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浪漫的豪門婚禮總是讓一般民眾感到又欣羨、又好奇;而溫若雅和簡志剛這種「小姐與流氓」的組合更是吸楮,各家媒體無不卯足全力報導這樁難得的婚事,卻又暗中可惜雙方長輩對小兩口都是親切和藹,絲毫沒有反對的模樣,不然就可以直接搬上屏幕演八點文件了。
這個婚禮新聞在兩人婚宴當天到達了高潮,但焦點所在並非精巧細致的布置,甚至不在賞心悅目的新人上頭,而是參與的賓客──一半是衣香鬢影的達官貴人、名流商賈;另一半則是黑衣打扮的凶神惡煞,或是走草根路線的一般民眾,看起來像是剛從工地下工,匆匆趕來的。
一般企業家都唯恐自己的公司形象與黑道扯上關系,沒想到溫飛鵬不僅不在意,還和同坐主桌的烈海幫老爺子聊得相當暢快。
反而是場內的貴客們惴惴不安,深怕那幾桌穿得黑抹抹的客人一個不稱心就掏槍拔刀,只好一邊注意著那些人的舉動,隨時準備逃跑;一邊偷偷惋惜心目中的最佳媳婦人選,竟然落進這個大老粗的手中。
相對于上流人士的拘束謹慎,簡志剛這方的親友就顯得放開許多──灌酒的灌酒、消遣的消遣,氣氛炒得超熱鬧。
他們也不管附近那些高官顯貴們顧忌的目光,在敬酒時紛紛想盡辦法惡整簡志剛──畢竟難得有機會捉弄這個已經跟他們不在同一個世界的大哥,現在不出手,更待何時?
也因此,到了送客時,簡志剛已經被灌得醉醺醺,幾乎快要站不穩,連話都說不完全,只有臉上一直掛著呆滯的傻笑。
終于撐到最後,也盡完對長輩的禮數之後,新婚夫妻被幾個猜拳猜輸,因此不許喝酒的兄弟送回家,終于在車上不支睡著的簡志剛也被他們抬進房里丟到床上。
「大嫂,我們先走了。」拿了紅包,幾個年輕人笑嘻嘻的道別。
大門一關,一整天的喧鬧就此沉靜下來。
溫若雅顧不得趴在床上昏睡得像是被下了藥似的簡志剛,她自己也是累得要死,只能趕緊洗個澡,和一臉濃妝及滿頭發膠對抗,最後終于可以換上輕便的家居服,清爽的走出浴室。
看著那個依然動也不動的大男人,溫若雅擰了濕毛巾替他擦了擦臉,心中浮出一種異樣的感受──
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
要是在幾個月前,有人跟她說她會跟簡志剛結婚,恐怕她還要想一下這個男人是誰,然後當成笑話說給陶子敬听……
溫若雅嘆了一口氣──和陶子敬在一起近六年,也只是偶爾聊過結婚的事,並未認真討論過,兩人總是想著目前還年輕,畢業後先拚事業,過幾年再說。
沒想到跟簡志剛在一起不過短短的一小段時間,她就火速的結婚成家。
丙然命運的安排不是一般人能預測的,她的選擇恐怕也會讓許多人跌破眼鏡──溫家的千金小姐竟會嫁給一個黑道出身,興趣是抹水泥、迭磚塊的粗人……
凝視著他平穩起伏的背脊,溫若雅泛出微微的笑,包含著她自己也沒發覺的滿足。
打了個呵欠,忙了一整天的倦意像潮水般撲面而來,溫若雅看了看豪邁的佔了大半個床鋪的簡志剛,決定這個新婚之夜──她要去客房睡覺。
癌,想趁他睡著偷偷親他一下,結果還沒貼近,濃重的酒氣就已讓她直皺起眉、退開身子。
好臭……
算了,以後再說。
溫若雅拉起沒被丈夫壓住的棉被一角,有點勉強的蓋住他,隨即安靜的退出新房,關上房門後,輕手輕腳的下樓往客房走去。
走到一樓的樓梯口,她再度駐足,環視著這棟既陌生卻又熟悉的屋子──
這個「家」正是她在簡志剛公司里看過的那個房屋模型的實體版!
