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麼一鬧,一慧再也睡不著了,一玲說要陪著她,她拒絕了,一慧想一個人靜一靜,很多事情,她需要想一想。
躺在床上,她的腦海中反復出現的,還是他冷漠決絕的表情,光是想著,她就覺得懼怕。過往的四年,原是兩個陌生人的相處,而如今四年過去,竟連陌生人還不如,反倒成了彼此憎恨的那一個!懶
他說,把孩子打掉吧!
他說,孩子不能要!
他說,這一輩子,還沒有什麼東西能叫他妥協……
大概唯一的一次妥協,就是和她結婚吧!
一慧突然很想念爺爺,爺爺雖然心疼一皓,可自從她出生以後,就將她捧在手心里疼著,她想做什麼,爺爺沒有不贊成的,就差沒把天上的星星摘來給她耍著玩了。那時候,林非凡剛剛離開她,她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想出去,心里絕望到了極點,滿心都是林非凡的影子,爺爺不知道林非凡,自然也不知道她是因著什麼事情傷心,許是擔心她,爺爺的身體也不好了,待被父親送去了醫院,她才知道。因為爺爺,她終于走出了房間,一慧還記得,那時候她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蓬頭垢面,臉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活月兌月兌的成了電影里的女鬼。什麼叫「為伊消得人憔悴」,大概就是她那個樣子吧。她沒心思管自己有多丑,央求著父親帶她去醫院看望爺爺。蟲
爺爺是舊疾發作,加上感染了傷寒,病得很嚴重。
到達爺爺的病床前,她就哭了。
她已經失去林非凡了,卻還要再一次眼睜睜看著爺爺離開自己。
爺爺和她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是周清寒的爺爺如何救他一命的事情。戰火紛飛的年代,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挽救戰友,無論如何都是一項偉大的壯舉,一慧雖沒有親眼見到,可能感受到他們彼此之間的革命情誼。爺爺說,他很想能報答周家,但是他沒有辦法了,所以希望她能嫁進周家,兩家結為秦晉之好。
一慧沒有多想,點頭就答應了。
她希望爺爺能走得安心,不要留有什麼遺憾。
想著想著,她就不爭氣的掉了眼淚。一慧恨自己的懦弱,在現實面前,眼淚根本廉價得一文不值,有誰會稀罕呢?她深呼吸了一下,叫自己不要多想。她已經努力在做了,自問沒有對不起誰,只是唯一對不起的,是爺爺。答應爺爺的承諾再也無法做到了。不過,爺爺那麼心疼她,一定不會怪她的!
一慧攏了攏被子,自己已經蜷縮成了一團,明明這麼暖和,可她還是覺得冷。
滴答滴答……
驀地,一慧听到了窗外的聲音。仔細辨別,才知道原來是下雨了,雨滴啪啪打在玻璃窗上,發出悶悶的聲音,她雙手貼在月復部,輕松道,「寶寶別怕,有媽媽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她默默閉上眼,叫自己多休息,曼妮說過,孕婦應該作息正常,否則會影響小寶寶的發育。
早晨,醫院的草坪上都打了一層薄薄的白霜,積水的角落,面上也都結了一層冰,路上,到處都是落葉,只一夜之間,就鋪滿了整個地面。
還是很早的時候,一慧就睜開了眼,如今她愈發不能睡懶覺了,真不是個好習慣。她起身,已經不想再呆在醫院里了,只是剛剛換了自己的衣服,病房就被人推開了。沉重的步子,並不像是一玲的,一慧心里一下子被提了起來。果然,真的是周清寒,他已經換下了病人的那套衣服,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依舊是那個西服革履的男人,縴塵不染,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一慧只當作視而不見,她自顧自的披好大衣,然後彎子去穿靴子。
他靜默的立在一邊,一句話也不說。
一慧站直了身子,直視著他。他來找她,一定是還有什麼話要說,她等著。
周清寒收回視線,面容清冷。
「有什麼事情就直說,我並不想在這里和你耗時間!」一慧也沒有什麼好臉色給他看。
良久,他道,「如果你把孩子拿掉,我願意馬上跟你離婚!」
離婚?每一次她求他,他都不會答應,這會子倒好,輪到他來妥協了。
「你不是說這世界還沒有什麼東西能令你妥協的嗎?怎麼,這會子來跟我講條件?」
「你不是巴不得我跟你離婚嗎?如今我答應你,你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只是這個孩子,你不能要!」他喝道。
「為什麼不能要?」
「因為我不愛你,所以我不想要一個我不愛的女人替我生孩子!」他猙獰著面目,那模樣就像魔鬼一般可憎。
一慧突然就笑了,原來如此。
她也真是傻,他不喜歡她,甚至那麼恨她,當然不會想要跟她生孩子,是她太天真了,只是舍不得打掉這個孩子,因為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一個生命。只是如今她終于明白,這個小生命,根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他不該看到心地如此丑陋的父親,更不應該跟著她將來受苦!
她緊握著拳頭,笑著。
「好,我答應你!」
周清寒轉了頭不去看她,「如果你答應,我保證你會很快恢復自由的!」
「那麼一言為定!」她努力笑著。
他轉身離去,她眼里的淚倒影出他斑駁的影子,那影子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她的視線里。一慧握著拳頭的手還是不敢松開,她怕自己如果一松開,整個人都會倒下去。
他願意離婚,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既然他能做到這點,她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一慧笑出了聲,眼淚也隨之從眼眶跌落。
她不傷心,也不痛苦,就是莫名覺得心殤。可是,她馬上就要自由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