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之中,童筱意突然抓著頭煩躁起來。
真是瘋了!她怎麼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都說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可她竟笨的在同一個坑里摔兩次。啊!真是瘋掉了!
深吸口氣,她快速的將衣服穿好,找了帕子來幫熟睡的人擦了身體,然後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為他穿上衣服。又處理傷,又將他拖到鋪蓋上睡,做完之後,將酸疼的身體拋入舒服的大床,沉沉入睡。肋
「童筱意!」
熟悉的吼聲響起,童筱意睜開眼楮,看到他的滿臉怒容。精神不如以往飽滿,她伸出手揮了揮,有點強顏歡笑的味道︰「將軍大人早。」
凌慕寒敏感的覺察到了,模到手掌里包扎過的痕跡,便低了聲音︰「昨晚……」
童筱意目光一閃,忙笑著從床上跳下來,卻忘記了昨晚剛剛**,身體還有不適,「哎喲」的就喊疼。
「怎麼,你、是不是哪里受傷了?」凌慕寒誤會了。
童筱意便將錯就錯,捉住他的手放在手背上,嘆口氣道︰「將軍大人,你模模看,昨晚你又動刀子了。你應該听我的話,把那種利刃放在別的地方,臥室是睡覺的,怎麼能放危險武器呢?唉呀,要不是我命大,傷的就不是手背了哦,那時候將軍大人豈不是很傷心,失去了我這麼個能干又聰敏可愛的丫鬟。」鑊
「貧嘴!」見她這麼能說,料也沒有大礙。
嘻嘻的笑了兩聲,一面將鋪蓋卷起來收好,一面去開門,一面又說︰「這件事瞞不住,地上滴了好些血呢,得收拾一下。」
其中就有落紅。
童筱意朝地上暗紅發黑的血跡看了一眼,煩躁的抓抓頭發,喊門外的丫鬟端水進來。
凌慕寒微微斂著眉峰,撫模著手上纏繞的紗布,隱約覺得昨夜有事發生,好像、他做了一個夢。
早飯時,她站在旁邊服侍,許是睡眠不足,她怏怏的沒精神。
「童筱意,你不舒服?」凌慕寒覺得她不對勁,以往總是嘰嘰喳喳的說不停,今早卻沒聲音了。
「沒有。」她否認。
「放心,你的事我會處理,這次一定找那個賣你的人。」凌慕寒又以為她為這件事不滿意。
「哦。」她還是有氣無力。
凌慕寒薄唇一抿,最後說道︰「銀耳蓮子粥,喜不喜歡?」
「讓我吃嗎?」她的聲音終于有了起伏。
凌慕寒便吩咐再送一碗。
一碗銀耳蓮子粥下肚,童筱意的精神終于回來了,站在門口活動著手腳,嘴里還不停的說著︰「將軍大人,皇上送了好些補品來呢,其中有盒藥丸,說是非常非常名貴的藥材制作的,對將軍大人的眼楮十分有好處。皇上再三的叮囑我了,要我親自服侍將軍大人每天早晚服一粒呢。」
「皇上若問,就說我吃了。」凌慕寒一點兒不信任那些藥丸的功效,他的眼楮早就沒治了,若非那件事只有他才有最大把握,皇上也不會在他身上下如此功夫。
「那怎麼行?皇上看不到,可老太君知道啊。」童筱意跑進去翻出長扁盒,取了顆藥丸遞到他嘴邊,嘿嘿的笑道︰「將軍大人,乖乖的吃哦,否則我會告密的。」
凌慕寒接了藥丸,同時毫不客氣的一掌拍上她的腦袋︰「敢威脅我!」
「哎呀,疼!將軍大人,要憐香惜玉懂不懂啊!」童筱意抱著腦袋跳開。
凌慕寒冷哼道︰「你是香玉嗎?」
童筱意立刻滿臉認真的回答︰「我怎麼不是啊?昨晚可是將軍大人親口說我是朵小野花,俗話說‘家花沒有野花香’,我既然這麼香,難道不該被憐惜嗎?」
又是一番瘋話!
