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間,屏風外,似乎有人說話聲,聲音不輕,把我逐漸飄散的神絮再再地攏了起來。
「你究竟是何人?」天燁的聲音陰冷間隱著濃濃的怒意。
「這位大爺,奴家還未問您是誰,竟然在清蓮姑娘的房里。您倒先反客為主了。」曲柳娘的聲音膩糯地回道。
「啪,啪。」似乎是重物擊打在皮膚上的聲音,脆生生地,在寂靜的夜里分外清晰。
「花燭香這等物什,豈是你區區一倚翠樓所能有的。我勸你還是早說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略帶沙啞上了年紀的男聲,正是今晚以千兩銀子競得我的那人。
「哈哈哈——」曲柳娘放浪的笑聲驟然響起,似咬著牙切切道︰「聖上也知道花燭香,那自然知道我是哪里來的。又何需多此一問?」
花燭香,這是何物?我竟是從來未曾听聞。但曲柳娘的聲音似隱了極大的恨意,讓我浸在冷水里的身子也不禁微動。但我不敢起身,怕驚到外面的人,也是此時的樣子確是不雅。只能依舊保持著適才的姿勢,松緩了下冷水里的手,冰冽沁骨,但身子的熱度卻是逐漸退去。
「朕要知道的是,宮里是誰唆使今日之事。」天燁頓了一頓,繼續以一種極淡卻人的語氣繼續道︰「你現在不說,自也知道,朕有一千種法子讓你說。」
「聖上,難道竟不懂憐香惜玉嗎?」听到環佩聲響,旋即是人的身子被重重摔出去的聲音,未容我再細听,已有一人將屏風撞翻,說時遲,那時快,寒意迫人的手已扼住我的脖頸。
我听到有人迅速跪地的聲音,以及天燁怒意崩發的吼聲︰
「放開她!」
「聖上,此刻倒是憐香惜玉,適才就不該對曲柳娘如此重手吶。」她甜糯的聲音浮繞在我耳邊,呼出的氣卻是愈漸急促的。
「朕再說一次,放開她!」我從來沒有听到天燁如此的怒意,帶著不容抗逆的威儀。
「哈哈哈,聖上最好不要以這樣的口氣命令曲柳娘,如果我被聖上的天威嚇到,一個閃失,那眼前這位瞎眼美人,可就得香消玉隕了。」扼在我脖頸的力道漸漸加深,我不僅低呻了一聲。
「好,很好!」天燁怒極反笑,我第一次听到他笑,卻不同尋常意義所詮釋的笑,笑聲里是凜冽的絕決。
耳邊突地是利物襲來尖銳劃破空氣之聲,在下一秒,皮膚被急速穿透的清響驟然而起,隨即,有溫熱粘稠的液體飛濺到我的素臉上,漫著芬芳的甜腥,溫暖地沿著我的素臉往下沿淌到玉頸,在胸前綻開最淒美的暗花,那是屬于生命華光的最後旖旎。
我驚愕到所有聲音都被阻止在胸腔內,似是只要啟唇,那甜腥便會滲進我的身體。
我確定這抹甜腥不是來自我身體里的,而應該是曲柳娘的,她甚至未來得及發出最後一點聲音,便帶著遺憾不甘地松開制扼我的粉手,悵然向後倒下,我听到生命最後的聲響落地的轟然,在寂夜里分外的清泠殘寰。
她在死亡瞬間,看到的最後景象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卻能體味道生死在這位至高無上的君王手中是如此的輕微,他可以憑這一念而定奪生或者死,以絕對的姿勢不容余幸。
或者,他的心,本就是冷的。我不知道姐姐是否曾觸及到他的心,如若觸及到,那里是否已經如此的寒鐵如冰?
「皇上,接下來怎麼處置這里?」沙啞的聲音似是俯低在地上請示道。
天燁沉聲,語氣淡漠地對那沙啞嗓子的男子命令道︰
「殺!」
這一字,就決定了這樓內所有還鮮活著的生命。隨著那沙啞聲音男子的退出門外,緊掩上房門。我听到房外,淒迷的呼救聲,竦駭的尖叫聲。混雜著利刃的聲音,在這個深夜交織于一起,匯成最觸目驚心的印象刻在我的記憶里,乃至若干年後都無法淡卻。
而天燁的大手在這嘈雜聲間把我緩緩從桶內抱起,輕輕用水擦拭我素臉,玉頸的血痕。然後,羅衫輕解,為我褪去冰冷的濕衣,
第一次,將玉體冰肌展露在一個男子面前,月華如水的映襯間,那必是淨白無暇一如我的過往。我卻沒有一絲羞怯,只是木然任他為我披上錦衣,輕輕放在柔軟的塌上,用溫暖的被褥緊裹住我。可,卻無法溫暖我瞬間冰冷至極的心。許是我的表情讓他覺得異常,他撫手探上我的額際。
我緊繃的蒼茫思緒卻在這一撫間驟然清晰,我用力推開他的手,哪怕手心的溫暖讓我的心里突然一顫。
淒利的尖叫,沒有任何預兆的從我哽住許久的喉里迸出。
「血!」
他用手抱住我無措的手臂,然後,緊緊把我納入懷里,我的淚沒有防備的滑落,但卻依然絕然的掙月兌他有力地懷抱。
一字一句,以心內的溫度,冰冷地道︰
「請皇上不要用沾滿血腥的手玷污臣妾!」
他必是被我的忤逆言語震到,但,還是松開了抱住我的手,任我縮到床角,然後,用他素來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道︰
「如若將今晚的事泄露,才人自己斟酌對相府的影響!」
外面的聲音已然輕掩下去,空氣里,彌著紛涌的甜腥,我眼前的黑暗里,似是綻開一朵暗紅色花,它迎著血氣,愈來愈妖冶地舒展開來,一蔓蔓地,將所有逝去生命一點點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