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正的落馬,我內心感到十分內疚和不安,因為我認定他就是因為報社實業公司裝飾工程那事進去的,那麼,如果沒有當初我的牽頭,或許,就不會出這事。
想到這里,我不由感到了深深的自責,覺得對不住宋明正,自己成了宋明正墮入深淵的推手,雖然我沒有主觀意識,是被動的。
我又想到,我自覺不自覺被馬書記利用了,又一次成了他手里的工具,成了他往上爬的工具。在他廣泛撒網的行動中,或許使用了很多工具,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由十分憤怒,對他愈發感到仇視和憤恨。
同時,我又感到了一種巨大的悲哀,或許,這就是小人物的命運,小人物,永遠是被權貴用來作為實現自己目的的工具的,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主動還是被動,無形中就成了大人物利用的工具。這,或許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官場之中,或許有無數個我這樣的注定是悲劇的小人物,在無知而盲目的為自己所謂的理想而奮斗的過程中,被那些相對的大人物利用著。
正如木子所說,我雖然提了副縣級,但我還是太女敕了,還是太不成熟了,在官場混,我跟楊哥、柳月比差遠了。這一點,我深有感覺和體會。
反過來說,那所謂的大人物,不也是更大的大人物利用的工具嗎?官場中人,不都是在互相的利用和被利用中交織融合嗎?馬書記利用了我,我又何嘗沒有利用過馬書記呢?沒有我甘心被他利用,為他出力地賣命工作,能有我的今天嗎?起碼,我在報社的提拔不會這麼快。而馬書記,又何嘗不是在被上面更大的人物利用,甘心效勞奔波,為自己的仕途奠定更加堅實的基礎,讓自己爬得更快更高呢?
官場,就是一個渾濁蕪雜的利欲場。想到這里,我不由有些迷惘和茫然。
下午,我坐在辦公室里值班,心緒難平,總是無法集中精力。
突然,我听到樓下院子里有車開進來的聲音,隨意伸頭往下一看,原來是馬書記的車進來停在樓前,接著就看見馬書記和梅玲從車里出來,馬書記似乎剛理的頭發,油光發亮。很是精神,容光煥發,下車後,先站在那里,從容地用手把頭發往後梳理了一下,然後才邁開四方步往里走。梅玲的臉上更是顯得風采,緊跟在馬書記後面,走路的時候,****格外動人,腰肢扭得更激烈了。
值此宋明正淪陷時刻,他們自然是應該擊掌相慶的了,這是一個具有戰略意義的階段性勝利,驗證了他們前段時間的戰術是正確的,驗證了馬書記的高瞻遠矚和高超指揮調度藝術,說不定,今晚他倆最**祝賀互相犒勞一番。
我冷眼看著他們進了辦公樓,接著,就听見了辦公樓里的腳步聲,接著,就听見了馬書記辦公室開門的聲音。
接著,我辦公室的內線電話就響了,我打起電話︰「喂——」
「是我,你過來一下!」電話里響起馬書記低沉的聲音。
我放下電話就去了馬書記辦公室,梅玲也在那里。
此刻,馬書記和梅玲的神色都顯得很莊重,特別說馬書記,神情還很嚴肅。
見我進來,馬書記對我說︰「江峰,昨晚宋明正書記出事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模不透馬書記找我的意圖。
馬書記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無限的惋惜和同情,然後說︰「唉——真想不到,宋書記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太可惜了」