凌慕寒話也不說,抬手作勢要打,她便大叫著跑出去了。
站在房門口,渾身沐浴著朝陽光輝,听著她在院子里跟人說話。隨後她便提著水澆花,嘴里還哼唱著古怪的歌曲。
「童筱意,老太君找你。」
「來了!」童筱意早就料到,老太君眼線眾多,一得知昨晚的事,肯定要找她詢問。
來到老太君的院子,屋內除了老太君,並無第二個人。
老太君如同上次一樣問了將軍昨晚的情況,看到她的手後,輕嘆著說︰「筱意,真是辛苦你了。我知道,服侍將軍是個辛苦的差事,可是總歸要有人做。說起來,你還是好的,現在將軍的脾氣越來越怪,也越來越難服侍,其他人別說待一個晚上,就是服侍一頓飯都能哭著跑出來。」
童筱意懂得老太君話音里的苦澀,故作無畏的笑著說︰「老太君放心,我會好好兒服侍將軍大人的,我覺得將軍大人挺好的,雖然喜歡發脾氣。」
老太君一听便樂呵呵的笑起來︰「能听見你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話音停了停,又道︰「今天將軍要入宮,宮里不比家里,你要時時刻刻多留心,照顧好將軍,明白嗎?」
「嗯!」童筱意覺得老太君是話里有話。
從屋里出來,迎面看見翠蘭站在廊下盯著她,那雙眼楮滿是怨恨。她發現翠蘭的額頭上貼著紗布,受傷了?
身邊經過的一個小丫鬟看見了,低聲說道︰「你沒回來的時候,別人都不敢去晨曦院當差,她自告奮勇的表示願意去。可是沒想到,半夜的時候听見她大喊‘救命’,跑出來時頭上流著血呢。」
「哦。」
小丫鬟突然用一雙不可思議又極為好奇的目光望著她,問道︰「筱意姐,為什麼你不怕將軍呀?為什麼你能在晨曦院呆下去呢?」
「這個麼……」童筱意單手托腮,一副沉思的表情,見小丫鬟那副認真等待答案的模樣,撲哧輕笑︰「秘密哦!」
皇宮給童筱意的印象不好,她也不喜歡入宮,但她一入宮就容易忘記初衷。比如說這會兒,到了御花園,她仿佛完全忘記了上次的慘痛教訓,一雙眼楮四處亂望。
「將軍大人,趁其他人沒來,我們去到處逛逛吧?」她開始鼓動。
「自己去!」凌慕寒並不覺得御花園有什麼吸引人。
「將軍大人,一個人坐在這里,不是很無聊嗎?」她不死心,湊在他的耳朵邊上繼續說道︰「將軍大人,你難道不知道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容易胡思亂想嗎?而且特別容易想傷心事。身為你的貼身丫鬟,我有責任、有義務照顧你的衣食起居,乃至心情,這才是一個好丫鬟!」
「讓我安靜一會兒!」凌慕寒真後悔早晨給她吃那碗銀耳蓮子粥,她的精神充沛過頭了。
「筱意。」花隸舒在旁笑著提醒她不要玩過火。
嘿嘿一笑,她表示放棄︰「將軍大人,我去附近轉轉,一會兒就回來。」
哼著小調,沿著花叢邊的小徑亂走,隔著一池碧湖,遠遠望見對面的水榭中有幾個衣彩灼灼的身影。似乎其中有個像是太子妃。
這一發現令她立刻收攏腳步,掉轉方向。
太子妃太危險,必須保持距離!
