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靈識甚至連同記憶也一同寂滅了下去,微弱黑芒閃爍,有少許破碎符文出現,抵擋著外界傳出的聖境力量。
姜木卻在獨煞被「剝離」的那一刻清醒過來,眼底寫滿茫然,呆呆望著眼前一片混沌,不知所措。
抬頭望天,天空灰暗,無雲無光,一無變化。
他身處其中,不知是前進還是後退,好似隨波花,亦似漫無目的,庸庸碌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凡人。
心似乎很沉,連站著也感到很累, 的一下,不顧一切,躺了下去,睜著雙眼,凝望那不變的天!
天不變,心不動;神不思,意不轉。
時間似流水,無論你在意不在意,注意或沒注意,始終在流逝,不曾停歇。
慢慢的,思維不改,漸漸的,陷入沉睡。
在陷入的那一剎,姜木有了片刻想法,只冒出一個念頭︰累了,休息一會吧。
就這樣,無盡黑暗灌注而來。
暗輪回之外,不知是否和那股神境氣機散去有關,千百年不化的冰層,開始融化,聚成小流,朝地勢稍低處流去。
不遠處,冰山上出現巨大裂縫,冰雪自頂部,快速消融,露出一角灰色岩尖。
雪水連成一串,越來越急,最後如雨幕般,嘩嘩作響,流個不停。
匯聚成一股的流水,帶幾分刺骨的寒意,流過地面,很巧的是,有一道支流,沒過老樹根部,將部分朽木沖散,木屑飄在水面上,隨之遠去。
遙遠天際,兩道身影向下望了幾眼,相顧而視,很快便移開,很默契的選擇避而不談,繼續做著手頭的事情。
一人持著碧青珠子,有澎湃水聲轟響,不斷催動,漫天青光,探向虛無中那巨大裂縫,裂縫中有無數符文交織,閃爍微光,一刻不停的變化著,如那藍天下的白雲,形態萬千,變換無常。
青光鋪就一條道路,狹長而又充滿夢幻感覺。
仔細看,便能發現,青光之下有著許多規則之紋,交織若網,無比密集。
穿過無數雲氣,滿目冰川,已盡是潺潺流水,大地仿佛攤開的巨幅白卷,自然之力在勾畫著,一副舉世震驚的畫卷,地為卷,天為筆,逐步成型,可惜的是,無人欣賞。
正如空谷幽蘭,獨自綻放,不求欣賞,不乞贊揚。
卻說這幅畫卷的終結之處,也恰是點楮之筆,那是一條大河,失去了幻之力的扭曲,暴露無遺,一覽無余,氣勢恢宏。
兩旁懸崖絕壁林立,刀削般平整,憑添幾許險峻,大河濤濤,滾滾而流,遠處地勢陡然轉低,巨大的落差,讓得流水當真有了一瀉千里之勢,似從九天落下的銀河。
千里河堤花萬朵,九天垂落一絕塵!
如此震撼奇景,如此令人心神激蕩。
「轟隆!」一聲巨響,一段長達數十里的石橋,突然垮塌,聲勢浩大,將激揚的流水聲都掩蓋了過去。
亂石入水,給大河又添幾分氣勢。
一中年男子悠悠醒來,目露疑惑,怔怔望著前方,那剛剛垮掉的石橋,不崩則已,一崩竟是點滴不存。
這石橋宛若一道天塹,阻在那里,久遠的年月過去,歲月都不曾留下半點印痕,今日卻是走到了盡頭,一朝崩解了,難道是天亡幻族,注定無法成功麼?
耗盡一族之力,死傷無數,艱難布置而成的殺陣,終究只是一場人為構建的夢?
一切美好破碎,夢該醒了。
諸多念頭,百般情緒,不斷沖擊著幻族之主公孫寒,心亂如麻,剎那間,不知何去何從,天地漸遠,離他而去,塵世繁華,隨風而逝,一生所求,夢幻泡影。
有些麻木,有些茫然,有些恍惚轉過頭,突然精神一震,他還有這麼多族人!
族之所在,便是歸屬,便是家!
