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柳月其實是讓我在張部長面前有一次機會來展示自己的才華,讓張部長再一次加深對我的印象,看到我的真實的能力。
如果我照本宣科念完了,或許張部長也就不會對我有這一番溢美之詞了,畢竟,臨場發揮才能顯出真本領。
我心里暗暗感激佩服柳月,她總是能抓住一瞬即過的機會,或者,這就是傳說中的善抓機遇吧。
接下來,張部長打開黨校早已準備好的講話稿,開始做正式發言。
「1995年全市中青年干部培訓班,經過三個月的緊張學習與考察,今天就要結束了。我很興奮參加這個畢業典禮,和大家一起分享學習的成果與快樂。三個月來,大家珍惜時間,善于鑽研,勤于思考,勇于實踐,全體學員都能夠明確學習目的、端正學習態度,以飽滿的熱情投入到學習中去,取得了較好的學習效果,體現出了新時期中青年干部的昂揚斗志和奮發精神。在此,我代表市委,對各位學員順利完成學業表示衷心的祝賀!向為這次培訓班的成功舉辦付出辛勤勞動的市委黨校的教職員工表示衷心的感謝」
領導發言照著稿子念,這是極其正常的事情,雖然大家都知道這稿子也不是領導寫的,甚至領導都沒有看過,但是,大家都仍然一廂情願地把從領導口里吐出來的話當做領導自己的想法和意見。
我想,接下來的程序就是張部長認真地把手里的講話稿枯燥地念完,不知道黨校給準備的講話稿是長還是短。
出乎我的意料,張部長說完開頭的客套話,突然將手里的講話稿折了起來,抬起頭,不看桌面,開始了月兌稿口頭發言。
「在座的各位學員,能在繁忙的工作中靜下心來參加月兌產培訓,對大家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學習和鍛煉的機會,這期培訓班,在學員選調、辦學形式、培訓時間、課程設計等方面,都作了精心研究和安排,整個培訓過程計劃周密,組織有序,紀律嚴明,治理到位,教學內容充實,針對性強,課余活動形式多樣、豐富多彩,學員們普遍反映,在培訓中學到了知識,得到了磨煉,增進了友情,提高了能力,總的說,本期培訓班是辦得成功的,各方面反映是良好的,達到了培訓目的,實現了預期效果。下面,借鑒剛才江峰同學的講話方式,我也來個口頭發言吧」
張部長竟然要月兌稿講話,這讓我精神為之一振,我還是第一次在正式場合听張部長的發言,對張部長首次在我面前的發言亮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領導即席發言,最能體現一個領導的水平,最能體現一個領導的世界觀修養和思想理論水平,最能體現一個領導綜合管理協調的宏觀能力。
那年頭,很多領導離了司機走不動路,離了秘書出不了門,離了講話稿開不了口,是很正常的事情,
且看張部長如何表演。
這時,我才注意到,柳月手里一直拿著的筆是一支錄音筆,正在錄張部長的口頭發言。那麼,剛才我的發言是不是也錄在里面了呢?
正在這時,柳月突然用胳膊輕輕踫了踫我,接著,一支筆和一個筆記本被推到我面前,柳月低聲說︰「張部長講話,你要做記錄的。」
我恍然大悟,是的,領導講話,都喜歡听眾帶個小本子做記錄,這樣顯得尊重領導,我坐在第一排,張部長隨意就能瞥見我,自然不能讓張部長覺得我不尊重他。
柳月考慮地真周到。
我攤渴記本,開始記錄張部長的講話。
張部長目光炯炯,揮動手臂,開始侃侃而談︰「中青班各位學員即將回到各自工作崗位,如何更好地學習、工作,實現事業發展與個人發展的雙豐收,在此,我提幾點希望與大家共勉,供大家參考希望大家今後在實踐中更加注重學習。我認為,學習到達到三種境界︰學習已有的知識,造就有知識的人;學習發現已有知識的工具和本領,造就有本事的人;學習發現未知領域知識的能力,造就有聰明的智者
今天,大家從培訓班結業,只是意味著在黨校學習這一特定階段的結束,而決不是學習任務的完結。我們必須樹立學習只有開始,沒有終結的思想,堅持終身學習,接受終身教育。把學習當作一種境界,當作一種享受,當作一種責任,當作一種修養,不斷地用人類社會的一切優秀文明成果充實自己,惟有如此,才能生存,才能發展,才能不斷有所作為」
張部長的口才很好,聲音抑揚頓挫,吐字清晰,發音洪亮,剛一開始就把我鎮住了,我采訪過很多會議,聆听過很多大小領導的講話,口頭發言能這麼順暢的,第一次見。
我明顯感覺到,被震懾的不僅僅是我自己,包括同學們,會場里鴉雀無聲。
