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
柳月站在門口!!!
柳月來了!!!
我的心呼地震顫起來,伸手揉了揉眼楮,睜大看︰柳月真的來了!!!
柳月顯得風塵僕僕,滿臉倦色,雙目雖然憔悴卻仍然那麼有神,看著我的眼神里充滿了焦慮和關切。
「你——」我剛說了一個字,喉嚨突然堵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一股巨大的難言的滋味涌上心頭,突然有一種受委屈的孩子見到家長的感覺,又有一種見到親人的激動和熱烈感。
我心里頓時百感交集,千言萬語,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柳月凝神看著我,眉頭微微縮著,咬了咬嘴唇,好像是在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又好像是感到了一絲寬慰。
柳月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神色突然變得沉靜下來,輕輕地說︰「見到你,就好了」
我忙亂地錯開身︰「進來坐!」
柳月進了屋,站在屋子里打量了一下,繼續輕聲說︰「小許的宿舍真整潔干淨,好溫馨」
我拉了把椅子讓柳月坐下,自己坐在床沿。
我心中仍然被激動所充斥,呆呆地看著柳月。
柳月看著我,神情顯出幾分激動,像是極力壓抑著,半天說︰「你受苦了」
柳月輕輕柔柔的一句話,讓我听出了柳月飽含的神情和疼愛,我的心里喟然嘆息,一種游子歸家的感覺油然而生,心中突然開始流淚。
我緊緊咬住嘴唇,想說句話,可是,卻不敢開口,我怕一張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的胸口劇烈起伏著
「你還好嗎?」柳月輕聲問我。
我點了點頭。
「我昨晚才知道這事」柳月又說。
我抬頭看著柳月,柳月昨晚才知道發生的事情,原來她一直不知道!
「這幾天,我一直在北京跑央視,跑各個環節,各個部門,各個關鍵人物,高度緊張,高度奔忙,我的大哥大不慎摔壞了,還沒修好,因為事情太棘手,難度太大,一直沒有空閑和精力和江海這邊聯系,直到昨晚,事情才最後敲定,我才緩過一口氣,和張部長匯報事情的進展情況,張部長听完我的匯報,無意中說起這個事情,我才知道,張部長只是簡單一提,也沒有特意提起你」柳月像是解釋,又像是陳述,緩緩地說︰「我不好在電話里多問張部長事情的詳細經過和原委,急忙打你傳呼,一直沒人回,我來不及多想,緊急把其他的請客感謝等善後事宜交代給宋明正,連夜去了火車站下了火車,我回家放下行李,就去找你,可是,你不在宿舍,房東說你兩天不在這里住了,我想,你可能會在小許這里,我又趕緊打听到這里你果然在這里」
說到這里,柳月又輕聲呼出一口氣。
我愣了,模過傳呼一看,才想起出事那天,我就把傳呼機關掉了。
我打開傳呼機,里面果然很多未讀信息,除了天氣預報,都是柳月的。
柳月原來一直在北京奔忙工作,昨晚從張部長那里才知道事情,柳月的大哥大壞了,那麼,楊哥也無法和柳月取得聯系了。
柳月知道我的事情後,果然很焦急很牽掛,記著和我聯系。
昨晚柳月和我打傳呼的時候,我正在和晴兒進行初次的雲雨。
我的心里欣慰而又酸常
「小許呢?」柳月問我。
我這回心情慢慢在平息下來,低聲說︰「小許回西京了,今天早上回去的!」
「哦小許回來了,那就好」柳月用寬慰的聲音說︰「是你通知的小許吧?」
「不是,是楊哥」我說。
「楊哥?」柳月一愣︰「楊哥知道這事?楊哥通知的小許?」
「是的!」我繼續低頭低聲說道。
「怎麼會這樣?」柳月有些意外的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前天我打楊哥的電話,楊哥怎麼沒有提這事」
我一听,更加意外,抬起頭,看著柳月︰「楊哥前天和你通話,沒說起這事?」
「唔」柳月突然不可置否地答應了一聲,眉頭緊皺,沉思了一下,然後看著我︰「不說這事,你和我說說事情的詳細經過,具體一點,從頭到尾都說說」
于是,我從柳月出發去北京開始說起,一直說到我接到通知趕回報社,馬書記和我談話,一系列人的處分,遇見張總編輯,陳靜主持記者部工作,劉飛榮升總編輯助理。
柳月凝神仔細听著,眉頭緊鎖。
我說完了,柳月沒有說話,沉思著。
不知道為什麼,柳月一回來,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了主心骨,原來六神無主的心緒變得穩定下來。
「煙,給我一顆煙!」柳月突然說道。
我遞過一支煙給柳月,給柳月點著。
我自己也點燃一顆,猛吸兩口。
柳月皺著眉頭,吸著眼。
屋子里升起裊裊的青煙,漸漸彌漫開來。
過了好一會兒,柳月突然說了一句︰「一大批人倒霉啊你是最倒霉的一個」
我不作聲,悶頭抽煙。
「也有人受益啊,劉飛弄了個內部糧票,馬書記黨務政務編務大權一人在握有人歡喜有人憂,幾家歡樂幾家愁啊」柳月自言自語地說著。
