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漱見孫位專注看畫,半晌無語,冷笑道︰「此畫筆法出格,且多詭異之處,孫先生若覺為難亦不必勉強。」言下大有不屑之意。
孫位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才,卻想一試。」
楊一忠說道︰「孫先生請來這里觀看。」伸手請孫位到北面窗前。
憑窗望去,閬苑全景盡收眼底,原來這畫正是在此處畫成。
孫位眺望片刻,轉身回到案前,提筆欲畫,楊一忠在旁為孫位研墨,孫位道了句「有勞了」,並不推辭。
孫位屏氣凝神,注視原畫片刻,自己便畫一陣,再看片刻,再畫一陣,看畫時間越來越短,自己畫的時間越來越長,筆鋒流暢,無半分凝滯遲疑。或輕或重,或頓或轉,或皴或染,或行或散,運腕如行雲流水,落筆似成竹在胸,不消一個時辰,已然將畫完成。
楊一忠和劉漱二人將兩幅畫反復比較細看,直似出自一人之手。再者,便是臨摹自己的畫,也很難畫得一模一樣,而孫位畫得竟和原畫幾無二致,足見孫位的畫功又遠在原畫者之上。
劉漱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站在那里,楊一忠卻道︰「孫先生真神筆也!竟能在如此短時內摹成此畫,若不是先生空下這鳳凰樓不畫,便再難分出哪一幅是原畫了。只不知先生為何不畫這鳳凰樓呢?」
孫位反問道︰「請問楊總管,學畫者為何要臨摹他人畫作?」
楊一忠道︰「那自然是因為別人畫得好,想要學習人家的長處了。」
孫位點頭道︰「總管所說極是,所謂見善思齊,聞惡自警。若是他人畫得好處,自然可以臨摹,若是欠佳之處,不畫也罷。」
楊一忠說道︰「孫先生說得有道理,在下也覺原畫中的鳳凰樓畫得大為怪異,似與其他部分格格不入,只因這畫並未畫完,故不知原畫者究竟有何意想。」
劉漱在旁冷冷說道︰「此畫乃仙人所作,豈是凡夫俗子所能窺其真意。」語氣頗酸。
孫位也不與他計較,只是好奇地問道︰「劉大人此話怎講?怎知是仙人所作?」
楊一忠接道︰「十五年前,當時的閬州刺史張大人夜宿滕王舊時寢宮中天樓,次日一早在床頭的案上發現此畫,遍詢侍衛、婢僕,均不知此畫從何而來。後來有一道士名楚飛白,素與張大人往來,見此畫後稱為仙人所作,並說仙人遺下此畫,意在看中鳳凰樓有仙家風範,故而建議張大人應將鳳凰樓獻給仙人使用。這鳳凰樓是歌舞弦樂之所,平時本就少用,張大人又喜好道術,對楚飛白所言深信不疑,便將此畫供于鳳凰樓上,從此緊鎖樓門,不令任何人踏進一步。」
孫位又問道︰「此畫既供在鳳凰樓,怎又流傳出來?」
楊一忠說道︰「後來楊大人繼任閬州刺史,聞听此事頗覺好奇,去年令人打開鳳凰樓,取出此畫。楊大人好畫眾所周知,大人一見此畫,愛不釋手,便命人重新鎖上鳳凰樓,卻將此畫留在身邊,日日玩味,每每感嘆此畫未全,不免可惜。直至上月,楊大人命在下等張榜設關,欲求絕世高人續成此畫,以慰楊大人殷殷之情。」
孫位听罷,笑道︰「此畫來歷倒有幾分奇特,不過卻也未必是仙人所遺。」
劉漱哼道︰「學得幾手照貓畫虎的本事,也敢妄議仙家妙筆!」
孫位微笑不理,楊一忠忙打圓場道︰「孫先生連過三關,照規矩當禮為上賓,這就請先生移步到閬苑會仙樓,楊大人必當親自為先生接風。」
孫位說道︰「不忙,楊總管,我還有兩位同伴,可否與他們一同前往?」
楊一忠道︰「這個自然。」
孫位又道︰「我听說過得三關者,縱然不能續成此畫,也當賞銀百兩,此事確否?」
楊一忠笑道︰「不錯,先生不必擔心,我這就讓人奉上白銀。」說罷讓人取來百兩紋銀給孫位,孫位也不客氣,收下後請楊一忠派人去將樓下的李義南和船上的工倪找來,低聲吩咐工倪去請一位好大夫,並帶上這一百兩銀子,送去給鄧孝謹,再到會仙樓與自己和李義南會合。吩咐妥當,自己便和李義南一同隨楊一忠等人赴閬苑會仙樓而去。
早有人將孫位連闖三關之事報與刺史楊行遷,楊行遷大喜,忙命人安排酒宴,在會仙樓宴請孫位。
席上楊行遷坐主位,孫位和李義南坐客位,三關的考官郭慕孺、三是先生、劉漱和楊一忠作陪。
楊行遷將孫位所畫的半幅閬苑圖反復玩賞,贊不絕口。眾人除劉漱外均與孫位交談甚歡,大感相見恨晚。楊行遷向孫位敬酒道︰「楊某乃一畫痴,平生對畫家最為敬慕。孫先生適才說與友人四處游歷,並無功名在身,如蒙不嫌,何不在這閬苑常住,如劉大人一般做個丹青舍人,楊某也好朝夕向先生請教。」
孫位推辭道︰「在下乃一山野村夫,閑散慣了,受不得拘束,大人的美意在下感激不盡,請恕不從之罪。」
楊行遷見孫位不接受自己所封官職,頗感失望,又說道︰「既然孫先生不願意,楊某也不勉強,不過總要請先生在此多住些日子,既可慢慢揣摩如何將這半幅畫續全,也好為楊某多講些丹青之道。」
孫位說道︰「大人盛情,在下本當遵命,不過在下還有些事情要辦,待忙完這一著,定當回來向大人請罪。至于這續畫之事,大人不必擔心,趁現在初開宴席,在下這就為大人續畫,以助酒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