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亮的刀鋒在空中劃過一道銳利的銀光,嗖地穿破了窗紗,消失在窗外。
廊下隨即響起一聲悶哼,似乎是刺中了什麼人。
靈兒這才發覺到門外有人,立刻躍出了房門,叫道︰「誰在外頭?」
沒有人回答,門外卻響起幾下拳腳相擊的聲音,似乎是靈兒和什麼人交上了手。
玉玲瓏冷哼,看來暗處那人還挺凶悍,中了一刀竟然還能與人動手。
她站起身,快步出了房。
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個黑影抬腿踢向靈兒的心口,靈兒兩手交叉在胸前,想要將他的力道卸開,誰知那黑影這一腳卻是虛招,見靈兒收手,立刻借著這個機會虛晃了一下,轉身就輕輕一跳,躍上了房頂。
玉玲瓏眼眸微眯,這人是什麼來路,輕功竟然如此之高?
沒等她想到什麼,頭頂響起幾聲磚瓦相撞的咯吱聲,隨即逐漸遠去,那人顯然是已經逃了。
靈兒剛要跟上,玉玲瓏止道︰「算了,你追不上他的。」
這人功夫這樣高,小小的靈兒絕對不是他的對手,玉玲瓏一眼就看得出來,那人不欲惹事,只求自保,所以對靈兒的攻擊才會只躲避不還手。
只不過,她實在想不到,到底是什麼人會在暗中窺測她。
要不是剛才出浴的時候,那人一時大意發出了一聲輕響,恐怕連她也察覺不到暗處有人。
靈兒臉上露出慚愧的神情︰「小姐,奴婢本事低微,讓他給跑了。」
玉玲瓏淡淡地說道︰「沒什麼,你有沒有看清楚他的長相?」
靈兒搖搖頭︰「天太黑,那人動作又太快,實在是看不清。」
玉玲瓏沉吟了片刻,剛才她也不過是只看到了一個黑色的身影罷了,只是看那人的身形和出手,她卻絲毫想不起是否見過此人。
想不出什麼頭緒,玉玲瓏說道︰「先進來吧。」
靈兒應了一聲,才邁出兩步,就听見腳下傳來咯吱一聲輕響。
靈兒俯身從地上撿起一塊小木牌似的的東西,前後翻看了一下,不由得奇道︰「咦?」
一邊說著,靈兒一邊將手中的東西奉給玉玲瓏︰「小姐,您請看。」
玉玲瓏接過來一看,只見這是塊三寸見方的黑檀木牌子,四周瓖銀滾邊,正面是龍飛鳳舞的三個鎏銀大字︰金吾衛,背面則是兩行小小的頭餃,下面寫著一個人名︰江靖達。
玉玲瓏很確定,這個名字她從來沒听說過,更不曾見過。
那麼這個人是誰?金吾衛又是什麼?
玉玲瓏正思索著,眼楮卻瞥見靈兒神色有異,不由得問道︰「怎麼了,你認得這個人?」
靈兒緩緩地搖了搖頭︰「奴婢不認得這個人,只是……奴婢曾經見過這樣的牌子。」
見玉玲瓏看著她,靈兒垂下了眼簾,面無表情地說道︰「奴婢家里出事之前,有一天半夜,有人偷偷來奴婢家里翻找東西,被奴婢的爹爹發現,和那人動起手來,沒打幾下爹爹就受了傷,被那人逃了,只從他腰間扯下了這個木牌。」
玉玲瓏心頭微微一動,問道︰「你可知道那人偷走了你家里什麼東西?」
靈兒臉色有些迷惘︰「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
玉玲瓏听了靈兒的話,心里的疑團卻更大了,金吾衛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暗處窺伺自己,又怎麼會跟靈兒的家里有關系?
正毫無頭緒的時候,靈兒忽然說道︰「對了,奴婢好像听爹爹提起過,金吾衛是為皇上做事的!」
這一句話宛如石破天驚,玉玲瓏只覺得心里一沉,皇上?皇上怎麼會派人來監視她的行蹤?
她不過是個將軍府的小小庶女,怎麼可能引起皇上的注意?