我不明白柳月的意思,抬起頭看著柳月。
柳月抬頭看著我︰「江峰,你有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我沉悶地說著,口氣又有些煩躁。
「對你來說,這是一場劫難或許,這是你有生以來遭受的最大一次災難,是不是?」柳月的口氣充滿了關愛。
我點點頭,垂下腦袋。
「江峰,看著我!抬起頭!」柳月輕聲說。
我抬起頭,看著柳月。
柳月的眉頭依然緊鎖,但是,眼神里沒有了迷惘,多了幾分堅定和執著,柳月的嘴唇緊緊抿著,一會說︰「江峰,你現在最需要的是淡定!保持足夠的淡定!」
我心里忽然覺得多了幾分踏實,看著柳月。
柳月吸了一口煙,輕輕吐出一團煙霧,看著我︰「午飯吃了嗎?」
「沒有!」我說。
「晚飯也沒吃吧?」柳月說。
「嗯」
「走,跟我走!」柳月站起來。
我不假思索站起來,也不問柳月要干嘛,也不問要去哪里。
站起來的瞬間,我看到了我放在床頭櫃上的白毛巾,上面晴兒的**之血。
我忙將白毛巾疊起來,放進床頭櫃里。
我回轉身,看到柳月的眼神猛烈地顫了一下,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床頭櫃。
我不知道柳月有沒有看懂那白毛巾。
見我轉過身,柳月迅速恢復了正常,對我說︰「走吧,到我家去吃飯去,生活還在繼續,飯總是要吃的!我剛回來,妮妮在幼兒園,我還沒見到妮妮呢,今晚,到我家吃個便飯吧,我們好好談談」
「嗯」我穿上外套。
柳月的眼楮看著床鋪,說︰「都是嶄新的鋪蓋,剛換的吧」
「柳月,我和小許結婚了,昨天登記的」我說。
我想,我應該是第一個告訴柳月這消息的人,因為我看見,我說出這話之後,柳月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嘴角**了幾下。
迅即,柳月就恢復過來,看著我,點了點頭︰「嗯應該的,必須的,小許做的很好祝福你們,祝賀你們這一天,早晚會有的」
說著,柳月甚至笑了一下。
我看著柳月說話的神情和表情,心里突然撕裂一般疼痛︰「小許是為了安慰我撫慰我,才突然決定和我結婚的,本來,嘶打算這麼早的」
「嗯我明白」柳月點點頭,看著我︰「早晚的事,早了比晚了好,現在,正是時候,小許真是個好女孩,長大了,懂事了,知道體貼了危難時刻見真情啊江峰,有這樣一個女人和你在一起,好好珍惜吧,知足吧」
柳月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我心里涌起難言的滋味,看著柳月︰「一些就這麼注定了?這樣的結果,最符合你的心願,是不是?」
「我你」柳月咬住了嘴唇,臉扭過一邊,胸口起伏著,沉默了。
我也沉默著,心里又開始流淚。
我不知道此刻柳月的心里是否也在流淚。
一會,柳月又轉過臉來,臉上帶著努力出來的微笑,還有一絲迷惑︰「你你和小許你們是第一次?」
柳月是何等聰明的女人,她一定是從那條白毛巾上看出了貓膩。
我點點頭,頭皮蒙蒙的。
「原來原來你們倆這麼久這麼久在一起快一年多一直一直沒有」柳月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嗯」我點點頭。
「為什麼?」柳月問我。
「因為小許想留到新婚之夜因為我我」我看著柳月,眼楮突然潮濕了,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因為我我」
我終于沒有說出下面的話,狠狠地咬住了嘴唇。
柳月沉默了,身體微微抖動著,一會輕聲嘆息了一下︰「人生在世,世事難料」
「我」我看著柳月,眼楮越來越潮濕。
柳月看著我,眼里充滿了疼愛和柔情,突然柳月的眼圈開始發紅。
柳月迅速轉過身︰「不必說了,走吧」
我和柳月出了晴兒宿舍,出門打車,直奔柳月家。
路上,柳月和我坐在後排,一直沒有說話,托著腮,看著窗外,好像還在思考什麼事情,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樣。
柳月不說話,不理我,我也沒有心思說話,心情又郁郁起來。
快到柳月家的時候,柳月突然重重地舒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舒展開來,像是想通了什麼事情,又像是解決了一個難題,點點頭,咬了咬嘴唇......接著,扭過頭,看著我︰「新郎官,笑一個,我看看!」
我一愣,隨即嘴巴咧了咧,我笑不出來。
「有失必有得啊,你看,你失去了一個工作,卻得到了一個美女,得到了一個家庭,得到了一份愛情,得到了一份溫暖」柳月看著我微笑道︰「小伙子,官場失意,情場得意啊......」
我又咧了咧嘴,沒說話。
「我讓你笑一個,你老是咧嘴干嘛,比哭還難看......」柳月說。
我于是努力笑了一下。
「哎——這就對了......」柳月拍拍手,像是對我,又像是自言自語︰「笑比哭好,活著已經不容易了,為什麼不活得輕松一點呢?」
我心里嘆息一聲,心想別人是沒有遇到我這個災難,要是任何人淪落到我這份上,恐怕也都笑不出來了!