梅玲這時也符合著︰「是啊,誰也沒想到,我今天听說這事,一下子驚呆了,簡直不感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還是沒有做聲,看著馬書記和梅玲在這里裝逼演戲。
馬書記這時說︰「不管怎麼說,宋書記也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朋友,更是我們報社的好朋友,對我們報社的發展也是給予了很大的幫助的,現在他出事了,我們心里都很難過,不能旁觀只是,出了這樣的事,我們什麼也幫不上不過,從私人朋友角度出發,我們不能沒有人情味,所以,我想,安排你和梅社長一起,代表我,也代表你們倆,去宋書記家里看看,安慰安慰他的家屬也算盡了我們朋友的禮數和情分」
我這時明白了馬書記的意圖,原來是要貓哭耗子假慈悲,干完壞事裝好人,一邊把人送進去,一邊做好朋友去慰勞家屬。
馬書記這招真夠陰的,真夠損的,真夠高明的。
我愣愣地看著馬書記,沒有說話。
馬書記說︰「怎麼?你下午值班沒空?」
我這時緩過情緒,說︰「有空!」
馬書記說︰「那你們就去吧去代我安慰安慰家屬,本來按理說,出了這樣的事,按照我和宋明正的關系,我該親自去的,但是,以我的身份,以現在的形勢,我去,不大合適,所以,就讓你和梅社長代表我有問題嗎?」
我木然說︰「沒有!」
馬書記似乎對我的木訥反應沒有放在心上,溫和地說︰「那好,你們這就去吧,別空著手,買點禮物!」
我轉身出了馬書記辦公室,和梅玲一起下樓,去宋明正家。
按照馬書記的指示,梅玲買了一兜水果。
路上,我依舊一言不發,梅玲終于忍不住說話了。
「喂——你的大哥進去了,他對你這麼好,現在出了事,你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
我看了看梅玲︰「那你說,我該怎麼表示」
梅玲說︰「你這人怎麼這麼冷血,連最起碼的同情表示都沒有,虧了宋明正把你當兄弟」
我說︰「我演技沒你們高明,做不到!」
梅玲面部肌肉一抖,說︰「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演技?什麼你們?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什麼意思你知道!」
梅玲說︰「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意思?」
我說︰「既然你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梅玲一咬牙︰「江峰,不要聰明過頭」
我說︰「我連聰明都達不到,怎麼還會過頭呢我倒是擔心,有人聰明過頭,到頭來聰明反被聰明誤」
梅玲臉色一寒︰「你在說誰呢?」
我說︰「說誰誰知道自個兒心里有數」
梅玲陰冷地說︰「你講話越來越放肆了,難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話告訴別人」
我淡淡一笑︰「怕我就不說了我就等著你去告訴呢」
其實,說這話的時候,我心里有數,我知道梅玲不會在馬書記面前敗壞我,不管她出于什麼目的什麼用心,她是不想讓馬書記對我心生芥蒂的。
果然,梅玲接著就換了口氣,笑了下︰「給你開個玩笑,我說了逗你呢,我怎麼會在背後傳話呢,怎麼會說出對你不利的話呢雖然你對我一直那麼差勁,但是,我心里總歸都是有你的,我心里時刻都是有你的」