將木牌緊緊攥在手心,玉玲瓏說道︰「先回房吧。」
玉玲瓏的心里起了些許戒備,這件事,恐怕遠遠沒有表面上看去那麼簡單。
……
董姨娘這一去,如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沒有任何音訊,無論是玉將軍竭盡全力的找,還是梅姨娘裝模作樣的找,都找不到她一絲蹤跡,董姨娘就這麼帶著玉維元徹底消失了,就仿佛他們從未出現過一樣。
玉府最近因為玉千柳的事,和馮府打得不可開交,玉將軍時不時便去京兆尹那里打听消息,梅姨娘更是為此事鬧得焦頭爛額,玉千柳生前經常出去赴宴赴詩會,著實結交了一批小姐妹,這些千金小姐們一听說玉千柳去世了,而且死得是如此突然,如此離奇,如此慘苦,紛紛前來玉府吊唁,弄得梅姨娘簡直疲于應付。
馬上就要到年關了,各種大事小情出奇得多,梅姨娘第一次掌家,又想事事辦得妥帖,又要照顧家里接二連三的喪事,又要過個既不失體面又不能張揚的年,真是傷透了腦筋。
這日恰逢城外西郊的吳莊頭來交年租,誰知玉將軍又去京兆尹府了,梅姨娘正陪著一個要緊的客走不開,只吩咐了兩個婆子去打理。
這兩個婆子也是梅姨娘管家以後才提拔起來的親信,哪里懂得這里面的門道,只有叫丫鬟給吳莊頭上茶,又閑問了幾句風土人情,至于賬面上的事,卻只一概推作不知。
這可急壞了吳莊頭,年關將近,莊子上的事情更多,他哪有閑心在這里喝茶閑扯,只想趕緊交完年租走人。
見兩個婆子始終東扯西扯,吳莊頭終于按捺不住地問道︰「兩位嫂子,這管事的人什麼時候才能出來?俺這兒還急得趕回去呢!」
一個婆子笑道︰「吳老哥你急什麼?只听說過要東西要得著急的,沒見過你這樣送東西還急成這樣的!」
另一個婆子也說道︰「你們土里刨食兒的,好容易熬到過年了,還不松快松快,盡想著趕緊回去做什麼?你只管踏踏實實地坐著,前面的客走了,姨娘自然就來了。」
吳莊頭又是悶又是氣,不由自主地抱怨道︰「怎麼才一年的功夫,府里就改了規矩了?往年俺來的時候,夫人凡事都料理得妥妥當當,哪有一等就等了大半天的時候?這個姨娘是什麼人,怎麼比夫人的譜擺得還大呢!」
听了這話,一個婆子立刻沉下了臉︰「吳老哥,這話可別讓人听了去,若是傳到了姨娘耳朵里,只怕你吃不了兜著走!」
另一個婆子附和道︰「可不是嘛,如今府里哪還有什麼夫人?就只有我們姨娘一人管事,你也別拿往年的規矩嚇唬人,別說我們姨娘了,連我們這樣的人,都不吃你這一套!」
吳莊頭無奈,只好放緩了語氣,商量著說道︰「那……要不叫管家來一趟?」
婆子沒好氣地說道︰「什麼管家?我們姨娘說了,只有她來了才能算這筆賬呢。」
梅姨娘管家的時間不長,在玉府里的親信實在是不多,玉府那些管事都是慕氏提拔起來的,又個個在府里根深葉大,輕易動彈不得,哪個肯把一個小小的姨娘放在眼里?梅姨娘對他們也是十分地信不過,因此寧可事必躬親,尤其是牽扯到銀兩方面的事宜,更是一定親自過問,不許任何人插手。
這兩個婆子是梅姨娘的親信,如何不知里頭的緣故?因此吳莊頭才開了個口,就被兩個婆子一口回絕了。
吳莊頭愁眉苦臉地說道︰「兩位嫂子就想想辦法吧,俺從莊上套了車,走了兩天才到了府里,這又等了大半日了,其他的還好說,只是那些孝敬給主子們的活物,要是再不放出來,只怕就要悶死了,這可怎麼報賬啊!」
兩個婆子才不管這些,只是一味地推月兌不肯,活物死了就死了,自然有吳莊頭包賠,跟她們有什麼關系?她們倆只要按照梅姨娘的吩咐,將吳莊頭留下就行了。
吳莊頭見兩個婆子油鹽不進,急得團團轉,不由告饒道︰「兩位嫂子就行行好吧,後天是我二兒子娶媳婦的日子,我就算今天晚上啟程回去,最快也得後日早上能到,實在是耽誤不起啊!」
無論怎麼說,兩個婆子只是搖頭︰「吳老哥還是等等吧,前頭的客來了大半天了,只怕一會兒就走了,你就多等會吧。」
吳莊頭見怎麼也說不通,不由得往凳子上一坐,長吁短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一個嬌柔的聲音︰「這是怎麼了?」
