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 第六章

作者 ︰ 葉雙

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與其這樣氣沖沖地將人趕走,還不如弄清楚她的來意,然後擬定方針痛擊敵人,才是上策。

「我不是怕她,只是不想與她攪和……」閔奇善不想承認儲仲泉的話,他兀自爭辯,但聲音卻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心虛。

「你究竟在怕什麼呢?」儲仲泉凝視著他問道,不等他回答又繼續說︰「是怕落實了你的一切猜測?還是怕知道自己真的誤會了她?」

如果心頭真那麼堅信車汝月背叛了自己,以閔奇善的烈性子,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善罷干休?

因此,儲仲泉幾乎可以斷言,其實好友心中還暗藏一絲希冀,希望事情不是如自己所想。他不想去查證,就是擔心一旦她的背叛罪證確鑿被證實,那麼他的顛狂絕對會傷害到她。

眼前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這輩子不可能愛上任何一個女人的男人,只怕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已愛慘了吧?

這會兒,儲仲泉不單只是好奇了,幾乎是在瞬間就決定插手這件事。

自從救起閔奇善的那一刻起,這家伙就總是無怨無悔的幫著他,這份情他雖然從來不說,可一直牢牢記在他心底。

以往他不知好友心有魔障,如今既然知道了,事情總要有個完結人生才能繼續走下去。

「你別胡說,我不可能誤會她。」

「那敢情好,既然你相信自己不可能誤會她,陪她玩玩又何妨?」

「我不要!」

「給我一個理由。人總得了斷過去才能繼續往前走,難不成你想一輩子守著對她的愛,孤孤單單的活下去嗎?」儲仲泉就怕這事成真,所以才非得逼著他去面對。

「我不愛她!」

「那就證明給我看。如果你當年遇刺真是出自于車家之手,別說是你,就連我都不會放過他們。」看閔奇善蹙著眉,仍躊躇不前,儲仲泉續道︰「在這個節骨眼,不用在意薛家了,明兒個我就請人去同丞相捎個信,便可讓薛尚書忙得焦頭爛額,再也沒時間來尋你的穢氣。」

儲仲泉豪氣干雲的許諾,反正這渾水他是蹚定了,而且,他還打算找個時間去會會那個將好友搞得六神無主的姑娘——車汝月。

掐指算算……又掐指再算,每算一回,車汝月的心就更沉了些。

她知道自己的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了,偏偏這兩天閔奇善又躲她躲得緊,無論她怎麼纏著李總管問他的去向,他都像有天眼通,總在她找到他的前一刻就已離去。

這場你追我跑的戲碼演了兩天,也把她的耐性給磨得精光,今兒個,她是鐵了心地要等到他。

她得說服他跟她回到京城去,否則,她真怕他會遺憾一輩子。

他若恨她,她可以將委屈全都往肚里吞,可她舍不得將來他的心里有一點點的遺憾,因此她特地等在這兒,就算等到天亮也絕對不放棄。

她閉目回想,任由往昔全都溜出來在腦中嬉戲玩耍,這些年要不是靠著這些回憶,她壓根就活不下去了……

初時,她以為他真的死了,鎮日以淚洗面,萬念俱灰地幾乎就要隨他去。

若非她爹娘不放心,日日夜夜派人守著她,只怕她早已香消玉殞成為一堆枯骨了。

就是憑著一股為他守著一切的心意,她才能自日夜磨人的相思中活過來。當知道他可能還活著的時候,她更是想也沒想的就從京城快馬趕過來。

「咦……」發現似乎有人進房,她拉回思緒,深吸了一口氣才準備要面對他,他已經發現了她的存在。

「我倒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你竟養成了夜闖男人房里的習慣?」他冷冷的話語夾槍帶棍,打重逢對她就從來沒有絲毫好臉色。

「我是來問你,你究竟要不要同我回京城?」

「你這麼處心積慮的想要我回去,是想再次故計重施嗎?」

沒有前幾日的暴跳如雷,這會閔奇善只是懶洋洋的斜倚著門框,一雙黑眸炯炯地凝望著她,眼底的溫度依舊冷冽地讓人心里發寒。

听見他的問題,她站起身,踩著堅定的步伐朝他走去,眸中滿是眷戀。

驀地,她蔥白似的手指抬起,輕輕劃過他有稜有角的臉龐,緩緩啟口問道︰「如果我說我從來不曾有過一丁點的念頭想要害你,我爹娘亦不是有心害你的,你願意相信嗎?」

對他的感情像是生了根,已在她心里盤根錯節,今生今世她只認定他是自己的夫婿,又怎麼可能會害他呢?

