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快馬追去,很快,沈芊君便在一片草原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白色背影,他高坐馬背上的樣子是那麼的好看,身子帶著一絲絲的慵懶,可是雙腿卻十分有力地夾著馬月復,連揚鞭子時,動作都是那麼優雅,他很愛干淨,手肘都沒踫過馬身。
看著這樣別扭騎馬,卻又讓人跳不出半根刺的人,沈芊君嘴角一揚,居然笑了,這半年,她從未笑過,身體上的疼痛讓她時刻記住,笑,對于她來說,是一件很奢侈的東西,她不需要。
只是現在,她和他終究還是成為陌路了。
「攝政王,請留步!」沈芊君大聲喊著,聲音在一片荒蕪中,听不出半分的意味。
前方的人微微側身,‘吁’了一聲,馬兒打了個盹聲,也轉了轉腦袋。
「若是來道歉就不必了,本王自是為了大興城能早日竣工,這樣我們便能早日回都城,在這里和你一起遭罪,本王真的是快要瘋了」,高冉昊眯縫著眼楮,看著四方鳥無人煙,轉了轉頭,「本王還要回去和左賢王消遣,就不在這和典侍大人你‘敘舊’了」,說畢,調轉了馬頭。
沈芊君夾緊馬月復,上前阻攔他的去路,將搭在馬背上的白色披風拿起,伸手僵硬在原處,「給,你的」。
高冉昊的視線久久定格在沈芊君的手上,看著那件沾了一點灰塵的白色風衣,緩緩開口,「髒了,本王不要了,就扔了吧
說畢,便揚起馬鞭離去。
沈芊君的手呆怔在原地,看著自己的手慢慢在寒風中被懂紅,那件白色的風衣裙角隨風飄舞,她唇角一揚,昊,你真的變了,而我,還在執著什麼?
手收回,猛然朝空中扔去,眼見著那白色風衣隨風飄舞,最後落在草地上,高冉昊,既然我們各自有自己的生活了,那以後,就相對陌路吧!
她想著,然後一夾馬月復,策馬奔騰而去。
許久後,落著白色風衣的草地上,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高冉昊半彎腰,拾起地上的風衣,又策馬飛奔而去。
「王爺,您不是說這衣服您不要了麼?」
「流雲,你跟了本王半年了,你覺得本王怎樣?」高冉昊牽扯著韁繩,放慢了速度,並不像他方才說地那樣,是急著去和左賢王消遣。
流雲是漢人,跟著高冉昊也有半年了,他長年生活在北鮮,習性都比較偏向這里的人,不過他和高冉昊,卻算是相識恨晚。
「王爺,流雲只知道你待他人都很好,為何獨獨對典侍大人總是處處為難?」流雲也放慢了速度,和高冉昊並肩走著,看著他手里緊緊地抓著那件白色風衣。
「我和典侍她,曾經有過一段緣分,但是最後她背叛了我。從我再次醒來後,就失去了記憶,也許像雨兒說的那樣,和她在一起大多是痛苦,所以我都忘了。見她第一面的時候,我就覺得很氣,為何這個女人還可以這麼無所謂地來到我面前,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屬下猜測不出,不過王爺您確實不該把私怨和公事放在一起處理,更不該惡整典侍大人…」,流雲邊說著,已低下頭,這個不過二十剛出頭的小伙子,臉上稚氣未月兌,是以說話未有太多的顧及,高冉昊就是想听听他的實話,所以才這麼問。
旋即,他眉頭深鎖,「連你都認為是本王在戲耍她?」但事實上,確實不是。
「流雲,不如咱們比一比騎術?好久沒比試了
「好哇,不過王爺你可不能再耍賴了
「臭小子,本王這麼威武,需要耍無賴?」高冉昊淺淺一笑,然後一揚馬鞭便飛奔了出去。
只是看著高冉昊像離弦的箭,流雲急忙甩了甩鞭子,還說不耍賴,又先跑了…
這就是高冉昊真正的一面,總是儒雅地笑著,卻時而月復黑,偶爾痞氣地讓人無奈。他,從來沒變過…
雲都宸王府
寒風陣陣,吹起地上的幾片殘落的葉子,被大雪覆蓋的庭院里,人跡罕至,小軒窗邊,亞賽坐在一把烏木交椅上,雙眼無神地看著院子外面的枯樹,枯樹只剩下枝干,上面零星還剩下幾片葉子,除此之外,再也見不到任何生機了。
就這麼坐著,坐了許久,緩緩地,一行熱淚沿著人的臉頰流淌下來,王爺,竹兒,是我對不起你們…
她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自責,可是如此自責了幾百遍都無用。
