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火銃,我的記憶有些模糊了。那是一種火器,在不太平的年代是一種攻擊性武器;在太平的年代就只是一種儀仗。在我的印象里,它的形狀有點像蓮蓬,生鐵鑄就。在蓮蓬的洞里裝上火藥,然後一根總引線懸在蓮蓬底下,點燃總引線,手持火銃的人就地蹲下,將火銃斜對前方。「 」的一聲巨響,好幾條煙霧沖上天空,如一條條瘦弱的毒龍。
後來鞭炮盛行,裝卸繁瑣的火銃就退出了人們的視線。
月老祠里的人听到火銃響,知道是有達官貴人蒞臨,急急忙忙朝外面走。里面已經有人像趕鴨子下水一般趕走剩下的人了。
很快門口就聚集了百來號人,嘰嘰喳喳,指手畫腳,話題的中心當然離不開縣太爺的閨女多麼多麼漂亮,卻多麼多麼挑剔這些閑言碎語。馬台吉間或听到個別人說法不一樣,說是縣太爺的閨女之所以沒出嫁,是因為有段時間她半夜突然無故消失。縣太爺派府里的人到處找都找不到,並囑咐府里人不準外傳。恐怕她早已有了意中人,晚上偷偷溜出去幽會,這才拒絕其他的追求者。
馬台吉想立刻回私塾。可是人們都涌到月老祠的門口來,爭先恐後地要看一看縣太爺的閨女究竟是怎樣的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馬台吉反而被擠到了門邊上,動彈不得。
縣太爺的轎子近來了。幾個凶悍的衙役從眾人中分出一條小道,分兩列站好。
轎子停下,前面的轎夫按下抬杠,丫鬟掀開簾子,一個可人兒從里款款走出。
騷動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唯有驚艷的目光,和輕聲的驚嘆。
馬台吉也想看一看,可惜前面的人將他死死壓在門邊上,前面的風景都被掉著辮子的像蝌蚪一樣的腦袋擋住了。
外公說,那時候剪掉辮子是要掉腦袋的。
當縣太爺的閨女正要跨過門檻的時候,馬台吉才從側面看到了她的相貌。目光剛落到她的臉上,馬台吉就大叫一聲。
這一叫聲驚到了縣太爺的閨女,更驚到了手拿皂白長棍的衙役。兩個肌肉橫生的衙役沖了過來,兩根長棍從馬台吉肋下插入,將他的手反鎖住。旁邊的人急忙往後退,讓出一小塊空地。
馬台吉又一聲驚叫。他看見衙役身後一個半人臉半貓臉的老太婆一閃而過,迅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但是衙役以為他是因為被木棍夾疼了才叫出聲的,並不以為意。
馬台吉以為自己眼花了,就像此時將縣太爺的閨女錯看成另外一個人一樣。
當縣太爺的閨女朝他走過來之後,他又覺得此時自己的眼楮還有幾分可靠。後來在新娘子的葬禮的第一天,馬台吉回想了當時的情景,他後悔說應該猜到這是一個不祥預兆的。只是可惜接下來的事情太過意外,讓他忘記了一掠而過的不祥之感。
「喂,你不是說你要離開嗎?怎麼還在這里?」馬台吉雖被衙役控制,仍激動不已。他怎麼可能忘記這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容顏?他來月老祠就是為了她。
但是那個熟悉的她卻滿臉迷惑,她將他打量了一番,問道︰「你認識我嗎?」
「你忘了嗎?你來借火的那個晚上……」馬台吉看周圍站著許多人,咽下了後面的話。就是她!一定是她!那一眉,那一眼,都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間,是他魂牽夢繞的所在。
「借火?」她眉頭微蹙,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