恐懼。
就這樣,轉眼到了暮春三月。
這日,我習慣性地在經閣內向碧落荷園內凝望,安陵浩與姜瑜恩愛的場景,幾乎已經成為了我每日必觀的風景。就像揭起自己剛剛要愈合的傷疤,每天揭成了習慣,結果那疤總也不能完全愈合,微微的痛感卻成了必須品。
他們在放風箏。
但總是也不成功,兩人頗有些沮喪,就見一名將軍在公公的帶領下,來到了碧落荷園。將軍滿面的堅毅掩蓋不住滿身的狼狽與風塵,鎧甲上的血跡似乎在告訴我們,他剛剛歷經了一場艱苦的血戰。他拿出封蠟封書信,雙手呈上。
安陵浩神色略有緊張地將那封書信折開,只看了兩眼,忽然有些站立不穩似的,往後退了兩步,姜瑜一把扶住了他,他臉色蒼白地轉目看向姜瑜,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姜瑜啊地輕叫了聲,便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