這時,我想起一個人曾經說過的話,說我為什麼不通過操梅玲的逼將其收歸帳下。想到這里,我不由心里一動,如此操作,還真的極有可能將梅玲俘獲,讓她為我死心塌地賣命。但是,我又很快否定了這一想法,媽的,這樣做我的代價太大了,要委身于她。而且,在梅玲眼里,雖然男女之情之歡很重要,但是,這並不是最重要的,一旦觸及了她的根本利益,她還是會放棄這個的。我和梅玲在根本利益上有沖突,即使有了魚水之歡,也一樣會同床異夢分道揚鑣的,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如此想來,那我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我還沒說話,梅玲又說︰「江峰,我勸你做個聰明人,做個識時務的人,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杰,現在隨著江海市新一屆領導的大換血,隨之而來的就是縣級領導班子的重新洗牌,在這次大調整當中,會有一大批人下馬,會有一大批人成為權場新貴,而馬書記,就會在這批新貴當中,很快,馬書記就會有新的崗位,新的重用,你是馬書記一直很器重的人,在這樣的時候,可千萬不要站錯隊,跟錯人哦」
我說︰「哦如此說來,你是有消息了,馬書記要得到重用了,那馬書記會怎麼重用呢?」
梅玲笑笑︰「怎麼重用,市委說了算,我說了不算反正是會離開報社,不干這個破書記了」
我說︰「據小道消息,馬書記有可能下去干縣委書記,可有此事?」
梅玲說︰「你也听說這個小道消息了,呵呵我也听說了,這些都不可靠,就權當傳聞就是了市委沒有公布,誰知道會干什麼不過,憑馬書記的能力,干個縣委書記是綽綽有余的,馬書記完全可以擔當更重要的工作」
我說︰「你怎麼會肯定馬書記會重用呢?」
梅玲神秘地笑笑︰「這你就老外了一來馬書記的能力和政績在哪兒,你看,報業新聞大廈高高樹在那里,雖然沒有完工,但是足以說明馬書記超前的發展眼光,還有,報社的編務和經營事業發展地那麼好,特備是多元化報業經濟,更是有創新有突破,正是符合了當前的形勢還有」
「還有職工能三個月發不出工資而不去鬧事上訪,說明了馬書記在報社的權威性和穩定工作的得力」我接過來譏諷地說了一句。
「你」梅玲被噎住了,頓了頓,說︰「你不要鑽牛角尖,報社發不出工資,原因是多個方面的,這是發展中的困難,要用發展的眼光來看這個問題,懂嗎?」
我說︰「那你說還有什麼?」
梅玲低聲說了一句︰「還有,就是新市委書記對馬書記很賞識這一點,是無比重要的」
梅玲這句話,我相信。
「有了市里老大的賞識,只要市里老大欣賞馬書記,他何愁不會進步呢?他沒有理由不進步」梅玲似乎自得地自言自語起來︰「至于其他的問題,算個屁!」
我沒有再說話,心里無言以對。
很快到了宋明正家門口,我按門鈴,沒有人開門,再按,還是沒有人開門,我繼續按。
好半天,門終于開了,王巧玲睡眼惺忪地穿著外套來開門了,看來她昨晚剛過了夜生活,還沒睡醒。
王巧玲的眼光直勾勾地看著我和梅玲,面無表情,似乎不認識一般,冷冷地說︰「是你們有事嗎?」
王巧玲似乎不認識梅玲。
我于是對王巧玲說︰「嫂子,我們來看看你,這位是報社的梅社長一起代表報社的馬書記來看望你」
梅玲似笑非笑地沖王巧玲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王巧玲的眼皮猛地一跳,打量了幾眼梅玲,接著目光就黯淡下來,站在門口,絲毫沒有讓我們進去的意思,說︰「謝謝了人情我領了,也代老宋領了,還有事嗎?」
無疑,王巧玲已經知道了老宋出事的消息,這個時候,她竟然還能睡得一塌糊涂。
我一時語塞,說︰「沒什麼事情了」
王巧玲接過我手里的水果,說︰「沒事了,那就請回吧我不需要看望,也不需要安慰,老宋現在也不需要這些再次表示感謝也謝謝那個什麼馬書記」
說完,王巧玲「砰」地將門關死了。
我和梅玲吃了閉門羹。
我轉身往回走,說︰「好了,任務完成了,走吧」
梅玲似乎對王巧玲的態度不在意,跟著我說︰「能交差就行,進去不進去,無所謂」
沿著巷子走到婦女兒童醫院門口,我和梅玲正要上車,正好看見王勇正過來,沖著去宋明正家的方向。