當時她只覺得那屋子給她一種溫暖又親切的感覺,以為是他的公司曾推出的建案之一,沒想到竟是他自己的居處;再想起他曾問她是否喜歡,而她毫不猶豫的稱贊,以及當時他深邃的凝視與莫測高深的神情……
回想那個有著大玻璃窗、采光充足的書房,臥房里那座目前仍空蕩蕩的衣物間,還有好可愛、好溫馨的兒童房……
溫若雅的臉紅了,一顆芳心也像是融化的巧克力般又甜、又軟──他早就為她打造好一個家,然後一個人待在里頭,耐心的等她到來。
簡志剛作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孫悟空,被五指山重重的壓在底下,背上又重、又沉,歪一邊的頸子也酸痛得快要斷掉,被壓在地面那一側的臉已經麻得沒有知覺,不舒服得讓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他努力的蹭著身子,想要擺月兌那惱人的沉重感。
為什麼要壓著他?他要去偷王母娘娘的蟠桃!還要去見那個漂亮又溫柔的仙女∼∼
一想起那位仙女的麗顏,簡志剛瞬間從夢中驚醒,反射性的自床上跳起,睡得僵硬發麻的身體則是在瞬間發出抗議,刺痛得讓他咬牙切齒。
他伸伸懶腰,紓解僵硬得吱咯作響的身軀;房中貼著的囍字讓昨夜的記憶迅速回籠,想到自己因為得意忘形而喝個爛醉,他除了在心里咒罵自己,也發現他的新娘子──
不見了!
簡志剛匆匆張望了一會兒,然後慌慌張張的跑出臥室四處尋找,直到打開客房的房門,看見床上隆起的小小身影,他才安然的松了一口氣。
他月兌下西裝外套,正想爬到老婆身邊抱著她睡,鼻間嗅到的濃重酒味卻讓他尚未完全清醒的腦袋又差點暈眩過去,簡志剛只好趕緊沖回房間仔細梳洗,連牙都刷了三遍,才又重新走回客房。
找到了新娘子,接下來的難題是──他們的新婚之夜是要睡在客房?還是要抱她回主臥室,好讓她「熟悉環境」?
正猶豫著,卻見溫若雅翻了個身,睡得一臉香甜,再想起那個被他弄得酒氣沖天的新房……
簡志剛決定放棄選擇,輕輕的掀開被子躺到妻子身邊,小心翼翼的將她收進懷里,讓她的背貼在他的胸前。
數年來的痴心等待、咬牙努力,在這一刻的擁抱里終于讓簡志剛有種得償夙願的快樂──他小心珍藏在心中的女人,現在終于名正言順的成為他的妻子,睡在他的懷中。
但是他一向不是個容易滿足的人,這個願望實現後,他就開始想要更多──想和她一起吃完晚餐後,手牽手散步聊天,然後回家看看電視;當然除了心靈的溝通之外,「實質」的接觸同樣很重要,所以身體的親密交流也不可免,要是交流出幾個小朋友更是可喜可賀……
背後傳來的溫熱讓溫若雅稍微清醒,但眼皮依然沉重,「唔……你醒了?」她含糊的咕噥著。
「嗯。」簡志剛同樣輕聲響應,平靜的沒讓她發現自己腦中正奔竄著綺麗的想象。「才四點多,繼續睡吧!」
房間里再度回歸沉默,只有兩人平靜的呼吸聲。
餅了一陣子,就在簡志剛以為新婚妻子已經睡著時,卻又听見她柔和的嗓音傳來很輕很輕的詢問︰「你睡著了嗎?」
她的音量放得很低,似有若無,顯然不是那種故意要把人吵醒的問句。
他在黑暗中勾起唇角,無聲的微笑,「還沒。」
又是一小段靜默,然後一陣窸窣,溫若雅翻過身子,面對著他的胸口,雖然在黑暗中沒法看清他的臉,但她依然能感受到他凝視著她的目光。
「你昨天喝太多了,我還以為你會醉到早上呢!」她更往他的懷里挨近一些,臉貼著他的胸膛。
即使隔著棉質背心,她依然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嗅到他沐浴餅後的清爽氣味,溫若雅閉上眼,只覺得心頭很滿足。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愈來愈喜歡跟簡志剛有肢體上的接觸──不管是輕輕的踫踫他、模模他,或是牽手、擁抱,只要在他身邊,她就會忍不住想要靠他更近一些、偷偷的觸模他,然後等他給她響應。
像是撒嬌,又像是試探,只要她模他頭發的時候他回以微笑,或是偷偷握住他小指時他伸手反握她的手掌,溫若雅就會有種小小的勝利感,更加樂此不疲的跟這只老虎玩著類似逗貓棒的游戲。
「一時開心就喝多了,其實沒妳看到的這麼慘。」察覺到她主動的親近,簡志剛超開心,也稍微收緊了懷抱,與她靠得更密。
「爺爺看起來也很愉快,看到他和爸爸相處得很不錯,我就放心了。」
