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里最近要開‘兩會’,春節後咱們市里開,」楊哥說︰「開完‘兩會’,市里一些部門的負責人要有所變動,同時,市委個別的主要部門也要進行調整,外地和上面的干部也要有交流下派進來……」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明白楊哥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本來我打算春節前舉行一個私人酒宴,請你來作陪的,看來,這酒宴要推遲到春節後舉行了……」楊哥繼續說︰「春節後,我會通知你的……」
我明白了,這酒宴和春節後市里的人事變動有關系,可是,為什麼要我來陪呢?
我沒想通。
告別楊哥,我和晴兒繼續往前散步。
「峰哥,這楊哥是不是就是那市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楊部長?」晴兒問我。
「是的!」我回答。
「那……這楊哥不就是……不就是柳月的……他……怎麼對你……」晴兒顯然從蘭姐那里知道了楊哥和柳月的事情,瞪眼看著我。
我看看晴兒,知道晴兒腦子里一定有疑問,最大的疑問恐怕是楊哥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一個高高在上的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何以對我這樣一個小卒子如此熱情關心,還有,柳月和我的那些事,楊哥難道不知道?如果知道,怎麼會對我這樣好?
「是的,」我平靜地看著晴兒︰「你猜的對,是他……至于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一言難盡,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現在,你不要這麼好奇!」
晴兒顯然對我的回答不滿意,可是,看到我不容置疑的眼神,也就不再問。
這就是晴兒性格的特點,在我面前,晴兒從不對抗,從不對頂。
看到晴兒溫順的樣子,我知道她心里有些不樂,就摟住她的肩膀︰「晴兒,今天是臘月幾號了?」
「臘月15。」
「嗯……再有7天,咱們就要回家定親嘍,正好是周末,連假都不用請!」
晴兒一下子高興了,忘掉了剛才的不快,挽著我的胳膊︰「是啊,峰哥,咱們這就要定親了,嘻嘻……我臘月22就放寒假了,更不需要請假!」
「好啊,呵呵,那你就可以在家里多陪陪你爸媽了!」
「可是,我想陪你,在這里陪你,等你放假,然後咱們一起回家……」晴兒說。
「我春節期間還不一定什麼時候能走,春節值班還不知道報社怎麼安排中層值班,春節期間,領導的活動也不少,大年初一要搞團拜……我是主任,要率先垂範,總不能自個兒回家過年,安排普通人員值班吧……」我對晴兒說︰「所以,你不用等我,安心在家陪你爸媽,等年30,到俺家,陪俺爹娘過年,等我……我忙完,就趕回去,咱們在家里團聚!」
晴兒听話地點點頭︰「知道了,領導!」
我滿意地拍拍晴兒的腦袋,撫模著晴兒的秀發︰「乖,听話是好孩子!」
「哼……」晴兒沖我做個鬼臉,看著江面上溜冰的游人︰「峰哥,我想去冰上玩……」
「好的,我帶你去!」我拉著晴兒下河,在冰面上慢慢行走。
晴兒在冰面上蹦了蹦︰「嗨……真棒,這冰真厚!」
「跟著我走,不要亂跑,這冰上有釣魚的人砸的冰窟窿,那里的冰層很薄,掉進去就喂江里的魚了……」我警告道。
听我這麼說,晴兒老實了,拉住我的手,蹲下,讓我拉著她滑冰。
我干脆到晴兒後面,用力一推她的背,晴兒的身體就滑了出去……
晴兒樂得哈哈大笑,很開心。
看到晴兒開心,我也很開心,就繼續逗她玩。
正玩著,身後傳來一聲脆脆的童音︰「大哥哥——」
我回頭一看,是妮妮,穿的厚厚的,帶著紅色的絨帽,像個小面包,正看著我嘻嘻的笑,身後跟著小保姆。
「哎呀——是妮妮啊,」我一把將妮妮抱過來,心里百感交集,親了親妮妮粉紅的小臉蛋︰「妮妮好,就你和小姐姐一起來玩的嗎?」
「不,還有爸爸和小媽,」妮妮指指岸邊︰「他們在哪兒……」
我抬眼看去,宋明正和小妻子果真正在岸邊閑聊。
我看著妮妮晶瑩剔透的大眼楮,突然想起了柳月的眼神,心中一陣波瀾,鼻子有些酸意。