我和梅玲看見王勇的時候,王勇也看見了我們,想後退已經來不及了。
梅玲看見王勇,臉色突地變了,有些慍色地說︰「你來這里干嘛了?」
王勇有些神情慌亂,接著就急忙指了指醫院大樓,說︰「我是來這里的」
梅玲顯然是不相信,說︰「怎麼了?你得了婦科病?還是小兒多動癥?怎麼到這里來了?」
王勇忙說︰「不是我是這里看望一個朋友的孩子的,孩子感冒發燒住院」
梅玲看了看我,又看著王勇,說︰「看個屁,看病人哪里有下午看的」
王勇忙點頭︰「喲——也是,你看,我忘記這點了,那我就明天上午來看吧,那我先走了」
說著,王勇急急忙忙過去開著車子一溜煙走了。
梅玲看著王勇離去,眼里迸射出醋意和怒火。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個不好的想法,宋明正倒台了,王巧玲沒有了宋明正這棵大樹做靠山,什麼都不是了,還有她也失去利用價值了,王勇再來找王巧玲尋歡,梅玲醋壇子發作,一定會報復王巧玲,憑梅玲的手段和狠辣,她現在想整王巧玲,可是毫無顧忌易如反掌的。
我不由暗暗替王巧玲擔心。
王巧玲現在可以說是一夜之間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高高在上俯視平民的貴婦人,成了沒人搭理的落魄女人。宋明正這些年積攢的財產,不知道被她賭地還剩下多少。從她前段時間欠賭債來看,應該是耗盡了。宋明正沒有垮台,沒有了不可怕,還能有進錢的路子,宋明正一落馬,她可就一無所有了,繼續賭下去,恐怕就要傾家蕩產了。
面對這樣的人生巨變,不知道王巧玲能不能收回心來,安分守己。
回到報社,梅玲去了馬書記辦公室,我心里有些煩亂,在辦公室坐不下,就走出報社院子,到江邊去溜達。
在江邊的兒童游樂場,我遇見了妮妮,正在小紅的協助下開心地蕩秋千。現在正是暑假,妮妮不用上學。
妮妮看見我,跑下秋千,歡叫著沖我跑過來,撲到我的懷里。
「小爸爸——」妮妮小聲在我耳邊叫著,摟住我的脖子搖晃著身體︰「我好想你啊,小爸爸」
妮妮叫我小爸爸,我一下子想起了妮妮的大爸爸老宋,看著妮妮可愛純真的小臉,心里突然就覺得很酸。
我抱起妮妮,親了親妮妮的臉,走到草坪中間坐下,對妮妮說︰「妮妮,你長大了,暑假後就要上二年級了,是不是啊?」
妮妮點點頭︰「是啊,我是大人了呀——嘻嘻——你看,我都有家里的鑰匙了」
說著,妮妮把掛在脖子里的鑰匙給我看,驕傲地說︰「你看,這是我們家的鑰匙,我放學後要是小紅姐姐不在,媽媽要是忙,我就自己走回家,自己開門」
妮妮上學的學校前段時間搬遷了,離柳月家不遠,也就不到500米的距離。
我笑笑︰「嗯妮妮是大孩子了,掌管家里的鑰匙了對了,媽媽今天在干嗎呢?」
妮妮說︰「媽媽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起得好早啊,我醒過來的時候,媽媽已經走了」
我說︰「哦媽媽出門干什麼去了呢?」
妮妮搖搖頭︰「不知道哎——小爸爸,我告訴你個秘密,昨天晚上半夜,我尿床了」
我撲哧笑出來,用手指刮了刮妮妮的臉,說︰「羞——還大人了呢這麼大的人了還尿床」
妮妮委屈地說︰「可是,我不是睡著了尿的,是我醒了尿的」
我說︰「睡醒了,為什麼還要尿床呢?」
妮妮說︰「昨晚半夜,我被尿憋醒了,想撒尿,可是可是,我發現媽媽正在摟著我哭呢」
我身體一震,看著妮妮︰「媽媽又在摟著你哭了?」
妮妮點點頭︰「是呀——媽媽哭的好傷心,嘴里還念叨著什麼苦命的孩子我嚇壞了,不敢做聲,實在憋急了,就尿到床上了我然後也哇哇大哭起來,我一哭,媽媽就好了,就不哭了」
我明白了,柳月之所以哭,是在為妮妮哭,是疼妮妮,為妮妮不能得到父愛而哭。如果沒有孩子,單就宋明正,我相信柳月是不會哭的。
今天是周六,柳月不上班,一大早出門干嘛去了呢?莫不是和宋明正有關?
