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晉升為糾結之神的司徒讓,不用她來修理就已經身處絕望的懸崖邊上了。毛筆都讓自己給廢成兩半,還畫什麼畫!公子爺我不干了!司徒讓拍案而起,終于讓自己原本華華麗麗的計劃,就這麼淒淒涼涼地煞筆,黃了。
兩個彪形大漢的陰影無聲地籠罩在他頭頂,他自個兒起身,乖乖出去了,臨走還不忘投以樓上杜淮苓一個「情比金堅」的眼神。
杜淮苓被噎了那麼一下。
「咳咳,咳咳……,時辰該到了。」杜淮苓漲紅著臉,司徒讓,我可還沒對你「為非作歹」呢嗎?想噎死我?你丫就這麼陰險?
四娘抓了把餡餅朝血盆大口一扔,上下虎牙猛嚼,「等會子啊,老娘先填飽肚子再說,反正你也不急著看。」
小嬋右手抖動了一下,杜淮苓明白她的意思,那對象要換了是自己,她早就一招奪命掌而去了,杜淮苓艱難地咽下喉間的花糕,「額,四娘,你還是先去看看吧,別讓幾位老先生也久等。」
「行了行了,老娘還會讓你催!急不死人!」四娘雙手齊下,抓滿了,兩面輪著慢慢往嘴里塞,完事兒,拍拍手,扭著小蠻腰,風風火火下去了。
杜淮苓眼皮直跳,又有不好的預感,這個樊四娘,是她穿越路上永遠的噩夢。杜淮苓復扶著窗沿遠看,場上人已只剩寥寥幾位了,那個叫聿之的少年公子也在其中。雖然知道那道謎題在這個時空應該是不會有真正答案的,但她心里還是有些小小的期待。
「小姐,」小嬋沉默了少頃,問道,「小姐為什麼要出那樣的謎,答案是什麼?一個字迷嗎?」
「不,是詞謎。」
很快位列前五甲者被評選入局,四娘端著他們的畫作上樓來。杜淮苓伸伸懶腰,起身主動去接,「全在這兒了?」
「嗯,底下的那幾位老不死的,為老不尊,剛剛竟敢吃老娘豆腐,他嫌活得太長活膩味了!?%¥#@*&%……。」
杜淮苓默默接過一堆畫卷,默默書案上去,四娘的脾氣……,難怪她相公要尋短見了……。見杜淮苓有事兒,四娘很自然地轉身,對著小嬋開展唾沫橫飛的壯舉。
小嬋,無語立窗邊,心有千千結,心里戲份是很重的。
細細審閱完,杜淮苓覆上卷軸,一臉呆滯空洞,沒有她想要的答案呢。四娘察言觀色地封嘴,小嬋看著她,眼底浮籠一層難以察覺的暗色,沒有說話。
她提筆寫下了些祝詞,「四娘,你說與底下听,頭名空懸了,其余的就隨幾位老先生定吧,另外,隨意居許諾的幾幅前朝字畫和四百兩銀子也由你來經辦,說我突犯舊疾,抱歉不能出席酒宴了。」
四娘那當口愣住,「淮丫頭,你……。」
「另外,你告與那名叫杜聿之的公子,說隨意居隨時歡迎他來訪。」
「噢,行,」四娘欲言又止,瞧了瞧小嬋,應承後挑開門簾。
「唉,有點累啊,」杜淮苓站起來,在屋子里扭動四肢,做做幾個體操伸展姿勢,她突然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感覺索然無味。
「小姐,是因為那道題嗎?」小嬋雖也不解答案,但是多少還是明白她幾分心意,「謎底是什麼?」
「沒有謎底,沒什麼謎底。」杜淮苓低低答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就這樣吧,不再胡思亂想抱所謂的希望了,21世紀恐怕早已將她那粒太過微緲的塵埃,遺忘干淨。
杜淮苓說完便提步要從後樓繞出去,小嬋亦步亦趨想跟上,「你還是和四娘一道吧,我想一個人散散心,自己慢慢逛回去。」語罷,人影在樓道間飛快閃掠,樓內的高聲喧鬧與歡喜湮沒,隱在背後的繁華寂涼。
小嬋凝著那個小小落寞的背影,嘆了口氣,回去恐怕會遇上的,你從此可還會安寧?
那道題再也沒有誰提起,待歲月滄滄流逝了多年後,不經意間杜淮苓憶起,啞然含笑,彼時年的少無知,魯莽沖撞為日後釀成了多少罪禍,然則,她又從未後悔,只因為一個人。
九曲湖的風光此時越迷人,越是對失意之人的罪罰,一路快步沖到大街上,她才肯放慢腳步。清晨舒的那記眼神,又生生得扎疼了。她從未區分過對他的感情,只是一味地想從他身上汲取清寧與平和。從今天起,是不是周遭所有的都要開始變質?那個永遠清雅寡言,甚至有些孤僻的少年,她感到,她不久便將離原本她藏匿在他身後的溫暖很遠,遠到再躲不著外間的冷雨流矢。
御史府中,一場玄言的費解,恰在雲中,尋尋覓覓,沾染血跡的腥甜。書房內,即墨洵修手握張紙條,另一只手輕輕扣著桌面,閉目沉思。謎題麼,無論怎麼想都不會稱她的心,是也不是?那孩子……,他轉過臉,一睜眼滿目煌彩。柔暖的晴光滑過他俊顏,墨綢青絲熒熒滑下,那孩子與她娘的性情截然不同呢?
杜淮苓渾渾噩噩地走,也不區分什麼東南西北,只管低頭任思緒橫沖直撞。一抬頭,就撞到自家院門口的芭蕉樹上了,額頭被狠狠親吻了一下。
她撫著額頭,瞪了那芭蕉樹干還有些剛剛睡醒的迷糊,抱著頭慢慢模進自門里去,隔了半柱香的功夫,又換了身女裝走出院門。
府中這幾年本來人就越來越少,這會兒沒見著一個人影她也沒多在意,自顧優游自在地蕩,絲絲縷縷清風思緒零碎,西院淳于師傅他老人家,今年愈發閉門一心只和書上的聖賢們打交道,都懶得理他們這些俗世中人了。淳于河早幾年便嚷嚷著要往深山老林去尋找高人學武,嚷完第二天就跨一個包袱,橫在門口,在老淳于的滾滾濁淚中,揮一揮衣袖。
她頓時沒了個無聊時消遣的對象,話說她還挺想念他的,他的成長道路沒崎嶇而坎坷吧?可別像小時候那麼印象派了。
偌大的御史府,她在里頭瞎晃蕩,心事幾番沉浮後慢慢深藏。她悠悠晃過西院的碧玉欄桿和花苑,正待飄過桃花林子之際,忽然又折了回來,她見著了晴天霹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