「大哥哥,你最近見我媽媽了嗎?」妮妮伸手模著我的鼻子。
「嗯……」我沉吟了一下︰「見到了!」
「我媽媽好嗎?」妮妮繼續用手指模我的鼻子。
听到妮妮的問話,我的鼻子更加酸了,努力擠出一絲笑意︰「好,你媽媽很好,媽媽很忙,很想你,有時間,你媽媽會來看望你……」
妮妮張開嘴巴,把一個手指含進嘴里,怔怔地看著我︰「可是,大哥哥,我媽媽什麼時候能來看我呢?」
我搖搖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發潮的眼楮掉出眼淚︰「妮妮,好好孩子,媽媽很快就回來看你的……」
「可是,大哥哥,我好想好想媽媽啊,好想讓媽媽摟著我睡覺覺……」妮妮呆呆地看著旁邊跟著媽媽玩耍的小朋友,喃喃自語︰「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我終于忍不住淚水掉下來。
我猛地轉過頭,淚水灑落在冰面上,順勢,猛地一擦眼楮,不讓妮妮和小保姆看見我的淚水。
正在這時,晴兒走過來,一看妮妮,忙蹲,拉住妮妮的手︰「哎呀——這不是妮妮嗎?妮妮好,還記得阿姨嗎?」
「大姐姐好,我還記得你呀,你和大哥哥一起,很久之前了……」妮妮不叫晴兒阿姨,叫大姐姐。
「嘿嘿……不錯,好記性……」晴兒抱著妮妮的臉蛋親了親︰「妮妮真漂亮啊,跟姐姐玩,好不好?」
「我不和大姐姐玩,我要和小姐姐玩溜冰……」妮妮說著,對我和晴兒揮揮手︰「大哥哥大姐姐再見,大哥哥,見了媽媽記得轉告她,就說妮妮想媽媽……」
我努力笑著︰「好的,妮妮,我會轉告的,去玩吧,小心點……」
然後,妮妮就跟小保姆去旁邊溜冰去了。
晴兒看著妮妮的身影,問我︰「峰哥,這個妮妮,是她的孩子吧……」
「是的,你怎麼知道?」我心情有些郁郁,眼神怔怔地看著天空發呆。
「听蘭姐說起過,這一年間,蘭姐受她委托,來看過妮妮幾次……」晴兒輕輕地說︰「唉……可憐的孩子,每次見了蘭姐都哭著要媽媽,每次蘭姐回來都眼圈紅紅的……」
我仰起臉,咬緊牙根,看著冬日里正午的陽光,不讓自己的淚水在晴兒面前掉下來……
正在這時,我听到附近一陣驚慌的叫喊︰「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我一愣,循著聲音望去,看到大約30米處,一個冰窟窿塌了,一頂紅色的絨帽浮在水面上。
再一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妮妮不見了,小保姆正在旁邊聲嘶力竭地大叫。
壞了,妮妮落水了!我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救人。
我一彎腰,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直奔冰窟,邊跑邊月兌下棉衣。
那一刻,我的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快,救人,這條江沒有吞噬柳月,也絕對不能吞噬妮妮!
沖到冰窟前,我直接就跳了進去。
江水刺骨,冰凌扎人。
我屏住呼吸,在水里睜大眼楮,一眼就看到了正一江水沖走的妮妮。
我一把抓住妮妮的衣服,將妮妮順勢緊緊抱住,快速往回游到冰窟處,先將妮妮舉出水面,往旁邊一推,然後,我攀住冰的邊緣,從另一側爬上來。
上來後,我顧不得幾乎被凍暈,忙撲到閉氣的妮妮身邊,將帥起,就往岸上跑。
晴兒緊跟在我後面跑,抱著我的棉衣。
我快速跑到岸上,一把抓過晴兒手中我的棉衣,鋪在草地上,然後月兌掉妮妮被江水浸透的外套,將妮妮包裹進我的棉衣里,看著妮妮緊閉的雙眼,急火攻心。
這時,宋明正和小妻子听到喊聲,也跑了過來。
小妻子急忙跪在妮妮面前,俯身彎腰,給妮妮做人工呼吸。
我和宋明正還有晴兒以及周圍的游人都焦急地等待著。
我的心中不停祈禱,上帝啊,一定不要奪走柳月唯一的親人的生命,上天啊,發發慈悲吧,沒有了妮妮,柳月在這個世界上就真的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了……
我眼楮直直地看著宋明正的小妻子在那里做人工呼吸,她是做護士的,懂得急救方法,應該沒有問題的。
我不停地安慰自己,絲毫沒有感覺到我身上的冰水已經結冰……
過了5分多鐘,妮妮突然「哇」一聲大哭起來!