听她這麼說,簡志剛只是輕輕哼笑一聲,「爺爺當然開心了,他本來還唱衰我這輩子結不了婚呢!」當初知道他愛上溫家大小姐,還很不客氣的嘲笑他,真是有夠薄弱的親情。
溫若雅聞言只是笑,好一會兒之後才又開口,「你公司里放的那個房屋模型,就是這棟房子吧?」
他頓了一會兒,微微的嗯了一聲。
「是你設計的?」
「大致上是。」當老板的好處之一就是叫建築師來,把自己的要求列一列,等他把圖畫好之後再挑剔修改──
大概改個九十七次左右,受他委托的建築師終于因為壓力過大而不支倒地,懇求大老板放他一馬;他干脆趁這個機會補強公司較弱的設計部門,重金禮聘數名優秀的建築師和設計師,不僅更方便他命令指使,之後公司需要的案子也不必再跟其他公司合作。
簡言之,就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既然畫圖的過程千辛萬苦,當然蓋房子的經過也沒那麼輕松,他龜毛得好幾次都差點跟建築師大打出手──建材、用料、做工……每件事情、每樣東西他都有一堆意見,搞到最後他親手刷油漆、貼磁磚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了。「自己要住的,總是要比較講究一點。」
其實當然不只「一點」,但是堂堂男子漢是不會拿這些小事來邀功說嘴,輕描淡寫、若無其事的帶過就算了。
「哦∼∼『自己』住的。」意思是,不把他以外的人算在內。
「呃……自己和家人住的。」簡志剛有一點點懷疑溫若雅是在捉弄他,這房子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獨身男子的住處,不然那間兒童房不就變成一個詭異的存在了嗎?
溫若雅偷笑著,伸手拍拍他的背,然後輕輕回摟,「要是那一天,我看到房屋模型後說我不喜歡,你要怎麼辦?」
「但是妳喜歡。」
「我是在假設。」
「嗯……」他沉吟了一會兒,「那就找一間空屋當我們的新家,只擺一張床,然後妳再把它變成妳喜歡的樣子。」
這個荒謬的答案他卻說得這麼認真,溫若雅又笑了,「要是你不喜歡的話怎麼辦?」
「不會怎麼辦,妳喜歡的,我就喜歡。」
「……傻瓜。」
漆黑的房里,舒適的被窩,相擁的兩人低低呢噥著,感性有余、性感不足的氣氛,卻讓簡志剛的心弦震動。
他握住溫若雅的腰,將她略往上提,讓兩人的臉在黑暗中靜靜相對。
「簡太太,我愛妳。」簡志剛將臉稍稍往前一湊,輕輕的親到了她的鼻尖,「而且妳老公是個真男人,妳再一直問東問西又蹭來蹭去的話,我就要以為妳是在勾引我了。」
溫若雅的臉頓時紅得發燙,但她不知道是因為他露骨的話語,還是因為自己真有這麼一點點「不懷好意」。
其實想到新婚之夜,溫若雅是既緊張,又有點迷惘──她肯定自己喜歡他,兩人的親密踫觸也令她意亂情迷,但是對于更進一步的、更深入的性關系,她始終還有一點猶豫,總覺得像是要下定決心將自己交出去,讓她的身體雖然期待、渴望,但她的心靈卻是在好奇中還存在著微弱的掙扎。
察覺到她的身軀有些僵硬,簡志剛無聲的嘆口氣,在她的額上親了一下,「睡吧!都快天亮了。」
他這麼體貼有禮的對待,反而讓溫若雅泛起一種若有所失的感覺──她喜歡簡志剛對她熱情,但他雖然對許多事豪邁直接,對她反而是小心又溫柔,總是輕輕的、淡淡的,很少像兩人第一次親吻那樣的激情且熱烈,讓她常常偷偷的期待,然後又悄悄的失望。
她不懂,他不是很喜歡她嗎?
愈想愈不解,愈不解就愈難釋懷,心亂如麻的溫若雅就著窗外透入的黯淡晨光,對準他的下巴啃了下去。
胡碴刺刺的,螫得她的唇瓣有點不舒服,但比起心頭的不滿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被咬了一記的簡志剛微睜開眼,對于嬌妻的不明舉動似乎覺得很有趣,低低的笑出聲來。
「簡太太,妳在做什麼?」磨牙嗎?
他慵懶的笑容,略轉熾熱的體溫,讓溫若雅被他散發的狂野男色惹得心頭小鹿狂奔,原本的矜持和理智也被鹿蹄紛紛踐踏而過。
「唔……在勾引簡先生。」突如其來的沖動和勇氣,讓她將心中的妄想月兌口而出。
微淡的光線下,簡志剛的笑容充滿危險的誘惑,他低下頭,在溫若雅的耳畔輕聲低語,「簡太太需要什麼,直接差遣簡先生來做就好,何必這麼勞心勞力?」
他很樂意效勞啊!