「不信!」他的回答完全沒有猶豫,直截了當。

「因為你不信,所以才恨透了我,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真的不曾有過害你之心,那你怎麼辦?」她喃聲輕問,柔荑順著他的臉龐下滑至他胸前,隔著衣裳,感受到心房底下令她心安的跳動……

他還活著,真好!

她不禁在心里嘆息,就算他誤會了她、就算他恨著她,但只要他還活著,什麼都沒有關系了。

「我並不認為會有那麼一天。」閔奇善沉下臉,揮開她的手。短短不過三天的時間,已經第二回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了。

其實,即使他嘴硬地拒絕相信這樣的可能性,可心里卻悄悄泛起了一絲渴望,多想再相信她,擁著她……

「這世間的事,誰也說不準。」車汝月吐氣如蘭地說,周身隱隱浮散出來的幽香,惹得他驀地感覺身體一陣燥熱。

「你敢說你爹娘沒有收了閔家人的銀子?」

關于這點,她的確無話可說,她爹娘確實收了閔家人的銀子。

「你敢說我現在會在陰縣,不是因為五年前你告訴了他們,我會繞到去盈陽縣?」

「我沒說!」雖然他語氣嚴厲、咄咄逼人,可已足夠教車汝月驚喜萬分。至少他肯談了,這樣就表示一切還有機會。

打小她就多少從爹娘口中片段的知道,其實其他的閔家人對閔奇善並不友善。

對他們來說,這個出自偏房的唯一男丁,是個阻礙他們、名不正言不順的繼承人。

因為他的存在,讓許多人的利益也跟著受損,所以說他是眼中釘、肉中刺也不為過。

自從他以她未婚夫的名義寄住在車家,大大小小的意外就不知發生過幾回,為此她早就養成了保護他的習慣,無論他人在何處,她都不會拿他的事情來說嘴,就怕萬一讓有心人知道了會對他不利。

「這事除了你以外,還能有誰知道?」見她毫不猶豫的否認,一雙美眸清澈無偽,閔奇善自然不肯放棄的再次追問。

「或許是隔牆有耳吧。」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了。

關于這件事,車汝月的心里也同樣不明白,這些年來她始終懊惱自己沒有好好的保護他,不僅愧對了他,也愧對了將他交付給車家的娘親。

「所以,你不是存心害我?」

「不是。」

「那你為何硬是要逼我與你回京?」而且還拿他娘的遺物相逼,好個‘光明磊落’的手段!

「因為我要你去拿回屬于你的東西,也要你去找出事情的真相。」

從知道他還活著開始,她就沒有一刻不這麼想,初時她不解他為什麼活著卻不願意回到她身邊,後來才知道那個暗地里操弄一切的人好陰險,將所有事情全都嫁禍給她和她爹娘。

他恨她恨入了骨,怎麼可能還會想回車家?

這幾年來,她表面上按兵不動,實際卻是日日思索、探查,可幾乎要耗盡了千金,她仍查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可以還她清白。

直到心頭的思念已一點一滴堆積成千丈雪,理智再也無法壓抑,她才會瞞著爹娘和所有人,一個人偷偷來到了陰縣。

她相信,只要她能說動閔奇善回到京城,那麼幕後的那雙黑手就會按捺不住地再出手,屆時她便能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是孤注一擲的賭注,也是她最後想得到的方法了。

「所以,只要我願意同你回京,咱們的婚約就此作罷?」

「是……」瞧他迫不及待想要與她再無瓜葛,車汝月的心驀地一緊,她點了點頭,給了他希冀的答案,雖然神情勉強自持,但編貝皓齒已不自覺緊緊咬住菱唇。

她付出一切,只是想要換得一個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而已!

