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再余心,鸞鳴不復憂;澹偃蹇待曙,代卿伴君側。」
我素手拉住他欲起身離去的衣襟,緩緩抬首,眸光柔軟,和著霧氣,只這麼哀婉凝著他,然後,我讀到他眸底莫測難辨的光暈,他似望著我,又似望著那未知的什麼。
我輕輕拉著他的衣襟,起身,但蓮足落地鑽心的疼痛卻讓我額際沁了些許香汗,他冰冷的手終是扶住我的腰,我倚著他,冰冷的觸感隔著輕薄紗衣在腰際滲入,我看到他墨如星辰的眸子在我眼底瀲入。
「承了君王情分,收梢難料。」他濯目清泠,薄唇微啟,一字一字,字字刻心,「你可甘願?」
「皇上,縱然今後澀苦必是相隨,但,能悟得情,止于愛,自不言悔。」我眸光堅然,迎著他的,道,「請皇上憐取眼前人……」
這句話,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虛意呢?為了安陵一族,我必須還是要依照父親的籌謀,成為代替姐姐的棋子,而這枚棋子,卻始終不能做到心如止水。這是我的悲哀,亦是安陵氏今後的禍源。
我看到他唇畔自諷的弧度揚起,而眸若墨星漸漸深黝。
闔上雙眸,我怕看到他眸底的深處,那里,或許僅是姐姐的影子,但,此刻,我寧願回到昔日的黑暗中,不去踫觸。
他的手從扶,變為擁住我,如倚翠樓時,俯身低吻住我的唇。
吻輕淺碾輒轉過唇間,悸動的心顫深深緩緩地一並涌了上來,我的手松開他的衣襟,袖紗垂下處,指尖亦是冰冷一片。不敢回擁于他,怕擁得住的,亦只是虛幻一夢,徒留空寂于懷。
偏是要將蒼涼心機演繹成情深不怠,窸娑撲面間,我又怎能漠視自己的心呢?背負著安陵這個姓氏,此刻,卻難盡,所有的相識相恨相怨相念。
而,霧氣,終于在緊闔的眸內湮升,潰散,化為清淚流出。
他驟然離開我的唇際,帶著清冷的吻落于我闔著的眸上,頰畔。那是極為柔軟的吻,細細,輕輕地,替我一路吻去零落的淚水,卻吻不干我心底愈潮的濕潤。
刻意不去看他的我,又何嘗敢睜眸以對?
怕,剎那間的遲疑,會失控于他的深望中,將此時的曲婉承恩、別有用心擊得粉碎。
怕,落寞深宮的決心,會迷失在欲伸還休的指尖相離間,恁听憑它無力成春風,停滯于衣袖邊,泠然依依。
我的身子向後緩緩移去,一步步,引他至榻邊,素手將月白輕幃紗幔放下,那鋪天蓋地的薄紗籠了下來,而我與他,跌入錦褥軟衾中。
當身子觸到那襲柔軟時,我微微顫抖了下,我知道,接下來,對我意味著什麼,可,我已沒有路可以退,也沒有時間讓自己繼續無視聖恩。
哥哥凱旋,聖恩新承,這是如今岌岌可危安陵氏最好的轉圜,我,不能錯過。
幾多流落的滄桑,幾多不堪的秋冬,心中的春,在這謐夜更兼思茫時,又如何能尋回?
只余了一聲悠遠、凝重的喟嘆,從心底湮出,卻湮不散那芙蓉帳內,愈深的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