他的呼吸讓溫若雅的耳根又麻又燙,她緊張又害羞得不知該怎麼做,只能依照本能,伸手環住他的頸項,在他的頸窩間埋頭咕噥,「因為簡太太覺得簡先生好像不喜歡跟她親熱。」
這句像撒嬌,又像抱怨的話語,讓簡志剛听得差點激動到血管爆炸!
這個傻女孩,她都不曉得他忍得有多辛苦──只要兩人靠近一些、親昵一點,他這個禽獸就想對她做些不道德的下流舉動!
為了不嚇著她,他只好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太過踰矩,沒想到竟然被她以為自己對她冷感?!
簡志剛覺得自己真是枉做了柳下惠,早知道他就隨心所欲,也省得他憋得欲火焚身,簡直就快心神恍惚了。
「居然讓簡太太有這種誤解,簡先生真是太失職了。」他一本正經的說著,同時轉了個身,利落的將溫若雅抱在懷中下了床,「我醒來的時候開了窗戶,現在酒味應該也散了,還是回『我們的』房間去吧!」邊說邊快步往那個被新婚夫妻冷落的新房走去。
溫若雅躲在他的懷中,突然覺得很好笑──昨天折騰了一整天,累得夫妻倆分睡兩床各自補眠,之後又一起回到這個最親密的共享空間,準備接續中斷的新婚之夜……不,清晨。
回想起兩人相識到結婚的步驟與過程,溫若雅在回應簡志剛吻上的唇瓣之前,不禁冒出一個模糊的想法──他們的婚姻該不會也就這麼自由奔放的發展下去吧?
那究竟會變成什麼奇妙的樣子呢……
與愛妻之間的感情就像是裝了強力電池的兔子般一日千里,簡志剛心情好、身體好,連口德都變好了──原本跟工地的伙伴們聊個三句就要摻一句髒話,現在淨化到講了七、八句才忍不住爆個幾字。
眾人對于他的變化嘖嘖稱奇,紛紛戲稱溫若雅像是收服了簡志剛這只猩猩的觀世音菩薩,把他馴養得變成人類了。
簡志剛懶得理會這些有的沒的,只有在忍無可忍的時候才會擺出老板的威嚴,瞪著眾人邊逃邊笑的模樣破口發飆。
「老板,有一位小姐想見你,說是有重要的事。」冷秘書站在門口報告,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正為了眼前的報告書絞盡腦汁的簡志剛懶得抬頭,依然一手撐著額頭,雙眼專注在文件里,「是誰?如果是什麼莉莉、咪咪之類的,就給她們兩百塊坐車,說下次再來就要打出去了。」
「她只說姓魏,看起來不像是走莉莉、咪咪那些酒國名花路線的。」
「看起來?妳幾時改行當看面相的了?」習慣性的吐槽兩句,簡志剛依然動也不動,只有抬起目光朝冷秘書瞟了一眼,「我不記得認識什麼姓魏的女人。」
「相由心生,像我就看得出老板最近過得很滋潤,看起來遲鈍很多。」不甘示弱的頂回去,冷育娟很快的又轉回正題,「我不記得有見過她,應該是跟公司的事無關,所以還是要你自己去確認。」
「良家婦女?」那他更不熟了。
「還懷孕了呢!」
懷孕?!簡志剛倏地起身,一臉的驚愕樣,「不可能!」
「又沒說是你的,你是在心虛什麼?」冷秘書受不了的白他一眼,「請問老板要不要見她?」
「好吧!」思索了兩秒,簡志剛又出聲喊住正要轉身開門的冷秘書,「不管她來干嘛,這件事妳別跟若雅說。」
秘書小姐和總裁夫人的感情愈來愈好,而女人的友誼就是互通男人的壞話,有些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的事,冷育娟都很盡責的向溫若雅打小報告,他都快不知道她究竟是誰的秘書了。
听了他的吩咐,冷育娟只是一臉復雜的嘖嘖兩聲,搖搖頭,然後便離開了總裁辦公室。
無暇理會冷秘書欠揍的反應,簡志剛皺著眉坐回他的總裁寶座,思索著來者可能會是誰。
辦公室的門再度打開,冷育娟領著一名小骯微凸的女人進來,在簡志剛面前坐下。
他盯著這個略顯憔悴的女子,確實是有一點印象,但是是很小一點……想不起來,也懶得多想,他干脆開門見山的問︰「請問妳是哪位?」
那女人先是不吭聲,直到冷秘書放下茶水,離開辦公室,她才直直的盯向簡志剛,緩緩開口,「我叫魏曉筠,是陶子敬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