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最後一天,青翎叔父及我年過15歲的兩位堂兄即被押往刑場行了刑。但,三堂兄安陵涵卻並不在府內,朝廷另下了一旨通緝令,一旦追捕歸案,就地問斬,
彼時的我,縱是清淺,亦發現,這其實是道預警,昭示著西周第一家族,安陵氏的榮輝已從頂絢處漸漸斂去光華。
當正午的熾陽射進沁顏閣內殿時,我手心卻洇出冰冷的細汗,和著眸內的淚水,無聲凝咽于獨自一人的內殿。早起時,傳下太後頒的一道懿旨,特恩準丞相進宮探望我康復痊愈的身子。
父親,今日再見,我又該怎樣去面對您?半年的時間,雖然不算長,但再再讓我看到,自己的父親,是怎樣的讓女兒無言以對。
您的明哲保身,您的嗜權好勢,讓我的心境寒冷如冰。我至親的人,卻親自教我領會了人世的無情淡漠。為了所謂的西周權貴相位,到底要犧牲多少人,泯滅多少人,才能維系?
代姐姐進宮,縱然有怨,可,我認了,但,當我發現,所有的事情背後,都隱藏著另外暗譎的真相時,哪怕我心里蘊著些許少女的情懷,亦是負上不純粹的含義時,我開始明白,摯誠的感情,對于我來說,是如何的奢侈。
「娘娘,丞相奉了懿旨,入宮探望娘娘,現已在閣外侯著。」萱瀅輕輕進內稟道。
絲帕拭去眼角的殘淚,我輕輕吁出一口氣,道︰
「傳。」
我在梨花木椅上坐了,雲母屏風分隔其間,屏心描繪四季美人圖,裊娜身姿倚立,或喜或顰或嗔或悅地顯現在四格屏欄內,虛浮地,沒有任何生氣,後宮中的女子,到最後,都會如此吧。別人看得到你的美,而你能看到的,僅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蹉跎後的止水似心。
「臣安陵青翦參見昭儀娘娘。」我的父親,當朝的權相,在屏風的那端對我行禮叩拜,而他的女兒,端坐著接受他的禮拜,恍如一尊沒有表情的雕像。
未讓萱瀅奉茶,亦未讓父親坐下,我只淡淡地道︰
「父親,請起。」語調平靜,不辨喜憂,轉對萱瀅︰「你且出去,沒有本宮的召喚,不得進殿。」
她喏喏應聲退下,關上殿門。
我凝著屏風後父親隱約的身影,卻看不清他鬢邊是否又添了幾許白發,半年來積蓄著的關切慰問臨到啟唇,卻被睿嫦、叔父的死哽在喉,再出不得聲。
此時此景,父女重見,無喜僅余悲。這是誰的莫奈何,又是誰在冥冥中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