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就要狠 142 生死不離

作者 ︰ 喜如意

玉玲瓏深深地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痛惜,卻是一言不發。

她只能隱隱約約想象,卻無法確定,或者,她不願意去想,年幼的他是怎樣在上元國度過那些艱辛的歲月。

幼年失母,七歲便被送到敵國做質子,誰會相信他竟然還能活下來,誰又知道,其中到底經歷了多少困苦與磨難?

將她肩上的大氅向上拉了拉,旭王的薄唇泛起一抹冷淡的笑,聲音深沉又遙遠,仿佛在說起一件與他毫不相關的事。

「……我到上元國的時候,只有七歲,很多事情都不懂。在我從東楚出發之前,父皇對我說,我是東楚的皇子,所以我要維護東楚的聲譽,我要保護東楚的百姓,我要衛護東楚的國土,所以我要承擔起這個責任,那時我懵懵懂懂,心里只記得這些大道理,卻從未想過其他的緣由。」

火堆里的枯柴在 啪作響,跳躍的火光映在山洞內壁上,不但並不明亮,反而還顯得黑的十分陰沉。

「我帶了十八個侍從,從東楚出發,去了上元,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到了上元國的皇宮,上元國的皇帝指著我得意的大笑,向他的皇子們說道︰你們看,這就是那個廢物的兒子。」

玉玲瓏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可是旭王此刻說起來,語氣仍然充滿了壓抑的悲憤。

對那時年僅七歲養尊處優的旭王來說,這句話的後果是什麼,顯而易見。

旭王頓了頓,繼續說了下去︰「……我沖他們大嚷大叫,可是他們只是看著我輕蔑的笑,那笑容仿佛是在看一只耍把戲的猴子,到最後他們看膩了,便將我打了一頓,關進了一處僻靜的宮室。」

「……我的侍從想要救我出來,卻被人發現,結果被皇帝下令一律處死,只留下兩個年紀最小的服侍我。王景很聰明,總是從御膳房偷東西給我吃,宗川性格沉穩,身手卻很好,一直背著人教我武功,就這樣過了兩個多月,父皇派人出使上元國,使者請求見我一面,皇帝才命人給我梳洗打扮,穿上新衣裳,出來見東楚使者。」

想起了塵封已久的往事,旭王冷冷地一笑,墨眸看著火堆,輕聲說道︰「我對使者說,我很好,皇帝對我很好,上元國的皇子們也對我很好,叫他回去稟報父皇,不必為我擔心。」

「或許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听話,皇帝改變了對我的態度,待東楚使者走後,他就賜給我一座府邸,還準許我進宮與皇子王孫們一起讀書,後來還準我學習騎射,當然,大多數時候,我都是那些上元國皇子的靶子……」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回憶這些屈辱的往事,顯然讓他很是難受。

「到十二歲那年,上元國邊疆發生暴亂,皇帝命三皇子領兵出征,命我隨行,理由是要讓東楚質子領略上元國的雄威。這一去,就是三年。」

「上元國地處北方,一到冬天,天寒地凍,荒漠上寸草不生,大軍出行,時間長了總有糧草不接的時候,能吃到蛇鼠蜥蜴都是好的,有一次我們孤軍深入,在荒漠里迷了路,連草皮樹根都吃光了,我甚至見過士兵去吃死人的尸首,只為了能活下去。」

玉玲瓏心里一陣抽搐,她怎麼也想不到,那個白衣勝雪花天酒地的旭王,竟然還有這樣的過去。

當東楚太子在金碧輝煌的皇宮里學習孔孟之道的時候,他卻在布滿尸首的沙漠里穿行,為了生存而不顧一切,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懂得隱忍,都善于偽裝,只為了能夠活下去。

也因為他在上元國吃過太多的苦楚,所以他回到京城便裝作被榮華富貴迷住了雙眼,只顧得貪圖享樂,擺出一副不理世事的紈褲模樣。

「……十六歲那一年,上元國皇帝派人送我回來,並且暗示父皇,要立我為儲君,父皇找借口回絕了,可是盡管這樣,皇後和太子卻仍然對我倍加提防,不但監視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甚至還監視父皇,生怕父皇會將儲君的位子傳給我。父皇察覺到他們的異動,便將暗衛的指揮權交給了我,並授意我秘密行事,監視太子是否有所圖謀。」

