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坐在這個咖啡店里,而且還能見到這面涂鴉的牆。
這面牆上的涂鴉顯得陳舊,並沒有新畫上去的,我憑著記憶,一眼就看到了我曾標注的「請記憶少女的夢想。」
依琳畢竟是念舊的人,一面涂得亂七八糟的牆壁竟然保留著。芙安娜見我看得出神,好奇的也跟著盯著看,可是她並不認得中國字,只是會說而已。
「媽咪,你在看什麼?」
「少女的夢想。」我將視線轉回到女兒身上,平靜的說「那里也曾有媽媽的願望。」
「那媽咪的願望實現了嗎?」不知芙安娜是天真還是好奇。
「當然實現了啊!」我親昵的抱著她親了一口「媽媽的願望就是有你這麼可愛又漂亮的女兒。」
依琳這時端著咖啡與糕點走過來坐在我的對面,顯然听到了我與芙安娜的對話。她給芙安娜拿了一杯鮮桃汁,而我,是自己點的黑咖啡。
我喝了一口咖啡。
「你不加糖嗎?」依琳疑惑的問。
「我習慣喝苦味的。」以前的我怕苦喜甜,喝杯咖啡都要加六七勺糖,依琳竟還記得。
「意熙,你改變了很多。」依琳感慨的看著我。
「人總會長大,總會改變的不是嗎?」我笑著問她。
「可是喜好不會變啊!你最不喜歡的咖啡也成了習慣,你最討厭的敷衍虛偽的笑一直掛在嘴上,這樣會快樂嗎?」
「我很快樂。」我堅定的回答「起碼這十年來這些東西讓我很快樂。」
依琳不再說話了,見她沉默,我問起了她與向晴的近況。
沒有想到的是,依琳已經結婚了,而且還有個兩歲的兒子,而這個小店只是她的愛好而已。
從依琳那得知,向晴也結婚一年多了,結婚對象竟然是她最看不上眼的展凌杰。在結婚之前,阿杰用了四年的時間陪著她旅游世界各地,當初那個瀟灑豪氣的女孩成了無所事事的富家太太。阿杰並沒有接受展叔叔的事業,而是成為了全市最為知名的鐵嘴律師。
歷經十年,人事已變化太多,最為膽小如小兔子般的依琳如今自信而美麗;最胸無大志不願離開的我卻出了國;最瀟灑帥氣的向晴也當起了家庭主婦。
「安意熙,你有沒有良心啊!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的失蹤流了多少的眼淚,傷了多少的心,你竟然一句話也不說就給我跑去美國,我當初瞎了眼才會結交你這個沒心肝沒義氣的朋友!」
向晴向一陣風似的飄過來,人未到就已听到她怒罵我的聲音,看來再怎麼長大,她的這個脾氣也是不會變的,我只奇怪阿杰竟然能忍受得了。
「我不是給你留了一封信嘛!」我不在乎向晴的氣話,笑著說。
「只一句‘我走了’,這也叫信?」向晴怒視著我。
「好啦!人家知道錯了,你就大人大量繞過人家這次還不行嘛?人家是真的好想你。」我上前擁抱住向晴求饒著說。
向晴听到我如此說,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發怒的臉再也板不住「還人家哪!」
當年離開時,我已心碎疼痛,疲憊不堪,也是怕卓爾知道我沒有打掉孩子而逃亡美國,誰也沒有告訴,就是姑姑和姑父也是在我到了美國之後才知道的。
走前我寫了兩封信讓福嫂轉交,一封是一定會來家里找我的向晴,是告別也是斬斷我的友情;另外一封是要送去博宇建設董事長辦公室給卓爾的,用來斬斷我十八年的愛情。
「現在還不給我從實招來,這十年你在美國是怎麼過的?」向晴笑罵著說。
我拉起一旁的芙安娜「芙安娜,這是向晴阿姨。」
「阿姨好。」芙安娜乖巧的打招呼。
我見向晴眼中沒有驚訝,知道她已經從依琳那里知道了,而且當年我在酒店對卓爾下藥的事情她多少也是知道的。