就這麼溜達了一圈,她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悶悶的坐在凌慕寒的對面,支著下巴,手里拿著枝紫薇花嘆氣啊嘆氣。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凌慕寒覺得這不是她的風格。
童筱意自然不會說是被太子妃給嚇回來的,眼珠兒一轉,盯住手中的紫薇花,笑嘻嘻的殷勤道︰「將軍大人,我昨晚給你講的故事好不好听?我再給你講一個吧!這是我看的一出戲,里面的台詞太有意思了,我念給你听听你就知道了。」
說完也不等他表態,站起來就開始表演。
「我知道他愛你愛的好痛苦好痛苦,我也知道你愛他愛的好痛苦好痛苦。」
「你痛,我也痛,你痛,我更痛,我心痛的快要死掉了!」
「你好過分哦!(嬌羞狀)但是我好喜歡你的過分哦!」
凌慕寒端茶的手停在半空,只覺得頭皮發麻。
童筱意看到他的表情咯咯的直發笑,笑著笑著,停住了。站在花樹後面的人不是太子和沈衍清麼?
歐陽策恰巧看到了她聲情並茂的表演,笑著走出來,問︰「筱意,你這是看得哪出戲?說出名字來,我也去瞧瞧。」
「鄉村野戲,不知道名字,反正是講尋找親爹的故事。」她張嘴湖縐,眼楮不由自主的看向沈衍清,覺察到對方的目光後,就抿著嘴笑的一臉神秘。
沈衍清看到她這種表情,反倒放了心。
歐陽策看到了凌慕寒手上的傷,印證了屬下的匯報,沒有多問,反而將興趣都集中在童筱意身上。
「筱意,听說你又被賣進青樓了?哎呀,你要再這麼下去,你家將軍大人可要將全京城的青樓都給查封掉了。要不我出個主意,想個辦法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往後你再出門,別人知道你是將軍跟前的人,保管誰都不敢動你。」
「啊?那可不行!」童筱意連連擺手︰「若是天黑別人第一眼沒認出來呢?第二眼認出來就麻煩了,他們會殺人滅口,焚尸滅跡。」
「太子是在逗你呢。」
童筱意小聲嘟囔道︰「我當然知道,你們誰都不想青樓消失,否則你們哪兒找娛樂去。」
「童筱意,又胡說!」凌慕寒輕斥。
「將軍別訓斥她,她是口沒遮攔,無礙。」歐陽策卻是毫不生氣,笑著逗問︰「筱意,你覺得青樓有沒有趣?」
童筱意嘿嘿干笑兩聲,試探道︰「太子想听實話嗎?」
「嗯。」歐陽策點頭︰「別怕,咱們只是玩笑,但說無妨。」
童筱意這才竊竊的笑道︰「青樓是給你們男人開的,里面都是女人,我是女人,對我而言有什麼意思啊?如果有家青樓全是男人,肯定很有意思。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如果是一院子男人,嘖嘖嘖,想想都是一幅勝景啊。」
歐陽策大笑︰「不錯,不錯,說的好。」
凌慕寒則冷著臉︰「當這是哪里,又在瘋言瘋語!」
童筱意笑嘻嘻的說︰「將軍大人,你真是的,不是說玩笑嘛。你總是繃著臉,不累嗎?笑一笑,笑一笑嘛。」
「得寸進尺了是不是?」凌慕寒臉板的更緊。
「不敢。」收回小觸須,她乖乖退回自己的位置,丟給太子一抹非常無奈的眼神。
歐陽策不禁再度失笑。
驀地有宮人稟道︰「太子妃來了。」
「哦?」歐陽策聞聲望去。
與此同時,凌慕寒的表情也微微起了變化。
童筱意看得很清楚。
蘭馨本就尊貴嬌弱,如今又有身孕,行動便有人攙扶,容不得絲毫差池。因是懷孕初期,從體型上瞧不出痕跡,但她的手習慣性的放置于小月復,無形中傳達出一種信息。
