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出現,方才還殺氣沉沉交戰的兩方霎時就停了下來,那些江湖人見到他乖順的跟什麼一樣,伏著身子恭恭敬敬的。
「傅凌天,你終于出現了,速度倒是挺快嘛。」雪恨凝望著眼前的人朗聲道。
葉寧掀開簾子盯著馬背上的人,考慮著要不要配合納蘭樂菱的兒子身份來忽悠一下眾人,看著對面的人笑得十分詭異。
葉飄飄則一手環胸,一手模著下巴好整以地打著傅凌天,暗暗贊道︰不錯不錯,長得好看,年紀輕輕的武功又好,和樂菱倒是挺相配的,看樂菱總是護著她師父,想必對傅凌天也是有好感的。
這廂在打量,傅凌天也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那雙冷淡的眼幾乎帶著一絲逼視,低聲問了一句。
「是她嗎?」
周圍受傷的眾位江湖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問的是誰,他左手邊的一名男子打馬上前一步,與傅凌天並排,微微伏身恭敬道︰「盟主,殺死納蘭痕,又傷了納蘭小姐的正是這名女子,還有……」
「還有什麼?」傅凌天冷聲道。
那男子抬眸瞧了葉寧一眼,又垂下眼瞼,抿著唇,像是在猶豫該不該說,最終還是遲疑道︰「還有那個小孩……說是納蘭小姐和……和您的孩子?」
周圍的眾江湖人士一听這話,紛紛抬頭望著傅凌天,他們都是剛從宮內出來的,宮內發生的情形他們一清二楚,這小孩的確是納蘭樂菱與盟主的孩子無疑,他們也奇怪盟主什麼時候有了兒子,一時間都想從他口中確實。
那稟報的男子亦是混在人群中進了皇宮,宮內發生的事他也清清楚楚,此時看傅凌天沉下的臉色,他忙低下頭不敢再去窺視。
傅凌天臉色的確不好看,黑沉如水,凝視著馬車上的葉寧,一雙漆黑琉璃的眸子仿佛卷起了狂風暴雨,手中氣息微漲,隔空一掌便朝葉寧擊了過去。
眾人看到這情況,個個都瞪大了眼楮,怎麼盟主要殺自己的兒子?
花遲身影一閃,白袖輕揮,一手抱住葉寧,一手隔空對了過去,頓時將那股猛烈的波動化為無形。
「傅凌天,連自己的徒弟都保護不了,將怒氣撒在小孩身上算什麼本事。」花遲聲音淡涼如水,一襲白衣仙氣飄然,望向傅凌天的視線雲淡風輕,卻掩蓋著不為人知的厲殺。
傅凌天只掃一眼,便知道眼前這幾人的武功不弱,看到對面的人護著被稱為自己兒子的小孩,剎那間便聯想到,這小孩絕對是他們的人,很可能是他們用的計謀來引他上勾。
原本就冷淡的眼越發厲寒如鋒刃,目光從花遲身上游移到葉飄飄身上,緊盯著葉飄飄,傅凌天凝聲道︰「姑娘,納蘭樂菱可在你馬車內?不知她哪里得罪了姑娘,讓姑娘對她趕盡殺絕!」
「她沒有得罪我,只是我喜歡這樣做而已。」
葉飄飄笑了笑,看他那副隱忍著怒意的神情,估模著今天要想帶著納蘭樂菱離開是不可能的,傅凌天就是為樂菱而來。遂袖手一揮,紅羽絲忽然飛離出去,插進馬車內。
眾人只見一根極細的紅絲線穿過馬車簾布伸過去,不及眨眼功夫,又收了回來,那紅絲線的頂端帶著一根銀針。
所有人都沒有明白她是何意,定定地看著她,卻猛然听到馬車內一聲急切的呼喊。
「皇兄!」
听到這聲焦急熟悉的呼喚,傅凌天眼眸一沉,錦赤色的大氅袖擺一甩,一道洶涌的內勁狂烈朝前筆直襲去,撞上葉飄飄身後的馬車。
「砰」
一聲震響,馬車頂蓋和四周轎壁因這股震蕩轟然碎裂,碎片朝四面八方飛散出去,只剩下馬車底盤矗立在遠處,沒了頂蓋和轎壁的遮掩,納蘭樂菱和納蘭痕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內。