玉玲瓏听得怔住了,她不禁想起白日里,皇上春風滿面的模樣,似乎對太子格外的倚重,而眾位皇子王孫也是一團和氣,仿佛這次春狩真的只是皇上帶眾人出來散散心。

可是她沒想到,暗地里竟然有這麼多隱秘的事情,而那些表面尊榮富貴的皇子們,竟然有這麼多齷蹉的念頭。

這就是仁孝的太子,這就是溫和貴氣的皇上,這就是旭王的父兄。

彼此猜忌,彼此提防,彼此充滿了敵意,甚至時刻準備著對父子兄弟痛下殺手,這就是皇族的親情,為了權力,為了至高無上的那一把龍椅,他們可以不惜一切,哪怕斬斷親情也在所不惜。

腰上驀然一緊,玉玲瓏被他拉進懷中,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灼熱的氣息︰「……父皇讓我裝作不理朝事,只顧享樂的模樣,好讓太子放松警惕,我雖然答應,卻時常覺得心中郁悶難當,便時常借著酒意在京城里縱馬。有一天夜里,我又喝醉了,照例騎著馬在大街上來回跑,我听得見百姓奔走相告的叫喊聲,听得見他們逃之不迭的慌亂腳步聲,心里卻一陣陣好笑,這樣多好,所有人都怕我,所有人都躲著我,大街上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看不見,所有人都躲在暗處,咒罵著我是個混世魔頭,可是沒有人敢管我,因為我是九皇子,我是旭王!」

「可是就在那個晚上,我卻看見了一個孤身的女子,帶著小丫鬟旁若無人的走在街上,你好像從來沒看見我,也壓根沒听見我的聲音,我當時很生氣,為什麼所有人都躲開,你卻不躲?你為什麼不怕我?」

玉玲瓏听著他回憶起兩人初次見面的情形,心底涌起一陣甜蜜,微微笑著說道︰「我為什麼要怕你?你又沒有三頭六臂,又不會吃人,我躲著你做什麼?」

感覺她在懷中動了動,旭王緊了緊臂彎,仿佛生怕她轉瞬就要離開一般,低喃著︰「那時候,我只覺得你很特別,後來酒醒了,我忽然想到,若是我裝作追求你,太子一定會認為我是個風流不羈的人,有你做掩護,他會對我更加放松警惕,所以第二天,我就開始著手準備,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玉玲瓏是我喜歡的女人。」

盡管知道他說的只是從前的想法,玉玲瓏卻仍然忍不住掐了他肩膀一把,面帶薄怒︰「我就知道你是在利用我!」

有力的臂彎緊緊箍著她,帶著深深的歉意和心疼,涼薄的唇落在她耳畔,化作輕柔的吻,旭王輕聲說道︰「可是連我自己都沒想到,其實從第一次見到你,我的心里就再也抹不去你的影子,那時候我一心只想著偽裝自己,用各種各樣的借口讓自己去接近你,卻不知道,我的心,早就系在了你的身上,再也割舍不開。」

「……每當我閉上眼楮,總是會想起你的樣子,第一次見面,你為了保護一個小丫鬟把我踢下了馬;在山頂上,你縱馬跳進人群,為了維護你祖母周全,不惜孤身犯險;甚至為了一個受傷的陌生人,你也會盡全力保護他的安全。玲瓏啊玲瓏,你總是在保護別人,可是你知不知道,每次我看到你這樣子,心里有多麼的疼,我多想把你抱在懷里,永遠保護你,永遠陪在你身邊,永遠不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他的話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她許下承諾︰「我說過,我會永遠保護你,我說過,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我可以放下自尊,可以舍棄驕傲,可是就是不能放棄你。原諒我,原諒我曾經那麼笨,不懂得討你的歡心;原諒我不懂自己的感情,卻只以為想要利用你;原諒我害你身陷絕境,卻還要你照顧我……」

听著他情真意切的聲音,玉玲瓏悄悄抿緊了粉唇,從他懷中仰起俏臉,努力露出一個如花的笑靨︰「想要我原諒你,那你就好好活著,將來才能補償我。」

旭王情難自禁,輕輕啄了一下她的唇,低聲說道︰「那你也答應我,永遠也不要離開我。若是你離開了」

大手牽引著她,將她的小手放在他的心口︰「即使我活著,那麼這里,也會死的。」

手心里感受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在這茫茫雪夜里,在這渺無人煙的山洞里,她只覺得從未有過的安心。