一想到柳月心里的酸楚,我的心里就很難過。我嘆了口氣,對妮妮說︰「妮妮,除了昨晚,最近你還發現媽媽哭了嗎?」
妮妮點點頭︰「嗯還哭了我又發現了2次都是在半夜,不過媽媽沒有摟我,自個兒靠在床頭,手里拿著一個相片,邊看邊掉眼淚呢看完後,媽媽就把那相片放到自己枕頭下面我白天偷偷翻看了,那是你的照片呢,上面還有眼淚干了的痕跡呢小爸爸,你說,媽媽為什麼老是半夜偷偷看著你的照片哭呢,為什麼她白天見了你不哭,都是笑哈哈的呢??我好奇怪啊」
我頓時心如刀割,眼楮發潮,將妮妮緊緊摟在懷里,說︰「妮妮,好孩子,你還小,大人的事情,你不懂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我用潮濕的眼楮看著遠處夏日黃昏那蒼涼的暮色,心里倍感淒涼傷感和無奈,隱隱的痛不停地翻涌上來。
過了幾天,晴兒要我和她一起去看王巧玲,說宋明正對我們一家都不錯,不管他犯了什麼罪,我們都不能人走茶涼,越是在人家落魄的時候,越不能沒有人情味。
我知道這是晴兒真實的想法,和馬書記是迥然不同的。
我答應了晴兒,中午下班後,帶了晴兒又來到宋明正的家。
這會王巧玲沒有睡覺,正在家里。
這回,王巧玲沒有將我們拒之門外,讓我們進了家里。
坐在客廳里,大家都沉默著,我和晴兒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王巧玲。
王巧玲的眼里布滿血絲,眼袋下垂,眼圈發黑,很明顯是熬夜的痕跡。
我猜她還是繼續在賭博,還沒有戒賭。看來,宋明正的家底子夠結實的,還沒被她折騰光。
這時,傳來一陣粗魯的敲門聲,王巧玲的身體一哆嗦,忙去開門。
接著,就闖進來2個留著平頭,胳膊上刺青,五大三粗的家伙,一看就是那種江湖的混混。
這兩個人進來,看都不看我和晴兒一眼,直接對王巧玲說話了。
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人惡聲惡氣地說︰「喂——王姐,我們是奉老板之命,找你要錢的,你欠的錢,什麼時候還?」
王巧玲面有懼色,畏畏縮縮地說︰「麻煩你轉告下,我現在手里沒有錢,等寬裕幾天,我一定還!」
「哼——寬裕幾天?」小胡子一聲冷笑︰「想得倒美,既然你沒錢還,當初誰讓你借的?」
「少給她廢話!」另一個說話了,聲音很凶惡︰「這錢你到底還不還?不還,我砸了你的家,抽了你的皮,剝了你的筋」
說著,那家伙作勢舉起巴掌就要扇王巧玲,完全無視我的存在。
王巧玲嚇得癱倒在沙發上,晴兒也嚇得失聲叫了出來。
我一個起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一用力,然後看著那人說︰「哥們,想干嘛?」
那家伙一用力,想掙月兌我的手腕,我又反用力,他疼得大叫起來︰「媽的,你是誰,干你鳥事!」
小胡子接著揮拳向我打來,我騰出另一只手,一把反握住了小胡子的手腕,同樣猛地用力,小胡子也哎喲叫了起來,兩人的身體頓時就半跪起來,額頭冒出了冷汗。
「再給我叫喚,老子廢了你們倆!」我的一只腳順勢就踩在了小胡子的小腿肚子上,二人頓時都動彈不得。
王巧玲這時叫起來︰「江兄弟,別,別打他們」
王巧玲似乎對他們很懼怕,怕我打了他們給她引來新的禍端。
這兩個人也軟了,忙說︰「大哥,大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你先松開手」
我松開手,他們站起來,規規矩矩的,沒有了剛才的氣焰。
我說︰「有什麼話,說吧?」
小胡子陪著笑︰「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王姐呢,前些日子借了我們老板7萬塊錢,一直沒還,早就過了當初借錢時候的日期了,我們倆是奉老板之命來找王姐拿錢的」
我看著王巧玲︰「嫂子,是嗎?」
王巧玲點點頭︰「嗯是的」
我說︰「什麼錢?是不是高利貸?是不是賭博的高利貸?」
王巧玲畏懼地又看了那兩個人一眼,點點頭,剛要說話,那小胡子接過來︰「這位大哥真會開玩笑,哪里是高利貸呢,我們老板是開車行做生意的正經人,可不是放高利貸的,王姐借錢,說是用來買股票的,至于王姐到底干了什麼,我們也是不知道的我們老板那里是有王姐寫的借條的,這借條上可是說的明明白白,是正常的拮據王姐,你說是不是?」
