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典禮還未結束,玉玲瓏已經悄悄走下了城樓。愨鵡浪
瑰麗的長袍沉重地拖在台階上,還帶著些許料峭寒意的春風拂來,卻撩不起她一絲衣角。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肩上陡然多了幾分重任,可也因為這重量,讓她的腳步越發沉穩有力。
既然卷入了這暴風雨的中心,那就讓他們,一起搏擊風雲吧!
朱輪華蓋車的旁邊,玉玲瓏扶著靈兒的手,再次抬眼看向城外的方向,那里,太陽已經完全掙月兌了雲朵的遮蓋,灑下漫天的霞光。
微微眯起眼楮,她忽然想知道,這光芒灑在他偉岸的肩膀上,會是何等的壯觀。
緩緩地抬起腳,她登上了馬車,靈兒恭敬地放下了車簾,轉過頭脆聲吩咐道︰「走吧
馬車應聲而起,粼粼的聲音響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悠長。
鋪設豪奢的車廂里,玉玲瓏坐在厚厚的錦褥上,沉思著接下來的計劃。
旭王冊封為九營十二衛總統領,這幾乎相當于與太子徹底撕破了臉皮,不知一直以仁德孝義偽裝自己的太子,這回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
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心里一定是咬牙切齒,恨死了旭王,也會因此將旭王列為自己頭一號敵人。
這樣更好,既然他不仁,就不用怪別人不義了。
只不過,他們的計劃想要實施,恐怕還需要縝密的設計。太子隱忍多年,絕不會輕易動手,更不會貿然放棄自己的地位,想要逼得他造反,她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準備。當然,這其中也需要旭王的謀劃。
默默地思量著,玉玲瓏並沒發覺,不知何時,馬車已經轉入了一條寂靜的小巷,骨碌骨碌的車輪聲,在靜謐的小巷中顯得格外清晰。
周圍是空無一人的安靜,馬車也在平穩地行走著,可是玉玲瓏的心頭,卻沒來由的猛地一跳。
這幾乎是她的一種本能,每當危險要來臨前,她都會有預感。
四下的風忽然呼嘯了起來,打著旋地卷向她所乘坐的馬車,玉玲瓏先是听見一直穩步向前的馬蹄聲忽然凌亂了起來,似乎是拉車的馬匹受了驚,緊接著就听見車夫的叫聲︰「什麼人——」
車夫只吐出了兩個半字,就戛然止住了話頭,悄無聲息了,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莫非是有人襲擊!?
坐在車門口的靈兒立刻渾身戒備了起來,一把掀開了車簾,玉玲瓏只來得及看見車外有一個鬼魅般的人影倏然閃過,就听見靈兒的驚呼︰「是你——」
靈兒的話沒說完,小小的身子就被唰地一下拉出了馬車,只听見一聲悶哼,靈兒也沒了動靜。
早在車夫喊出聲的那一刻,玉玲瓏就已經拔出了匕首蓄勢待發,她這次出門並沒有帶侍衛,除了車夫和靈兒,就只有她了。
很明顯,外頭那人用迅捷狠辣的手段解決了車夫和靈兒,接下來就要沖著她來了。
果然,還在顫動著的車簾唰地掀了起來,一張顛倒眾生的臉龐出現在玉玲瓏面前。
他這一進來,卻也正好對準了她早已等候在簾內的匕首,那寒光閃閃的刀尖,恰巧抵上了來者眉心間的一點朱砂。
這一刻,玉玲瓏竟然有了瞬間的錯覺,還以為那顆朱砂痣,是她刺破他眉間而流出的血。
狹長的鳳眸掃了一眼她手中的匕首,鳳軒轅卻絲毫沒有緊張的神情,只是邪魅地一笑︰「玉兒,我們又見面了
他的笑容是這樣的完美無瑕,卻又充滿了妖異的邪氣,玉玲瓏前生今世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男子,行蹤詭秘,性情乖張,卻又像一個陰魂,糾纏不散地出現在她的身旁。
玉玲瓏的手心不由得沁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雖然只見過鳳軒轅幾次,可是她非常清楚,他的武功實在是深不可測,她絕不是他的對手。
就如此刻,她的匕首就直指著他的眉心,他卻毫不以為意,看向她的眼眸帶著些許的揶揄,仿佛她已是他掌中的玩物,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
玉玲瓏握緊了手中的匕首,沉聲道︰「出去!」
鳳軒轅略帶惋惜地搖了搖頭,說話的口吻如同在哄一個天真的孩童︰「玉兒,我好容易才找到了你,怎麼可能就這麼離開?」
毫不客氣地將手中的匕首向前送了送,鋒利的刀尖已經抵住了他的肌膚,似乎轉瞬就要破皮而入。
美眸噴射著怒火,玉玲瓏厲聲喝道︰「鳳軒轅,你當真不怕死嗎!?」
下一刻,沒等她看清楚鳳軒轅的動作,手腕就被他突如其來地握緊,玉玲瓏銀牙暗咬,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狠狠地向鳳軒轅刺去!