原來,她真的可以將自己交給另一個人,讓他給自己無窮無盡的力量,無邊無際的安全感。

柔女敕的臉龐緊緊依偎著他的胸膛,她的聲音很輕,听起來卻無比的堅定。

「我不會讓你死的,從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生死不離,榮辱與共。」

火光跳躍著,將兩個彼此相依的身影投射在山洞的牆壁上,顯得那麼親密無間。

……

清晨的陽光投進了山洞,照耀在玉玲瓏的眼楮上,將熟睡的她驚醒了過來。

玉玲瓏起身環顧山洞,卻發現旭王不在,身上還披著他的大氅,可是他卻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只能從外頭的天光看出來應該是早晨,旭王去哪里了?他腿上還有傷,怎麼會將她獨自一人留在山洞離開呢?

她陡然擔心起來,想也不想就叫道︰「虞烈陽!」起身向外走去。

未及洞口,她就看見了他頎長的身影,大鳥一般落在了自己面前。

「睡醒了?」俊臉帶著微微的笑意,墨色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大手隨意地一揮,將手中的東西丟在地上,伸手拉起風帽帶在她頭上︰「外面冷得很,你就守在山洞里,不要亂走。」

玉玲瓏見了他,心里才放心下來,听到他說這話,不由得不滿地嘟起嘴來︰「還告訴我不要亂走,不知道一大早上拖著傷腿亂走的人是誰?」

嘴上這樣說,心里到底還是惦記的,玉玲瓏俯身查看了下他的傷口,見不再有鮮血流出來,這才放下了心,抬頭問道︰「你去做什麼了?」

旭王一笑,毫不在意地說道︰「這點兒小傷,算得了什麼,養了一夜就好得差不多了。」

說著,還故意在玉玲瓏面前走了幾步,顯示他的傷處真的好多了。

他的傷腿還是有些不敢著力,不過倒是能走路了,只是輕功暫時是施展不出來了。

旭王走到山洞里,給即將熄滅的火堆添了些許柴火,指了指一旁的兩只野兔,說道︰「你昨天就沒吃東西,怕你餓壞了,就出去找了點兒吃的。」

玉玲瓏心頭一暖,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笑道︰「原來王爺也不是無能之輩,那天狩獵只獵了一只野兔,今天竟然抓到了兩只,真是可喜可賀。」

旭王被她逗得微微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若是那天王妃說肚子餓,本王自會大展身手,獵得虎膽熊心給王妃嘗鮮!」

看著他嫻熟地給野兔剝了皮,架在火堆上,玉玲瓏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許,認真地看向旭王︰「你打算在這里住多久?」

他們失蹤了一夜,皇上一定會派人四處搜尋他們,春狩的獵場並不大,估計很快就會找到這片山谷來。

現在旭王身上有傷,躲在這里顯然不合時宜,可是若是就這麼回到行帳那邊,太子恐怕會趁虛而入,對負傷的旭王痛下殺手。

將野兔架在樹枝上,旭王伸手攬過了她,低聲說道︰「若是能就這麼和你兩兩相對,相守一生,哪怕就住在著山洞一輩子,又有何不可?」

玉玲瓏依在他肩上,淡淡地一笑︰「人生若是能這樣隨心所欲,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傷春悲秋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抬眼互相凝視,旭王握著她的手,低聲說道︰「若是可以,我真想就這麼拋下一切,帶你離開這里的紛爭,若是父皇來找,權當我們已經死了。你我從此退隱朝野,浪跡五湖四海,做個閑散之人,該有多好。」

玉玲瓏反握住他的大手,安撫似的拍了拍︰「你可不要忘記你說過的話,等以後大事一了,你就帶著我走遍天下,賞遍美景」

旭王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一本正經地說道︰「好,那咱們就說定了。待大事一了,你我退隱江湖,從此不問世事,專生兒子。」