「王妃,您都在這里坐了一早上了,仔細身子啊」,小丫鬟拿著厚厚的皮毛給坐在窗邊的人披上,還冷地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亞賽微微動了動嘴,自從高允被軟禁以來,整個宸王府便再也無人問津,她每日守著這空空的院子,只為等著高允回來。
太皇太後不讓她去見高允,從瀛台到宸王府,只不過半日的車程,可是卻好像隔著千山萬水般。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亞賽冷笑著,她已經半年沒出門了,那張臉憔悴地不行,皮膚也皸裂地難看,雙眼無神,凹陷下去,唇咧開著,整個人的皮膚粗糙,看上去就像五十幾歲的婦人。
她身上的衣服也許久未換了,上面的牡丹花眼色早就落了,洗地發黃,看上去就像是叫花子一般。
外人,都以為她瘋了,便索性把她關在了這個院子里。
「喜兒,去,幫我準備一件新衣裳,要王爺大婚那日我穿的那件」,亞賽坐在椅子上不動,雙眼依舊看著窗外白雪皚皚一片。
小丫鬟嘆了口氣,王妃真的是神志不清了,成日說胡話,自從喜兒死後,她就賤人就喊喜兒,「唉,王妃您等著,奴婢這就去
說畢,便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小丫鬟捧著一套衣服上來,放到床邊,輕聲喚道,「王妃,衣服拿來了,您要現在換上麼?」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來」,亞賽有氣無力地說著,視線卻未離開過窗子。
小丫鬟應聲便退了出去,輕聲將門合上,走到游廊時,還不忘看了一眼窗子里的人,見亞賽還呆坐在窗子邊,無奈地搖了搖頭離開,王妃每日都是這樣,起來了就呆坐著,什麼事也不干,成日里精神恍惚。
只是她放心地走了,以為是和尋常日子一般,卻不想再回來時,光景竟然……
見小丫鬟走了,亞賽才緩緩地起身,最後看了眼那院子里干枯的樹枝,然後將窗子重重地關上。
一番梳妝打扮,她特地在臉上涂抹了許多的胭脂,這樣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憔悴,嘴上的朱砂,也是特地涂抹了一層,看著鏡子里那張面容總算好看了些,亞賽這才滿意地笑著,然後緩緩走到屋子中央,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繩子,拋到了房梁上。
王爺,這輩子我們有緣無分,希望來生,我們不要再相見,我不想這麼苦。來生,希望我們只是路人。
沈芊竹,欠你的命,我現在就來還了!
……
中午時分,小丫鬟來送午飯,走到門口的時候一怔,怎麼房間的門窗都關上了?她搖搖頭,興許王妃乏了,休息了。
正推門進去,想要把手里的飯菜放下,她一抬頭,立即便驚叫了起來。
「啊!啊!來人啊,王妃,王妃懸梁自盡了!」
小丫鬟驚叫出聲,便一頭往後栽倒,暈厥了過去。
門微微敞開,寒風闖了進來,吹著懸梁的人,衣玦跟著飄飛,亞賽一身枚紅色眼里的錦袍,在寒風吹拂的冬日里,永遠地變得冰涼。
新帝開元二年臘月二十,宸王妃歿。
而就在宸王府一片死寂的時候,皇宮里正熱熱鬧鬧地在準備除夕過年,喜上加喜的事是,柳茹裳剛被太醫診斷,身懷有孕。高演大喜,在她如貴妃的頭餃上,又加了‘孝德’的封號,並升任柳劍南為五軍都督元帥,加一等公,瞬間,柳氏的勢力如日中天。
而與此同時,以太皇太後為首的趙家勢力,並未絲毫放松。
一間不大的府院,從狹小的屋子里正傳來女人痛苦地哀嚎聲,沈老在外面來來回回,焦急地守著,他的身邊,梅氏帶著鸞鳳兩姐妹,也在膽戰心驚地守著。
「香兒最好不要有事,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們!」沈老臉上滿是猙獰,朝著母女三人怒吼著,鸞鳳兩姐妹,害怕地縮到梅氏懷里,身子發顫。
直到許久,屋子里傳來一陣嬰兒呱呱墜地的聲音,沈老緊緊捏著的拳頭,這才猛然松開,然後沖著打開的房門,穩婆手里抱著的襁褓走去。
「恭喜老爺,是個男孩,是個男孩