我終于松了口氣,宋明正松了口氣,晴兒松了口氣,周圍的人都松了口氣。
宋明氈忙月兌下自己的棉衣,將妮妮從我的棉衣里換出來,包裹起妮妮,抱著妮妮,緊緊的……
小妻子疲憊地站起來,嘴角露出欣慰的笑。
晴兒撿起地上的棉衣,忙裹在我身上,催我快回去換衣罰
宋明正看著我,眼里充滿了無限的感激︰「江記者,謝謝你,謝謝你救了妮妮的命,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我這才感覺自己上下牙齒打顫,話都說不順溜,只知道沖宋明正擺手,使勁擠出幾個字︰「快……帶妮妮回家,別感冒……」
我想努力笑一下,用了用力,沒實現,實在是太冷了,我的肌肉被凍僵了。
宋明正和小妻子急忙帶著妮妮走了。
我和晴兒也急忙趕回宿舍。
回到宿舍,晴兒急忙扒下我的濕衣服,將我塞進被窩,打開我新買的電熱毯,然後,自己月兌了外套,鑽進被窩,將熱乎乎的身體緊緊貼在我冰冷的身上,為我暖身體……
我努力想推開晴兒,我的身體太冷了,會凍著晴兒的。
晴兒不依,緊緊死死抱著我不動,將臉緊緊貼在我的胸口……
我心里很感動,我相信,為了我,晴兒可以做出任何犧牲,包括生命,可是,我為晴兒能犧牲到什麼程度呢?
當我的身體逐漸回暖後,晴兒才放開我,從被窩里鑽出來,穿上外套,給我沖感冒沖劑,熬紅糖姜茶……
看著晴兒忙碌的身影和焦急緊張的神情,我再次被感動。
看到我喝下感冒沖劑和熱乎乎的紅糖姜茶,臉色逐漸恢復,嘴唇不再發紫,晴兒的神情才慢慢松弛下來,長長出了一口氣︰「哎呀——嚇死我了,緊張死我了……」
我躺在被窩里,感覺身體全部暖和了過來,對晴兒說︰「去,給我找一身內衣,我穿上內衣。」
剛才晴兒把我剝得光光的,我現在什麼都沒穿。
晴兒好像這才想起我是光光的身子,臉蛋微微一紅,一笑,去給我找內衣。
正在這時,屋門被「砰」地推開了,陳靜急火火地闖進來,邊嚷嚷道︰「接到新聞熱線說江邊有人舍己救人,去了才知道原來這救人英雄是你,才知道被救的孩子是柳姐的……」
說話的同時,陳靜看到了晴兒。
「咦——你?」陳靜顯然是很意外。
「你好!」晴兒禮貌地沖陳靜笑笑,手里拿著我準備要穿的內衣。
陳靜用敵意的目光看了看晴兒,還有她手里的內衣,鼻子微微哼了一聲,徑直走到我的床邊︰「你怎麼樣了?」
「沒事,就是受了一點涼,現在基本沒事了!」我對陳靜說︰「怎麼了?采訪救人英雄采訪到自己家主任頭上了?」
「嗯……」陳靜看著我扔在地上的濕衣服,看著我的肩膀和胳膊,臉色陰沉。
「不要采訪寫稿了,一點小事,不值得炫耀,不然,人家會說咱們利用便利,自己吹捧自己……」我說。
「峰哥,你把衣服穿上吧!」晴兒過來,把內衣遞給我。
我接過來,在被窩里穿內衣。
「陳姐,請坐吧,我給你倒水!」晴兒和陳靜在我住院期間認識,這會晴兒以女主人的身份熱情接待陳靜。
沒想到這刺痛了陳靜,陳靜鼻子里又哼了一聲,白了晴兒一眼,又看看我,突然就跑了出去,將房門重重地關死。
「咦——陳姐怎麼回事?好像對我有意見,我沒怎麼得罪她啊?這一年多不見,脾氣大了……」晴兒迷惑不解地對我說。
「你不用理她,她就這樣……」我穿好秋衣秋褲,從床上坐起來,伸展了幾下筋骨︰「很好,暖洋洋……」
晴兒又過來,將額頭抵住我的額頭,感覺了一會,放心地看著我說︰「還好,沒有起燒……」
「萬幸,幸虧了妮妮的小媽,不然,妮妮可就……」我心有余辜︰「咱們不懂人工呼吸急救法,只能抓瞎……」
「那也是先虧了你啊,要不是你把妮妮從冰下面救出來,後果不可想象……」晴兒說︰「當時,你一個猛子就扎進冰窟里不見了,我差點暈過去,你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我也不能活了……」
「傻瓜,沒有金剛鑽,哪能攬這瓷器活?」我笑笑,拉過晴兒手︰「再說了,你要是真的愛我,如果我真的光榮了,你應該更好的活著,這才是對我最好的懷念……」
