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季同正在給葉無傷剝一只冰龍果,希望這種生長于蒙北星極寒環境里奠價水果能讓葉無傷狂躁的情緒平息下來。
在東帝京陸軍總醫院特別病房里的葉家少爺得知了自己表哥在法庭上再度翻船之後,斷手之恨再度燃燒,復仇的怒火讓他的嘶吼叫罵聲即便是隔音良好的病房門也阻隔不住,走廊上來往忙碌的小護士們個個避之不及,好像那間零零二號病房里困了一只蠻荒星獸,而不是一個該靜心療養的病人。
「就這麼讓那個胖子溜了?!逃了?!現在難不成我們倆還要上庭當被告?」
葉無傷光禿禿的殘臂猛揮,將面前滑動小桌板上的那盤切好的冰龍果打翻到地上,一看到自己現在的淒慘樣子,葉無傷幾欲瘋狂。
白季同將手里的那個冰龍果切開,拿了個新碟子裝好,再次放到葉無傷面前,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剛才十分鐘勤勞成果已經灑了一地。
「我已經安排人去做事了。」他一把抓住葉無傷又要故技重施的斷臂,憐惜的說道,「不好意思啊,表哥忘記你現在不方便了。你來喂他。」
最後四個字卻是對病房里那個膽怯的縮在角落里的年輕女看護說的。
年輕女子怯生生的走過來,拿了支餐叉,將冰龍果小心翼翼遞到稍稍平息了幾分的葉無傷嘴邊。
「滾開,要你他媽沒事給老子吹一下都不肯,欺負我現在沒手整治你是吧!」
葉無傷惡狠狠吼了年輕女看護一句,隨即追問白季同,「表哥你說具體點,那胖子不是被送去三角地獄了嗎?」
白季同揮手示意女看護出去,這才慢慢解釋,「我求龍澤找了他父親,布加迪家族本來對鄒亞夫這一派無軍權卻有實勢的人就有意見,目前看來還算有效。去三角星系路上至少需要數十個聯邦標準時,足夠那人找機會動手了。」
「你不會又弄巧成拙吧,現在會所的事還沒洗干淨呢。」葉無傷有些擔心。
白季同笑了笑,「那個女人是典型的冷血財迷,行內的信譽比鷹眼還可靠,至于會所的事,我已經去求我父親了。白家會讓出電子加速器的專利,作為交換,私藏機甲的事會有人幫我們善後。」
葉無傷終于冷靜了下來,自己這個表哥對于白家那些老古董,甚至他自己的父親都從來不屑于正眼相看,如今卻不得不出聲相求,這種羞辱對與白季同來說其實是極大的打擊,想到這他低下頭來說道,「希望你這次能順利干掉那家伙,不然我這輩子都不甘心。」
白季同卻笑著搖頭,站起身看著窗外說道,「表弟你應該听過宿敵這個詞吧,我有種感覺,這個胖子會成為我最大的宿敵,成為我超越巽武之鬼這條路上最大的阻礙,你說得沒錯,我一定會殺了他,不過……」
白季同頓了頓,「我不敢保證這次就會成功。」
「為什麼,你不是說你請的人比鷹眼更厲害嗎?」
白季同再次搖頭,「殺人這種事,到了鷹眼這個層次,就不存在本領高低,而是取決于殺人者和被殺者之間的一種運氣的較量。鷹眼殺一千一萬個普通人都不會失手,卻偏偏死在了胖子這件事上,依我看不是他擅長的狙殺技巧出了問題,而是他的運氣根本就不足以殺掉對方!」
見葉無傷听得有些迷糊,白季同笑笑繼續說道,「有一種人,生下來就被上天眷顧,他們注定杰出,注定不凡,甚至沒有律法和規則可以容納下他們,他們自己就是律法,就是規則。我和這個胖子都有可能是這種人,不過我要趁著他還沒成氣候,一步步消磨掉上天對他的眷顧,就算他逃過這一次,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上天救他一千次,我便殺他一千零一次!」
看著窗外緊緊握拳的白季同似乎沉浸在內心有感而發的誓言里,眼中竟閃爍出比葉無傷之前更為瘋狂的光芒。
……
在遙遠的曲速空間里,那艘按照預定設計朝指定星域跳躍前進的小飛船里,手拿格洛克VII的女子仿佛呼應著白季同的殺人宣言,正緩步走向第二個休息艙。
很不巧,她真正要殺的人,向宇就剛好在第二個休息艙里。
正在酣睡的胖子完全沒有想過在遠離緋橘星億萬萬公里的小飛船上,還會有白家的殺手出現,處于自我催眠狀態下的他,離設定的續次數還有2400下才會自動醒來。蔚這時也不在他頸後芯片里,沒有人可以叫醒他。
感應門移開,女子邁步走進艙內,格洛克VII平舉身前,保持隨時開火的架勢,見睡眠箱里的人正是自己要找的目標,甚至渾然不知的猶自呼呼大睡。她蹙了蹙眉,邁步進來後隨手關上了艙門,並按下了內部鎖定的按鈕。