玉玲瓏听他說得認真,待听到最後一句,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你想得美!」

小小的山洞里,此刻兩人歡聲笑語,充滿了溫馨。

旭王撫模著玉玲瓏柔滑的長發,輕聲說道︰「若是我現在走了,太子沒了對手,定會心生異心。父皇年事已高,我豈能為己之私,不顧他的安危?玲瓏,你等我,待我侍奉父皇百年,一定帶你離開這里。」

玉玲瓏沉默了片刻,攏了攏鬢邊的碎發,抬眼看著他︰「好,無論前面有什麼刀山火海,我都會陪著你。」

旭王看著她,兩人執手而坐,皆是一樣的心思。

許久,旭王伸手將火堆上烤好的兔子取了下來,撕成兔肉絲,遞給玉玲瓏︰「快吃吧。」

玉玲瓏伸手接過,吃了一口,不由得有些吃驚︰「這是怎麼做的?」

兩人出來的匆促,身上自然是不可能帶調味品的,玉玲瓏原本以為這沒放任何調料甚至連鹽都沒放的兔肉,一定是難吃無比,誰知一入口竟覺得十分好吃,柔韌的兔肉帶著炭火的清香,烤得外焦里女敕,竟然別有一番風味。

旭王嘗了一口,似乎對自己的手藝很是滿意,不由得得意地笑道︰「我撿了不少松樹枝,這兔肉是用松枝烤成的,所以帶了一種松木的清香,怎麼樣,好吃吧?」

玉玲瓏低下頭,看著手中的兔肉,心里百味雜陳。

她幾乎想象不到,在這個寒冷的冬日早晨,拖著一條傷腿的旭王是怎樣在雪地里搜尋著松枝,只為了能讓她嘗到最好吃的兔肉。

除了他,還有誰會這樣精心地照顧她的口味,細致地考慮她的感受,即使在這物資極度匱乏的雪地里,他也要努力讓她吃得好,住得暖,讓她擁有最溫暖最貼心的照顧。

手心驀地一沉,是他又撕了一只兔腿給她,口中催促道︰「快趁熱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玉玲瓏點點頭,剛要說什麼,就听見外頭遠遠地傳來了此起彼伏的聲音︰「旭王爺,旭王妃!」

看來他們失蹤了一夜,果然引起了皇上的驚慌,竟然這麼早就尋過來了。

手中的兔腿不知不覺放了下去,兩人默默相視,竟是誰也不肯開口應答,仿佛是舍不得這狹窄冰冷的小小山洞。

外頭的呼聲越來越近,旭王嘆了口氣,伸手溫柔地模了模她的頭發,低聲說道︰「我們出去吧。」

玉玲瓏站起身,肩上披著他的大氅,俏麗的臉龐恢復了冷艷︰「走吧。」

離了這逼仄卻溫暖的山洞,走到外面,又是一番天地。

等待他們的,是疾風驟雨,還是春日暖陽,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擁有彼此,即使去天涯海角,也不會再孤單。

兩人一走出山洞,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冰雪料峭的山崖上,一男一女並肩而立,皆是俊美非凡,宛若神祗,凌然立在冰雪之上。

見到他們,一個喜極而泣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王妃,王爺!」

衣衫單薄的靈兒跌跌撞撞地從厚厚的積雪上奔了過來,跑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到了他們面前,靈兒望著玉玲瓏和旭王,大大的眼楮里滿是喜悅的淚水︰「王妃,王爺,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嗚嗚」

玉玲瓏看到靈兒安然無恙,心里的石頭也總算是落了地,昨天雪崩之後,她就失去了靈兒的下落,之後發生的事情太多,她一直抽不出空去尋找靈兒,現在看靈兒沒事,她嬌麗的臉龐不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靈兒。」

旭王那邊也是十分熱鬧,幾個侍衛上前跪拜,臉上全是如釋重負的神情︰「王爺,屬下來遲,請王爺恕罪!」

旭王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他轉過身,大手伸向玉玲瓏,俊臉上帶著決然與堅毅,輕聲說道︰「玲瓏,我們下山。」

……

寬大的馬車里鋪設著厚厚的皮毛褥子,兩個精致的炭爐正熊熊地燃燒著,將車廂里烘得溫暖如春,暖爐上照例燙著一壺旭王愛喝的酒,淡淡的酒意隨著熱氣升騰而起,燻得人昏昏欲醉。