叮地一聲脆響,刺向鳳軒轅的匕首卻中途轉了方向,帶著玉玲瓏全部的力量,沒根刺入了車廂上的木板,只留下一個刀柄在外微微顫動。
玉玲瓏重心不穩,轉瞬就被鳳軒轅一把扯入了懷中,縴細的身子頓時被他緊緊箍著,絲毫都動彈不得。
下巴被他熟稔地撈起,被迫地迎上他迸射著陰冷光芒的鳳眸。
「玉兒,你真的要殺我嗎?」
玉玲瓏咬牙切齒地說道︰「鳳軒轅,你放開我!要不然我就——」
「你就怎樣?」狹長的眸子帶著戲謔的笑意,鳳軒轅的大手帶著幾分留戀不舍,摩挲著她精致的下巴,「咬舌自盡麼?」
玉玲瓏狠狠一扭頭,擺月兌了他的手,連看都不看他,冷冷地說道︰「再不放開,我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箍在她縴腰上的大手猛地一緊,即使隔著幾重衣物,她仍然能感覺到他掌心里傳來的緊繃和灼熱。
「你以為他能來救你?」鳳軒轅的聲音重重地咬在那個「他」上,顯然不願意提起旭王的姓名,「你去看他冊封儀式了,怎麼樣,很風光是不是?」
听到鳳軒轅不正常的凶狠語氣,玉玲瓏微微一怔,轉瞬卻是怒火中燒。
他一直在跟蹤她,監視她!?
這個變態!
「我去哪兒,跟你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鳳軒轅手中的力道緊了緊,充滿霸道和專橫的力量,「你是我的,你去哪兒,跟誰在一起,做了什麼,我都要知道!」
陡然听到他孩子氣般的話,玉玲瓏有些發愣,這小子是在說胡話吧?
