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真的是慌了,但是,只慌在心里。
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堅決不能讓他們過去。
我的大腦以極快的速度轉悠著,迅速反應過來。
我帶著尷尬的表情︰「馬書記,真不好意思,我們那桌結束了!」
「哦」馬書記看著我︰「怎麼結束的這麼快?」
「我們那桌開始的早,加上**志多,都不喜歡喝酒,都想唱歌,很快就喝完了,都到4樓去唱歌去了」我不好意思地笑著。
「哦呵呵,到底是年輕人,喜歡玩,」馬書記寬容地笑著︰「你看看,我想巴結巴結青年後備軍,想結識結識第二梯隊,都沒機會了,呵呵另外,我還想在他們面前給你抓抓面子」
「謝謝領導關心,」我抱歉地說︰「改天我請他們吃飯,一定請馬書記光臨」
「到時候馬書記可就不一定有時間了,你這個江主任啊,早點過來敬酒啊,」梅玲責怪我︰「這麼好的機會,你自己錯過了,要不怎麼說要搶抓機遇,善抓機遇呢?」
「梅社長說地對,以後我一定注意」我心里松了口氣,忙點頭。
「算了,你請客,那得花多少錢啊,等以後有時間,咱們報社做東,請你們班里的全體成員來報社做客,這些年輕人,今後說不定能干到什麼位置,多結識結識,對咱們報社今後的發展大有好處」馬書記回身坐下︰「你安排好時間,提前兩天直接給劉飛打個招呼,劉飛給我匯報,我親自作陪」
我忙點頭︰「好,好,一定。」
劉飛也忙點頭︰「好,好,一定!」
于是,我告辭,回身輕輕關好馬書記房間的門。
關門的一瞬間,我看了一眼劉飛,正好看到劉飛臉上帶著捉模不定的笑在看著我。
我的心一緊,忙關上門。
關好門,我長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把這關過去了。
回到3樓,剛到238房間門口,我正帖張部長的聲音︰「來,我敬你們倆一杯酒,祝福你們,祝福明天」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推門進去,看見張部長正在給楊哥和柳月敬酒。
他們3個人都喝了不少,張處長和楊哥滿面紅光,柳月的臉白里透紅,眼神發出幾分光采。
柳月看我進來,忙將手里的杯子放下,看著我︰「敬完了?順利嗎?」
我看著柳月關切地眼神,心中一動,點點頭,坐下︰「嗯順利。」
柳月出了口氣︰「他們沒有要來回敬酒吧?」
楊哥和張部長也看著我。
「要來的,被我搪塞過去了!」我說。
「哦你怎麼搪塞的?」柳月帶著感興趣的眼神問我。
「是啊,你怎麼搪塞的?」楊哥顯然也很感興趣。
于是,我把經過說了一遍,但是,我沒有提到梅玲。
等我說完,張部長和楊哥都笑了,楊哥贊許地沖我點點頭︰「不錯,說得好。」
我想,楊哥的贊許應該包括兩層意思,一是我搪塞馬書記的話不錯,另一個是我沒有在張部長面前提起梅玲不錯。
以楊哥的老謀深算,他不會在張部長面前說梅玲一個「不」字,當然,也不會給張部長創造和梅玲在一起的機會。
「呵呵我就說這小家伙頭腦機靈嘛,怎麼樣,不錯吧,」張部長笑著說︰「很好,快速反應地不錯!」
柳月沒有說話,只是用那欣慰和夸贊的眼神看著我。
這眼神我太熟悉了,曾經無數次撫慰過我懵懂的心靈。
我的心里一熱。
然後,我單獨給張部長敬了一杯酒。
敬完酒,張部長抹抹嘴唇︰「小江,干脆,你給你楊哥和你的新部長一起敬杯酒,要不是今天,我還不知道你和我的老同學關系這麼親密,你得感謝你楊哥帶你參加今天的酒場啊,一下子和我這個大領導套上了近乎,還和你的老主任拉上了新關系,哈哈」
我點點頭,端起酒杯,站起來︰「楊哥,柳部長,我敬你們二位!」
那時,我以為,楊哥仍然不知道我和柳月不是表姐弟關系,而楊哥同樣也不想讓張部長知道我和柳月的這種親戚關系。
我覺得我和柳月的保密關系應該是天衣無縫的。
所以,我得稱呼柳月為「柳部長」。
我一站,柳月也站了起來,端著酒杯,注視著我,眼神很復雜。
楊哥也端起杯子,沒有站,沖我說︰「小江,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氣,坐,坐下!」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坐。
「坐下喝!」柳月輕輕說了一句。
我听話了,坐下,然後和楊哥柳月踫杯︰「感謝楊大哥,感謝柳部長」
「不是在公共場合,私下,叫我柳姐好了」柳月說道。
柳姐?!我心里一愣,一個多麼陌生的稱呼。