那一掌內勁雖足,卻暗暗掌握了力道,致使馬車四壁破散,也沒有傷到里面的人分毫。
眾人望去,只見納蘭樂菱一手抱著納蘭痕,一手捂著自己的後頸,听到這聲震響,猛然抬起頭看向四周,目光環視了一圈,最後落在彪悍馬背上的俊美男人身上。
「師父?」納蘭樂菱微睜大眼楮,似乎沒料到師父會出現在這里。
她的頭發凌亂,衣裳上還沾著血跡,臉上血痕和淚水交織出一道道干紋,唯有那雙透亮靈動的眼楮閃耀著倔 ,還滲著幾許難過,憂傷和憔悴。
傅凌天握韁繩的手指一顫,向來冷硬的心微微一緊,漫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疼痛,腳尖在馬蹬上輕點,他身影忽地凌空而起,掠至納蘭樂菱身邊。
「樂菱,是他們把你傷成這樣的?」他的聲音冷肅,彌漫起一股難捺的殺氣,意有所指的看著葉飄飄幾人。
在他眼里,他這個徒弟從來都是爽快干脆的,像個男孩子一樣精練而利索,她喜歡所有一切刺激的東西,騎馬從來只騎最快的,喝酒從來只喝最烈的,便連殺人也只喜歡用最快的劍。
所以他才將竹浪劍贈給了她。
一直覺得她這樣的女子不懂得脆弱是何物,一直將她當做男孩子看待,一直放任她逍遙,是他錯了,她終究只是女子,她也是需要保護的,她也會受傷!
像她這樣性子的女子,天下間都尋不出來幾個,她一直呆在他的身邊,他便也順理成章的以為她跟他一樣是屬于江湖的,可他忘了,她還有一個皇室的身份。
是他這個做師父的疏忽,沒有替她安排好皇宮的事,以致于讓她受到了傷害……
納蘭樂菱看著師父臉上壓抑的怒火忽地一怔,師父這是因她而動怒了嗎?
一股乍怒又乍喜的情緒在納蘭樂菱心中浮浮沉沉,她垂下眼眸,掩蓋住眼底因看到師父而漫上的脆弱。
「師父,徒兒的事情,徒兒自己能解決!」再抬起頭時,納蘭樂菱的神情已經恢復如初,師父不喜歡脆弱的人。
他一直教她無論做人還是做事,都要掌握好手中的分寸,這個世間人心險惡,不要輕易的相信他人,更不要輕易的依賴他人,弱肉強食的世界,只有自己本身的強大,才是自己最大的後台,她不想讓師父看到自己這麼沒用,不想讓他看扁。
納蘭樂菱轉眸望向葉飄飄,眉宇間的烈性一蹴而起,放下納蘭痕,她站起身便要去找葉飄飄算帳,才剛邁出一步,一只大掌便毫無征兆的拉住了她的手腕,隨繼一件深色的披風便圍在了她的身上。
「這一次,讓師父替你解決。」看著她一副受驚的模樣,傅凌天說話的語氣也不由柔了幾分。
納蘭樂菱受寵若驚,愣愣地看著傅凌天,好半響都沒有從他柔情的眼神里回過神來,待她回過神時,傅凌天已經躍下了馬車,站在葉飄飄幾人面前。
「姑娘,殺了人,你就以命相抵吧。」傅凌天音量冷絕。
此時的大雪已經停了,寒風卻仍舊肆意,地上厚厚的一層白雪,整個大街道都是一片晶瑩,而兩方對峙的雪地上卻添了許多血跡。
冷風灌耳,夾著呼嘯聲,像怨鬼的哭嚎。
葉飄飄掃一眼周圍虎視眈眈的江湖人,為免不讓計劃露餡,她看著傅凌天,邪肆地一笑,別具深意地道︰「我如果說不呢,盟主想怎麼樣,強取我的性命嗎?」
「你認為我不敢?還是認為我不能?」
傅凌天忽地勾唇,似是笑了一下,一襲深色的袍子在風中微微飛揚,黑眸緊凝,一道危險的光冷芒從他眼底一閃而過。
窺視流冰劍的眾人一看這陣勢,心中暗叫一聲好,盟主的武功奇高,有了他的加入,他們一定穩操勝券,只要盟主不搶奪,流冰劍絕對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霎時,眾人看著眼前一觸即發的戰斗,臉上都浮現興奮的神色。
葉飄飄不用看都知道那些人打的什麼主意,想奪流冰劍,別說門,連窗戶都沒有!