「安安,來,依琳阿姨帶你去拿點心和咖啡給向晴阿姨。」
我知道依琳是故意帶著芙安娜好讓我解答向晴對我的疑問。
在她們走後,向晴立刻問我「芙安娜的爸爸是••••••」
她雖沒有說出來,我還是點頭回答了她。
「是在酒店里的那次?」
我點頭。
「那卓爾不凡知道••••••」
我打斷向晴再次點頭,然後緩慢的說「他並不要芙安娜,因為是我設計陷害給他的,是我強加在我們中間的一個孩子。」
我平靜的對向晴說出,我是如何故意傷害海蘭的自尊;是如何找嚴菱;是如何灌醉卓爾;是如何當著海蘭的面將化驗報告單給卓爾看的••••••
當我說完後依然平靜,嘴角甚至帶著那慣有的笑,可是向晴卻握著手哭了。
「那芙安娜知道卓爾就是他的爸爸嗎?」向晴憂心忡忡的問我。
「知道,四歲的時候,她向我要爸爸,我就告訴她了,六歲的時候,我便把我的故事講給她听了。」
我笑了笑「你知道美國的教育,芙安娜很早熟,也很獨立。」
「你不打算讓他們相認嗎?」
「卓爾並不要這個芙安娜你是知道的,至于芙安娜,我與她有一個約定,讓她見見爸爸,所以才會帶她回來的,爸爸對于她來說只是一個代名詞。」
依琳將芙安娜帶回,並給向晴一杯咖啡。
芙安娜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嘟起紅唇對依琳說「依琳阿姨不要再叫人家安安,要叫我芙安娜。」
「為什麼不要叫你安安啊」依琳好笑的看著芙安娜可愛的表情。
「人家不喜歡,媽咪每次生氣時都會這麼叫我。」芙安娜撅著嘴說。
「芙安娜。」我斥責女兒的無禮。
「好好,阿姨以後就叫你芙安娜。」依琳向我投來沒有關系的眼神,哄著芙安娜說。
芙安娜不再說話。
依琳起身忐忑帶著愧疚的說「意熙,你可以原諒我嗎?當年我瞞著•••」
我打斷她的話,上前擁抱她,笑語「你以為我今天為什麼答應來這里。」
听到我的回答依琳對我真心的笑了,而不是之前小心翼翼的笑。她又低聲說「那海蘭,你還恨••••••」
「可以不要提海蘭嗎?沒有什麼恨不恨,我只是不想見她,不想揭開以前的傷痛。」我打斷她沉聲說。
「可是你知道嗎?向晴這十年來也從未見過海蘭,即使同在一個城市。她對海蘭說,只要你一天不原諒海蘭,她也就一天沒有海蘭這個朋友。」依琳鼓起勇氣說,在以前她是不會有這樣的勇氣的。
「為什麼?你沒有必要為了我而放棄自己的朋友。」我這句話時對著向晴說的。
「她不也放棄了自己的朋友嗎?」向晴反問我。
「意熙,你知道嗎?在你走後不久海蘭就退學嫁給一個大她十一歲的男人,可是沒到兩年就離婚了,我問海蘭,海蘭說這是你給她的詛咒,只要你不幸福,這輩子,她也不會得到幸福。」
我內心震動了,當初我給海蘭的話,海蘭通過依琳來回復了我。她是如此自尊的人,怎麼可能放棄學業去依附一個男人呢?我看向牆面的角落,四個少女的夢想,依琳與向晴都已經實現,而我的早已經支離破碎,那麼,海蘭,你的呢?
「意熙?」見我不說話,依琳不安的叫我。
「依琳,你可以轉告海蘭,我不再恨她,可是我也不願再見她。十年可以讓人遺忘很多東西,包括愛情,包括怨恨,而且我現在有個可愛而美麗的女兒,我很幸福。」我知道海蘭听了會懂的,我不是不願見她,而是見了她,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失去了東西是怎麼也找不回了,友情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