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即將落成的新家樓頂,簡志剛想起數年前那段慘烈的往事,望著夕陽的雙眼也忍不住要泛出淚光了──
當天他硬著頭皮準備赴死,下樓一看,老爺子及叔叔、伯伯們把溫家的客廳擠得水泄不通,陣仗之大簡直可比要剿了哪個死對頭似的!
他一出現,數十雙狠厲的目光像刀一般直射而來,下一秒他已經身陷亂拳之下。
要不是溫若雅「挺身護夫」,對爺爺說了一句「我不能沒有丈夫,您也不能讓您的曾孫沒有爸爸」讓爺爺忍住怒氣,沒有痛下殺手,否則恐怕他已經投胎轉世、重新做人了。
想起他溫柔卻又勇敢的妻子,簡志剛的臉色也變得柔和。
她曾經是他心中最美麗卻也最遙遠的夢想,雖然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她,但是當她真的到了他身邊、握住他的手,甚至愛上他,與他共組一個家庭……簡志剛還是有種難以置信的幸福感。
因為溫若雅的出現,讓他決心離開在刀口舌忝血的黑社會生活,努力成就一番事業,讓他相信自己能做的並不是只有靠拳頭度日;也因為她的存在,簡志剛明白了愛人與被愛的種種喜怒哀樂,體會了想要保護重要的人的責任與堅強。
她不僅讓他的美夢成真,也充實了他的生活、他的世界。
年輕時的他總是以為撂倒對頭,搶到地盤時的驕傲與成就感大于所有一切,她則讓他體會到當一個「普通人」所能得到的卻是比那多得更多。
最重要的是,她給了他一個家,讓他不僅是個丈夫,還成為一對兒女的父親──
簡志剛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將那軟趴趴的嬰兒抱在懷里時那種緊張與喜悅;手指被溫軟可愛的小手掌握住時的感動,以及養育孩子的期間,他們所付出的耐心與得到的煩惱和快樂……
「爸──爸──」
听到那稚女敕嘹亮的叫喚,簡志剛的目光往下移,見到一個小女孩正朝著他用力揮手,然後健步如飛的往屋子奔來,後頭則是牽著兒子慢步徐行,同樣朝著他笑的溫若雅。
他站直身子,飛快的往樓下奔去,似乎要與率先跑來的可愛女兒來個愛的擁抱。
誰知道──
「簡麗心,妳在做什麼?!」他氣急敗壞的奔到樓下廚房,看著五歲的女兒正好奇的想要動手去轉瓦斯爐開關,不禁稍微大聲的吼了一下,「不是跟妳說過不可以玩瓦斯爐嗎?」
沒想到長得粉女敕可愛的小女娃一點也不受老爸的吼聲震懾,依然振振有詞道︰「我沒有要玩,我肚子餓了要煮飯。」
最好他女兒是有這麼賢慧。「等妳長大再煮。」
「我長大了啊!媽媽今天幫我量身高,我又長高兩公分了。」簡麗心得意洋洋的炫耀,「而且隔壁的王小明、隔壁的隔壁的陳小華,還有幼兒園的林小安……他們都說我打架很厲害,還叫我大姊頭。」
這樣還不夠大嗎?
簡志剛只覺得腦袋一陣暈眩,有種遭受現世報的哀傷感。「妳又打架……」還打成大姊頭……
想當初自己跟妻子閑聊時,曾經討論過希望孩子是男或是女,結果老天爺很仁慈的直接給了他們一對龍鳳胎,免去了這個煩惱。
沒想到這兩個孩子的個性南轅北轍,一個像媽媽一樣的溫和體貼、善解人意;另一個則是像他年輕時一般的直率爽朗、火爆好動。
如果像他的是男孩子,那他還能鐵著心出手管教,偏偏和他脾性相近的是這個外表甜美可愛,內在凶猛霸道的女兒,光是出言痛罵就已是萬分困難,更何況女兒長得就像縮小版的溫若雅似的,要他出手教訓……
他怎麼狠得下心?