不待對面的人有所反應,葉飄飄便先一步動了手,紅羽絲漫天鋪灑,朝周圍那些打流冰劍主意的貪婪之人撲襲而去。
那些人沒料到葉飄飄會猝然出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是這幾秒的停頓,數條人命便魂歸西天,傅凌天眉眼一厲,喝道︰「好個狠毒的女子!」
說罷,也不再多言,手指動了動,他身後騎在馬上的數十個男子全部飛身而起,朝葉飄飄幾人擊來,花遲一手抱著葉寧,一手對那些男子對陣,雪恨則躍到馬車上阻擋那些人抬走納蘭痕。
納蘭樂菱見狀,趁著幾人斗在一起,迅速過去就要去抱納蘭痕,雪恨一邊對付旁人,一邊大掌一揮,一手抓住納蘭樂菱的後衣領,怒氣騰騰的吼道︰「臭丫頭,你別給我添亂行不行!一邊去!」
葉寧趴在花遲肩上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三爹爹你的智商今天回娘家了嗎?不想她搗亂,點她一個穴道就行了啊!
納蘭樂菱的手剛模到納蘭痕,便被人提了起來,回頭憤怒的瞪了雪恨一眼,反手五指成勾,勾向雪恨的脖頸,雪恨看著她那副要殺了他的樣子更是無語,一腳踹飛後面的人,又兩手一翻,抓握住納蘭樂菱的手。
一邊對付旁邊的人,還要護著納蘭痕,又要對付刁鑽烈性的納蘭樂菱,一時間忙的不可開交,如果可以對納蘭樂菱下死手,他當然就輕松很多,可以毫無顧忌,偏又不能傷她,又不能讓她傷到自己,更不能讓她帶走納蘭痕。
雪恨心里說不出的窩火,眼見有人要去奪納蘭痕,干脆一掌轟碎了馬車底盤,馬車輪子四處跑遠,納蘭痕隨著碎裂的馬車底盤渣「咚」一聲掉到地上。
「混蛋!」
納蘭痕整個人毫無知覺的摔到地上,納蘭樂菱看的心痛死了,用盡全力一掌劈向雪恨,還憤憤的罵道︰「王八蛋,你們這些騙子!千萬別落在我手里,否則我一定要將你大卸八塊!」
雪恨看到她發怒,心里的火氣突然減了幾分,不屑道︰「切!誰要落在你手里,一個姑娘家,又凶又悍,難怪到現在還沒有嫁出去!」
「閉嘴!你才嫁不出去,你們全家都嫁不出去!」
雪恨的話戳中了納蘭樂菱的心窩子,頓時整個人怒起,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焰山,燃燒著熊熊的烈焰,和雪恨兩人從房頂打到地上,又人地上打到對面的屋頂上。
一時間斗的難解難分。
「……」葉寧抱著花遲一直看著雪恨和納蘭樂菱的動靜,除了無語還是無語,忍不住想朝兩人怒吼一句——
拜托,你們兩個真的好幼稚!打架的時候麻煩認真一點好嗎!
那廂斗的不可開交,這廂葉飄飄和傅凌天也打得天昏地暗,傅凌天的武功的確不同尋常,身為稱霸整個南方大陸的武林盟主,用武功蓋世四個字來稱呼似乎也不過份。
葉飄飄的紅羽絲在空中彌漫成一道道紅網,傅凌天隨意的撿起地上的長劍,纏繞住葉飄飄的紅線,紅羽絲斬不斷,那普通的劍更是不可能,傅凌天便另闢蹊徑,聚神凝氣,將所有的氣流全部涌入到長劍上面,雙手一震,從紅羽絲中間將那張大網破開碩大的洞口。
凜冽而殺氣四溢的場面。
傅凌天手中長劍一抖,飛身往空中一躍,整個人凌空而起,一人一劍化作數千道幻影黑壓壓的鋪滿了整個天空,氣勢遮天避日而又駭人!