「我們沈家,終于有後了!」沈老仰天一笑,抱著孩子便嚎啕大哭了起來,自從浮音檢舉他私吞糧餉之事後,他便被貶為庶民,原先交好的官場朋友,見設計啊徹底失勢,又加之太皇太後的壓力,無人敢幫他們,沈家全家也被查封,他們一家被趕出京城,重新回到了會稽老家。
家里添了男丁,除了沈老自己,其實其他人根本都不開心,尤其是梅氏母女三人,早就心有異心,打算逃跑了。
是夜
母女三人將沈家所剩的值錢東西,都打包了,趁著月黑風高,逃出了會稽。
——嬤嬤分界線——
還有十幾日就要過年了,過年是漢人的習俗,在北鮮這里,倒也不是那麼注重。只是北鮮上下推行仿漢制度,政治上實行改新,創立內閣首輔制度,攝政王與兩賢王聯合扶正制度。在經濟上,采取編戶制度,修城池。但在文化上,似乎現在的腳步還落後了些。
大興城里,因為勞工們紛紛染病,工程不得不拖延,征集新丁也要好幾個月,于是,本就空寂的大興城,此刻變得更加寂寥起來。
沈芊君出了大帳,手里捧著一壺熱熱的馬女乃酒,喝了一口,抬頭看著天,天上繁星密布,明日會是個好天氣。
「典侍大人,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忽然,皎潔月光下,傳來一陣腳踏雪地的聲音,沈芊君回頭,看著她的左副將此刻正帶著一絲神秘的笑。
「有喜事?可是那些工人病好了?」沈芊君緊了緊手里的酒壺,眼里充滿了驚喜。
左副將搖搖頭,然後指了指帳子里,「典侍大人進去瞧瞧就知道了
看他這麼神秘,沈芊君也沒再問,將馬女乃酒遞給左副將,自己則是快步走了進去。
偌大的帳子內,一個頎長堅一挺的身影負手而立,他一身銀色的盔甲,在帳子里篝火的照射下,銀色盔甲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
「微臣給太子殿下請安」,沈芊君單膝跪下,行了北鮮最標準的君臣之禮。
錦瀾微微轉身,見她如此,也未上前攙扶,這半年來,他不是沒表達過自己的想法,他也知道她心里所想,于是兩人便成了現在尷尬的君臣關系。
「起來吧」,錦瀾緩緩開口,坐到了軟榻上,手撫模上了軟榻上的把手,卻避開沈芊君的視線,看著燃燒正旺的篝火,「最近可好?」
「很好,現在的這種生活,沒有女人的勾心斗角,能夠踏踏實實地做一些事,我覺得很充實」,沈芊君淡淡道,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
她的表情,除了沉靜就是冷漠,半年,他已經習慣了。
「璽兒和張媽也很好,在都城有人照顧著,你放心」,錦瀾又道,這次抬眼看了沈芊君一眼,緩緩起身,朝她走去。
沈芊君下意識後退幾步,別開頭去,「謝謝殿下」。
錦瀾沒有立即回應,而是緊了緊沈芊君身上的披風,出聲道,「漢人有過年的傳統,眼下大興城不得不暫停一段時間。你無需一直守在這里,走,隨我去個地方
他言畢,便拉著沈芊君,沈芊君下意識地推開手,然後跟在了錦瀾的身後。
門外不知何時,已準備好了馬車,馬車的車輪子在雪地里留下一道車痕,將白色的雪壓地烏黑。
看來他是有備而來。
沈芊君沒有多問,上了馬車,和錦瀾坐在了車里。
月色里,馬車徐徐前進,走了半夜,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才發現馬車已停下,錦瀾早就不在。
掀開車簾子一看外頭,熟悉的城郭和街道,眼前一張紅旗上寫著悅來客棧四個字,正隨著寒風飄搖,而原本只開了一個門的客棧,忽然里面燈火通明,旋即便走出好幾個人,出來迎接。
「客官,您預訂的天字一號房,一直留著呢」,掌櫃的睡眼惺忪走出,他的身邊,則是錦瀾,此刻他已換了一身漢服。
他們回大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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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麼帆帆的10朵花花,好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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