我又看著王巧玲︰「是嗎?」
王巧玲低著頭,不敢看那兩個人,點了點頭。
我心里明白這錢是怎麼回事,這伙人一定是賭場放貸的黑社會老大派來的,說不定就是王勇的人。
想到這里,我對小胡子說︰「王勇呢?叫他來見我!」
小胡子一副不明所里的樣子︰「什麼王勇?誰是王勇?我們不認識啊!我們老板不叫王勇啊,剛才我說了,我們老板是做生意的正經商人」
我看著王巧玲︰「不是他的人?」
「不是」王巧玲有些羞愧地點了點頭。
我有些疑惑,這伙人真不是王勇的人,還是故意裝作不是呢?王勇放給王巧玲的貸,自己從來是不出面的,裝作和他毫不相干,然後自己出來裝好人。王巧玲是一直蒙在鼓里的。
這時,小胡子轉了轉眼珠,對王巧玲說︰「王姐,既然你今天家里有客人,那麼,我們就不打擾了我們改天再來走了借債還錢,天經地義,這錢到底還不還,王姐你多思量思量吧」
說著,二人揚長而去。
王巧玲面如死灰,頹然坐在沙發里發怔。
我對王巧玲說︰「嫂子,這不是打百家樂借的高利貸?」
王巧玲點了點頭︰「嗯不是,百家樂那邊的錢,我東挪西湊,都還上了這錢,是我和他們打麻將,借的高利貸」
晴兒一听,說︰「開賭場違法,賭場當高利貸,更是非法的,嫂子,你怎麼不去舉報告發他們呢?這錢根本就不用還,去舉報他們!」
王巧玲搖了搖頭說︰「不管用,借條是我按照他們的要求寫的,上面沒有任何賭博借錢的痕跡,看起來就是一個正常借款依據,告發,什麼證據都沒有,他們就是拿這借條起訴到法院,也是佔理的,而且,如果真舉報告發了,還得罪了他們,他們都是黑社會的,心狠手辣,在暗處,隨時都會報復,不敢想」
王巧玲這麼一說,晴兒傻眼了︰「那那怎麼辦?那你就只有還了?」
王巧玲點點頭︰「破財免災,別無選擇,我只有還錢黑道的人,是不能得罪的他們的狠辣手段,我是听說過的唉——我剛賣了家里的金銀首飾,湊了5萬塊錢,打算去最後搏一把,賺點本錢回來,沒想到,全進去了還不算,又禁不住想扳回來的誘惑,借了他們7萬高利貸加上這些日子的利息,已經到了8萬多了現在,我家里是家徒四壁,一無所有了,我妹妹也不管我了老宋又在這個時候進去了,我這日子可怎麼過啊我好後悔啊,不該去賭博,不該受不住好奇心去接觸那個我真的好該死我對不住老宋,對不住家人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我真的是不想活了」
說著,王巧玲絕望地痛哭起來,痛悔莫及。
王巧玲一哭,晴兒也跟著抹眼淚。
王巧玲在百家樂上輸了個精光,將宋明正的家底子敗壞光了,這都是拜托了王勇的福氣,可謂是賠了身體又輸財。王勇送給宋明正的那點好處費,恐怕早就成倍地從王巧玲身上撈回來了。不但錢撈回來了,還把老宋的女人給干了。老宋自以為得了好處沾沾自喜,卻不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听王巧玲這麼說,這次的高利貸應該是和王勇無關,不知道是那家黑道的主兒。
王巧玲說的在理,黑道的人,是不能得罪的,她還要生活還要過日子,黑道的手段可是防不勝防,即使這次的錢走白道,不用還了,但是,王巧玲的人身危險性可就大大增加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遭到暗算,甚至丟了性命。
依照王巧玲目前的狀況,這高利貸顯然是她無法償還的。拖延一天,不但利息高漲,而且人身危險性也在增加。
依照我個人的能力,和一個黑道團伙抗衡,顯然是自不量力,雖然我覺得自己武力比較牛逼,但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想了一下,決定幫助王巧玲把這錢還了。還是破錢免災吧,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我決定幫助王巧玲,為了我心中對宋明正的自責,為了宋明正曾經對我的幫助,我決定幫這個忙。
我把晴兒交道院子外面,說了我的想法。
晴兒開始不同意,說︰「我們憑什麼去幫助一個賭徒?她和我們有什麼相干?」
我就說了一句︰「她和我們不相干,但是,宋明正和我們相干,就憑她是宋明正的妻子,就憑宋明正現在身處困境,就憑宋明正曾經對我們的好,就憑宋明正是妮妮的爸爸」