晴兒不再听我說話,撲到我的懷里,將耳朵貼緊我的胸口,動也不動。
一會,我伸手一模晴兒的臉,濕乎乎的,熱乎乎的……
周一上班,我剛開完部室例會,大家正在討論交流,劉飛突然打來內部電話,讓我到馬書記辦公室。
我安排陳靜主持大家的學習,急忙去了馬書記辦公室。
進門一看,宋明正在里面,帶著兩個人,一人拿著感謝信,一人拿著錦旗。
錦旗上是兩行字︰寒冰刺骨勇救落水兒童,新聞標兵人品文品俱佳。
無疑,這錦旗和感謝信都是給我的。
見我進來,馬書記和宋明正都面帶笑容,宋明正站起來,緊緊握住我的手,對馬書記說︰「嘯天書記,感謝你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干部,江記者是我女兒的救命恩人啊……」
馬書記用欣賞的眼光看著我,對宋明正說︰「江峰是報社目前最年輕的中層干部,最近剛提拔的記者部副主任,主持工作……」
「好啊,好啊,這樣的年輕人,有作為有能力有前途,值得培養,值得重用……」宋明正依然緊緊握住我的手︰「江記者……不,江主任,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我看著馬書記贊賞的表情和宋明正感激的笑臉,用電影電視里的英雄統一的模式,謙虛地說︰「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其實,我心里,並不稀罕馬書記的欣賞和宋明正的感激,我這麼做,只是盡了一個人本能的良心,我想,當時,換了是別人落水,我也會去救的。
同時,救起了妮妮,我的心中仿佛隱隱對柳月有了一絲安慰和交代。
這條大江,同時維系著柳月和妮妮這對母女,也同時牽動著我的心。
雖然宋明正出于我救了妮妮而對我倍加感激,但是,我感覺,我和宋明正能不能做真正的朋友,仍是個未知數。
如果宋明正知道我和柳月的關系,他還會對我這麼真誠這麼熱情嗎?
能成為朋友的人,必須具備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兩人之間沒有工作上的利益沖突,沒有感情上的糾葛矛盾,我知道宋明正仍然在愛著柳月,他現在只知道我和柳月的關系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不知道我和柳月的真實情況,如果知道了我和柳月曾經有那種關系,恐怕就是另一種情況。
還有馬書記,他對我很器重很重用,如果知道我把他的女人給睡了,恐怕就氣炸了,這不是對他威信和權威以及男人尊嚴的肆無忌憚地挑戰嗎?雖然梅玲個人生活不檢點他一定是知道的,但是,梅玲和其他的高官不清不白,馬書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是因為梅玲能給他帶來利益,帶來好處,而我,是他的下屬,這是他顯然不能接受的。
這就是男人之間的交友和處事規則。
在馬書記辦公室,在宋明正一再進行感激和贊揚之後,在馬書記和宋明正熱乎乎地聊了半天其他事情之後,宋明正告辭。
我送宋明正下樓。
出馬書記辦公室的時候,劉飛偷偷沖我直翹大拇指︰「江主任,好樣的,救了宋局長的女兒,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遇。」
劉飛一定覺得這又是結識高官認識高官的又一不可多得的機會。
我微笑了下,沒說話。
送宋明正到樓下車前,我問宋明正︰「宋局長,妮妮還好嗎?孩子受了很大的驚嚇……」
「還好,回來就住進了醫院,我安排保姆在那里專門看護,有些發燒,受了驚嚇,在醫院住幾天,觀察一下……孩子半夜老是驚厥,哭鬧著找媽媽……」宋明正依舊帶著感激的口氣看著我,然後又說︰「我托人給妮妮她媽媽捎信了,說了妮妮的情況,估計這幾天她媽媽要是能抽出空,會來看看妮妮……」
我一听,心跳加速,柳月要回江海看妮妮了!
