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君少秦似乎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就那麼怔怔地盯著馮良看了半晌,冷靜下來時,只問他,「你是說,皇貴妃跟皇子只能保一個?」
馮良又跪了下去,道了一聲,「是」。♀
君少秦的手不自覺顫抖了起來,一雙眼楮如刀劍一般直刺向他的臉,「朕要他們母子都平安無恙,你听到了沒有?」
馮良滿臉驚惶,連連叩頭不止,顫聲道,「皇上恕罪!若娘娘無咳喘之疾,微臣尚有其他法子既可強留胎象,又可控制住娘娘體內毒素,保全娘娘的性命,待娘娘生產後,再用解藥清除毒素,但眼下看來,強留胎象,卻極是凶險,微臣若勉強為娘娘點刺燒艾,以娘娘的體質只怕難以承受,一旦娘娘舊疾復發,便是母子俱亡的風險……」
君少秦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頭,面色,是從未有過的灰敗。
馮良又道,「恕微臣直言,微臣奉旨照料娘娘鳳體多時,以微臣對娘娘的了解,娘娘若知道解藥會傷害龍脈,定會拒絕服用,但娘娘若不服用解藥,最後只會是毀滅性的結果,還請皇上早做決斷。」
君少秦徒然起身,猛地將整個御案都推翻了,臉色鐵青,一言不發,手卻仍在微微發抖,只覺汩汩流竄的血液在血管里橫沖直撞,如奔騰的海嘯,找不到出口,他活了二十幾年,只有此時是最無力的。
許久,馮良走出了御書房,接著便去見了雲靜好,將解藥的方子呈給了雲靜好過目。
雲靜好雖久病成醫,略通藥理,但到底不是專業的,是故並未看出不妥,只囑他晚上將方子配好送來。
待馮良退下後,她便換了諸葛青鳳的衣裝,拿了解藥的方子,離開了乾元殿,出宮一路往刑部大牢而去。
昏暗的階梯逐漸向下,獄中寂靜無聲,幾乎可以听見心跳的聲響,囚室里一燈如豆,也是即將燃盡了燈芯。
沈青岩靜靜地坐在角落里,望著她微微一笑,「你終于來了。」
雲靜好將君少秦的赦令交給那掌獄,那掌獄看過之後,方才打開了門鎖。
雲靜好走進去,向他笑了一笑,「我在天香樓定了酒席,還準備了上好的梨花釀,師兄這便隨我去吧。」
沈青岩站起身,望著她,俊眼含情,低聲道,「喝完了梨花釀,你便隨我回去成親嗎?」
雲靜好仿佛沒听見他的話,只轉身在前面帶路,他雖滿心焦灼,卻也只能跟著她走。
出了刑部大牢,自有馬車候在那兒,上了馬車,一路無言,沒過多久,便到了天香樓了。
兩人直接進了雅間,里面滿屋的馨香,美酒佳肴的香味直由鼻端飄入五髒六腑。
雲靜好給他倒了酒,他慢慢地喝了,只覺濃郁襲人,唇齒留香,不由贊道,「味道還和當年一樣。」
她便笑了,「師兄還記得當年的梨花釀?」
「自然記得。」沈青岩定定看她,神情專注柔和,好似沉浸在回憶之中,那些許久以前的點點滴滴,卻清晰仿佛昨日。
師門的生活,隱遁深山,避離塵世的紛擾,卻也很是寂寞枯燥。
直到那一年,師父從山下帶回來了個小師妹,當然,整個師門,只有師父和他知道,小師妹是女孩兒,因師父從不收女徒弟,加上她又穿著跟大家一樣的衣衫,于是師弟們便以為,她是「小師弟」。
小師妹生得眉如月,眸如星,靈氣逼人,好像她就是聚天地靈氣而長成的小仙女。
小師妹樣樣都好,就是很愛哭,是他所見過的,最能哭的人,自入師門的那天起,她就在哭,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哭,于是師弟們便覺得,她可能是天生不會說話的。
那天,他去給小師妹送飯,像往常一樣,在屋外就听見了她的啜泣聲,他擱下飯食,卻突然听見她軟軟糯糯地問,「我還能見到阿爹和娘親嗎?」
他正在擺放碗筷,冷不丁听見她說話,差點沒蹦起來,回過頭,確定是她在說話,便飛也似的跑了出去,手舞足蹈地大喊,「師父,她說話了!」
然後在門口,他摔了個倒栽蔥,身後傳來小師妹如銀鈴般的笑聲,他傻傻地爬起來,見她稚女敕的臉上漾著燦爛的梨花酒窩,不停閃眨的美目璀璨晶瑩,不知是不是太陽耀花了眼,他突然覺得有些暈目。
沒過一會兒,師父來了,師父模著小師妹的腦袋,搖頭晃腦地道,「只要你養好身子,學好劍術,便能回家去,便能天天見到你爹娘了。」
她顯然不相信師父的話,于是繼續她強而有力的發聲運動——哭!