到了柳月家,剛進門,就看見妮妮正趴在客廳的沙發上翻柳月的行李包,包里柳月的衣服等物品散落在沙發上。
「媽媽回來了!」妮妮看見柳月,歡呼起來,站在沙發上蹦跳著。
柳月和我換上拖鞋,柳月過去一把抱起妮妮︰「乖乖寶貝兒,想媽媽了沒有,說,想了沒有......來,媽媽親親......嗯哪......」
柳月抱著妮妮親著,母女倆歡作一團。
我和小紅站在旁邊看著,我心里一真溫暖。
親熱夠了,妮妮撅著嘴巴,在柳月懷里折騰著︰「媽媽,你不是說要給妮妮買好吃的好玩的嗎,怎麼沒有呢?」
柳月放下妮妮,看著散布沙發的凌亂東西,抱歉地笑著︰「乖,對不起,媽媽昨晚走得太匆忙,沒有來得及給你買,對不住了,寶貝,下次,下次媽媽一定給你買,好嗎?」
「下次啊......」妮妮失望地說︰「下次媽媽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去北京呢......」
「嗯......呵呵......」柳月怔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親了親妮妮︰「放心了,媽媽答應妮妮的一定會盡快兌現的......」
「那......媽媽,你說話可要算數哦......」妮妮伸出小手指頭︰「拉鉤——」
「好的,拉鉤——」柳月伸出小手指和妮妮拉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妮妮滿意了,又看著我︰「大哥哥來了,大哥哥不許變成大姐夫,大哥哥要做妮妮的小爸爸......」
我一愣。
柳月也一愣,臉色一紅,隨即低頭對妮妮說︰「乖,妮妮,大哥哥就是大哥哥,怎麼能隨便做小爸爸呢......」
「大姐姐讓我叫大哥哥大姐夫,我不叫的,」妮妮撅起嘴巴︰「我不喜歡大哥哥做大姐夫,我要大哥哥做妮妮的小爸爸,媽媽那次也是喜歡的嘛,媽媽怎麼不同意了呢?」
柳月的臉更紅了,瞥了我一眼,顯得有些尷尬和慌亂,急忙拍拍妮妮的小**︰「好了,寶貝兒,媽媽做好吃的給你吃,你和大哥哥在客廳玩好不好?今晚大哥哥在我們家吃飯,好不好?」
「好的,我要大哥哥陪我看動畫片!」妮妮跑過來拉我的手︰「大哥哥,我有好多好多好看的動畫片......」
我不動聲色抱起妮妮,坐在沙發上,一起看動畫片。
柳月臉色紅紅地偷看了我一眼,低頭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然後進了廚房,和小紅一起做飯。
一起看動畫片的時候,妮妮又趴在我耳邊︰「大哥哥,你可不要做妮妮的大姐夫啊,妮妮想讓你做小爸爸......媽媽也一定是喜歡的......」
我支支吾吾抱著妮妮看電視,心里酸溜溜的。
楊哥專門把我的事情告訴晴兒而不告訴柳月,當然不是疏忽了,他一定有他的用意。楊哥一定是對我和柳月的關系發生了懷疑,一定是對我這個贗品表弟有了覺察。
想到這里,我心里不由有些慌亂,楊哥要是和我翻臉,我是斗不過他的,我做妮妮的小爸爸是無法實現了,而楊哥做妮妮的老爸爸確是很可能的事情。
想到這里,我心里有些煩亂起來。
不過又一想,我現在已經淡出官場淡出政界了,對楊哥有什麼好怕的呢?我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到底了,他想整我報復我,還能到程度呢?