因為被他箍得太緊,玉玲瓏只能努力抬起頭,才能看見鳳軒轅的臉。
他的臉上迸射著奇異的光彩,神情變幻莫測,忽而憤怒,忽而陰戾,忽而暴躁,狹長的眸子卻是閃閃發亮,帶著不可一世的鋒芒。
玉玲瓏冷冷一笑,話語如冰冷的刀刃,又冷又利︰「鳳大教主,你是不是記錯了,我已經嫁給了旭王爺,這可是你親眼所見!別忘了,如今我可是旭王妃!」
被她的話一激,鳳軒轅雙眼頓時精光大盛,涼薄的嘴唇犀利地揚起,迸出他狂躁而強橫的話語︰「我管你是誰的王妃!?就算你是皇後,皇太後,王母娘娘,我只認你是我的人!」
看到他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情緒隨時隨地可能失控,玉玲瓏心里暗叫不好,可是沒等她有所動作,下一刻,她的後脖頸已經挨了一擊,她頓時兩眼一黑,軟軟地昏倒了過去。
擊昏她的力度拿捏得十分精準,鳳軒轅看著懷中這個神志不清的女子,臉上的狂戾漸漸變得柔和下來。
深深地嘆了口氣,鳳軒轅輕巧地撈起她的腰肢,雙腳一點,騰空而起。
幾個起落之間,他已帶著她消失了蹤影,原地只留下一輛車簾不斷飄動的空馬車,以及地上兩個昏迷不醒的人。
……
不知過了多久,玉玲瓏終于醒了過來。
神智一恢復清醒,她立刻坐起身來,一邊揉捏著被擊打過的脖頸,一邊警覺地打量著四周的情形。
這是一個巨大的房間,甚至比旭王府的臥房還要大,陳設並不豪奢,處處透著簡約實用的風格,然而仔細打量,卻能發覺這房間里的床榻桌椅,器物擺件皆是質地上乘,做工精致,僅是她身上蓋著的這條寬大的石青色織錦緞被褥,看著其貌不揚,一模卻感覺得到手感細膩,松軟綿厚,蓋著極其舒適。
房門半掩著,外面傳來幾聲若有若無的聲音,似乎在議論著什麼,玉玲瓏盡量不發出聲音地下了床,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
回想起自己被打暈前的一幕,她很容易就得到一個結論,此刻她應該是被鳳軒轅劫持了,而這里,大概就是鳳軒轅的地盤。
外間的聲音漸漸清晰,是幾個陌生的聲音,有的蒼老,有的洪亮,似乎在爭論著什麼重要的事。
「……今日之事,定是為了對付我教中人!否則這太平盛世,為何要設立總統領?」
「對,尤其還是欽點了旭王!就算是百姓們不知道,可是咱們還不知道嗎?那旭王是何等人物,多年來對我們教眾窮追不舍,上次更是血洗京城!要不是因此,我們何至于元氣大傷,要隱居在此處?」
「教主明鑒,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我萬千教眾——」
「行了!」一片嘈雜聲中,鳳軒轅的聲音是玉玲瓏從未听到過的冷酷,只听他沉聲說道︰「上次的事,難道你們都忘了不成!?」
玉玲瓏听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卻隱隱感覺到,他們在商議的事,與旭王有關。
因為鳳軒轅這話一出口,所有爭論的聲音都靜默了,雖然沒有身臨其境,可是玉玲瓏仍然能清楚地感覺得到,房間里那些隱忍和悲憤。
許久,一個蒼老的聲音才緩緩說道︰「我們都听教主的安排
房間里傳出一陣小小的騷動,卻並沒有人發出異議。
看來,鳳軒轅年紀雖輕,在青蓮教中的威信卻是極高。
鳳軒轅的聲音似乎有一種魔力,隱隱透出令人安心的沉穩力量︰「上次的事,是聖母在考驗所有教眾的決心,那些在京城里受到連累的教眾,只能說他們侍奉不誠,明明早已派人三番五次地告誡他們,說官府會有行動,讓他們舉家遷徙,萬千教眾足以保其平安,他們卻不肯相信,只顧著眷戀家產和地位,瞻前顧後,才會導致他們家破人亡
他的聲音低沉了下去,情緒顯然有了些許波動,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我們雖然損失了不少教眾,可是經過了那次的風波,如今留下的教眾全都是至心皈依,誠心侍奉聖母的,這對我青蓮教也是件好事。但是話雖如此,我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決不能再讓萬千教眾白白流血!」
房間中一片靜默,玉玲瓏卻能感覺得到,有一種熱忱在緩緩地涌動。