隨著這聲音,一個身著藕白色細褶裙,外罩青哆羅呢對襟褂子的少女走了進來,只見她眉眼溫婉,面容柔和,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只是讓人听了,卻能感受到帶著一絲暖意的關心。
兩個婆子對視了一眼,不由得奇怪她怎麼來了,卻不敢多問,只得起身行了個禮,齊聲道︰「五小姐好。」
玉千雲走了進來,向兩個婆子微微一笑,溫顏說道︰「兩位媽媽不必多禮。」
兩個婆子哪里被小姐們喚過一聲媽媽?一听這稱呼不由得骨頭也輕了幾分,忙賠笑給玉千雲讓到上首坐下︰「五小姐您請坐,奴婢這就讓小丫鬟給您泡上熱茶來,您先暖暖身子。」
玉千雲淺笑道︰「那就有勞媽媽了。」
吳莊頭見玉千雲這氣派,又听見兩個婆子趕著叫五小姐,早就嚇得連頭也不敢抬,只站起身來,低著頭垂手侍立在一旁。
玉千雲抿了口茶,看了吳莊頭一眼,便笑著問兩個婆子道︰「離老遠就听見這里熱鬧得很,出什麼事了?」
兩個婆子見玉千雲問起,不敢不答,便說道︰「這是咱們西郊那邊莊子的吳莊頭,是趕來送年貨的。」
玉千雲微微點了點頭︰「難怪我看見二門那兒停了好多車子,原來是這樣。」
說著便向吳莊頭笑道︰「有勞吳莊頭了。」
吳莊頭頓時受寵若驚,頭垂得更低了,口中只會說道︰「不敢,不敢。」
玉千雲放下手中的茶盞,說道︰「既然如此,怎麼還不把東西接進來?」
兩個婆子賠笑道︰「姨娘在前面陪客,暫時走不開,讓吳莊頭在這兒稍候。」
玉千雲臉上露出驚奇的神色︰「不過是收年貨罷了,還要姨娘親自過問嗎?叫個管家收進庫房里不就行了嗎?」
兩個婆子見她一派天真,絲毫不懂此間的門路,不由得笑道︰「不止是送年貨,還要和姨娘報一年的賬目和收成,尋常的管事可管不得這樣的事,總要府里的主子做主才好。」
婆子耐心地解釋著,心里卻暗暗笑道,這位五小姐到底是大戶小姐,把事情想得也太簡單了。
這邊一問一答說得慢條斯理,那邊吳莊頭更急了,也顧不得身份,趕緊上前訴苦道︰「五小姐,老奴今兒一大早就到了,如今都等了大半天了,眼看今兒就趕不回去,家里還好大一攤子事呢——」
一個婆子立刻打斷了他︰「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兒?當心褻瀆了五小姐!」
吳莊頭被嚇得打住了話頭,不敢再說了。
玉千雲卻不以為意,溫言說道︰「可不是嘛,到了年下,家家戶戶都忙得緊,連小戶人家都好多事情要辦呢,更何況是吳莊頭了。」
這話正說到吳莊頭的心坎里,雖然不敢抬頭,嘴里卻還嘟囔著︰「幾十家的佃戶還等著俺回去分年貨呢,再遲一天,只怕連家都要被他們拆了。」
玉千雲微微一笑,說道︰「梅姨娘既然不得空兒,不如讓大管家過來一趟吧,早點兒完了吳莊頭的事,也好讓他早些回去。」
吳莊頭喜不自禁,忙跪下給玉千雲磕了個頭︰「那可就多謝五小姐了!」
兩個婆子卻面有難色︰「這……這怕是不行吧,五小姐,梅姨娘說——」
方才還一臉柔和的玉千雲忽然沉下了臉,說道︰「你剛才不是說有主子看著就行嗎?怎麼,我就不是府里的主子?」
兩個婆子嚇了一大跳,忙齊齊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這個五小姐雖平日里看著和氣,沒想到這一翻臉,話說得比刀子還尖。
不管這位五小姐管不管事,畢竟是玉府里實實在在地主子,連玉老夫人在世的時候都要高看她一眼,梅姨娘更是要讓著她幾分,這兩個婆子就算再得寵,也不可能駁了她的面子。
玉千雲看著兩個跪在地上假裝恭敬的婆子,溫婉的臉上露出一抹不適宜的冷笑,轉瞬卻又收起了銳利的目光。
她閑閑地撥弄著手中的茶盞,淡淡地說道︰「那兩位媽媽的意思是,我這個小姐,還不如梅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