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楊哥會對柳月隱瞞這事,看柳月知道這事時的神態,顯然也是出乎柳月的意料。
如果楊哥向柳月質疑我和她的表姐弟關系,我不知道柳月會如何向楊哥說明我這個贗品的來由。
我想,或許在適當時候,我應該找楊哥談談,我不能讓柳月背上這個包袱,有什麼事我來承擔好了。
雖然我和晴兒已經結婚了,可是,在我的下意識里,我仍然不允許任何人欺負柳月,包括楊哥。
我知道我應該忠于晴兒,應該對晴兒負起責任和義務,應該和晴兒好好生活,好好過日子,好好對待晴兒的一片真情,可是,我的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我無法自己,無法揮去,我知道柳月仍然深深埋藏在那里。
或許,就這樣,會埋藏在哪里一輩子,直到生命消逝,直到地老天荒。
生命是這樣無奈,生活是這樣無奈,現實是這樣殘酷,愛情同樣是這樣殘酷!
我抱著妮妮,妮妮興致勃勃地看著動畫片,我卻什麼也沒有看進去,心里胡思亂想著。
對于我和晴兒的登記,我看得出,柳月是受了刺激的,雖然她很快就掩藏下去,但是,我還是察覺到了。
我不知道柳月的心里是怎麼樣想的,我不知道柳月是否會悲傷或者難過。
但是,我知道,柳月起碼在表面上極力撮合我和晴兒的,她是一直致力于成全我和晴兒的。
我不知道柳月到底是出于什麼心理。
一會兒,廚房里傳來菜飯的香味,柳月喊我和妮妮到餐廳吃飯。
妮妮看的正帶勁兒,不答應,非要在客廳里吃。
柳月拗不過,就吩咐小紅在客廳喂妮妮吃飯,我和柳月在餐廳里吃飯。
柳月和我面對面坐。
這是我第三次在柳月家吃飯,第一次是我結束學徒期,柳月給我祝賀,那一夜,我和柳月揭開了相愛相知的序幕;第二次,是我黨校學習結束,同樣是柳月給我祝賀,那一晚,柳月給我講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期間楊哥來了,我心酸狼狽離去;第三次,就是今晚,在我做落魄遭難的時候,在我和晴兒登記結合後的第二天,柳月請我吃飯。
安頓好在外面吃飯的妮妮,柳月回到餐廳。
柳月開了一瓶茅台。
「江峰,喝白酒,今晚,我陪你喝白酒!」柳月邊給我倒酒邊說。
我默認。
柳月舉起酒杯,慢慢一杯白酒,看著我︰「江峰,來,干一杯,這杯酒,祝福你和小許結合......祝福你們幸福長久,永遠在一起......」
柳月的聲音很平和,但是有些顫抖,柳月的眼神里充滿了真摯的祝福,可是我仍然看出了一絲淒然。
我的心震顫了一下,舉杯一飲而盡。
柳月停頓了一下,也舉杯喝掉。
然後,柳月拿起筷子,給我夾了一塊雞肉︰「吃吧,嘗嘗我的手藝,這是你最喜歡吃的辣子雞塊......一天沒吃飯了,唉......」
我大口吃菜,柳月做的菜很好吃,味道好極了,這是我這幾天來第一次品出飯菜的香味。
晴兒的歸來,給了我莫大的安慰,柳月的歸來,讓我心里突然覺得有了依靠和安穩。
柳月又盛了一碗魚湯,放在嘴巴跟前吹了吹,端到我面前︰「喝掉它......」
我端起來就喝,柳月注視著我,輕聲說︰「慢一點,別燙著......」
我放慢速度,喝著魚湯。
柳月默默地看著我。
一碗魚湯下肚,我肚子里好受多了,暖暖的。
「登記了,就是成家了,以後,就是有家的人了,就是被人牽掛和有牽掛的人了,就是家長了,就是大男人了......」柳月一會說︰「無論走到哪里,無論做什麼事,都要記住,自己有家,要擔負起對家人對家庭的責任......記住了嗎?」
「嗯......」我默默地點點頭,拿起酒瓶倒酒。
「打算什麼時候舉行婚禮?」柳月便給我夾菜邊問我。
「等小許學習回來再定,估計在今年,不會拖很久......」我說。
「哦......」柳月點點頭︰「婚禮在老家舉辦?」
「嗯......按老家風俗舉辦,然後回城里請客......」我說。
「哦......不錯,這樣也好,城里農村都能顧及到......」柳月又點點頭,突然看著我笑了︰「江峰,說說,為人夫的感覺怎麼樣?」
我看著柳月︰「說不出!」
「為什麼說不出呢?做丈夫了,男子漢大丈夫了,感覺一定不錯吧?」柳月做出開心的樣子笑著。
我看出柳月笑得有些淒涼,心里很難受。
我沒有說話。
「你們結合了,我也總算是心里安穩了......總算是安心了,放下了......」柳月說。
我一怔,安心了,哪里安心了?放下了,什麼東西放下了?