她真的很會哭,因她有咳喘之疾,每哭一會兒,她便會停下來換氣並吸一下平喘香囊,然後接著哭。她這一哭便哭到了年關,每逢年關,是師弟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可以下山和家人團聚,但他是孤兒,是故只能留在山上。
讓他沒想到的是,小師妹也沒下山,她一個人躲在後山的樹林里哭,他抱著一壇酒走進樹林時,卻只听見她的哭聲,沒看見人。
「師兄,我怕……」
耳邊又傳來她軟軟的聲音,他抬眸尋去,目光落在她晃蕩著的蓮足上,又順著她的蓮足看見了她掛在樹枝上的小小身影,心中便不禁有些佩服她了,「你怎麼爬上去的?」
她委屈地嘟起小嘴,「我想家,想站高點兒,看看阿爹有沒有上山來接我……可爬上來,卻下不去了,我好怕。」
他笑出了聲,打量了一下樹高,擱下酒壇子,張開了雙臂,鼓勵她道,「你別怕,我會接住你的。」
她輕輕點了點頭,小心地往下一跳,便如一片香軟的雲兒般墜入了他懷里,被他緊緊抱住。
她受了驚嚇,便又哭了起來,吸著小巧的鼻尖,日光照在她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晶瑩的淚水一滴又一滴地往下落。
見她哭得那樣可憐,他笨拙地用袖子替她擦去眼淚,小心翼翼地拍著她的背,低聲誘哄安慰,「別哭別哭,我有好喝的,你要不要喝?」
「要……」她總算不哭了,把眼淚和鼻涕都擦在了他的衣服上,目光閃動著,連連點頭。
他笑了,變戲法似的取出了一個瓷勺,從壇子里舀出了一勺梨花釀,遞到她唇邊,她好奇地看著勺子里的東西,用舌尖一舌忝,忽然眼楮睜得老大,整張臉都是笑意盎然,「好甜啊!」她粉女敕的舌頭又舌忝了舌忝,然後將一勺梨花釀全喝了下去。
他輕擰了一下她的鼻尖,搖頭道,「師父的梨花釀,入口雖甜,後勁卻很大,你喝得這樣急,是要醉的!」
「這是師父的酒?」她眨眨長睫,恍然大悟的撅起小小菱唇,「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偷偷拿出來的,若是被師父知道了,定是要罰你的!」
他還真被她唬住了,師父若是知道了,他肯定會被禁足很久。
見他有些垂頭喪氣,她又扯扯他的衣袖道,「師兄,你別擔心,我不會說的。」她水漾明眸骨溜溜一轉,翹起小指道,「不信,我們拉勾!」
「好,拉勾!」他高興地望著她,伸出了拇指,她短女敕的小指與他修長的拇指一勾一抵,兩人如有了共同秘密般齊笑著。
她笑起來很美,好像有股魔力般叫他著迷,只是他那時不過十來歲,有許多事情是不懂的。
那一個下午,他們居然喝完了師父的梨花釀,紅日西沉,暮色漸濃,兩人醉醺醺並肩而坐,剪影幾乎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
「師兄,阿爹總不來看我,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就是為了這個才天天哭?」
「嗯,我好怕,阿爹要是不要我了,我要怎麼辦?」
「以後你還有我,師兄會一直陪著你保護你,我們永遠在一起。」
「嗯,我們永遠在一起。」
四手交握,若時光剎那凝定,永遠停留在那一刻的溫暖與默契,此生,便再無奢求了。
可惜,這世上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無法長存。
一年後,師父親手為小師妹煉造了一副面具,讓她每天戴著,從此,他便再沒見過她的笑容。
「師兄。」雲靜好終究將那解藥的方子攤開給他看了,帶著一如往常的淡定神色,「我如今有了解藥,你已經不能威脅我了,我不會跟你回去,也不會跟你成親。」
沈青岩拿起那方子,唇畔漸漸浮現一抹蒼涼笑容,聲音里摻雜著濃重的失落,「那你是打算繼續留在他的身邊?」
雲靜好點頭。
「他是皇帝,他不可能只要你一個女人,這樣,你也願意?」
雲靜好還是點頭。
「你這個……」
沈青岩的聲音極低,雲靜好听不清楚他到底說了什麼,只突然覺得呼吸一窒,便被他狠狠扼住了咽喉!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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