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年間,瘟疫蝗災之後南澇北旱,朝廷賑災不力,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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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老者問。
「蘇陌,今年九歲了。」小丫頭回答。
這是一間不大的草堂,端坐著兩位長者。一位看似富商,大月復便便,滿臉紅光;一位是個老和尚。正是災年,他們的桌上卻擺著幾碟精致的茶果,一個穿著桃花紅衣裳的美人姐姐正在分茶。
「蘇陌,蘇陌。你知道你怎麼到了這嗎?」和尚問。他重復蘇陌這兩個字時,有點悲涼。
小丫頭磕了個頭。回答道︰「蘇陌知道。蘇陌在港口等二哥。後來下了雨就生病了。再後來有個叔叔要將蘇陌賣掉,是這個姐姐救了我。」
美人姐姐一听,噗嗤一笑。那笑容真是艷若桃李,連年幼的蘇陌都看呆了。美人姐姐笑道︰「我既然救了你,你可願意給我做老婆啊?」
蘇陌磕頭,女乃氣女乃氣道︰「願意的。」可是心中又覺得奇怪,姐姐也能娶老婆的嗎?
美人姐姐又笑,蘇陌不明白哪里好笑。
老富商咳了幾聲,美人止住了笑。「蘇陌,你家住何方?父母兄弟可還在?」富商模樣的老人提問。
「蘇諾不知道家鄉的名字,哥哥沒告訴過我。蘇陌只知道家鄉很多茶。蘇諾有兩個哥哥。」蘇諾說。
蘇陌繼續說︰「大哥大嫂好多年不曾回家。家里發了大水,二哥就帶我出來找大哥。後來二哥說要我等他一下,結果好久好久不回來。蘇陌等了好多天。」說到這,蘇陌就紅了眼圈。
和尚嘆了口氣。大雨磅礡,茶農受災嚴重。一月前,海邊風浪不止,無數沿海百姓家園被毀,更有整個村子都被卷入海中的。估計蘇陌的二哥是找不著大哥又養不活妹妹,自己忍痛走了。想他將妹妹帶來這太平港,又放在離彩燈船塢這麼近的地方,也應是不得已想給妹妹一條活路。正值災年,這樣的慘劇,每天都在港口上演。「阿彌陀佛!」
「那蘇陌,你就先留下來吧。」老者揮揮手。
蘇陌茫然道︰「留下來干嘛?我要去等二哥呢。」
美人姐姐又是噗嗤一笑,然後笑眯眯的說︰「留下來給我當丫鬟啊。」
「不當。」蘇陌很堅決。
「若是我幫你找到你二哥呢。」美人姐姐巧笑情兮。
「當!」蘇陌態度變化得的也很堅決。
美人姐姐哈哈笑著拍拍手,兩個壯漢把蘇陌帶了出去。蘇陌回頭時只看見那個美人姐姐仍朝著她笑。
此時,桌上茶已分好。老和尚抿了一口茶。道︰「這莫非是宇文公子挑中的人選?恕老和尚直說了,這女圭女圭容貌太過可人,而且性格也過于單純。宇文公子怎相中這丫頭的?」
宇文公子不是別人,真是那妖媚的美人姐姐。此時,他已經收斂了臉上的媚色,道︰「可曾記得翠雲?」此時說話,已是男聲。
倆位老者點了點頭。
「前幾日,這小丫頭片子在碼頭死死地等她哥哥。翠雲見她可憐,給了她一碗面。翠雲出殯下海那天,這小丫頭來了。我遠遠看見她在岸上朝著翠雲的冥船磕頭。」
兩位老者點頭。「好孩子。」和尚說︰「知恩圖報,善哉!」
宇文公子用竹夾將小杯子收攏,一邊收一邊說︰「既然咱們要找替身,這次又不比往常,機靈狡黠的小姑娘我那不是沒有,但是與其找個小狐狸,倒不如找個重情重義的。說句不好听的話。小狐狸精容易騙過世人,可是她那位置,日後若見利忘義,除掉我們也不算太難。我們死了不打緊,這太平港的生死也就她一念之間。——這盤棋,咱們唯一的賭注就是人心。輸不起。」
微風吹進草堂,帶著夏末晚荷的香氣。除了風,草堂里一時沒有半點聲音。寂靜,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竹漏動了一下,一滴晶瑩滴入竹筒。宇文公子淺笑一下,繼續說。
「按說,咱們還該找個不惹人注意的長相,這回事情大,盯著的多,長得平平淡淡的丫頭容易混過去。可話說回來,長相太平庸無奇了,其它東西就得教。非得舉止出俗,言談得體,琴棋書畫、女紅針指也得懂些,連一顰一笑都出不得半點差錯,方能配得上她的身份。做不到這些,真的也會被人嗤之以鼻說是假的。這些東西,沒個幾年教不出來。眼下,咱們沒那麼多時間。可是,若是小姑娘美貌就不同了。世上人的眼里,往往看見的首先是一副皮囊。容顏嬌俏,再大的瑕疵都去了八分。我正琢磨著,將她養成個傾國傾城的騙子也未嘗不可。她越美,這港子數十萬人日後越有保障。單純也有單純的好處,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越是不可能的,反而越像。何況,還有我們。」宇文公子言畢,開始點第二輪茶。
「我冷眼選了這些時日,于公于私,就這個丫頭能入眼。」
和尚模了模胡須,點頭。
「天災不斷,新皇自登基以來就有廢藩王鎖港口的意思。太平港這麼多年來,從小小漁村到現在繁華不讓京師,老百姓安居樂業其樂融融。咱們不能讓老主子一生的心血白費。」富商模樣的老者道。聲音雖輕,但字字如鐵釘。
太平港,十皇叔秦王的封地港口。是這個亂世里,百姓們失去庇護之所後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加上秦王開明,三十年前,大膽開港行商,更對所有外族一視同仁,沒有異族等級之分。于是無數異族行商視太平港為福地。絲綢、茶葉、玻璃甚至昆侖奴,這世上一切你能想到的東西這里都能買到。但是如今的太平港也在風雨飄搖之中。
秦王病重。先皇在世曾說若是秦王沒有子嗣,就要三皇子以兒子的身份為秦王送終。那時,三皇子剛剛出生。秦王當時笑說,那他就以太平港為價,換三皇子一叩首。先皇應允。
沒想到,三皇子就是如今的新皇。
新皇要鎖國。
鎖國自然要封港。
這些年,秦王的子女先後夭折。許多人心中都揣測,這是新皇搞的鬼。原以為太平港將落入新皇之手。不料秦王發現孩子養不大後,棋高一招,早已部署——將一孩子藏了起來。戶部只知走失,卻尋訪不到。
秦王暈迷前要下屬將寄養在外的女兒接回來。並為女兒正名。這個女孩,成了太平港生存的希望。不料,消息走漏,待下屬趕到霧月山莊,小姐已是一具尸首。
秦王已經病重。秦王的多年至交和下屬們做了個膽大包天的決定——偷天換日。
真的死了,就換假的。而且這次,他們絕對不會讓這個「小姐」那麼容易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