我悶頭吃菜。
柳月又舉起酒杯︰「來,江峰,為了人世間一切美好的幸福的東西,干杯!為了人世間一切失去的和收獲的東西,干杯!」
我袒懂柳月的意思,舉杯和柳月干杯喝掉。
兩杯高度白酒下肚,柳月的臉色紅撲撲的,眼神也格外明亮。
我放下酒杯,長嘆了一聲︰「我失去了工作,收獲了婚姻......可是,我失去的豈止是工作啊,我失去的是理想,是事業,是夢想......我的人生之夢,我的抱負追求,我的奮斗拼搏,我的憧憬夢幻,都完了,都破滅了,我徹底完蛋了......」
我的聲音里充滿了悲愴,我的眼神里充滿了絕望。
柳月兩手撐起在下巴上,看著我,默不作聲。
我沮喪地埋頭倒酒。
「江峰,昨晚,我听說了你的事情,當時就心急如焚,恨不得飛回江海......」柳月看著我,緩緩說到︰「為什麼?因為擔心你,我擔心的不是你的工作,不是你的職業,不是你被開除,我擔心的是你的精神,你的狀態,你的承受力,你的抗打擊能力......果然,見到你,不出我所料......這還是小許回來撫慰你之後的狀態,如果小許沒有回來,我都不敢想象你會怎麼樣......你讓我很失望,我深深地失望......」
柳月嘆息了一聲。
我低頭不語,心里很羞愧,又很泄氣。
「抬起頭,看著我!」柳月用命令的口氣。
我抬起頭,看到了柳月那雙明亮的眼楮,那眼里從充滿了憐愛和酸楚,還有失落和迷惘,同時,一股堅定的光芒映射出來。
「江峰,我想和你說,人生其實最主要的是一顆平常心。為人做事能視寵辱如花開花落般平常,才能不驚;視職位去留如雲卷雲舒般變幻,才能無意。現在的人大多覺得活得很累,不堪重負。大家很是納悶,為什麼社會在不斷進步,而人的負荷卻更重,精神越發空虛,思想異常浮躁。的確,社會在不斷前進,也更加文明了。然而文明社會的一個缺點就是造**與自然的日益分離,人類以犧牲自然為代價,其結果便是陷于世俗的泥淖而無法自拔,追逐于外在的禮法與物欲而不知什麼是真正的美。金錢的誘惑、權力的紛爭、宦海的沉浮讓人殫心竭慮。是非、成敗、得失讓人或喜、或悲、或驚、或詫、或憂、或懼,一旦所欲難以實現,一旦所想難以成功,一旦希望落空成了幻影,就會失落、失意乃至失志......」柳月看著我說︰「失落是一種心理失衡,自然要靠失落的精神現象來調節;失意是一種心理傾斜,是失落的情緒化與深刻化;失志則是一種心理失敗,是徹底的頹廢,是失落、失意的終極表現,你現在,就是失志。而要克服這種失落、失意、失志就需要寵辱不驚、去留無意。我想告訴你,我曾經告訴過你,自己對事對物、對名對利應有的態度︰得之不喜、失之不憂、寵辱不驚、去留無意。這樣才可能心境平和、淡泊自然......」
我看著柳月,心里泛起波瀾。
柳月繼續說︰「其實,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自己也深有體會,寵辱不驚,去留無意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十分困難。我輩俱是凡夫俗子,紅塵的多姿、世界的多彩令我們怦然心動,名利皆你我所欲,又怎能不憂不懼、不喜不悲呢?否則也不會有那麼的人窮盡一生追名逐利,更不會有那麼多的人失意落魄、心灰意冷了......人生就像一場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只是沿途的風景和看風景的心情......看到你目前這種萬念俱灰的精神狀態,我心里很痛,我以為,大可不必,這關鍵是一個你如何對待與處理的問題。首先,要明確自己的生存價值,由來功名輸勛烈,心中無私天地寬。若心中無過多的私欲,又怎會患得患失呢?其次,認清自己所走的路,得之不喜,失之不憂,不要過分在意得失,不要過分看重成敗,不要過分在乎別人對你的看法。只要自己努力過,只要自己曾經奮斗過,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按自己的路去走,外界的評說和暫時的失意又算得了什麼呢?陶淵明式的魏晉人物之所以有如此豁達風流,就在于淡泊名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可以用寧靜平和的心境寫出那灑月兌飄逸的詩篇。只有做到了這一點方能心態平和,恬然自得,方能達觀進取,笑看人生......」