我的心里一陣波瀾,這一年多,恐怕都是楊哥去西京找柳月,柳月沒回過江海,這次,為了她的寶貝女兒,她要回來了。
我怔怔地和宋明正握手告別,心神不定地回到辦公室。
柳月要是真的回來,我要不要去看看她?她會不會來看看我?畢竟,我們很久不見面了,自從一年前那個悲愴哀傷的寒冬之夜,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這麼一想,我又覺得自己有些無理,柳月憑什麼來看我,我又憑什麼去看她,她來江海,自有楊哥接待,我去看她,遇上楊哥,豈不是自找難看?
下一周,我就要和晴兒定親了,都已經這樣了,我不應該再有任何別的想法。
正在這時,陳靜悵悵地進來了,給我送稿子。
我接過稿子,仔細審讀,陳靜就默默地站在我旁邊等著,我示意她坐一下,她也不坐。
等我審完稿,簽完字,把稿子遞給她,她卻並沒有離去,看著我︰「你那女朋友就是她?這個叫晴兒的就是你的女朋友?」
我平靜地看著陳靜,點點頭︰「是的!」
「哼……我真傻,一年前我就應該看出來的,一年前你住院看她對你的眼神和態度我就應該看出來的,」陳靜冷笑一聲︰「我真傻,愣是沒看出來,只是覺得不正常,沒想到她竟然是我的死對頭……去看你,還弄了個什麼老三做幌子,腳踩兩只船,不是個正經女人……」
「陳靜,不要胡說八道,」我有些不高興了︰「你知道什麼,淨胡謅八扯,我早就告訴你,我有女朋友,你就是不听……」
「我就是不听,就不听!」陳靜咬緊牙根,嗓門低吼︰「我說說她,你就受不了了,罵我胡說八道,罵我胡謅八扯,你倒是很疼她啊,很偏袒她啊,哼……」
說完,陳靜不听我解釋,扭身就出去了。
我坐在那里,苦笑。
陳靜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不能被我拖累了。我想。
我知道陳靜人不壞,但是,女人,一旦牽扯到私情,那是毫不含糊,毫不退讓的。
包括晴兒。
晴兒現在在我跟前一個勁說柳月不錯,說柳月很苦,很不容易,甚至提出要和我去看望柳月,那是因為她知道柳月現在有一個楊哥,知道我和柳月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事情,如果柳月和楊哥沒那事,如果柳月仍然是孑然一身,我相信晴兒是絕對不會對柳月沒有防範,沒有戒備的,更不會提出要和她做朋友,甚至帶著我去看望她的。
愛情,就是具有排他性,這是客觀存在的現實。
我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了陳靜,如此大好年華的一個女孩,要人有人,要家庭有家庭,要知識有知識,要工作有工作,要地位有地位,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呢?