他不是浮萍,心有所歸,魂有所寄。
稍遠處的一幕,更是令他胸中燃氣熊熊烈火,那沐浴在雷光中的身影,眼熟至極,血脈相連的氣息,涌上心頭,公孫寒看著眼前之景,恍然大悟。
近乎毀滅的劫難,來自他心中那不成大器,懦弱的兒子,公孫勝。
此刻真是瞬間品嘗了多種滋味,又是欣慰,又是痛苦。
欣慰的是兒子大器晚成,痛苦的是兒子的功成卻是葬了許多族人,而他還是無意識的。
矛盾的思想,相互糾纏,碾壓,頭如刀割。
突然,似是感到了什麼,眼底掠過欣喜,幻之力。
唯幻族之人能夠觸到的力量,公孫寒本人終其半生,也不過靠著虛實古符,觸模了些皮毛而已,但是即便如此,也隱隱成為一族至強存在,蓋過了史長老一頭。
而他的兒子,卻是凝煉了出來!
心中一動,往事不可追,悔恨、懊惱、痛苦、悲戚,無任何意義,那麼便成全了公孫勝吧。總不能因為心中悲痛,大義滅親,畢竟公孫勝也是無心之舉,更何況公孫勝又沒做傷天害理,人神共憤之事,虎毒還不食子呢。
以公孫寒的見識自然能夠看出,公孫勝渡劫到了關鍵時期,當虛實幻古符真正凝實時,危險也就過去了。
只是不知為何,公孫勝丹田中那虛實幻三種力量凝聚時,有些力不從心的樣子。
不知公孫寒若是知道公孫勝處于昏迷中會是何種感想,恐怕氣的吐三升血也有可能,如此將性命視若兒戲,不說獨屬一份,世間少有,也絕對不虛此言。
虛實幻三力很是散亂,自在雷符壓力下融合了那一縷之後,得以與雷符抗衡,就再也不曾變化了。
「噗!」公孫寒大吐一口血,臉色蒼白無血,幾乎再一次暈倒過去,掌中浮著一枚古符,色澤有些暗淡,不過散發的氣息卻不容小覷,恐怖強大至極。
此為虛實古符,佔據整個符文力量四分之三,比起公孫勝送予姜木的那枚,強了不止百倍,公孫寒為了兒子,將溫養多年,幾乎與自身結合為一體,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虛實古符切斷,抹去了所有自己的印記,心神遭創,能否恢復,也是兩說。
虛實古符劃過天空,沖過一片雷幕,沒入公孫勝頭部,流過經脈,進入丹田。
一個照面功夫,虛實古符就化作一股強大力量,加入了三足鼎立,又有很少黏連的虛實幻三力之中。
暗輪回之中,一神魔亂舞,鬼妖縱橫,集天下邪惡于一處的空間中,無數強大存在,圍繞著一黑光閃爍圓球,敲打著,研究著…
與之截然相反的另外一處,寂寥無一物,不對,有一平躺的人,雙目圓睜,凝望天空,雕塑般過去了許久。
氣息微弱,幾不可察,與死人無異。
靈魂出竅般,來到一片明明陌生,卻感到熟悉之地。
身體輕飄著,穿過重重霧氣,俯瞰下方大地,大概模樣似是一柄巨劍,綿延千萬里,橫在天地間,一些星辰都不及它大,繚繞在側。
這柄巨劍浮在無盡虛空,一層層大氣包裹在外。
巨劍很快就在眼中放大,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秒,姜木心中驚訝的空當,便已自高天下落,映入眼簾的是望不到盡頭,充滿生機的陸地。
其中,若隱若現的矗立著一座城,城牆高萬尺,氣勢恢宏,人在其下,與螻蟻無異,那般渺小。
此城大半隱藏于虛空,只有不到萬分之一懸浮于空,雲彩纏繞在畔,隨著風力的變化,或聚或散。
散時仿佛輕紗,映襯的空間之城更為如夢如幻,憑添幾許神秘。
聚時猶如愁棉,似乎觸手可及,有種恨不得抓下把玩的沖動。
這些念頭在姜木腦海中一閃而逝,空間之城,便已懸在他頭頂上方了。
但見空間之城門戶大開,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繁華之景,彰顯無疑。
秩序井然,訓練有素的侍衛,不多,卻錯落有致的分布在城牆之上,門戶之外,冷視來往人群,不苟言笑,仿佛化身成了鋼鐵,任由風吹雨打,只知一念守護,直至消逝。
正思考這是何地時,腦中一陣暈眩,意識瞬間消散,無盡的黑暗涌來,無知無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咳咳咳!」連續劇烈的咳嗽令姜木清醒了過來。
心中詫異萬分的是,傳至耳中的卻是嬰兒啼哭聲,很是嘹亮、高亢…
他離奇般的變作了嬰兒,似乎只有十數天的樣子。
淡淡幽香繞鼻,是一種蘭草香氣。
艱難睜開雙眼,陽光有些刺目,一縷秀發在微風中不斷拂過姜木臉頰,一女子驚喜的神情映入眼簾,這等容顏,不傾城,不絕世,但是卻讓姜木靈魂為之一震,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縈繞心頭。
好怪異!