張部長繼續發言︰「希望大家在實踐中不斷提高自身的素質和能力。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各位中青年干部今後有可能成為部門的領導者,我們要準確無誤地識別人才,滿懷真情地愛惜人才,客觀公正地評價人才,公道正派地用好人才。看人,要堅持看本質、看大節、看主流、看發展,注重政治品德、注重工作實績、注重群眾公論,決不能讓那些埋頭苦干、任勞任怨,政績突出而不事張揚的人吃虧,也決不能讓那些追名逐利、投機取巧、弄虛作假的人得勢。用人,既要德才兼備,又不求全責備,既要堅持標準,又要不拘一格,既要五湖四海,又要唯才是舉,做到人盡其才、才盡其用,各展其長、各得其所」
我認真地听認真地記著,張部長講得確實很實用。
如果說一開始我做記錄是為了做做樣子給張部長看,那麼,這會,我做記錄則是出于自發的了,因為張部長講的內容我確實很需要。
「現在社會上有句比較時髦的話,就是‘處關系’,意思是要想得到提拔,就得跟領導處好關系。于是,一些年輕干部對工作不願付出,對關系傾心投入;只注重投上級所好,不研究群眾需要;總認為只要把與領導的關系處理好,工作好壞並不重要。這些錯誤的認識和做法,只能貽誤事業、坑害百姓,最終也將毀掉自已的前程。我們應該經常問一問自己︰對工作進展滿足嗎?自己對工作的投入符合黨和人民的要求嗎?自己為解決群眾生產生活中的困難做了什麼」
張部長這句話我雖然听進了心里,但是,還是覺得應該辯證地來看,因為正如陳靜所說,如果上梁不正了,下梁很難不歪的,除非你不打算進步了。
「作為一名年輕干部,首先應把事業干好;要想得到器重,須有業績做資本;要想得到提拔,須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一句話,命運把握在自己手中,沒有實實在在的付出,就沒有實實在在的所得。現在,有的年輕干部干工作或是左顧右盼,或是投機取巧,這種做法只能是自欺欺人,最終只會自食苦果;不能只想職位的升遷,而應經常反思自己是否稱職,是否能夠把上級的決策變成自己的自覺行動。猾地創造性地開展工作,使人民群眾滿足,這才是年輕干部應該具備的素質。我們在處理和解決問題時,不能只停留在表面,而應深入基層、深入群眾,調查研究、了解實情,這樣才能找到問題的癥結,促進問題的解決。黨的興衰在民心,事業的成敗在民心。老百姓心中都有一桿公平的秤,我們決不能把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停留在口頭上,而必須落實在實際行動中,只有這樣,才能贏得民心、贏得群眾,在狠抓落實中推進事業發展」
張部長這段話講得太好了,激起我極大的同感,過去,柳月也一直是這麼教導我的。
「好了,羅嗦了這麼多,不說了,最後,祝各位學員身體健康、工作順利!」張部長結束了自己簡練而又精干的講話。
會場掌聲很熱烈,我相信,很多掌聲是真心的,不是應酬的。
我終于見識了張部長的水平,領導的水平確實是高,從思想境界到口頭表達,從理論論述到實踐結合,從現實到長遠,無不高屋建瓴、高瞻遠矚。
從張部長的講話里,我覺得自己收獲很大。
我發自內心開始佩服張部長的口才,自己剛才的發言和張部長相比,絕對的小巫見大巫。
其實,口才是什麼?口才就是思想,就是能力,就是水平。
畢業典禮結束後,張部長和楊哥走下出席台,張部長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笑呵呵地走過來,向我伸出手︰「小江同志,祝賀你學習圓滿結束,你今天的發言很好,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謝謝張部長,您的發言更好,我和您沒法比,您的發言是我學習的楷模和榜樣!」我真心實意地說著。
「小江可是把你的講話都記下來了,記得可認真呢,」柳月在旁邊說︰「回頭我整理你的講話錄音,還得借助一下他的記錄」
張部長低頭掃了一眼我面前的筆記本,眼里露出滿意的神情。
隨後,張部長和楊哥一起往外走,大家也紛紛散去,柳月也要走。
柳月站起來拿起包,沖我伸出手︰「把筆記本還給我!」
我一愣︰「可是,我記得這些東西還要再看看的,溫故而知新」
柳月抿嘴笑了︰「回頭我整理出來,給你一份,我不單單是整理張部長的,還要整理一份你的」
「整理我的干嘛?」我把筆記本和筆遞給柳月,傻乎乎地問。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柳月將筆記本裝進包里,又看著我︰「你下午在哪里?」