我覺得痴情的女人都有一個特點,容易在一棵樹上吊死,一旦認準了死理,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何止是女人,痴情的男人不也是如此嗎?我不由地想起了自己,想起了楊哥。
本來我打算安排陳靜去參加市人大常委會會議的,看陳靜有點鬧情緒,也就算了,不能帶著情緒去工作。
又一想,記者部的記者都讓我派出去了,那就只好我自己親自出馬了。
我直接去了江海賓館,去采訪人大常委會會議。
此次會議很短,只有半天,主要議程就是安排確定春節後召開人代會的事宜。
會議結束後,人大辦公室留下采訪的紉新聞單位的記者一起吃飯,江海日報、電視台和廣播電台。
人大辦公室秘書科的工作人員和我們一桌。
席間,人大秘書長陪同人大主任到我們這桌來敬酒,大家都站起來,端著酒杯。
干杯前,工作人員向領導介紹我們3位記者,介紹到我時︰「這位是江海日報社記者部主任江峰……」
我看到,人大主任和秘書長都投過來關注的目光,人大主任用高深莫測的眼神特地看了我幾眼,嘴角仍然掛著永恆的微笑。
秘書長皺了皺眉頭,隨後看著我︰「小江,你不是下去扶貧了嗎?」
「我剛扶貧回來,單位臨時調整,把我提前抽回來的……」我硬著頭皮回答,心里想,壞事了,這兩個老家伙還記得一年前的事情,還記得我的名字,我發配下去,回來竟然又提拔了,這下,馬書記說不定又要挨罵了。
我的心里不由很忐旎安,人大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們是虛擺設,是空架子,但是,這里的領導可基本都是從實職領導過度過來的,都是擔任過市里的高官的的,影響和威力還是有的,特別是這個人大主任,是馬書記的老首長,老宣傳部長,再加上到了人大,本身實際的事情就不多,架空感會讓讓他們更加敏感于對他們的一絲一毫的不尊和不敬,敏感于對他們所謂權威的絲毫挑戰。
我知道,人大主任雖然在笑著,但是,那笑基本就可以忽略不計,大領導的面部表情永遠都是一個模式,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根本就不可能揣摩到他們心里到底是想的什麼。
這就是大人物和小人物的差距,也是我這等小人物的悲哀。
人大主任听我這麼說,仍然是微笑著頷首,仿佛他以前根本就不認識我,這是初次知道我。
秘書長「哦」了一聲,微微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和人大主任一起舉杯。
此事可大可小,不可忽視,第二天一上班,安排完當天的采訪任務,我直接去了馬書記辦公室,把此事詳細給馬書記匯報了一下。
馬書記靜靜地抽著煙,坐在寬大的老板桌後面,靜靜地听我說完。
然後,馬書記沉思了一下,突然笑了︰「小江,你成熟了,會辦事了,呵呵……這事你能知道提前給我匯報了,我心里有數了……」
看到馬書記笑呵呵的樣子,我心里有些放松了。
「事情過去1年多了,我們的政策是允許同志們犯錯誤,也要允許改正錯誤嘛,你接手記者部這段時間,干得不錯,記者部出現了新面貌,我好像又看到了柳月時期的記者部,成績是最好的說明,這事,我知道了,不頁思想包袱,好好干你的工作就是了,你是我管理的干部,你出了事情,我頂著,你只對我負責,我對上負責,年前,我還要去走訪老領導,我會給他做出圓滿的解釋的……」馬書記輕松地說著。
我心里徹底放松了︰「謝謝馬書記。」
「不要說謝謝我,你做出了成績,是為我爭光,是對我的工作的支持,我的成績是建立在你們辛勤工作的基礎上的,是你們的一點一滴才匯聚成我的業績,要說謝,我得感謝你才是……」馬書記寬厚地說道。
我有些感動,多好的領導啊,如此大度,如此通情達理︰「哪里啊,馬書記,沒有你給我這個機會,給我這個崗位,我哪里能做出這些工作呢?總歸,還是要感謝你……」
馬書記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抽了一口煙,接著說︰「這次報社提拔的一個正科,一個副科,去市委組織部備案,因梧制的關系,只能批一個,市委組織部的楊部長征求我的意見,審批了你的副科,楊部長不錯,對你印象很好,我一提議,他就通過了……」
我再次對馬書記表示了誠摯的感激之情。
「還有,春節後,市里要舉辦一個中青年干部理論學習班,選派優秀的副科級或者科級的青年干部去市委黨校進行政治思想素質的再提高,為期3個月,我們單位分了一個名額,我打算讓你去……」馬書記繼續緩緩地說道。
我一听,很敏感,這種學習班,說白了就是培養領導干部後備人才的,能進這個班學習,基本就等于被列入下一步提拔重用的名單了。
「感謝馬書記培養栽培,我一定好好學習,不辜負馬書記的期望。」