我凝神看著柳月。
柳月端起酒杯,自顧自喝了一杯,然後抿了抿嘴唇,看著我︰「其實,今天,看到你的痛苦和磨難,我很自責,我自責不是因為我沒有保護好你,而是我沒有盡到責任,沒有引導好教導好你,沒有教你如何去面對挫折,如何去面對磨難,如何去調整好心態......我在省委宣傳部的最後一年里,我被梅玲的匿名信幾乎擊垮,無論是還是精神,但是,我挺了過來,我堅持住不放棄,不氣餒,不屈服......人生是短暫的,正如莊子所說︰‘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我們其實都在這條路上匆匆忙忙趕著......任何事情都有利弊兩面,人生的道路是漫長的,在人生的漫漫旅途中,我們必定會遇到許多困難和挫折,我們既不能因為失敗的苦楚而悲痛萬分、一蹶不振,也不要因為榮譽的花環而欣喜若狂、忘乎所以。因為,失意並非失望,它只不過是預定計劃在實施過程中暫時受阻,倘若面對失意總是一味消極地沉湎于煩惱和沮喪之中,無疑是對生命的一種揮霍......我從小到大,經歷了許多的磨難和災難,經歷了太許多的挫折和困苦,可是,我走過來了,我走到了今天......人生在世,痛苦失敗和挫折在所難免,你應讓自己用猾的態度對待生活,管它一切如何,你都要樂觀去面對。樂觀去面對失敗,在失敗中總結經驗教訓,你會變得堅強;樂觀去面對痛苦,一切會煙消雲散,煩惱將不再糾纏。畢竟生命只有一次,所以你要調節好自己的心態,用最好的心態面對人生,用樂觀面對人生,要笑淡人生......」
我听著,心里漫漫通透。
「江峰,記住,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世上,本就不容易。平平淡淡才是真!凡事看開了、看透了,心情自然會開朗起來的,不要讓憂郁、悲觀左右了自己的心情。當你站在某一高度的時候,多想想那些還不及你的人們,也許,他們同樣付出了汗水,但還沒有你得到的回報多。當然,我曾經要求你做事情的時候要和最好的比,可是,現在,我要說,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在某些時候,不要讓自己太勉為其難,只要自己覺得盡力了,沒有辜負了悠悠歲月和漫漫人生,那便是最好的了。不管遇到何種困難,也不管遇到何種不公,想開了、看淡了,前面就是鮮花爛漫,前面就是錦繡人生......生命的成長總是伴隨著歡樂的笑聲和辛酸的淚水,生命的成長也總是伴隨著成功的喜悅和失敗的打擊。沒有誰會一生平坦的走過康莊大道的,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失意和磨難相隨左右。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應該以平和的心態對待,用樂觀面對生活中的歡樂,同樣用樂觀面對生活中的苦難......」柳月說著,面帶微笑,舉起酒杯︰「來,江峰,笑一個給我,我們干一杯!」
柳月的一番話讓我心里透亮了一些,我舉起酒杯,沖柳月笑了一下。
「哎——這就對了,看這下笑的,比剛才強多了......」柳月笑起來︰「江峰,記住,在我眼里,你是一個男人,你是一個男子漢,男子漢,任何時候都是不能倒的,任何時候都是屹立的,這世上,沒有男人爬不過的山,沒有男人趟不過的河,我相信,無論遇到再大的挫折和磨難,你都一定能挺過來,都一定能屹立不倒,我會充滿信心地看著你......」
我點了點頭,和柳月踫杯︰「嗯......你說的對!」
「那當然了,我什麼時候不對了?」柳月突然用俏皮地口氣反問我,嘻嘻笑起來。
我也笑了。
柳月接著又說︰「我一個女人家都能承受住這麼多磨難,我相信你一定能經受住這次考驗,這是你人生課堂的一次大考,過關了,你就真正收獲了,收獲會遠遠大于失去......現在,我看你暫時先不要去打算今後,先靜下心來調整心態,沒事看看書,或者出去散散心,去旅游......」
柳月和晴兒都說出讓我出去散心旅游的話,我心里有些動心了。