只這一句話,晴兒不做聲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說干就干,我立刻就和晴兒回去,我拿了存折,取了錢,親自陪同王巧玲去把錢還了。
王巧玲的感激之情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不停地千恩萬謝,她也知道我們的錢來之不易,都是我和晴兒,特別是晴兒辛辛苦苦起早貪黑的血汗錢。但是,我不圖她的感激,我告誡王巧玲,再也不能賭了,再去賭博,誰都不會再管你,而且,你自己的命都會賭進去。
王巧玲痛哭流涕,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寫了血書,發誓再也不去沾賭博的邊了,發誓再也不和王勇交往了。
看王巧玲的表情和態度,我相信她是真的改了,在如此巨變面前,她應該覺醒了。再不覺悟,那她就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我相信了王巧玲。
然後,王巧玲又痛訴了自己的各種不是,特別是對不住老宋,沒有給老宋生下一個孩子,也不關心老宋,只知道靠他來賺錢,一個勁伸手問他要錢,攛掇老宋為人家辦事收錢,還說自己動不動就拿老宋收人家錢的事來要挾他,讓他乖乖听自己指揮,不許和自己離婚。
我終于證實了這一點,果然王巧玲是拿住了老宋的這個七寸。
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往往有一個好女人。有一個好老婆,對一個男人的發展至關重要,一個男人能成在老婆手里,也能毀在老婆手里。現在,我相信這句話了。
問起王巧玲以後的打算,王巧玲說她想立刻就離開江海,不能在這個地方呆了。何況,在這里,她什麼都沒有了,她必須要離開這個環境。
王巧玲不是江海本地人,甚至不是東江省人,至于是哪里人,以前從哪里來,我從來不知道,現在也不想問。
我贊同王巧玲離開江海的想法,這個想法更多的原因是出于這樣對她戒賭有好處,月兌離這個環境,或許就好了。
我知道,王巧玲現在是身無分文,經濟陷入了窘迫。
經過我和晴兒商議,第二天,我又從銀行取了5萬塊錢,送給了王巧玲,算是她離開江海的盤纏。
王巧玲接過錢,沉默了半天,說︰「兄弟,大恩不言謝,你和弟妹的這份情,我會記住的,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償還你們的」
我說︰「嫂子,我們幫你,不是想讓你償還,只是希望你能重新站起來,能有新的陽光的生活」
王巧玲點點頭︰「嗯我理解,我明白我會的,我一定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我要重新做人」
我笑了笑︰「這是所有關心你的人共同的希望」
王巧玲這時又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我︰「兄弟,有機會,請你把這個轉交給老宋」
我說︰「這是什麼?」
王巧玲說︰「離婚協議書」
我的心里頓時更加黯淡起來,接過去,沒有說話。
王巧玲說︰「兄弟,我不是要在這個時候拋棄老宋,唉像我現在這樣,還談得上什麼拋棄不拋棄,我和老宋都是被拋棄的人了我的意思是我想,要是老宋這次能化險為夷,或者幾年後就能出來,我希望,他能和柳月破鏡重圓我希望他們一家人能在一起我希望妮妮能同時享受到父愛和母愛」
我的心猛地一顫,看著王巧玲。
王巧玲說︰「我認真地想了,其實,我深深地對不住柳月,我一直誤會了柳月,我曾經以我的小人之心,那麼深地誤會了她,她是那麼優秀的一個女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在她面前,我無地自容,我不配做一個妻子,不配做一個小媽,不配做一個女人我知道老宋一直還愛著柳月,當初他和柳月離婚,也是因為我的原因,我那時充當了不光彩的第三者現在,我決定離去,在我離去之後,我希望能看到柳月的幸福,看到他們一家人的幸福我真心地祝福柳月,她是一個好人,而好人是應該有好報的也請你見了柳月,轉達我對她深深的歉意」
我默默地听著,沒有再說話,一股難言的滋味在心里涌蕩,感慨?感動?酸楚?抑或苦澀?