「下午我去辦公室,正式回去上班了,有事嗎?」我問柳月。
「嗯有事,」柳月思忖了一下︰「這樣吧,下午你等我電話吧,等確定好,我給你辦公室打電話沒有傳呼,很麻煩,我還是想讓你把傳呼機再戴上」
柳月下午找我有事情,不知道是工作上的事情還是私人的事情,我的心里有些興奮,這畢業第一天,柳月就和我開始正式聯系了,今後,工作上,我和柳月直接打交道的日子還多著呢。
不知怎麼,我的心里突然充滿了憧憬,帶著憂傷的歡樂。
「行,我回去就帶上傳呼機!」我听話地說。
柳月點點頭,沖我笑了下︰「那好,我走了,下午再聯系。」
我目送柳月出門,上了張部長的車,張部長和楊哥正在車上等候。
下午,我回到報社,先去了馬書記辦公室,去給馬書記報到,結果吃了閉門羹,馬書記不在。
剛轉身要上樓,梅玲從辦公室里出來了,沖我就喊︰「江主任,學習回來了?」
「是啊,梅社長,學習結束了,這打算給馬書記報個到的,馬書記不在。」
「馬書記和劉飛到西京去了,今晚8點回來。」梅玲顯然對馬書記的行蹤很了解。
「哦那我明天來和馬書記匯報吧,我先上去了。」說著,我打算上樓。
「不到我辦公室里來坐坐嗎?」梅玲看著我︰「來,進來坐坐吧。」
我沒推辭,進了梅玲辦公室。
梅玲熱情地給我泡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你這一離開崗位就是3個月,這回來後,還得熟悉幾天吧」
「不用,我學習期間一直在熟悉著工作的,每天陳靜和我都保持聯系,辦公室的事情我都知道的」
「哦都知道?」梅玲看著我。
「是的,都知道!」我不看梅玲的眼楮,低頭喝水。
「哦」梅玲的聲音里突然有些詭異,突然沉默了片刻。
我想不出她的聲音里為什麼詭異,自顧喝水。
「呶——給你!」一會,梅玲又說話了。
我一抬頭,梅玲正拿了一個扁平的紙盒遞給我︰「****牌的,全套內衣,我去西京出差別給你帶回來的。」
我忙推辭︰「謝謝你,我有內衣,不需要,謝謝了,你給你家大哥吧」
「我這是給你買的,你要不要?不要,我這就拿火燒掉!」梅玲的口氣里有些不悅。
我心里冷笑了一下,接過來︰「要,不花錢的為什麼不要,謝謝領導關心啦!」
梅玲笑了一下,眼神有些撲朔。
我找了張報紙包起紙盒,出了梅玲辦公室,回到我的辦公室。
回到辦公室,我將梅玲送的內衣扔進了牆角的垃圾桶,腦子里開始回旋著梅玲那詭異的聲音
梅玲為什麼對辦公室的事情我知道不知道這麼關心,是何用意呢?難道是想借機討好我,怕陳靜架空我?還是想借機挑撥我和陳靜的關系?我敢肯定,梅玲一定是不喜歡陳靜的,陳靜在外面大大咧咧對梅玲鄙夷和不屑的看法,一定會有人傳到梅玲那里,只是梅玲拿陳靜沒辦法而已。
如果梅玲是打算想挑撥我和陳靜的關系,那她可就失算了。
今天很巧,辦公室的同事們都在,我也就借機開了一個部室全體人員會,听取大家這段時間的個人工作和思想匯報。
大家紛紛發表個人的看法,對這段時間陳靜主政的工作給予了高度的贊揚,特別是對陳靜給大家操事成了一台采訪機倍加贊賞,大家紛紛表示,小小采訪機,對別人可能毫無用處,對咱們記者,那可就是如虎添翼。
陳靜顯得很開心,她是一個喜怒哀樂不會掩藏的人,被大家表揚,她樂得嘴巴都合不攏,還沒忘記不時謙虛一下︰「呵呵大家都別光夸我了,我只不過是個小主持,關鍵還是咱們江主任領導的好啊,每天晚上,我都要和江主任踫頭匯報,然後第二天再安排工作的也就是這采訪機,我先斬後奏,先收下了才又給江主任匯報的」
我邊踢記錄,不時抬起頭,沖陳靜笑笑。
開完會,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看時間,下午4點了。
柳月怎麼還不來電話呢?我有些著急,想起柳月讓我戴BB機的事情,忙將BB機找出來,開機。
一看,有一條信息︰如果你看見,就回電話︰******——柳女士。
看看時間,半小時前的。
原來柳月早就給我打傳呼了,我只是沒看見。
我急忙拿起電話,打給柳月。
一會,電話接通了,傳來柳月溫和穩重的聲音︰「你好,江海市委宣傳部,我是柳月。」
多麼熟悉的問候語,我的心一熱,忙說︰「你好,江海日報記者部,我是江峰。」
「呵呵」柳月笑起來︰「BB機剛啟用,是不是?」
「是啊,剛打開,你說給我辦公室打電話,我一直等著呢!」
「我想看看你BB機用沒用,如果等到下班前你還不給我回電話,我就給你打過去。」柳月的聲音很輕松,含著一絲俏皮。