歐陽策扶著她坐下,一副恩愛憐惜︰「你怎麼過來了?這麼遠的路,走得累不累?」
「殿下不必擔心,我是坐得悶了才來走走。」蘭馨輕柔的目光在他與凌慕寒之間看了看,歉笑道︰「我不會耽誤了殿下與凌將軍談話吧?」
「哪里的話,我們正在說些閑話。凌將軍身邊的這個丫頭,可很會講故事講笑話,若你听了,必定能夠開懷。」歐陽策對童筱意是贊不絕口。
蘭馨微然詫異,覺得他提童筱意的次數太多,遠非是對待個有趣的玩意兒那麼簡單。她不由得再次打量童筱意,臉上有些腫痕,容貌平常,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幾近憨傻的大膽。
她實在不信太子與凌慕寒會喜歡這樣的丫頭。
但上次的沖撞之後,凌慕寒與太子皆沒有追究,實在與他們的性格不符。
歐陽策忽然笑說著︰「凌將軍,男人成家立業,都說先成家後立業,你卻是倒了過來。問個唐突的問題,凌將軍打算何時娶位夫人啊?」
「太子玩笑了。」凌慕寒仍如往常一樣,不冷不淡的敷衍。
歐陽策卻是沒像以往打住,反而接著笑道︰「我听說將軍府里住著兩位嬌滴滴的表小姐,將軍都不動心嗎?我看吶,將軍無意,老太君卻是急著想抱孫子了。要我說,將軍趕緊娶一個放著,免得老太君一著急,指不定啊……」
凌慕寒只當是打趣,不置一語。
「其實筱意倒也是個嬌俏的丫頭。」歐陽策驀地又說了這麼一句。
童筱意總覺得這話很奇怪。
今天雖是以太子名義設宴,實際卻是皇上與皇後主持,畢竟這將是皇上的嫡長孫,備受矚目。邀請的賓客,不僅有文武大員,也包括宗室之親,整個宴席熱鬧又歡快。
童筱意知道,只有自家的將軍大人是例外,他的心情絕對不好。
「將軍大人,你酒喝的太多了。」見他一杯一杯悶悶的灌,忍不住就勸。
「少管!」凌慕寒輕斥著,卻也慢下了動作,他沒忘記這里是皇宮。
宴席散時,凌慕寒有些醉意,童筱意便與花隸舒一道將他攙扶到芙蓉林下的小花廳休息。
「讓我自己躺一會兒,你們都下去。」凌慕寒擺擺手。
花隸舒再遲鈍,好歹也是跟隨多年,將軍的心事豈會不懂。便對著童筱意招招手,一起出了花廳。
有個小宮女過來,問道︰「花侍衛,飯菜擺在哪里?」
「擺在外面。」
童筱意看著宮女設條案,擺飯菜,肚子早餓了。
正要吃呢,有個小太監過來喊︰「童筱意,太子要見你,快跟我來。」
「可是……」看著那些美味飯菜,最終只能戀戀不舍的離去。
跟著小太監一徑走到碧池邊的水榭,太子斜倚在涼榻上,正對滿目荷塘,悠然自得。而在旁邊的桌子上,設著精致的菜肴酒水,香味兒將她肚子里的饞蟲全都勾了出來。
歐陽策指指桌上的酒菜,笑道︰「餓了吧,吃吧。」
童筱意掩飾不住滿眼的驚訝,看著絲毫未動的酒菜,不太確定︰「讓我吃嗎?」
「專程給你點的,吃吧。」歐陽策給出一抹溫柔的笑。
童筱意的腦門兒上打出了一長串大大的問號,跪坐在墊子上,一面吃,一面抬眼看涼榻上的人。哪知對方也眯著雙好看的眼楮盯著她,那眼楮里的笑,令她心頭亂跳,不敢正視。
乖乖,千萬不要跟她猜測的一樣︰太子想誘惑她?
好吧好吧,這個想法很瘋狂,她除了逗人開心外,沒有誘惑資本。但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頭頂上不會砸下餡餅兒,太子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居心叵測!居心叵測啊!