旭王斜靠在榻上,身上只披著一件月白色的綢衫,頭上的青玉冠略有些歪了,幾縷墨發隨意地散落下來,讓他看起來如同畫中人般俊秀。

他腿上的傷處已經上好了藥,包扎妥當,此刻他的臉龐上帶著幾分慵懶,帶著幾分愜意,一邊把玩著酒杯,一邊笑意盈盈地看著對面的人。

「能共你同乘一車,得你親手照料,這一傷,倒也值得。」

玉玲瓏身著一件白玉蘭散花紗衣,頭上只松松地挽著百合髻,鬢邊插著一支雲鬢花顏金步搖,簪尾的流蘇隨著馬車的行進輕輕顫動著,越發顯得她秀眉若飛,姿容婉約。

听到旭王的話,她微微一笑,提起炭爐上的酒壺,給他手中的酒杯續了些酒,說道︰「你身上有傷,這酒,你還是少喝為好。」

斟過了酒,她剛要縮手,皓腕卻被他一把拽住,馬車一顛,她站立不穩,不由得倒在他懷中。

旭王在她耳後輕輕地吹了口氣,低語道︰「不必喝,我已醉了。你沒听說過,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麼……」

灼熱的唇噙住她的耳珠,伴著他低聲的呢喃︰「你就是迷我醉我的那朵花。」

馬車里本就暖若晚春,玉玲瓏被他這麼一抱,更是覺得燥熱難當,她伸手輕輕推開他,扶了扶鬢邊的步搖,嗔道︰「受了傷還這麼不安分,早知道就不該給你好臉色。」

旭王忍不住笑,手卻還舍不得放開她,道︰「若是能得你日日如此,我情願天天受傷。」

這時他們是在回京城的路上,春狩期間旭王突然受傷,還遭遇了雪崩差點送命,皇上自然極為重視,當日就安排了車馬侍從,護送旭王回京城養傷。

當然,這是對外的說辭,只有旭王和玉玲瓏才知道,皇上是因為擔心太子再次對旭王下手,這才立刻讓旭王回到京城。

兩人耳鬢廝磨了一番,玉玲瓏坐正了身子,伸手將簾子撩開一條縫隙,看了看外面的情形,才低聲問道︰「你是怎麼跟皇上說的?」

旭王的俊臉露出幾分冷色,說道︰「我只對父皇說,太子要殺我。」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就算我不說,父皇也會猜得出來,倒不如光明正大實話實說。」

看來,皇上早已對表面仁孝的太子起了疑心,皇上正值年富力壯,太子就身懷異心,對自己同胞手足都要下手殘害,這樣的儲君,怕是早已不得皇上歡心了吧。

所以太子才要盡力在群臣百姓中樹立自己仁德的形象,這樣皇上就無法找借口廢掉自己,只要再熬過幾年,一旦皇上百年,這天下都將是太子的,而到時候這些皇子,自然會由得他處置。

皇上雖然表面溫和,可是太子這些心思,他未必就猜不到。對于太子來說,旭王等人都是他的敵人,是他登基之路的絆腳石,恨不能統統除之而後快,可是對皇上來說,旭王卻是他最疼愛的皇子,和其他的皇子一起,都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必定要想盡辦法,保住自己兒子的性命。可是太子年紀漸長,身後又有皇後一族的勢力,早已不受皇上的控制,更不會听從皇上的話,在這種矛盾下,這對父子又將做出怎樣的抉擇?

玉玲瓏望著微微顫動的車簾,輕聲說道︰「皇上的心里,還是對太子抱有希望的。」

旭王的眼底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道︰「是,父皇一直希望太子能夠寬己待人,畢竟太子是從小就被立為儲君,受的教導皆是聖人之言,以及如何治理國家的雄圖偉略,論能力,論修為,都是儲君的不二人選,若不是有什麼重大的變故,父皇心里是不願廢掉太子的。奈何太子心胸狹隘,疑心極重,父皇越是向他保證絕不會另立儲君,太子越是以為父皇有廢掉他的心思。玲瓏,你不知道,如今朝野風雲變幻,朝臣中也漸漸有了微詞,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微詞就會變成紛爭,到時候,朝廷的根基也會受到影響。」