女子一身白衣,勝過寒冬之雪,黑發垂笤,披拂于後,指尖的清涼透過衣衫傳到姜木皮膚上,舒適至極。
一手一臂托著,另外一修長玉手輕拍著,哄他入睡。
剛剛清醒,本來還精力充沛,想要探尋周邊環境如何呢,結果這有規律的輕拍,很快就讓姜木又一次失去了意識。
昏睡前一昔,一股陽剛之氣鋪面而來,隱隱約約見到那是一張威嚴的臉龐,剛毅俊朗,嘴咧到一邊,輕輕將那白衣女子與嬰兒攬入懷中。
白衣女子也不拒絕,輕靠在那堅實的胸膛,兩雙眼楮,一齊看著眼前的小小人兒,充滿溺愛。
場景一晃,姜木清醒時,那嬰兒已經三歲,步伐不是很穩,張著包裹在棉衣之中的雙臂,女乃聲女乃氣道︰「娘,抱抱。」對于眼前這難以理解的一切,姜木無法控制,只能看在眼里。
白衣女子臉色不是很好,有些蒼白,見到蹣跚而來的兒子,由衷的露出欣喜之色,將那孩童抱了起來,輕聲道︰「以後娘不在了,你要好好听你爹的話,不要滋事,過好凡人一生就好。」語氣有些無奈,有些悲戚,也有一股恐怖到極致的殺伐,不過殺伐氣息在沖出時,白衣女子似乎醒悟過來,很快就將那股無意露出的殺伐氣息收斂,只是嘴角卻有了一絲血跡。
孩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姜木感到心很痛,很痛,仿佛最珍貴的東西就要失去那般。
而此次清醒,他清楚察覺到,這是與他密切相關,卻無可理解,另外一人的前半生。
也許,那個人就是他自己,但或許,他是他那人不過與他有些關系。
然而無論如何,作為旁觀者兼當事人,他只能任冥冥中的存在推動著,與事物一起發展。
一年後,天雷大作,雨如瓢潑。
白衣女子站在房中,透過木窗看著窗外連成一片,視線被極大阻礙的雨水,掌心憑空出現一白色長劍,冒著大雨,沖天而起。
雨如此密集,但無一滴濺到女子身上,甚至周身三尺。
濃雲沉在腳下,雷電響在耳邊。
長劍遙指,冰冷喝道︰「既然來了,就不要躲躲藏藏了,城主大人?」語氣頗具嘲諷。
「逍遙娶了一奇女子啊!只是不知,擁有如此實力的你,為何委屈下嫁于逍遙?」空間扭曲,厚厚的雲層緩緩退開,一道人形,出現在長劍所指尖端。
「這就不需要你知曉了,緣自天定,何須分說。我知道你會來,所以,一戰吧。」白衣女子臉色越發寒冷。
「我是該叫你歲月分身還是姬月舞?」那人也不著急,似乎勝券在握,輕笑道。
「名字只是代號而已,你我之間,必有一戰,即便沒有先前那事,你也清楚的很。」白衣女子,也就是輪回至這一世的姬月舞,淡淡道。
「卻是如此,不過,我殺你,僅僅是因為嫉妒,你明白麼?」那人語氣陡然變冷。
「呵呵,歲月源都被你奪去了啊,這心思,還是一如既往深沉與自私,挺狠,布了一個大局。」姬月舞鄙夷不屑,言語犀利至極,嘲諷道。
「多說無意,手下見真章,今日必有一死。」那人似被戳到痛處,話音一落,一柄長劍,劃破了蒼穹,直斬而下。
劍無形,而氣壓蒼天,長劍仿若天顯化,自藏于虛空的空間之城方向,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