她提著心,設滿防備,可直到享用完了豐盛午餐,太子也未發一語。
宮女們將殘席撤了,端上香茗。
「都去吧,不必伺候了。」歐陽策一擺手,水榭里的宮人們全都撤退,一轉眼就剩下他們這兩個孤男寡女。
童筱意暗暗覺得自己明智,沒去喝那壺誘人的酒。
「太子有話問我嗎?」她怕跟青樓的事有關。
哪知他卻對她伸出手,笑著說︰「筱意,過來。」
惡魔在召喚。
雖然她很想拒絕,可架不住他是太子,磨磨蹭蹭,踩著小碎步終究是靠近︰「太子?」
「你怎麼好像在害怕?」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歐陽策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一面端詳,一面笑著問。
「沒、沒呀。」她只是覺得情況太詭異,舌頭打架,不是害怕。伸出手指,輕輕的撥開他調戲下巴的手,呵呵的干笑道︰「太子殿下有話直說,我是有點兒害怕。」
歐陽策一笑,收斂了乍現的輕浮,卻是突然攬著她的腰,帶著她出了水榭,憑欄欣賞荷葉荷花。
「筱意,我將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要怎麼謝我?」歐陽策一邊說著,一邊托著她的手,看她手背上的那條傷疤。
「什麼好消息?」童筱意的注意力一半都被他的動作吸引,試圖將手收回來,卻沒成功。
「好在劃的不深,女孩子的手可是很重要的。」歐陽策滿口的關切,只是托著她的手,倒沒有別的不軌舉動。只听他笑著說道︰「我查到了你那位未婚夫的底細,想不想知道?」
「真的?」她來了興趣,因為他說是好消息。
歐陽策的目光透過她,看到了不遠處有人走來,走了幾步又停住,退到一旁的樹影里。只作沒看見,抬手狀似憐愛的模模她的頭,說出的話卻是寬慰︰「你不用再害怕了,未婚夫是真的,但是,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是他們家在十年前花錢買的童養媳。」
「真的啊?那婚約就不作數了?太好了!」童筱意只顧得高興,卻忽視了他眼楮里的水光。
歐陽策覺得她的反應不似作假,因此就很奇怪,她難道真的失憶了?但從她的表現來看,她有著許多深切的記憶。
他實在想不明白。
「太子殿下還有事嗎?」童筱意笑嘻嘻的問。
「沒事了,你去吧,估計你家將軍大人正需要你呢。」歐陽策笑著返回水榭,重新躺在涼榻上愜意。
童筱意听了便高高興興的走了,並沒注意到旁邊的樹影里有人。
蘭馨望著她歡快的跑開,腦海中仍舊是方才她與太子相擁而對的那一幕,太過震驚,以至于好一會兒沒有反應。
「太子妃,太子他……」侍女嬌紅同樣的吃驚,又同樣的疑惑︰「童筱意算個什麼,太子他怎麼會喜歡那種女人呢?太子妃,你千萬別多想,一定是另有原因。」
「嬌紅,不許再提這件事。」蘭馨收斂了情緒,也放棄了前往水榭的想法,轉而循著童筱意離去的方向緩緩踱步。
「太子妃,不去太子那里了?」嬌紅問。
「不去了,在樹蔭里走走就回去。」蘭馨心中另有思量。
不知不覺,當蘭馨漸漸停下腳步,已置身于芙蓉林中,一抬眼小花廳便映入眼簾。花廳外站著侍衛花隸舒,透過斑駁的樹影,窗口隱約看到兩個人影。
凌慕寒在里面!童筱意也在,似乎還能听見笑聲。
尋眼找著一個石凳,拿帕子鋪了,坐在上面。
說道︰「嬌紅,你回去幫我取那只荷花香囊來,我在這兒歇歇。」
「可是,太子妃身邊兒沒個人服侍,萬一有事怎麼辦?」嬌紅不放心。
蘭馨笑道︰「怕什麼,這是在宮里。再說了,那邊有個小花廳,有人的。」
「那好吧。太子妃等等,我很快就回來。」嬌紅快步離去。
待嬌紅的身影消失,蘭馨站起來,緩步朝小花廳而去。
童筱意正將太子所查明的事告訴將軍,與此同時還很興奮的問︰「將軍大人,我是被拐賣的,婚約不作數,你要為我做主。等回府你就把他打發走吧。」
「太子找你去,就說了這些?」凌慕寒略有質疑。