然後,王巧玲就走了,至于她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
自那時起,王巧玲就在江海消失了,消失在大家的視線里。
漸漸地,王巧玲從大家的記憶里也在模糊起來。
直到有一天,在一個重要的危機時刻,王巧玲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這是後話,當然,也不是很往後,因為這個故事本身就已經處在了最後的沖刺階段。
送走了王巧玲,我把情況告訴了柳月,包括王巧玲臨走前說的那些話。
柳月听了,眼里帶著深深的憂郁,沉默良久,沒有說話。
很快,我听到消息,宋明正的案子揭盤了,果然如我所料,就是縣委招待所裝飾工程的事情,他收了王勇20萬的賄賂。王勇送出了20萬,並沒有吃虧,他早就從王巧玲身上加倍賺回去了。
宋明正的案子正式移交給了檢察機關,他人進了看守所,和龔局長作伴去了。
我心里的自責更加深了,我害了宋明正,沒有我的介入,或許,宋明正不會有今天。
同時,我又暗自慶幸,幸虧我的直覺在那時發揮了作用,及時提示了宋明正,而宋明正也及時意會了我的意思,在紀委哪里一口主動交代了這事,而且,一口咬死就只有這事,別的一概不交代。而紀委掌握的情況,也只有這一件。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當然,我的直覺和這萬幸,並不光彩,我心里很明白。
我其實覺得我自己並不是那麼高尚的人,特別是在公理和國法面前,似乎自己在包庇窩藏了罪犯。
案子揭曉了,柳月自然也會明白這其中的手腳,但是,她沒有對我說多余的話,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在柳月面前又提及了自己的不安和自責,柳月嘆息了一聲,說︰「你其實不必過度自責,性格決定命運,老宋到這一步,是注定的,他在順境面前,在春風得意的時候,向來控制不住自己,權力的變大,讓他的更加膨脹,忘乎所以,什麼錢都敢拿,什麼人的好處都敢收,什麼事夠敢做,照這樣下去,他不在這個事情上栽進去,早晚也會在別的事情上進去,甚至會栽地更慘更重,甚至會葬送了生命如此想來,出了這事,倒也未必就是壞事,說不定還是挽救了他」
柳月如是說,讓我的心里稍感寬慰。
陳靜的表姐在檢察院反貪局工作,據她得到的消息,宋明正在檢察院里交代問題時,和在紀委里一樣,被告知,問什麼交代什麼,和本案無關的,一律不準提及。
無疑,這是上頭的意思,就案辦案,此案不準擴大化,剝奪了宋明正檢舉揭發立功的機會。
其實,這是新時代偵辦官員經濟案子的慣例了,不然,不加控制辦下去,連鎖反應,牽出來的都檢舉揭發,案子就無法辦了。
至于有些案子出現的檢舉揭發,內行人都明白,那都是和當權者無關緊要人物,或者是這些人物本來就是大人物的眼中釘,檢舉出來,正好遂了大領導的心願,借此機會,一舉扳倒。在外面的公眾看來,卻又是顯示了司法的公關和反貪的決心和力度。一舉兩得。
這天中午,我到銀行辦事,正要遇到了柳建國,正在取錢。
柳建國去了厚厚一袋子錢,20萬。
「取這麼多錢干嘛呢?」我對柳建國半開玩笑地說︰「怎麼?又準備用糖衣炮彈去轟擊那個領導啊?」
柳建國呵呵笑了︰「不是我用的,是我姐用的,她說有急事,她家里沒有幾個錢了,讓我給她送過去她這會正在辦公室等我」
我一怔,柳月要這麼多錢干嘛。
我想了想,對柳建國說︰「我正好要去宣傳部找你姐」
柳建國一听樂了,把錢袋子往我手里一塞︰「那正好我還有個客戶在公司里等我,急著談事情,你就幫我帶過去吧」
我開玩笑地說︰「你就不怕我帶了跑了?要不要打個收到條?」
「去你的,說什麼外人話呢?」柳建國笑著沖我胸口打了一拳,急匆匆去公司了。
我提著黑色的錢袋子,去了柳月的辦公室。
我到了柳月辦公室,把錢袋子往桌上一放,說︰「正好遇見建國哥,他讓我給你捎過來,20萬,你點點!」
柳月二話不說,也不打開看錢袋子,站起來,提了錢袋子就往外走。
我急了︰「哎——你干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