連鷹眼都無法遠程狙殺掉的人,此刻卻像一塊觸手可及的蛋糕,擺在咫尺之外,任務進行到這一步,過程輕松得有些讓她有些意外。鷹眼也是GK(幽靈殺手)協會的A級成員,和自己的等級一樣,只不過鷹眼喜歡遠距離狙殺,而自己擅長近身刺殺,她看不起鷹眼倒不是因為鷹眼的技術不好,只是她覺得鷹眼根本沒品嘗到花盡心思靠近對手,讓目標在猝不及防之下倒地的樂趣。
是運氣嗎?GK協會里私下流傳一種說法,只要殺手的運和勢強過目標,無論多麼嚴密的安防措施也能一擊斃命,可一旦反過來,自己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年輕女子並不怎麼認可這個說法,她只相信滴水不漏的計劃和把握瞬間的機會,這兩者合在一起,世上就沒有殺不掉的目標。
在心底轉了無數念頭,卻不過是數息的事,消聲器緩緩逼近目標的額頭。
這是她的殺人習慣,習慣來源于她從訴過任何人的秘密,她的名字,郁眉心。
手指緩緩移到扳機上,輕輕扣動,血花綻放,然後繼續下一個休息艙,殺完所有人後解除曲速跳躍狀態,飛船墜毀在最近的無名星球,自己則坐著逃生艙離開,一切正有條不紊的按照她所預想的步驟執行,郁眉心心率平穩,呼吸絲毫不亂。
然而只過了一秒,她的心就猛然一跳。
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正在進行下一步動作,槍管卻被瞬間伸過來的手托高了兩寸,九毫米口徑的子彈激射而出,看似湊巧卻極為精準的打中了催眠氣體的噴射口。
高效催眠氣體頓時溢出,突然而來的變故讓郁眉心呆了05秒,便覺得一股沉重的睡意毫不留情的將她眼皮像卷閘門一樣拉了下來,心底升起的那股驚恐卻充斥整個身體。
他怎麼突然就醒了,趕在自己開槍的瞬間醒來,還抬高了槍管?
如果是裝睡,那為什麼那道乳白色的催眠氣體對他沒有影響?
精神漸漸渙散,身子一軟,她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識前耳邊傳來最後一句話,帶著不容侵犯的威嚴和淡淡的嘲笑。
「朕的臥榻旁,豈能容你放肆。」
……
等郁眉心清醒過來時,身體已經被數根高強度塑料繩牢牢綁在了椅子上,面前一個胖子正靠著牆壁抽煙。
「你知道嗎,聯邦的軍用飛船最讓我覺得貼心的地方,就是可以隨意抽煙而不必擔心被高濃縮滅火泡沫噴得滿身都是。」
郁眉心甩了甩仍舊有些昏沉沉的腦袋,倨傲抬頭,「為什麼不殺我?你從我這里問不到你想知道的任何東西。」
胖子舉起指間的香煙,答非所問的說道,「你是來殺我的吧,這麼說駕駛長和那個少校還真夠倒霉的。你覺得我是那種需要靠審訊才能知道真相的人嗎?」
他笑了笑,從腰間掏出那支格洛克VII,打量了一番,退出彈夾看了看,又重新裝上,叼著煙拉動套筒,動作極為嫻熟。
「槍里的貝納姆彈出膛初速不高,勝在加裝消聲器後能完全靜音,這種子彈需要近距離擊中要害才能確保擊殺,也就是說你是擅長近身殺人的刺客,丟在駕駛艙的易容變身玩意,說明你是並不是那種輕舉妄動的人,很有條理而且懂得把握時機。前面死掉的兩個人都是眉心一槍,不選擇心髒而是眉心,是為了避免擊中防彈衣吧,畢竟帶沒帶防彈頭盔一眼就能看出來,一槍斃命,習慣不錯。」
抽絲剝繭的分析,輕描淡寫的語氣,讓郁眉心心底一凜,眼前這人說話時的從容氣度,舉手投足間的威壓感,加上千鈞一發之際才出手托高槍管,命中催眠噴頭讓自己中招倒地的機心和膽識,無一不在逐步擊潰她的心理防線。
「從前面這些看來,你是個為錢賣命的殺手已經毋庸置疑,至于為什麼要頂替副駕駛混進飛船來殺我,讓我猜猜啊,反正我現在的敵人也不多」,胖子揮動手槍在空中一圈一圈的畫著圓,沒一會就轉回視線,盯著郁眉心笑道。
「白季同那小子居然特意讓你用這把槍來殺我,我很好奇啊,他跟葉無傷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我看一定不止表兄弟那麼簡單。」
見面前女子神色一黯,胖子點著了第二根煙,湊到她面前問道,「你覺得我有必要逼你開口嗎?」
郁眉心渾身冰冷,仿佛眼前站著的是一個能看透人心的惡魔,她咬著牙回答,「那就殺了我啊!」
胖子大笑,「難得你的殺氣驚醒了我,我才有機會以這種狀態出來,控制身體做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大好機會怎麼能夠輕易放棄。送你個忠告吧,即便對方是睡著的,也不要露出殺意來,否則就可能出現像現在這樣的結果。」