柳月讓我暫時不要去打算今後,我又有些不解。
「另外,世上從來就沒有絕對的事情,這次事件,我看未必就是鐵案,」柳月用堅定地語氣說︰「這是很蹊蹺,我越想越蹊蹺,新聞記者堅持新聞的職業原則實事求是寫稿是沒有錯的,但是,黨報新聞記者不把政治放在第一位也是不對的,在政治面前,沒有什麼真理,有用就是真理,領導的意圖就是真理,這是一個矛盾的事情,雖然大家都在天天提新聞記者要講政治,但是,落實到實際工作中,總也還是難免會出紕漏,不僅僅是我們地級報社,就是省級中央級新聞單位也是不能根絕,政治的敏感點太多,防不勝防,說不定哪里就會出漏洞,關鍵是有沒有人來抓你這個紕漏......你這次,就是被人抓住了......」
「嗯......」我點點頭︰「被首長的哥哥抓住了,這是個老牌的政客,對這些很敏感的......」
「我看,未必!」柳月搖搖頭︰「這事,未必就這樣算完了......我認為是過分了......」
「那又能怎麼樣?」我嘆了口氣︰「胳膊拗不過大腿,市委書記一句話,讓誰完蛋誰完蛋,這次是讓我完蛋,我只能認了......」
柳月沒有說話,眼楮盯住我,眨巴眨巴的,若有所思。
我看著柳月︰「你這麼看著我干嘛?」
「哦......沒什麼!」柳月回過神來︰「來,喝酒,吃菜!多吃點!」
「唉......我很愧疚,連累了這麼多領導......」我又說。
「也未必都是,張總編說不定還得感謝你,你讓他終于解月兌了,沖出牢籠了......」柳月說。
我心里有些意外地看著柳月,柳月和張總的話竟然如此一致︰「你怎麼知道的?張總那天也是這麼說的!」
柳月笑笑︰「這其中就有道道了,報社的級別是正縣級,張總編是個正縣級的總編輯,可是,卻不是一把手,不但不是一把手,馬書記一來,大權獨攬,鐵腕治理,張總編除了辦報紙,基本什麼權力都被架空了,他甚至于還不如梅玲和劉飛的權力大,你說,這不是很悲哀......到了文化局,也是排名第二,但是,文化局的局長馬上年齡到點,很快就要退了,說不定,張總編因禍得福呢......」
我點點頭︰「哦......」
「還有,這值班副總編、總編室主任挨的處分,你不必過分自責,他們守土有責,負責審稿編稿,出了事情,他們當然有責任,這是按照制度來處罰的,責任當然不能全推到你身上,一條龍,誰也跑不了」柳月的口氣軟中帶硬︰「馬書記張總編輯負有領導責任,這是必須的,張部長負責審稿,出了錯,他更應該負責任,做個口頭檢討,便宜他了,還不是因為他官大一級壓死人要是我審稿出了這錯誤啊,我這副部長也就嗚呼哀哉了」
我一愣,頭上冒出一陣冷汗,伸手抹了抹,心有余悸地說︰「幸虧那天沒讓你審稿」
「看你這傻樣,要是我審稿,說不定就不加這一段,說不定就會加上那個‘副’字,就不會有這一出了」柳月沖我努了努嘴巴,繼續說︰「這次事件,倒是馬書記賺了,沒有排擠就把張總編輯弄走了,他現在是真正黨鍺三權集一人了,做起事情來更肆無忌憚了還有一個人呢也賺了,劉飛」
說到這里,柳月突然住了嘴,又重復了一遍︰「劉飛」
「怎麼了?」我說。
「劉飛是這次的大贏家啊,弄了個內部的糧票,權力更大了,管著記者部了」柳月說︰「馬書記確實有點放肆了,劉飛正科級才不到1年,就把劉飛弄了個總編輯助理,雖然對外還是正科級,但是,報社內部的位置卻大不相同了」
「嗯」我點點頭︰「劉飛撿了個大便宜,有福之人啊!還有陳靜也不錯,主持工作了」
「陳靜無所謂,陳靜是沒有壞心眼的,我覺得她其實並不希望自己主持這個位子,陳靜沒有官癮,嘶是很在意當這個所謂的官的,這一點,我了解」柳月說︰「倒是這個劉飛先生」
柳月說著,表情嚴肅地敲著腦門,沉思起來。
我猜不透柳月又在想什麼,但是,今晚和柳月這頓飯,我沒有白吃。
任何時候,柳月總是能成為我的一盞明燈,在我迷惘地時候為我指明方向,在我沉淪的時候為我帶來光明。
我的心緒好了很多。
看著柳月疲倦而略顯憔悴的面容,我突然心里很心疼,柳月奔波勞累了這麼些天,昨晚連夜坐火車趕回來,睡得肯定不好,到現在,還沒有得到好好休息。
我突然覺得自己不再孤獨,而感覺柳月有些孤獨,雖然她此刻顯得很堅強很樂觀。
我又想起柳月和晴兒說的勸我出去走走散心的話,突然想,我為什麼不利用這個機會去找柳建國呢!