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了一絲歡樂,許久不曾有過的歡樂。
「今天你找我,有什麼指示?」我說。
柳月在那邊沉默了片刻︰「在我和你單獨談話的時候,不要這麼隔閡,什麼指示啊?听起來好似我是高官似的」
「那不叫指示,叫吩咐吧」我說。
「呵呵」柳月輕笑起來︰「吩咐,听起來怎麼像是主人使喚僕人啊,呵呵」
我也笑了︰「說吧,什麼事?」
「兩個事,第一個事呢,就是我前些日子和你說的到南方去做那個深度經濟系列報道的事情,我剛從張部長辦公室里出來,張部長批準了,下周五出發,我先給你通下氣,還要正式發通知給報社辦公室,要求報社派一名得力的記者去,張部長在考察報告上簽批的時候點名說報社讓你去」
我听了,心里很高興,時隔一年多,我竟然可以和柳月一起工作,我竟然可以和柳月一起去南方異地采訪,這是一件多麼神奇的事情。
「只能去一名記者嗎?」我問。
「是的,我們帶一輛面包車去南方,加上電視台、廣播電台還有部里新聞科的人員,正好滿了。」
「哦我還打算能帶一名新記者去鍛煉鍛煉呢」我遺憾地說︰「給多批一個名額吧」
「這不可能,」柳月回答地很利索︰「這不是新兵訓練場,這是要真刀實槍去干的戰場,此行,市里給予高度重視,采訪的任務很重,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尤其是報紙」
柳月的口氣一嚴肅,我一下子感覺到了那種上司對下屬的感覺,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剛來報社時柳月帶我的時候。
「嗯我知道了!」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又說︰「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柳月猶豫了一下,用試探性的口氣問我︰「你晚上有沒有約好飯局?」
「沒有。」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那我想請你吃頓飯,給你祝賀黨校中青班學成歸來,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帶著小許一起過來我家吃飯?」柳月的聲音里竟然有一絲怯意。
柳月找我的事情竟然是這個,竟然是請我和晴兒吃飯,我忙說︰「小許不在,今天是周三,她只有周末才過來的」
「哦」
「那我自己去吃飯,可以不?歡迎不?」不知道為什麼,我口里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太冒失了,柳月請我和晴兒吃飯,顯然不僅僅是為了祝賀我中青班畢業,顯然是想繼續和晴兒多熟悉多近乎,晴兒不在,我自己去,是何理由?
「哦」柳月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接著說︰「當然可以,當然歡迎!下班後,你來吧,祝賀你圓滿結束學習」
「去你哪個家?」我有冒冒失失問了一句。
我的意思很明白,是楊哥家還是柳月的宿舍。
「哪個家?」柳月重復了一遍,聲音突然有些暗淡,接著反問︰「我有幾個家?當然是我的家,我的老宿舍!」
我松了口氣,柳月現在還住在老宿舍里,嘶是請我去楊哥家吃飯,如果要是在楊哥家,我自己面對他們二人,我得有多尷尬多孤單多失意多淒涼啊。
「那好,我下班後直接過去,」我說︰「要不要我帶點什麼好吃的東西?」
「呵呵」柳月笑起來︰「你現在細心了,知道哄女孩子了,可惜,我不是女孩子嘍,你就帶張嘴巴來吧,家里什麼都有,我待會就下班回家,先做菜」
我讓柳月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柳月對我的每一個細節好像都是那麼注意,那麼在意,她仿佛每時每刻都在關注觀察我,我的每一個進步每一個變化都逃不過她那聰慧的眼楮。
然後,我們就掛了電話。
下班後,我直奔柳月家。
這是柳月第二次在家里請我吃飯,第一次,我們在深夜里伴著《恰似你的溫柔》,跳著慢三,走入了**和迷惘的天堂。
當我走上樓梯,走到柳月家門口的時候,我舉起正準備敲門的手突然軟了下來︰楊哥今晚會不會也來吃晚飯呢?吃完飯,會不會他們送走我後,楊哥在這里住下呢?
一想到這里,我的心一下子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