「心心,妳又跟同學打架了?」隨後跟進屋的溫若雅也听到女兒的豪邁發言,不禁皺起眉頭。
或許遺傳的力量真有這麼強大,簡麗心這個新一代的女中豪杰不僅毫不畏懼看似魁梧凶狠的父親,秀氣溫柔的雙胞胎哥哥自然更不是她的對手,她唯一會乖乖听話的人只有跟哥哥同樣好脾氣的媽媽。
「沒有打架啦!」她趕緊改口,「我只是……輕輕推他們一下,因為他們欺負簡哲宇,我幫他把林小安他們趕走而已。」
「簡哲宇是我叫的,他是妳哥,妳要叫他哥哥!」簡志剛簡直快被女兒給氣死了,隨即又轉向妻子身邊的兒子,「你被欺負?怎麼不跟我們說?」
簡哲宇歪著頭想了想,溫吞的咧出一個笑,「我覺得還好啊……」而且他才剛被推倒,妹妹就已經英勇的替他出頭了。
「男孩子要堅強一點!要是有人打你,你也要勇敢的打回去,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要是不知道怎麼打,爸爸教你。」
「為什麼哥哥可以打架,我就不可以?」簡麗心馬上抗議起父親的雙重標準,「爸爸,你教我好了,我來保護哥哥!」
簡志剛挫敗的嘆了一口氣,求救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看戲的妻子。
接收到求助訊息的溫若雅回以一笑,當家主母終于出言調停。「我們是來看爸爸蓋的新家的,你們不是想要看自己的新房間嗎?」
溫若雅將話題從打架方面轉移開,然後笑著看孩子們歡呼著往樓上奔去。
簡志剛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將妻子擁進懷里,疲勞的將頭倚在她肩上,「我輸了……」
溫若雅笑出聲,伸出雙手回抱著他健壯的身軀,「失敗為成功之母。」
「要是他們兩個的個性調換過來就好了。」他忍不住發牢騷。
「話不能這樣說,現在這樣也很可愛啊!」只是偶爾也很麻煩……
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簡志剛放開妻子,看著她的笑臉,傾身向前吻了她一下,「我們也到處看看,如果妳覺得有哪里要改,或是要再加什麼東西的話,我明天再跟師傅說。」
溫若雅跟著丈夫往樓上走去,望著他背影的眼中流露出溫柔的眷戀。
眼前的他與當初第一次見到他時並沒有什麼不同──棉質白背心,有點刮破的牛仔褲;短短的頭發,以及一雙藍白色拖鞋。
而且,和當時一樣的愛她。
想起兩人相遇的那一日,當時的溫若雅覺得那是她所經歷過最悲慘、最黑暗的一天;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卻要感謝所有造成那些混亂的人──無論是陶子敬、魏曉筠,甚至是那些小混混──讓她和簡志剛在那個時間點相遇。
認識他、愛上他,跟他結為夫妻,一起成為父母……看起來是很平淡的過程,但是對溫若雅來說卻已是滿分的幸福,因為對象是彼此,所以才互相造就了最圓滿的人生。
「妳再這樣看著我的話,我就要親妳了。」簡志剛回頭迎視著妻子的柔情凝視,心中的已是蠢蠢欲動。
听見他的「威脅」,溫若雅笑著踮起腳,直接往他的嘴上一親,完成他的願望。「我愛你。」
被嬌妻投懷送抱並示愛告白的簡志剛先是傻傻一笑,然後又苦惱的皺起眉,「可惡!床還沒送來。」
害他不能馬上以身相許!
丈夫的反應讓溫若雅既害羞、又好笑,親密的握著他的手,兩人一起看著那對雙胞胎又像火車頭似的朝兩人沖來。
「我喜歡哥哥的房間!我要跟他換!」火爆女惡霸又要搶地盤了。
「我不要。」文靜小書生則是弱弱的反對。
「我要換∼∼」
「我不要。」簡哲宇看著妹妹,臉上有著難得的堅持,「爸爸幫我的房間做了很多書架,妳的房間沒有,我不要跟妳換。」她的房間里,衣櫃比書櫃還大。
「我不管啦!我要你的房間!」簡麗心女王耍蠻中。
「妳再這樣的話,我就要討厭妳了。」簡哲宇連生氣的宣言都很沒有氣勢。
沒想到這句溫和的氣話卻意外戳中妹妹的罩門,簡麗心聞言一呆,慌張的望了正在看好戲,顯然不想開口幫腔的父母一眼,只好硬著頭皮讓步,「好啦∼∼還你……」
她雖然不怕哥哥,可是更不想被他討厭。
簡志剛終于忍不住大笑出聲,他剛才還在煩惱著女兒會不會暴走到無人可擋,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媽媽以外的克星了!
「難怪有人說『毒草的周圍必有解藥』,還真是沒說錯!炳哈哈……」他笑得幸災樂禍,完全沒想到自己已經是全家唯一一個拿簡麗心沒轍的人。
「怎麼把你女兒說成毒草了?」溫若雅憋著笑打了丈夫一下,然後模模一臉沮喪的女兒,「要回家了,小宇跟心心手牽手,不要吵架。」
簡志剛揉了揉笑痛的肚子,看著雙胞胎乖乖的牽手和好,心里又忍不住靶動起來。「簡太太,我愛妳,我也要一直跟妳手牽手。」說著,將她放在自己掌心中的手收得更密。
她微笑著,仰起頭看向他開朗的笑臉,「好。」
兩大兩小的身影在夕陽斜照下長長的拖了好遠,就如同他們緊緊握著的手、互動依偎的心,和諧的連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