這個想法讓我的大腦頓時興奮起來,我開始琢磨。
「你在想什麼?眼珠子滴溜溜轉悠」柳月突然問我。
「我沒想什麼」我吃了一驚,忙回答柳月。
「沒想什麼?」柳月反問我︰「真的沒想什麼?」
「嗯我在想你說的話」我說。
柳月看著我︰「哦呵呵小伙子,快樂起來,振作起來,站起來,別趴下像個男人一樣,樂觀勇敢地站起來,高昂起你奮進的頭,目視前方,你會發現,前面還有廣闊的一片天地,明天的路很有很長很長」
「嗯我會的」我點點頭。
柳月站起來︰「等下,我找個東西給你」
說著,柳月出去了,很快就回來,遞給我一本書︰「呶,這幾日,沒事多看書學習,看看這個」
我接過來一看——《中國報業經濟走勢》。
我啞然失笑,看著柳月︰「我還需要看這個嗎?我還有必要看這個嗎?」
「你還熱愛報業嗎?你還熱愛新聞嗎?」柳月反問我。
「熱愛,我無比熱愛新聞事業!我熱愛報業事業!」我說。
「那不就是了!那你就正好利用這段空閑時間看看這個,多學點報業經濟知識,」柳月鄭重地看著我︰「江峰,記住,多學點知識是沒有壞處的,既然你愛好新聞事業,熱愛報業經濟事業,那麼,就用心去學學吧,不管是在宿舍里看也好,還是出去散心看也好,多看看反復看,反復琢磨,結合現實琢磨這本書,對中國報業的發展狀況和未來的走勢,有很具體的分析,對市場經濟條件下中國報業的未來發展趨勢,有很得力的見解,同時,這里面還有很多南方報業經濟發展的實戰事例,看進去,用心看,你會很有收獲眼光放長遠一點,多掌握一些知識,不管現在能不能用得到,絕對是沒有壞處的,說不定,以後,你會用得上未來不可測,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那好吧!我會好好看的!」我將書收好。
「嗯」柳月滿意地點點頭︰「學無止境,你現在這麼年輕,要利用一切機會去學習,不懂不會不要緊,只要肯學習,知識越豐富,自己的內涵就越深刻,多掌握一些知識總是好的這本書,出差我都帶著,已經看了3遍了,每看一遍,都有新收獲,希望你也能有收獲」
「嗯」我點點頭。
「不管是身處逆境還是順境,自強不息的光輝永遠也不能泯滅,我相信,你江峰是任何困難都打不垮的,對不對?」柳月用鼓勵的語氣看著我。
我看著柳月期待的眼神,不由自主點點頭︰「是——」
「哎——這就對了,」柳月笑起來︰「來,我們喝酒,為你的精神不倒意志不夸干一杯」
我們繼續喝酒,很快喝光了一瓶茅台酒。
然後,我們吃飯。
我吃了這幾天最香的一頓飯。
吃飯時,我接到了晴兒的傳呼︰「峰哥,我已平安到西京,勿念!」
我心里安定下來。
說實在的,因為有楊哥在西京,我對晴兒獨自外出遠門才安心一些。
一想起楊哥,我心里又紛亂起來,感覺很矛盾和煩躁。
「你又怎麼了?青年人!」柳月用敏銳的目光看著我︰「老實交代」
一看到柳月的眼神,我頓時喪失了撒謊的勇氣,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剛才突然想起了楊哥楊哥為什麼沒有告訴你我的事情呢?他是事發當天就從張部長那里知道了,他第一時間就告訴了晴兒,他為什麼沒有告訴你呢?要知道,在他眼里,我應該是你表弟啊」
柳月一听,臉色一下子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