「對,叫柳姐好了,個人酒場,不要這麼拘束,」張部長說話了︰「小柳對你啊,我看還真的像是大姐姐對***,這以前,她在我面前提到你的時候,都是帶著姐姐對弟弟的感情和語氣哈」
我的心里一陣滾燙。
柳月一定知道張部長把我們當普通同事,最多是普通關系,她也以為,楊哥仍然把我們當表姐弟關系,或許,她還以為,楊哥應該認為我私下該叫隧姐。
這時,我看見楊哥的眼皮跳了一下。
「嗯張部長說的有道理」楊哥平靜地說著,臉上帶著笑。
我從來沒有稱呼柳月為「柳姐」過,我以前都是叫她「月兒姐」、「月兒」,開始,今天,我要改口,而且,這口必須得改,這是柳月提出來的,還有張部長和楊哥在場。
「楊哥柳柳姐」我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然後說︰「我我敬你們」
話未說完,我舉杯就喝。
我知道,這一聲「柳姐」,包含了太多的含義,也包含了柳月此時的心態。
楊哥和柳月也喝了。
我此時的心里矛盾萬分,一方面祝福楊哥和柳月,另一方面卻又不時受到刺激,心里陣陣刀割一般的痛。
我不知道,我這樣想是為什麼;我不知道,我是否是一個好人;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為柳月的幸福而開心;我不知道,柳月是否真的感到開心幸福
酒足飯飽之後,張部長的車已經走了,楊哥用他的車送張部長去江海賓館,張部長是單身來上任,老婆沒跟來,市委專門為張部長在那里有安排的房間。
楊哥同時招呼我和柳月上車。
「你送張部長吧,」柳月看張部長上了車,車門關死,轉身對楊哥說︰「我想和我表弟聊會天」
柳月這麼一說,我也自然不能上車了。
听柳月這麼一說,我的心砰砰直跳,我竟然可以在時隔一年之後,單獨可以和柳月說話了。
楊哥默默地看了柳月一眼,然後看看我,又看著柳月︰「那好吧,不要在外面太晚」
「嗯我知道!楊哥再見!」柳月沖楊哥笑了一下。
「楊哥再見!」我沖楊哥揮揮手。
然後,楊哥的車帶著張部長走了。
然後,柳月看著我,霓虹燈下柳月的臉充滿了幻覺般的迷離和美麗,我不敢再看第二眼。
我低著頭,听憑柳月發落。
一會,我帖柳月的聲音︰「這麼晚了,不會打擾你們吧?」
我知道柳月話里的意思,她是怕打擾我和晴兒,她或許以為晴兒此刻正在我的宿舍里等我。
我搖搖頭。
「真的?」柳月又問了一句。
我心中突然很羞愧,柳月被我騙過一次,她擔心我這次又在騙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她在學校住,我在宿舍住,不相信,你去我宿舍看看,不相信,你打電話問問蘭姐!」我急了,忙說︰「真的,我不騙你!我再也不騙你了!」
此刻,我的神態我說的話樣子一定很可笑,因為我看見柳月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得很自然。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她叫我「傻孩子」時的情形。
「我相信你,」柳月輕輕地說著,抬頭看著深邃的夜空,還有天上那飽滿的月亮,嘆息一聲︰「我不相信你,我還能相信誰呢?」
後半截話,柳月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低頭不語,像是剛和柳月在一起時的樣子,像是犯了錯的孩子。
不知怎麼,和晴兒在一起,我感覺自己是個大男人,是個男子漢,可,只要和柳月在一起,哪怕是站在一起,卻總感覺自己是個小男人,是個需要母性呵護的小男人,仿佛是迷途的孩子找到歸路的感覺。
此刻,和柳月站在黑夜里城市流光溢彩的馬路邊,我的久違的感覺又回來了。
「那,我們打個車,到江邊走走,聊聊天,好不好?」柳月說。
「好!」我連忙點頭,唯恐柳月反悔,忙伸手攔出租車。
很快,我和柳月到了江邊的濱江公園,到了上次我和晴兒遇到柳月的地方。
我和柳月在江邊慢慢走著。
初春的夜晚咋暖還寒,時間不是很晚,江邊卻已沒有了行人,圓月在空中發出銀色的光,星星眨著頑皮的眼楮,空中有淡淡的雲襯托著,月光下的江面微波蕩漾,江水在微風的鼓動下,輕輕拍打著江岸。
有月光的夜晚真美,美的讓我心悸。
我仰首望天,繁星似錦,星河璀璨,組成一片燦爛銀河,銀河似乎是少女卸下的薄紗衣帶,安靜地等待著,平靜地注視著
夜涼如水,心卻不能靜如水。
江邊的夜色中,是無邊的昏暗,恰似巨人在天地間鋪張了一襲黑綢,從天際間垂下來,顯得平靜而光滑,江邊小路上昏暗的路燈,生硬地在城市夜色的掩蔽下,發出鬼魅的表情。
我和柳月默默地走著,都沒有說話。