皇上與太子貌合心不合,已經是遮掩不住的秘密,朝臣之間自然也會分成不同的黨派,有的支持太子,有的支持皇上,更會有人別有用心,想要借機渾水模魚,鼓動朝臣擁立別的儲君,時間一長,朝廷自然會大受影響。

旭王將酒杯放下,冷冷地說道︰「太子現在疑心極重,幾乎是草木皆兵,玲瓏,你想不到吧,連玉鵬被發配南疆,都是太子暗地授意的。」

玉玲瓏聞言一驚,不禁月兌口問道︰「什麼?」

她實在想不到,連小小的玉將軍府也會受到這黨派之爭的牽連,玉鵬官位不高,又常年在外征戰,怎麼會被牽涉其中?

旭王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拉過了玉玲瓏︰「只因為我心儀于你,太子便疑心我是有心拉攏武將,以為我是想圖謀玉鵬手中的兵權,因此命令馮尚書找借口將玉鵬發配南疆,讓他離京城盡可能的遠,讓我不能借助玉鵬的兵力有所圖謀。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這個緣故的。」

玉玲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太子這心胸也太狹隘了吧,這是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嗎?

心念一轉,玉玲瓏卻陡然斂住了笑意,神經頓時緊繃了起來︰「你是說,從馮尚書一開始找茬,就是有所圖謀的?」

旭王點點頭,道︰「沒錯,而你,也只是因為受了我的連累。」

玉玲瓏抿緊粉唇,腦海中一些破碎的片段漸漸串連起來,如同拼圖一般,形成一個朦朧的圖像,這是她第一次,發覺到她要的答案竟然涉及得這麼廣,埋藏得這麼深。

心里一冷,玉玲瓏沉聲說道︰「這麼說,我之前遇到的一切,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那麼其中牽涉的人,牽涉的事,並不是如表面上看來那麼隨意自然,而是早就被暗中的那只大手故意捏合,而她只是其中的一個小小棋子,由得人推來搡去。

被人利用的怒火在她心里漸漸燃燒了起來,玉玲瓏俏臉含霜,卻生生壓住了自己的怒氣,只是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

她並不傻,當然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的緣故,太子之所以能下好之前那麼大一盤棋,無非就是看準了她性格里的特點,暴躁,剛硬,不肯低頭服軟,不肯開口認輸,所以才會一擊即中。

她的果敢與堅強,原本是她保護自己的武器,可是現在看來,卻也是被人利用的弱點。

從一開始她和施惠如在普渡寺遇見馮思淮,這就是一個提前設計好的陷阱,馮思淮生性風流,有色心又有色膽,見到她的美色自然會垂涎欲滴,再加上又是在荒郊野外的寺廟里,仗著家道顯赫的馮思淮,自然會出言調戲她,甚至動手動腳,這,也是一早就被人預料到的。

而她的性格不肯吃虧,出手教訓馮思淮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以她的身手,馮思淮肯定不會討得好去,勢必會大大地吃個苦頭,絕不會輕易饒過玉玲瓏。而嬌生慣養的馮思淮,加上護子心切的馮夫人,就會將整個事態鬧大,將事情愈演愈烈,最終的結果就是讓馮家與玉府結下死仇。

至于以後的事,包括玉千柳的死,甚至都有可能是背後那只大手在推動,最後一手促成的!

一路走來,她回顧自己走過的路,不由得覺得一陣心寒,她曾經以為她可以特立獨行,自己在古代闖出一條獨特的道路,顛覆所有世俗的偏見,可是現在看來,她自以為是的果決和狠辣,原來只是別人早就設計好的通道。

只是,他們恐怕想不到,自己最後卻會選擇嫁給旭王吧,亦或者,對于他們來說,她這等卑微的身份,根本不足以引起他們的重視,因此並沒有阻攔她嫁入旭王府的行為。

是啊,在他們眼中,一個家破人亡的將府庶女,又能給旭王什麼幫助呢?

看著她臉上變幻莫測的神色,旭王不禁擔心起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玲瓏,你沒事吧?」

玉玲瓏回過神來,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勃然大怒,她的臉上浮起一抹嬌艷的笑意︰「我沒事。」

既然想通了這一節,她就更不能像從前那樣,動不動就大發脾氣,想也不想就出手,或許在玉府,這種手段可以保護她不受傷害,可是在這波雲詭譎的朝野之爭里,她這種行為無異于親手將把柄送到別人的手中,由得別人主宰自己的命運。

以為她只會玩暴力嗎?他們也未免太小看她了!

