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珍本來想說讓兵子在志祥和志海當中選擇一個的,但她話沒說完,就見兵子急了,急忙改口說讓他哥去。她認為這樣可以減少許多口舌。更何況志海是塊硬骨頭,李鳳珍啃不動他。李鳳珍的三個大小子數志海最倔,這小子是三兄弟中唯一上過初中的主,自幼不服管教。他爸沒的那年他正上初中,本來他想接著上,但他娘死活不干,說沒錢可供他上學。倔強的志海自己四處挖草藥,撿點碎渣子賣,這樣勉強撐過些時日,眼看著生活實在無以為繼,學業也拉下一大截,不得不退學。退學後的志海可以說真的四海為家到處都去。他知道自己沒多少文化,在外打工也只是做些苦累活,實在沒有多少出息。便隨工友學了點修補技術,回老家在鎮子上開了個小修理鋪子,雖然小,但志海心里踏實,這里畢竟是自己的家鄉,他的心里有歸屬感,再不用在外遭人白眼,動不動就被人指著鼻子罵「外國佬。」.
從小到大,志海對他的娘很有看法,他看不慣老娘的乖張,更看不慣老娘那點表里不一的花花腸子。但再怎麼著那也是自己的娘,辛苦把一幫兄弟拉扯大也實在不易,所以很多時候,志海雖看不慣老娘,但很多時候,他都選擇沉默。但只要不是他願意做的,他娘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也不行。李鳳珍就試過這樣的法子,結果,志海一甩手出門去了,三年都不踏進家門,害得她以為志海在外遇到什麼不測了,每天哭哭啼啼的。志海回來後,李鳳珍再也不敢鬧騰了,在志海面前表現得很是溫厚寬慈。關于借種這事,連好說話的老二都急紅了眼說不行,那老三她啃都別想啃,弄不好也許會被他攪黃了都不一定。她惹不起志海就得躲著,這個理她明白。
唯一能夠讓她順利解決問題的是身為老大的志祥,這些年來一直在這個家里扮演著父兄的角色。11年前17歲的志祥沒了爹,正當她李鳳珍哭得死去活來,一家老小惶恐無依時,是老大志祥默默地挑起了這個家。11年來,志祥每日里忙碌于田間地頭,割草喂牲口。沉重的生活擔子壓彎了他的腰,背也微微佝僂了,但他一如既往操勞著。嚴冬的寒風、夏日的驕陽在他的皮膚上鍍了一層漆黑的「油彩」,讓他的臉上多了幾條皺紋,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整整大了10歲,卻從未听見他抱怨過半句。
辛苦勞作、旁人或憐憫或嘆惜的眼光讓他越來越沉默自卑,平日里沒事他不會多說半句話。叫他吃飯他二話沒有坐下,吃完了就操起家伙出門,每日里陪伴他的只有眼前一片片荒坡和三頓劣質白酒。更讓李鳳珍窩心的是志祥很孝順她,最不會給她添堵。只要她這個當娘的說這塊煤是白的,他一定不會說是黑的,她這個當娘的常喜歡在外面表現得好像見過許多世面一樣,告訴別人說航空母艦是造在半空中的,志海會跟她爭論說是造在海洋上的,但志祥不會,他一定也會說︰「娘說造在半空中的那一定就在半空中了。」至于航空母艦在半空中是怎麼矗立的,這個問題對于才讀過六百天書的志祥來說吃不消考慮的。
有了這麼個孝順的兒子,他會不同意娘的要求?只要把工作做足,相信志祥不會反對,聰明不過的李鳳珍把目標很快鎖定在志祥的身上。他是這個家的老大,傳宗接代的事不找他找誰?
當然,李鳳珍還認為這事只要志祥答應了就好,她可不想讓葉舟知道,葉舟知道了更不會答應,她要事先謀劃好,來個先斬後奏。女人麼,第一次哭,第二次鬧,第三次就笑嘻嘻了。她是過來人,始終相信女人只要被人扒下過衣衫,最終都得服帖。沒準以後還乖乖地收拾打扮好,主動送上門去了呢!
她想起了自己。記得當年志祥的爹沒了之後,她有一次去公社里開個介紹信,辦公室主任就是看她孤身一個女人,還有兩分姿色,先是言語挑逗她,見她沒有露出慍色,便把辦公室門一關,直接把她按倒在沙發上。起初她也哭,恨眼前的男人跟個畜生一樣的,還張牙舞爪地說要去告他。結果,男人嬉皮笑臉的求饒,說一輩子對她好,會幫她養家,她這才住聲。幾天後她居然有點想念,再後來,她想念了就把自己收拾利落了,直接去鎮上找男人……這個女人很自以為是,她以為每個人都跟她一樣的想法,即便是兒媳葉舟也不例外。
邵志祥把眼楮瞪得跟銅鑼般大,嘴里的酒忘了咽下,嗆得他原本黧黑的臉膛成了醬紫色,手里的酒杯也忘了放下,酒順著傾斜著的杯口外溢。志祥驚恐地看著他娘,這個平時老實巴交,甚至有些木訥的年輕莊稼漢吃驚不小。他不明白他娘是怎麼想出來的,那個是弟弟的老婆,他這個大伯哥怎麼可以居?
雖然平日里除了下地還是下地,最遠也就去過縣城,他過的基本是與世隔絕的生活,但至少在這一點上他還是明白的。他訥訥地︰「娘,你說什麼呢?我是人,又不是豬!」李鳳珍在祥子面前歷來氣盛慣了,她疾言厲色地說︰「你說什麼呢?難道我會說錯?你也不想想,兵子有不育癥,海子鐵心要當倒插門女婿,將來的孩子都得隨對方姓,而你呢!到今天老婆還在天上飛,那兵子老婆要是守不住跑了,我們還有什麼指望?難道讓我指望多子?那小畜生我才不指望呢!小小年紀長著張利嘴,是個討債鬼。你是老大得替娘想想,你難道忍心看著娘一把年紀了還抱不上孫子?還得替你們操心?」
李鳳珍又一次動用了她那張萬能的嘴巴,在她的記憶里,對付祥子只要嘴巴凌厲一點就可以了,實在不行就滴兩滴馬尿,祥子立馬就範。那年祥子看著村子里的小年輕出門去打工,回來時身上光鮮光鮮的,眼饞呢!告訴她自己也想出門去打工。她怎麼可能放祥子出門?祥子走了,地靠誰種?兵子跟海子還小,能幫得了多少?小的兩個還乏人照顧呢!于是,她也像今天這樣,說了一通大道理,說什麼你祥子是家里的老大,娘什麼都指著你呢!你走了讓我們幾個餓著?恐怕還沒等你賺了錢回家,我們一家老小全餓死了。她見祥子猶豫著,似乎有點不甘心的樣子,即時擠出了幾滴晶瑩的淚珠,這下總算把兒子給鎮住了。
打那時起,李鳳珍就明白祥子害怕她的眼淚,兵子害怕她鬧騰;海子不怕她鬧騰,她就躲著海子;多子嘴利,這個家只有多子敢當面叫她「超生」隊長,每這時她就舉著家伙到處追著打,然而多子似乎天生是她的冤家,每次見了她照樣叫她「超生」隊長。
祥子就是在他娘的這種教育手段下變得越來越听話,越來越順從,就像今天,即便他認為娘的這個做法有違常理,但他依然選擇沉默沉默。他唯一能做的事是︰舉起手里的酒杯,一杯又一杯的灌著劣質白酒,讓那些酒精燒灼著他的咽喉,刺激他的胃液;麻痹他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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