此刻,我的心里感覺有很多很多話要說,可是,千言萬語,涌到嗓子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柳月突然在一個路燈下停住了腳步,彎腰看下去。
我也跟著看去,柳月專心看的是路燈桿旁正在怒放的一顆不知名的野花,紅紅的花瓣一圈一圈圍起來,猛一看,恰似一團燃燒的火球。在這個春日的晚上,在這皎潔的月光下,它舒張著葉睫,花瓣是那樣的薄,那樣的嫵媚。
柳月蹲下,神情專注地看著,伸手輕輕撫模著那花瓣,良久,突然喃喃自語︰「人生就是這樣了,自然的生長,自然的花開花落,即使偶爾有了寡淡,卻也能獨享一處天空」
我的心里一動,沒有說話,呆呆地看著柳月。
起風了,春天就是這樣,冷不防就會有風吹起來,當然,那風中有塵土的味道,也有春天青草發芽的味道。
我看到,春風吹拂了柳月的頭發,原本整潔條理的秀發顯得有些紊亂。
我很想伸手去整理她的頭發,卻終沒有敢。
一會,柳月站起來,捋了捋自己的頭發,戀戀不舍地看著那野花,輕聲說道︰
「我想,這就是春天了,盡管她的腳步是那樣的輕,那樣的慢,但是,我還是听到了它的腳步聲,听到了春天的聲音」
我听著柳月略帶抒情的聲音,覺得柳月說的是雙關語。
然後,柳月面對月光下的江面,伸展雙臂,繼續說道︰「觸模空氣的心情好愜意,好想長長地舒一口氣,再吸盡這初春的溫柔」
我無語的站在柳月身後,听憑柳月在這里抒情。
一會,柳月轉過身,雙手插在風衣口袋里,明亮的眼神看著我,忽然微笑了︰「都過去了,不是嗎?」
從柳月的眼里,我看到了堅毅和樂觀,還有一種深邃的迷惘。
我知道,不論何時,柳月總是堅強和樂觀的,尤其在災難面前,她的這種性格會愈發明顯。
可是,月光下柳月眼神里那深邃的迷惘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那麼深?
我想不出來,只有默然點點頭︰「嗯」
「相逢應該是笑,是喜悅,不應該是沉默,抑或悲憂,同事也罷,朋友也罷,都應該如此,不是嗎?江主任!」柳月反問我,口氣顯得有些輕松。
我繼續點頭︰「嗯」
「干嘛老是‘嗯’啊,小伙子,看你好像不高興的樣子呢?怎麼?見了老首長,心里不樂意?」柳月用調侃的語氣︰「來,笑一個,然後,再叫我一聲‘柳姐’」
我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但是,卻沒有叫。
「叫啊,怎麼不叫我?叫我‘柳姐’啊」柳月的聲音里微微有一絲顫抖,月光下白皙的臉上帶著在我看來是淒然的笑。
我堅決搖搖頭,我叫不出口,一聲‘柳姐’,能把我的靈魂打回原始社會。
柳月沒有勉強我,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默默注視著我,眉頭微微鎖住,嘴角帶著依然淒冷的淡淡的笑。
沉默,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我的心里突然很驚懼,我覺得,滅亡不可能,但是,可能,快椰發了。
我的大腦里來回翻涌,我的心中波濤澎湃,既然不會滅亡,那麼,就爆發吧,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閉上眼楮,不敢再看柳月月光下的眼楮。
閉上眼,我想了起前塵往事,想起了深埋內心深處的舊事,想起了那過去的往昔,想起了那歡笑悲憂的一幕一幕
我的眼楮潮濕了,其實,我應該感謝命運之神,能讓我還有機會再見到柳月,還能有機會和她一起共事,我本以為,這一生,和柳月永無再見之日,我本以為,從此後,我和柳月就是人海兩茫茫,此生再無相聚之時了
我真的很感謝命運,雖然,我知道,我和柳月已經不可能;雖然,我知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去愛柳月;雖然,我知道,我已經不配去愛柳月。
可是,有一點我確信,有一點我無法欺騙自己,我內心深處的那團火焰,從未有熄滅過;我還確信,即使再過100年,即使有來生,這團火焰,依然會熊熊燃燒,在我內心最深處,永遠也不會熄滅
那一刻,我心里想,即使是爆發,只要能再見柳月一眼,只要能看到柳月,我心甘情願,我求之不得。
我站立在江邊,站立在柳月對面,靜靜地閉上眼,等候著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等著來自柳月的責問和斥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