對付傅凌天一人尚且不能大意,突然之間出現上千個傅凌天,那陣勢絕對的嚇人,而且連他原本的真身也化成了幻影,根本認不出哪一個影子是他真人。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駭住了,紛紛抬頭朝空中望去,葉飄飄心下也是一怔,仰頭望著半空中的傅凌天,快速的掃了幾眼,根本分不清,所有幻影都是一模一樣的。
「不愧是武林盟主,這一招千蹤萬影耍的漂亮!」
即使眼看就要變成敗勢,葉飄飄仍然翹起嘴毫不吝嗇的夸贊了下,頭上的陰影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千道劍氣往下撲襲,寒芒似流星排山倒海猛烈震來。
那磅礡的氣勢,幾乎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小心!」
花遲向來溫潤的神色一沉,抱著葉寧飛快掠過去,手中掌力變幻萬千,以最快的速度對上那最近的劍氣,緊跟著白影閃動,擋在葉飄飄跟前。
葉飄飄看著花遲擋在自己面前驚駭了下,趁他擋開劍氣的同時,立刻反手抱住花遲,在那無數道劍氣就要襲上身之前,以極其詭異的速度往旁側閃避了過去。
壓倒性的劍氣瞬間打到雪地上,街道上一陣「轟隆隆」的巨響,雪花被炸得飛升幾米高,灑的到處都是,地上因這強烈的凶猛劍氣炸出數道齒縫一樣的深坑,兩旁的屋舍也如同龍卷風狂掃過一樣,全部蕩平。
霎時間,漫天的雪花和碎裂的房屋碎渣!濺起萬丈煙塵!
驚人的力量!
街道兩旁躲起來的百姓听到這聲巨響,紛紛嚇得尖叫起來,房屋被毀雖然心痛,卻不敢去找人麻煩,只能哭喊著朝遠處逃跑,一時間街道又混亂起來。
周圍那些待陣旁觀想奪流冰劍的人,還剩下不到幾十人,看到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早知道盟主武功厲害,卻不料高深到如此地步,簡直嚇尿了有沒有!
葉飄飄方才閃退的很遠,此時望著地面上那蕩平的一切也不禁唏噓了下,幸好方才閃得快,不然她和花遲都炸成煙灰了啊,這家伙好樣的,威力簡直趕上了21世紀的高科技黑武器了。
看到這場景,葉飄飄忽然想起了澹台逸,那個男人……曾經也制造出過這麼大的動靜!他的武功也是她暫時所望塵莫及的!
花遲見狀,將身上的葉寧放到葉飄飄懷里,凝聲道︰「你帶寧兒和雪恨幾人先離開,傅凌天交給我!」
「不……」葉飄飄本能的就想反駁,才說一個字,傅凌天從半空中快如雷電之勢朝兩人飛了過來,葉飄飄把葉寧推到花遲懷里,雙手一送將兩人推開,抽出流冰劍往前一躍,在半空中接住傅凌天的長劍。
流冰劍的寒氣迅速把傅凌天的長劍包裹起來,傅凌天內力一催,寒氣砰然碎裂,一股火一樣的內勁反而覆蓋住了流冰劍,化了流冰劍上的寒氣。
那股熱量從流冰劍上緩緩的……進入了葉飄飄的手掌,然後直線向身體上蔓延……
該死的!他的內力是火性!
葉飄飄暗咒一聲,自古水火不相容,她的內力不如澹台逸,根本駕馭不了流冰劍,傅凌天的火性內力根本抵抗不了。
眼看那股熱量就要延上肩膀,葉飄飄的手整個的酥麻了,完全使不上力氣,就在她既將落下去時,千鈞一發之際,只見不遠處突然一道洶猛的氣流襲來,伴隨著一粒拇指大的冰雪,打在傅凌天的長劍上。
「叮」
一聲脆響,傅凌天手中滾燙的長劍突然從中橫裂斷成了兩截,緊接著,一道冷銳如萬年寒雪冰封的聲音從空中傳來——
「傅凌天,你若敢傷她,本座屠你滿門!」
傅凌天眉頭一皺,只覺手掌一震,整條手臂一瞬間震麻了,迅速回身,朝後方退去,仰頭看向半空聲音的發源處。
葉飄飄因為傅凌天的突然撤勢,身子從空中慢慢落下,能用一粒冰雪就將傅凌天凝聚了內力的長劍震斷,功力想必已經出神入化。
忽又听到那道冰冷的話,她不由得也回頭朝上方望去,想看清到底是何人在關鍵時刻幫了她。
不料,這一看,她竟猛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