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趙雲許久沒有說話，後來干脆徑自洗漱了躺在榻上，兩手枕在腦後，兩眼直直望著天花板，仍是不言不語。
我一直坐著，默默看著他，心里卻如同貓抓一般難受，終于按捺不住亂如麻的心緒，走到榻前，輕輕推他一下︰「子龍，你別這樣，你倒是說話呀？」
他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這種表情在他臉上極少出現，我知道他肯定生了真氣。
「雲無話可說！」硬邦邦地扔出一句，他干脆閉了眼把臉別到一邊不去看我。
「子龍，你別生氣」，我略略拽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沒動。
「你是個心系天下的人，今日怎就只裝著自家一己私事？平日的心胸都哪去了？」俯在他身邊我柔聲說。
他忽地一下子坐了起來，失聲嚷道︰「雲幾時曾將家事置于國事之前？」
看女兒有些不安地動了一下，他頓了頓忙將聲音壓低，卻仍是十分地不悅︰「出征交州雲自是不敢阻攔，只是軍中就獨獨少你一人不成？」
我靜靜坐在榻邊，帶著愛憐與無奈，異樣復雜地望著他。
許久，他才嘆了口氣，將我的手握緊放在自己的胸口，語氣也溫軟了許多︰「煙兒，非是趙雲不為天下、不為主公大業著想。如今川漢兩地已定，主公帳下人才濟濟，征交州之事也非煙兒必親歷親為，更何況女兒方才滿月，你身子又虛，哪里能吃得這跋涉之苦？煙兒還是審慎行事為上。」
「子龍，其實我欲隨軍出征早在與主公提出攻交州時就已打定了主意，也經過了一番推敲，不可謂不審慎」，我平靜地看著他，「此次議取交州，便是我先提出的，雖說我並未去過此地，可手上有許多後世的資料，想必滿營之中也沒有幾人比我更為熟悉了。既然要為主公做事，為百姓做事，公私不可兼顧，也只能舍小取大，這點，你比我更大度。再說，益州之勢不同于荊州，若我只是天天躲在家中，必然成為旁人口實，此話勿需多提，夫君自然明白。更何況主公帳下英才輩出，我又是一個女子，若不得功績，日後更難于人前站穩。」
趙雲仰頭輕輕嘆了一聲，遂將我的手握得更緊︰「雲決不是置大局于不顧，只是……」
「我明白你的心思，這麼多年刀光劍影也過來了，我也不是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如何進退自有分寸。子龍，你不必擔心我身體，雖說出征也不是明日便走的事情，過個把月我也就恢復了元氣，你莫擔憂！」我輕聲細語，又轉過頭看了看睡得正甜的綿綿，不由心中一酸，抽手撫上趙雲的面頰，「只是，苦了你與寶寶！」
他沒說話只是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女兒的小手在空中揮舞了兩下，哇哇地哭起來。我急忙把綿綿抱起，一邊哄孩子一邊對著趙雲自嘲︰「虧得你還在成都，若是有朝一日也提兵在外，我家寶寶真成了沒爹沒娘的孩兒了！」
「雲只盼著早日天下大定，還黎民百姓一個太平！」
「子龍，若到那時，你帶我和孩子回老家，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再不為什麼殺伐之事憂勞煩心，可好麼？」
「好，雲願隱居山林做一閑士，教兒女習習文、練練武，若有興致便與煙兒品茗小酌，抑或游歷山川，歸納于自然，豈不快哉？」
他淡淡的說，一如他的笑容一般溫潤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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