房間中響起一陣腳步聲,似乎是鳳軒轅站起了身,正在地上走動。
「前日我夜觀星象,發現聖母星旁有一顆小星隕落,方向正是我們所處的東方,根據教義上的說法,聖母臨凡前,必定有聖女下凡,所以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尋找聖女,若是能得到聖女協助,我們青蓮教復興便指日可待!」
房間里頓時響起一陣歡呼聲,顯然听了鳳軒轅的話,青蓮教眾們個個群情激奮,恨不能立刻就找到青蓮聖女。
趁著這一陣喧鬧聲,玉玲瓏飛快地查看了一下房間,想要找一個月兌身之法,誰知這房間如此之大,竟然連一個窗戶都沒有,她所處的房門口,便是唯一的出路。
玉玲瓏只得悄悄將房門推開一條縫,想要看清楚外面的情形,誰知那房門看著沉重,一推卻是十分地輕巧,她用力不慎,那房門立刻發出一聲輕響。
玉玲瓏心里暗叫糟糕,這聲音雖然不大,卻如何瞞得過鳳軒轅?自己這一推,可真是徹底暴露了。
果然,房門的聲音還沒落地,那雙狹長的眸子已經掃射了過來,看見暗處的她,鳳軒轅的唇角劃起一抹邪邪的弧度。
反正也已經被發覺了,玉玲瓏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方才在屋內偷听,她原以為外面只不過有十數個人,誰知這一出來才發現,房間里竟然站滿了人,而房間外頭,也烏壓壓地站滿了旁听的教眾,無論是屋內還是屋外的人,均是身著一襲青袍,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悄無聲息。
玉玲瓏原想若是人少,還可能趁機逃出去,一見眼前這陣勢,顯然是跑不掉了。
看著她忽然從教主的房間里走出來,所有人皆是一驚,眼神齊刷刷地看向了鳳軒轅。
鳳軒轅卻是恍若未覺,向玉玲瓏伸出手來,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過來
玉玲瓏渾身戒備,一步步向他走了過去,直到走到他面前,才停住了腳步。
不理會四周復雜的目光,玉玲瓏眼中只看著鳳軒轅一個人,沉聲說道︰「你什麼時候放我走?」
盡管已經刻意地和他保持了安全距離,玉玲瓏卻仍然被他長臂一探,拽到了身旁。
耳邊響起他的聲音,仿佛在戲弄著她一般得意洋洋︰「這輩子,你都別想
粉女敕的的臉頰升起兩朵憤怒的紅暈,玉玲瓏咬著牙說道︰「鳳軒轅,你別做夢了!」
鳳軒轅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十分地開懷,顯然,把玉玲瓏挾持在自己身邊,是他最得意的事。
大手隨意地向她脖間一伸,狀似親熱的態度,他專橫的聲音卻在她耳邊輕聲響起︰「我說過,拴住你,你就是我的人——」
修長的指尖一挑,卻挑了個空,玉玲瓏很暢快地看到鳳軒轅的臉色陡然轉黑,升起一陣熊熊的怒氣。
抓緊她的手臂,他壓抑的聲音帶著席卷一切的暴怒情緒,低聲喝道︰「玉佩呢!?」
那塊玉佩,那塊生死攸關的玉佩,那塊他親手戴在她脖間,聲稱世上除了他誰也取不下來的玉佩,怎麼不見了!?
玉玲瓏唇瓣微挑,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她隨手從腰間取出那塊玉佩,伸手遞給他︰「還你的玉佩!」
自從上次旭王從她脖子上取下了這塊玉佩,她就一直放在腰間的荷包里,旭王說過,這是青蓮教的信物,她不想輕易毀掉,再給鳳軒轅一個糾纏自己的理由。
現在這個機會,剛剛好,還了他,她就不欠他什麼了。
素白縴細的掌心中,青色蓮花的玉佩靜靜地躺著,仿佛一抹妖異的火焰,綻放著靈動的光芒。
鳳軒轅的眼底,鋒芒涌動,卻是出奇地一言不發。
而玉玲瓏一直不曾注意過的其他人,卻是面面相覷,似乎隔了好半天才終于回過神來。
只見他們驀然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口中的聲音整齊劃一,听在玉玲瓏耳中卻如驚雷般震耳欲聾。
「屬下參見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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