女子心頭涌起一絲不祥預感,對方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更是讓她心底生出無盡恐懼,本能反應下她開口大聲叱問︰「你到底是誰?」
格洛克的消聲器輕輕壓在了她的嘴唇上,胖子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現在是誰並不重要,我以前是誰你沒資格知道,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一個選擇,是主動放棄抵抗做我的屬下呢,還是我逼你放棄抵抗做我的屬下!」
這句話讓郁眉心一愣,「你不殺我?」
胖子搖頭,「我以前就很少殺女人,以後估計也不會很多。以現在的我要去的地方的危險程度來看,能多一個幫手就是一個,尤其是你這種有能力的殺手,我想應該很快就能派上用場。」
見對方說得認真,並沒有戲弄自己的意思,郁眉心更加不解了,冷笑一聲說道,「你不怕我假意歸順,再找機會殺你?」
對面的男人像是听到很好笑的段子,哈哈大笑,「我睡著了你都殺不了我,你覺得你這輩子還有比剛才更好的機會?只要你替我做事,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我又不是娶你,何必在乎?」
話鋒一轉,他的聲音里多了幾分輕蔑,「你無非是替錢賣命,我現在就可以許諾你,今後一生有取用不盡的財富,行走于人前的榮光,而不必躲在黑暗里為一點點拿命換來的錢該怎麼花出去而費盡心思,要不要考慮一下?」
明明是被大人物遣完三角地獄送死的小角色,一開口的語氣卻好像坐擁天下的帝王,強烈的反差讓即便是郁眉心這樣的冷血殺手也有些迷惑了,眼前這個人究竟是誰,從他說話的古怪語氣來看,難道這個胖子有雙重人格?
剛準備說話,對方又開口了。
「你最好不要拒絕我開出吊件,以我現在的身體,有很多種辦法可以讓你臣服,例如這樣。」
說著胖子眼中異光閃動,郁眉心只覺得有股看不見的力量從頭頂強行貫入,瞬間游走全身,緊接著身體竟然不自覺的開始向前傾斜,即便雙手被困在椅背後面,卻仍舊極力前移。
最讓她覺得震撼的是無論心里何等的抗拒,身體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依然是固執的向前,仿佛沙漠里干渴了幾天的旅者,看到面前有最渴求的清水,哪怕丟掉性命也要撲上去一樣。
眼睜睜看著那支格洛克VII離自己越來越近,身體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是緩緩張開嘴,一把咬住了那只手槍的消音器。
哪怕郁眉心心底再瘋狂掙扎,嘴里卻始終發不出半點聲音,一寸寸將消音器吞進喉嚨,直卡得她本能的流出眼淚,一張粉臉漲得通紅,卻沒有半點後退的意思。
「你該感謝現在的我,惹下這麼多是非恩怨偏偏身邊沒有一個可以用得上的人。如果還覺得我的話是在虛張聲勢,可以幻想一下嘴里的東西換成別的,今後你每天都要強忍著心靈上的恥辱,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做你心里不願意做的事,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重復到你老死的那一天!」
雖然不知道這少年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可耳邊響起的話語似乎來自最陰暗幽深的地獄,蘊含了無窮詛咒,還挾著不容抗拒的帝王之威,直接將郁眉心心底最後那道防線徹底摧毀!
隨著話音一落,那股磅礡壓力頃刻間消退,恢復身體掌控權的郁眉心全身微微,臉上又羞又怒,看向胖子的眼神就好像眼前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披了人皮喜歡蹂躪人心的地獄惡鬼。
「好啦,兩種選擇都擺在你面前,是保留自我替我做事,還是變成傀儡任我操控,自己決定。」
沾滿口涎的手槍被胖子隨手丟在一旁,此時的他,笑得毫無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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