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天氣很好,碧藍一泓,萬里無雲,間或有一兩只不知名的鳥兒從湛藍的天空劃過。朱紅色宮牆上盡是勾心斗角、飛檐卷翹,夏日午後的陽光照得紫禁城里金黃翠綠兩色琉璃瓦粼粼耀目,正是繁華盛世里的皇家氣象。
趙慶媛一身淺綠色薄綢裙裝,挽著一支七寶玲瓏簪,斜斜插著一朵白芙蓉,柳葉眉,杏核眼,身量高挑,舉止灑月兌。人說虎父無犬子,趙將軍家的小姐也是神采飛揚,英姿勃勃。
石榴樹下的方君馨正是和趙慶媛兩樣的人材,細細的臥蠶眉下是一雙丹鳳眼,鼻膩鵝脂,唇若含丹,一身鵝黃色的裙裝越發襯得她氣度溫雅,舉止高貴,正不愧是文淵閣大學士家的小姐。
唐莞道︰「你可不瘋了,說這些算什麼。」
趙慶媛輕輕一笑,漸漸正了臉色,沖唐莞方君馨道︰「說起來我們也算是打小一處長大的,自小兒一起什麼話不說什麼事不做,如今咱們漸漸都長大了,行動有人拘束。我的心卻和從前一樣,有什麼話並不肯瞞你們。
上次選秀出事的秀女里頭,有我遠房表姐。表姐那年十六歲,模樣比莞兒不差什麼,千里迢迢從金陵老家趕到京城候選,就住在我們家里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百十口子人沒有不喜歡她的,都說這位小姐定能入選的。誰知就在復試驗身那關被宮里的嬤嬤毀了身子,體元殿都沒得進,宮里發了一張明黃的公文說驗身時宮人出了錯,就把表姐送回來了。
你們想得到麼,只過了一夜,我那表姐就像老了二十歲,後來到底趁著家人不備,自盡了。
可憐她娘受不了這個,也瘋了。
大家都說表姐是個傻孩子,怎麼那麼想不開,再怎樣也犯不著尋短見。其實我倒覺得與其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抬不起頭來,活著也沒意思,還不如死了干淨。只是可憐了當娘的。
說起來不怕你們笑話,選秀的時候我娘千萬囑咐了一進密室就要把手上的首飾都送給驗身嬤嬤,央求她們別在這上面使壞。」
唐莞和方君馨互望一眼,點頭道︰「我們家人也是這樣的囑咐。」
趙慶媛又道︰「這深宮里是誰願意進來的不成?我們出生在官宦人家就要生受這樣的折磨麼,一個勁兒的直把人往死路上逼……」自己說到這里眼眶也紅了,深吸一口氣接著道︰「更可笑的是有些人進了宮後也不用別人下手,自己就先咬起來了,明里一把火暗里一把刀,嘴上說的甜腳下使絆子,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別看說起來都是大家小姐,打小看著家里姨娘們爭寵,再大些就和家里的姐妹們爭著討長輩們喜歡,比較衣裳首飾,稍稍落了人後就心里不自在,整日里嘰嘰咕咕算計著,什麼沒見過,什麼沒做過,正是到了宮里好施展的。一個個雖說是錦繡堆里長大的,卻和市井里的拾柴小子一樣潑辣有為。」
一番話說得三人都怔怔的。
忽地唐艾問唐莞︰「姐姐,什麼是毀了身子?」
此言一出,方君馨立時拿團扇遮了面孔,扭背過身去,肩膀一聳一聳的搖晃著,若不是一手攀著石榴樹枝子,幾乎不曾摔倒。
趙慶媛仰臉看著一枝石榴,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左右翻檢著石榴花,面孔和脖子的顏色正和那石榴花有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