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玉兒怎麼了!」
林如海到底經歷歲月打磨,掩去慌亂,恢復一貫的沉穩。這是他的女兒,他要冷靜,這樣才能更好找出病因所在,盡快治好她。遇事慌亂,焦頭爛額,永遠不是明智之舉,也不是他林如海該有的舉動。他是大柱,擎天萬里,任是何時都不能倒下!
林如海手指輕輕婆娑過黛玉眼眸,輕柔蟬翼的手指撥開她眼皮,一番仔細查看,再次抬頭看看水溶,面不露色,心中已然如明鏡。
昨晚?
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嗎?
這邊久久不見林如海回來,賈敏一人坐在床沿上,豎耳傾听屋外動靜,「玉兒!玉兒……爹爹……」、「……怎麼了!」若隱若現的話語斷斷續續傳入耳中,賈敏如懵驚雷,臉色慘白一片。
「玉兒!玉兒!」
賈敏被嚇的魂不附體,無數只螞蟻爬遍全身,持續叮咬讓她渾身打顫。她雙手在地上一陣亂模,胡亂抓著只鞋就往腳上套。她的腿不停地抖,幾乎連鞋子都穿不上。
情急之中,賈敏呼一聲起身,只穿著內衫,光著雙腳跑了出去。
剛到門口就踫到急身回返的林如海,看到他懷中的女兒,賈敏頭暈目眩,黛玉活蹦亂跳的身影在眼前交織而過,她渾身輕飄飄的,**月兌離地面向上飛去,雙腳好似踩在棉花上,一片柔軟。昔日無憂谷雍容華貴的當家主母銷聲匿跡,賈敏身子一軟,狼狽的倒向地上。
「敏姨小心!」
身體落地的瞬間,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拖住她的身子,賈敏睜開虛弱的眼楮,見是水溶,慘然一笑道︰「多虧了溶兒!」
娘親怎麼了?黛玉大驚!
「娘親!」黛玉掙扎著就要從林如海懷中竄出去。
听著黛玉的聲音,賈敏滿月復掩藏不住的心酸,五味陳雜全都涌上心頭。
強撐著虛軟無力的身子,賈敏柔聲道︰「玉兒別怕,娘親沒事!」
「唉!」
林如海長嘆出聲,向賈敏投去一記詢問的眼神,賈敏會意,報以微笑,確認賈敏無事後林如海安撫住不安的黛玉,一行人方回到臥室。
水溶扶著賈敏坐好,拿了個軟墊墊在她背後,與此同時,林如海已經換來山莊管家李誠拿來藥箱。一時間雅致的屋子擁擠無比,三雙眼楮齊齊掃向林如海與黛玉,焦切的等待結果。
林如海一手打開藥箱,一手輕輕撫mo黛玉額頭,口中喃喃道︰「玉兒最勇敢,對嗎?」
爹爹的話黛玉听的真切,雖然她看不見爹爹的容顏,他溫熱的手撫在她額頭上,一波接著一波的暖流涌入心底,融化她心中的膽怯與害怕,黛玉堅定的點點頭道︰「恩!玉兒最勇敢,爹爹是這世上最出色的神醫,玉兒相信有爹爹在玉兒很快就不疼了,眼楮也一定會治好。」
林如海只覺得心不斷下墜,扯的他渾身的肉都在疼,他忍著喉頭的哽咽,強自道︰「好孩子!」
「爹爹!娘親!你們開心一些玉兒就少疼一點,你們別擔心我,開開心心的,玉兒就一點都不疼了,我不怕疼的。」似乎是怕林如海與賈敏不相信,黛玉握起青色的拳頭,在空中揮舞,以示決心,強調道︰「真的!」
手垂下的時候淡淡的血腥味混入鼻息中,黛玉似是想起什麼,一陣懊惱,急切道︰「溶哥哥,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有爹爹跟娘親照顧我就好了,我沒事,你快回去包扎下被我咬的傷口,不然……」沉默繼續道︰「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說完這些,疼痛越來越深入,她整個眉都變形了。小小的孩子卻還只顧著安慰別人,害怕爹爹跟娘親擔心,她攥緊手指,指甲刺破掌心,細小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床單上,星星點點,綻放無數耀眼梅花,俊逸光彩,四人不由自主低下頭。
他們的好玉兒!好寶貝!
林如海從藥箱中拿出一卷白色細紗,散開後寒芒陣陣,波光閃閃的銀針展現在諸人眼前。
「玉兒,爹爹給你施針,一下下就好,不疼的!」
黛玉乖巧答道︰「恩!玉兒不怕。」
賈敏心如滴血,銀針入骨,她知曉那種刺骨剜心的疼痛,玉兒還是個孩子,她怎麼受得了。
想起昨晚見過舞兒,在想想衍恩大師說過的話,賈敏悔恨不已。
三年了,三年都相安無事,她為什麼要想舞兒,為什麼要見舞兒,要是舞兒不回來的話玉兒就不會失明,她就不會這般痛,就不會忍受骨錐般折磨。
懊悔與自責虛化成滴滴毒藥,腐蝕賈敏的心,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要能換得她的玉兒今生平平安安,無災無痛。
銀針入腦,賈敏雙眸空洞無邊,心死寂一片。那根尖細的針不是刺入黛玉腦部,刺破的是她三年來擔驚受怕的心,一朝見血,就是無底深淵,跌落其間粉身碎骨。
「玉兒!」
賈敏撕裂般的驚呼聲,那種劇烈的痛牽扯著每個人的心。
驚呼中,林如海額上冷汗涔涔,還好多年施針,他辨認穴位手法很是精準,白色的布帛上縴細的針一根根精準無誤的刺入黛玉腦部大穴。
每每扎下一針,賈敏的手就緊上一分,她不能喊,不能叫,所有的恐慌、擔憂與害怕都壓抑在胸中,那里藏匿著拉成滿月的彎弓,在多上已丁點力氣就會趨向毀滅的邊緣。
所幸的是這樣令人窒息到絕望的場景持續了半個時辰終于結束。
水溶第一個撲到床沿上,小心翼翼扶起黛玉,讓她靠在他肩膀上焦憂的問︰「玉兒可覺著好一點沒有!還疼嗎?」
黛玉只听得到水溶的聲音,半個時辰,疼痛是止住了,可視線似乎更微弱了,那道狹長的光線正在被點點滴滴蠶食,直至消失不見。她瘦小的手在空中一陣亂模,終于模到水溶頭部,小手掃過他面龐,依著手觸模到的方向抬頭,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溶哥哥!爹爹的醫術你還不相信嗎?我沒事的!哈哈!我就是騙你看不到,誰讓你都不跟我玩貓捉老鼠,這下被我抓到可跑不掉了!」
水溶沒有閃躲,他有神的黑眸靜靜的望著黛玉,即使沒有那雙靈動的眸子,他的寶貝還是這麼伶俐可愛。
「恩!我不跑,我會一直陪著你,你想玩什麼我都跟你玩!」
「真的嗎?你不許騙我哦!」
黛玉快速轉過頭,喊道︰「爹爹、娘親,你們給我作證,以後我在找溶哥哥玩的時候他可不許耍賴!」
水溶好恨,好恨那些錯過他的寶貝玩樂的時光。她老是吵著讓他陪她玩,他都知道。因為不喜言談,除了玉兒跟賈敏、林如海外,他從不接觸別人。她不想讓別人說他是悶葫蘆就拉著他去玩,他都知道。
這個小傻瓜!
水溶拼力忍住喉頭崩潰的哽咽,強笑道︰「只要玉兒好好的,我什麼都陪玉兒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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