見芳唇幾乎就要被她自個兒咬出血絲來,閔奇善的眉頭驀地一皺。

在還來不及阻止自己前,他的手就已先一步地伸出去,用稱不上溫柔的力道揉弄著她的唇瓣。「松開!」

總是這樣,每次她只要受了委屈,就會露出這副小可憐的模樣。

車汝月听話的松了口,因為他這舉動而驚喜萬分,雙手更是沖動地握住他厚實的大掌。

她滿懷希冀的問道︰「你還關心我嗎?」

「我只是怕要不回我娘的遺物。」閔奇善沒急著收回手,冷冷地說道。

「是嗎?」車汝月原本瞬間發亮的臉龐倏地又黯了下來,但她旋即振作精神說道︰「沒關系,無論什麼原因,只要你有一丁點關心我,我就滿足了。」

「你……」聞言,閔奇善驀地抽回手,罩上她那雙清亮無偽的眸子,拒絕讓她無辜的眼神再影響自己。

「不過就是去趟京城,有何了不起的?只要能夠擺月兌你,縱是刀山火海走一遭我也會去!」

他的話,字字如冰刀般將她傷得千瘡百孔,她卻連喊痛的權利都沒有,因為再張開眼,他已宛若疾風消失無蹤。

她的好心情究竟怎麼來的?

望著車汝月那一臉粲笑,閔奇善坐在溪邊大石上,嘴里叼著一根隨意拔來的蘆葦,手上也隨手撿了顆小石子把玩,神情卻難掩困惑。

難不成,她以為他們是出來嬉戲踏青的嗎?

望著她開心至極的模樣,他承認自己越來越搞不清楚這個女人在想什麼?

難道她不知道他恨她,恨意幾乎深入骨髓?而這幾年若非這些恨意的支撐,只怕他早已死去?

連他都很怕自己在被她惹怒時會不小心錯手殺了她,她卻不畏不懼反而粲笑如陽,活像他們這回是出來郊游似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奇善哥哥,瞧,溪里有魚耶!」

這聲親昵的「奇善哥哥」同時叫傻了兩人,車汝月剛回過頭,就正巧撞進閔奇善那雙直勾勾瞧著她的黑瞳中。

這一看,她清亮的眸中頓現恐懼,顧不得自己方才為了戲水褪去鞋襪,連忙赤著腳往他的方向沖過去。

「你……」見她魯莽奔來的模樣,閔奇善忍不住就要開口叨念,可下一瞬間,他忽然感到背部一陣寒毛豎立,倏地轉頭就見一把亮晃晃的劍在他眼前。

是因為貪看她的笑顏吧?否則他早該發現危險將近了。他心底暗咒一聲,責怪自己的大意。

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他忖度著,自己迎面擋去這來勢匆匆的一擊並非不可能,不過勢必兩敗俱傷。可他已沒有太多時間猶豫,一反手正要徒手隔開那把劍時,忽然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整個人撞飛開來。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措手不及地被撞離了數步,等他再回頭,便見一道森冷的劍芒朝著車汝月縴細的身軀掃去——

「月兒!」

她的血隨著劍芒劃下而噴出,濺起了一道艷麗鮮紅的血花,然後她的身子便像是棉花般地軟倒在地。

一股腥甜味頓時彌漫著他們周遭,將眾人團團包圍其中。

見她頹然倒地,閔奇善的心像是忽然被人狠狠掐住,幾乎就要無法喘氣。

他以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甚至恨得想要親手殺了她,可當她在他眼前濺了血、受了傷,他卻無法再若無其事。

心中壓抑的感情終于傾瀉而出,他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前想要抱起她,偏偏刺客卻不讓他如願。

他怒眸橫掃,眼中殺機乍現,像是沒見到沾了血的劍尖,朝著刺客逼近一步。

「你敢傷她?」原本俊朗的男人轉眼成了索命的修羅,迎著劍尖卻無絲毫畏懼,再往前踏上一步。

她的命是他的,這世間除了他之外,誰也不能傷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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