「是啊。」童筱意認真的點頭,可心里知道另有原因,只是還沒參透。
凌慕寒微微按著頭,臉色不大好。
「將軍大人,頭痛了吧?都跟你說不要多喝了。」童筱意一邊小聲的嘀咕著,一邊站在他身後,笑道︰「別動,我給你按按就好了。」
凌慕寒感覺到她的拇指按在兩側的太陽穴上,輕輕的按摩,不知不覺的便閉上眼,緩緩放松了身體。窗外樹影花香,陽光熱烈,屋中安靜祥和,偶爾清風。
「手法不錯。」凌慕寒評價道。
「那是當然,因為……」洋洋得意的話音倏而停住,童筱意看到了出現在窗外的太子妃。驚訝過後,遲疑,終于是輕聲說道︰「將軍,太子妃一個人在外面。」
凌慕寒先是沉寂,然後推開她的手,站了起來。盡管看不見,可他仍舊望向窗外,想象著此刻蘭馨的樣子。
蘭馨也被所見的一幕而吃驚。
盡管之前有諸多傳言,盡管看到他帶著個丫鬟,可仍舊難以置信他真的會與一個女人如此親密。他從來都是對女人不假顏色,現在卻……
蘭馨微然一笑,打破了這份沉默︰「原來是凌將軍在這里,我在找太子,不想走到這里累了。今天的天氣實在很熱。」
凌慕寒立刻吩咐道︰「童筱意,還不快扶著太子妃進來!」
「哦。」童筱意立刻跑出來,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太子妃進入花廳。有上次的經歷,再加之如今太子妃更是個寶貝,她緊張的不得了,生怕太子妃又磕了踫了,那她的小命兒還要不要了。
「打擾將軍了,我的侍女去取東西,等會兒就過來。」蘭馨似乎沒有多少忌諱,落落大方的坐了。
凌慕寒卻是站著,唇色緊抿,終于說道︰「太子妃盡請隨意,暫時委屈,先用著童筱意。末將先告退。」
「凌將軍留步。」蘭馨淡淡的阻攔,歉意道︰「實在抱歉,是我驚擾了將軍。將軍不必出去避嫌,我就不坐了。」
「太子妃身體柔弱,還是多歇歇的好,末將就在外面,太子妃有事只管吩咐。」凌慕寒說完冷聲命令︰「童筱意,好好兒服侍,不準再出事!」
將軍大人——
童筱意看著他決然的離去,心中絕望的吶喊︰她真的不想服侍太子妃。
哼,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平常那麼暴躁陰冷的人,一見到太子妃就是「末將末將」,說起話來客客氣氣,擺盡了低姿態。哼!有用嗎?你再溫柔也沒用,人家美人是屬于太子的!跟你半毛錢的關系也沒有!
「童筱意。」
「呃?」從神游中回神,她立刻低下腦袋輕聲問︰「太子妃有事嗎?」
蘭馨淡笑道︰「我的肩膀有些發酸,你幫我捏捏。」
「是。」童筱意在心里不爽的咬牙,可臉上要表現出十分的恭順,舉動小心翼翼外加輕柔萬分。一邊按捏,一邊問︰「太子妃,力道可以嗎?」
「嗯。」蘭馨用余光望著外面的人,這幾年,他沒什麼變化。
童筱意敏感的捕捉到兩人之間的異樣,心里又猜思開了,正想的出神,突然听到太子妃喊疼。
她嚇得連退兩步遠︰難道是力氣太大,捏疼她了?上帝啊!這個瓷女圭女圭千萬別壞了。
「疼。」蘭馨卻是輕撫著小月復,半垂著芙蓉嬌臉,柳眉輕蹙,嬌弱的令人疼惜。
凌慕寒馬上沖了進來,迭聲問道︰「怎麼回事?童筱意,你做了什麼?」
「我、我什麼都沒做呀,不是我。」童筱意急的連連擺手。
「我肚子疼。」蘭馨微微的開口,半抬著眼簾望向他,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可惜他看不見。
童筱意突然很快意,慶幸將軍是個瞎子,否則這會兒心都被酥了一半。
凌慕寒听她聲音似很難過,一慌就忘了禮儀,扶著她張口就吩咐︰「隸舒,快去請御醫!」
花隸舒前腳剛走,蘭馨又虛弱開口︰「我的心口也有些疼,得去取藥來。」
凌慕寒知道她有心口疼的老毛病,連忙吩咐童筱意︰「你趕緊去趟東宮,幫太子妃把藥取來,要快,趕緊去!」
「呃,哦。」童筱意被他焦急而又冷硬的命令弄懵了,連忙往外跑。
跑了幾步,她停下來,望著偌大的御花園傻眼了。她不知道東宮在哪個方向呀,而且……為什麼她覺得太子妃是故意將人支開的?
