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真苦,咽入喉,我不僅皺起黛眉,但為了孩子,我有什麼不能忍受呢?摒住呼吸,一氣喝下。將空碗置于床邊的幾案上,唇齒間僅余下澀意難耐。
「何必喝這麼快。」他遞上素巾于我,我接過,拭唇邊藥漬間,望向他,想起吟芩之事。
「皇上,有一事,臣妾妄言,但若壓著,心里實是難安。」
「何事?」他的眉心依然蹙緊。
「吟芩現在怎樣了?」
「已交由母後發落。」他伸手扶我繼續躺下,蓋好薄毯。
我握住他的手,淒婉哀求道︰
「臣妾沒有推賢妃!吟芩是怕臣妾擔了這罪,才去應下的!皇上,您如果信臣妾,請務必寬恕吟芩!縱然她欺君頂罪,亦是為了臣妾。」
他反手握住我的,似寬慰,而眸底卻是更深的陰郁醞積︰
「昭儀,目前,你的身子最重要。其余,不必多想。」
「皇上——」待要再開口,小月復突然絞痛,仿佛無數地刀子從內里刺出,旋轉犀利地割斷所有牽連。手心,額際,身上,沁出陣陣冷汗。那疼痛,一浪高過一浪地涌來,似永遠沒有抵岸的盡頭,而我在這波瀾洶涌間,逐漸被淹沒,無力去抵抗。
「啊——啊……!」
淒利的慘叫無法抑制地從我喉中迸出,這一刻的痛,竟比死還難熬百倍千倍。
他眸底的陰郁哀傷愈漸清晰。
「朕命六名太醫在昭儀昏迷時會診,結果卻是稟告朕,昭儀宮寒,導致孩子胎死月復中,如若不墮下死胎,則必危及昭儀性命。」
他聲音清泠,字字清晰地映入我耳中,刻進我心底。
「所以——那碗是——」我費力問道,答案已經不言而喻,這般地問,我真是傻了。
我太傻!
他沒有回答我,但神情已經驗證了我心中所想,不過是一碗墮胎藥!
他豈可容權相之女再誕西周皇嗣?這對他無疑是最大的掣肘。
所以,就犧牲我的孩子?
宮寒導致胎死月復中,多好的托詞?
賢妃推我,我不怨,皇後賜我牡丹茶,我不怨。
宮中,本為是非血腥,爾虞我詐之地。如要怨,又怎怨得完?
但,天燁,你是孩子的親生父皇,竟能狠心賜我這碗湯藥,這帝王後宮,連這點骨血親情都容不得嗎?!
我不能不怨!
一句宮寒,抵消你的嬪妃,包括你的弒子之罪!
一碗湯藥,斷送的不僅僅是這無辜的孩子,更是我對你所有積蓄至今幻想的情份!
我毅然松開握住他的手,別過頭去不再看他,身子綣縮,任由撕心的疼痛將我掩蓋吞沒,卻始終不再喊出一聲。
反咬著唇,抑住愈來愈烈的墜痛所會帶來的申吟,咬得緊了,慢慢品到一絲腥血的味道,而我的淚,終于滑落。
他的手似乎撫上我的背,但只是那麼一瞬,卻還是收回。
「速傳穩婆進來!」他的聲音一反平日的冷靜,近乎于低吼。
我閉上眼眸,思緒陷入無盡的悲哀中,,有溫熱的液體噴涌而出,而我支撐自己至今關于某種信念的力氣,似乎也在那瞬間終于消耗怠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