想玩陰的,姐、就陪你們玩到底!

依偎在旭王的懷里,玉玲瓏笑靨如花︰「夫君,回到王府,讓我管家可好?」

旭王只听到前面半句,就驚喜地打斷了她的話︰「你叫我什麼?」

玉玲瓏掩嘴微笑,道︰「當然是叫你夫君,怎麼,你不喜歡?」

听清了她的話,旭王重重地在她在唇瓣啄了一口,大笑道︰「喜歡,當然喜歡!一千個,一萬個喜歡!」

看著他驚喜交加的樣子,玉玲瓏無奈地搖搖頭,只好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我剛才問你,回到王府,讓我管家好不好?」

沉浸在她叫他夫君的喜悅中,旭王想也不想就點點頭︰「好,當然好!你是王妃,你管家是理所當然的!」

玉玲瓏點點頭,毫不客氣地說道︰「好,第一件事,我要你給皇上上個奏折,說要在家養傷,從此閉門不出。」

旭王一口答應︰「嗯,這也是我想做的。」

太子費盡苦心,卻仍舊沒能傷得旭王的性命,下一步很有可能要狗急跳牆,甚至撕破臉皮,眼前既然沒有與之抗衡的辦法,那麼最好先避其鋒芒,以養傷的名義關門不出。

見旭王與自己心意相通,玉玲瓏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第二件事,我要清理門戶,想來你旭王府里也用不上那麼多的閑人,那就只留下知根底的下人,其他的人統統遣散。」

雖然上一次,趙管家已經遣散了一批下人,可是玉玲瓏並不相信現在的旭王府就是安全的。太子既然疑心那麼重,那麼下人里應該還會有奸細,她既然決定了要和旭王並肩戰斗,自然就要讓他們的住處干干淨淨,而不是讓他們生活在監視之中。

旭王點頭應允︰「你是王妃,都听你的!」

玉玲瓏笑著點點頭,又說道︰「第三件事,我要用銀子,很多很多的銀子。」

旭王說道︰「嗯,回去就去賬房提,用多少都隨便。」

玉玲瓏一怔,追問道︰「你不問我要銀子做什麼?」

旭王想也不想就說道︰「你自然有你的原因,我是你夫君,你想要什麼我自然就給什麼,你想要多少我自然就給多少,至于你想怎麼用,隨便你,只要你高興就好。」

玉玲瓏粉唇一嘟,輕聲說道︰「你這話說的,好像我要做什麼壞事一樣。」

他知道她要多少銀子嗎,他知道她要銀子做什麼嗎?就這麼痛快地答應,她甚至懷疑,他將來會不會為此刻的決定而後悔。

旭王哈哈一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小傻瓜,想什麼呢,你既然嫁了我,我當然要讓你永世開開心心,再沒有一絲煩憂。」

玉玲瓏心頭暖意融融,情不自禁地靠在他的肩頭,低聲道︰「你對我這樣好,我好歡喜。」

原來世間竟會有這樣的男子,若不是她親眼看見,親耳听見,親身遇見,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天底下還會有一個男人,如此愛她戀她,惜她寵她,不為任何事,任何人,只因她是玉玲瓏,是他要一生一世,都要放在心尖兒上疼愛的女人。

前生的痛楚回憶仿佛只是一場噩夢,痛過了,傷過了,卻也終究是過去了。

曾幾何時,她幾乎以為自己心如死灰,再也不會相信任何男人,再也不會相信任何甜言蜜語,可是終究,她還是敗在了他的手中,敗給了他的心。

在愛情里,總會有一方先認輸,她那麼驕傲,從不肯低頭,所以她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輸。可是她卻不知道,有一種認輸,卻是致命的誘惑,他願意放下驕傲,放棄身份,在她面前低下高昂的頭,並不是因為他卑微,而是因為在他心里,她比他的驕傲,比他的身份更重要。

男人低頭認輸,女人抵不住這樣的誘惑,除了徹底淪陷,她別無選擇。

臉頰旁是他灼熱的吻,帶著他專屬的氣息,溫柔地落在她的鬢邊︰「你是我妻子,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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