忽然心底有個沖動,而她的雙腳已然不知不覺的邁動,悄悄的返回了小花廳。她不敢靠近,而是躲在樹影里,悄然注視窗戶內的情景。
偷窺是不好的,但偷窺往往能發現很多的秘密。
小花廳內,只剩了兩個人。
凌慕寒看不見,只能憑借聲音來判斷,見身邊的人很久沒說話,不禁著急︰「你怎麼樣了?還疼嗎?疼的厲害嗎?」
蘭馨的嘴角浮上一抹笑,輕輕的覆上他的手,喊了一聲︰「凌大哥。」
凌慕寒一愣,心中情緒起伏。
蘭馨聲音一弱,低低緩緩的說道︰「自從得知凌大哥的眼楮失明,我一直很擔心,本想去看望的,可後來皇上賜了婚,行動不便。能看到凌大哥好好兒的,我就放心了。凌大哥別怪我平時疏冷,如今身份所迫,不是馨兒有意。」
「我懂。」凌慕寒先時是感動,听到後面,便拉開了彼此距離。「太子對你很好,我就放心了。」
「嗯,太子待人溫柔。」蘭馨略停了一停,有些玩笑,又有些嗔怨的說︰「那年凌大哥還與我開玩笑,說此生心中只愛一人,只對一人動情。那時我追問你是誰,你就是不告訴我,現在我倒不問了,只是替那女子不平。你既只為她動情,心中只有她,為何又與別的女人親近?」
凌慕寒抿了抹苦澀諷笑︰「馨兒真不知道嗎?」
蘭馨眸子里的笑略停,仍舊是笑著搖頭︰「你不說,我哪兒會知道。只是很好奇,為何不娶她呢?」
凌慕寒壓著冷眉,不再做答。
蘭馨看著他臉上的每一絲表情,再度開口︰「不過,我很羨慕那女子,不論她在哪里,如今是誰,能得到凌大哥的愛,一生執著守護。凌大哥,你為了她,真的會一生不做她娶嗎?」
「我會……」守著馨兒。
凌慕寒的話只能說在心里。
童筱意看到了蘭馨的笑,是一種滿足而又計劃得逞的笑,可是沒有眼楮的凌慕寒看不到。童筱意將他們的對話听的清晰無比,而一貫耳朵靈敏的凌慕寒,此刻整顆心都在蘭馨身上,竟沒有發現她。
她總算明白了這兩人之間是何種關系,不禁為凌慕寒感到可悲。
一個人若不能守住自己的心,就要將心挖去,否則將永遠沉淪于俗世紅塵中痛苦。從十八歲那年,她就深刻的領悟了這個道理,沒有什麼比金錢更重要,更值得擁有。
離開小花廳,她跑向水榭,意外的發現,太子仍舊在那里。
歐陽策半眯著眼,慵懶的躺在涼榻上,更人的感覺,似一只優雅狩獵的豹。直到她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跑進水榭,他這才噙著笑坐起身,悠閑問道︰「出什麼事了?」
「太子妃不舒服,可我不知道東宮在哪兒,太子妃需要吃藥。」童筱意沒有忽視他眸中一閃而逝的精光,與那會兒太子妃的眼神,簡直如出一轍。
他聞言站起來,一面穩步前行一面說︰「嬌紅定然去取藥了,不礙的,她這是老毛病了。」
童筱意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她與凌慕寒一樣傻,他們都成了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