「只是,你們記者部現在只有你負責,你這一走,沒人管理記者部了,」馬書記接著說︰「我想,你去學習後,記者部需要臨時指派一名負責人,沒有職務,沒有級別,臨時負責,這個人,需要業務嫻熟,政治素質高,人緣好,能服眾,你看,誰合適?」
陳靜,我腦子里立馬冒出陳靜的名字。
但是,我沒有馬上說出來,裝作思考的樣子。
我知道,這個臨時負責人,其實就是下一步要提拔的人選,就是我下一步的助手。
按照市級機關部室負責人配備的規定,我們部室加上我共8個人,可以配一正兩副,也就是說,可以配一個主任,兩個副主任。
如果陳靜被指定為臨時負責人,下一步,她就可以被提拔為副主任。
我裝作深思熟慮的樣子,過了一會,對馬書記說︰「記者部的老記者現在有4個人,從現有人員當中,從為人處世和業務熟練程度看,從個人人品和政治思想素質看,從綜合處理事情的能力看,從對全局的掌控程度看,我覺得,陳靜比較合適,這個同志工作認真負責,敬業勤奮,猾上進,團結同事,人緣也好,和其他部室的同事處理關系也不錯……我提議陳靜臨時負責,請馬書記定奪……」
「嗯……」馬書記點點頭,拿起筆,在自己辦公桌的台歷上寫了幾個字,然後說︰「我會考慮你的意見,回頭這事,我再和張總編商議一下……這事,先不要對外說……」
「是!」我點點頭。
「你們記者部是報社的門面,是報社對外最重要的窗口,也是我對外打交道的最大本錢,你可一定要給我抓好了,即使你去市委黨校學習,即使指定了臨時負責人,你也要給我兩頭跑,白天學習,晚上回來檢查督促好記者部的工作,千萬不可出漏子,咱們黨報,不出事便罷,出了事,就是大事……」
我鄭重地點頭答應。
「咱們報社面臨著大發展的機遇,各項基礎設施建設全面開花,正呈現欣欣向榮的大好局面,辦公自動化陸續展開,你們記者部,是我在黨委會上提出首要要加強的部室,要優先給你們配報社最好的辦公用品,配最好的辦公電腦,配最好的采訪機器,在車輛交通差旅資金等方面,都要優先考慮……」馬書記繼續說道︰「先從告別紙和筆開始,現在你們記者部的電腦一個是不全,還有一大半的記者在用筆寫稿,春節後,從編采部門開始,全部告別紙和筆,你們記者部的電腦要更換最新配置的電腦,還有打印機,這事,我已經安排劉飛了……」
「哦……感謝馬書記對記者部工作的重視!」我忙說道,心里去暗暗思忖,換了新電腦,那我豈不是用不成柳月的電腦了?
一時,我的心里突然空蕩蕩的。
按我自己的想法,我寧可不要新電腦,只要能給我保留柳月用過的這台舊電腦。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種情愫,如此執著地眷戀著柳月用過的東西,或許,是因為那過去的一切,是如此的難以忘懷,是如此深刻地鐫刻在我永恆的內心。
我知道,春節後我去市委黨校參加中青年干部學習班,那時,劉飛必定會氣瘋,因為他就會知道,在馬書記眼里,我的位置好像比他重要,至少暫時比他重要。
還有,我不知道現在梅玲和劉飛知道不知道我的副科級被組織部備案而劉飛的正科級要等下一批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果梅玲和劉飛知道了會作何想法?
其實,很多事情,包括我自己的事情,並不是以我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在官場這個汪洋大海中,個人只是一葉小舟,在驚濤駭浪中隨波逐流,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風浪打翻,或者被水里的暗礁擱淺,甚至觸礁沉沒。
官場是一條船,從政是一條船,上了這條船,只能往前走,沒有退路。
而且,我也不想退,我祖祖輩輩家里是農民,好不容易出了我這麼一棵蒿子,我干嘛不做的更好,干嘛不去光宗耀祖,干嘛不去改變老江家今後後代的命運呢?
我沒有理由退縮。
不但不能退縮,我還要更加猾主動去拼搏,去爭取,去前行,去得到一切我應該得到的東西。
什麼是我應該得到的東西?只要是我努力能得到的,都是應該屬于我的。我這樣想到。
除了上天帶來的機遇和賜予,只有主動出擊,不然,只能坐以蔥。
這個時候,我覺得自己最需要唱響的就是國際歌︰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一切要靠自己……
我覺得自己仿佛成了官場搏殺的一頭小斗牛,充滿了熱血和**,為著一個看不到的目標和方向,埋頭往前拱。
能拱到什麼地步,我也不知道。
轉眼一周過去了,這一周,我沒有等到柳月來看我,也不知道柳月是否回了江海來看妮妮。
又到周末,臘月22,我和晴兒結伴回家,定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