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開快點——」
「快,再開快點,沒吃飯怎麼的?」
路虎發現4出了大別墅,迎著別墅區的水泥路面駛入了京都城區。愨鵡曉不多一會兒的工夫又出了城。在八月微涼的夜風里,載著三個人一路呼嘯著往京石路方向而去。在蔣清平一路不停發瘋般的催促聲里,艾倫兩只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緊張得不停發顫。
***熊!
她暗罵著給心里解壓,很快打開了汽車的窗玻璃。夜風呼呼地刮了進來。在這樣的夏季里,明明就不冷,可她卻覺得脊背冰涼。
很快,離京都城遠了。
離城越遠,道路似乎越窄。
汽車輪胎扎在公路上,發出一陣陣的哧哧聲,刺耳又尖利。車廂逼仄的空間里,似乎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佔色淺蹙著眉頭,一直沒有說話。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路途,她已經接受了被綁架的事實。可卻還沒有想通權少皇說‘不要怕’的意思。被一個渾身綁著炸彈與手雷的男人綁架離京,難受是一件不應該怕的事情麼?權少皇又哪里來的自信讓她不要害怕?
夜風很冷!
而她很狼狽。
深深呼吸一口氣,壓抑著心里不期然就抬頭的恐懼與緊張,她眯著眼楮不時打量著綁架她的蔣清平。
這個男人,不太對勁兒。
按她的專業來分析,就是有點精神不正常。
他身上的溫透的衣服早就已經人工烘干了。在他頻頻紛亂的叫嚷里,一張帶著絕望的臉,蒼白、粗糙。一雙驚恐的眼楮,有著一種未知的迷茫。整個人在車廂里微弱的光線下,像一個無奈遁入了魔道的鬼魅。他在傷人的同時,其實也在自傷!
「蔣清平……」佔色遲疑一下,試著喚她。
蔣清平看著她,目露驚恐,還有一抹她揣摩不透的情緒。
「你,閉嘴。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
「為什麼?你的名字怎麼了?他不是很好嗎?」
「不!不許叫,不許你叫……」
佔色眉頭微蹙,緊盯著他的眼楮,用一陣幾近空靈的聲音與他對話,「蔣清平,人總得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你今天晚上的行為是很不理智的。等你清醒過來,一定會後悔。你想想,你為了一個不值得去愛的女人,做這些值得麼?」
「不……我不要你管!」
蔣清平死死咬了一下唇角,面孔扭曲而猙獰地盯住她,直到把自己的嘴角咬破,溢出一抹血絲來,才張開嘴,大口喘著氣,停止了這種自殘的舉動。
那鮮血,看著很刺眼!
佔色抿了抿唇,不敢再刺激他了,靜默一下,她換了話題。
「你做什麼工作的?你的身上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土制炸彈、土制手雷,雖然都是土制,可不懂點兒技術,沒有原材料,也不是誰都能搞得出來的。佔色始終想不明白這一點。還有,如果蔣清平原意是要用它來殺甘蘭蘭,為什麼甘蘭蘭卻死在了游泳池里?
蔣清平赤目瞪視著她,手指搭在引線上,惡狠狠地威脅。
「我說了我的事不要你用。你要再問我。我,我就與你們同歸于盡!你,還有她,都得死。」
艾倫看著後視鏡里的情況,心驚膽顫,顫抖著清了清嗓子,接過話去,「哥們兒,咱們打一個商量好不好?你把她放下來。我保證,我會乖乖地跟著你去。你想逃到哪里去都成,直到你安全了再說。我比她做人質好,我能給你做免費司機,還可以給你唱唱歌兒什麼的……」
蔣清平瞪著他,不說話。
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唇,艾倫以為有戲,又試圖說服他。
「哥們兒,我實話告訴你,你找的那個女人我也看不慣來著。我昨天晚上就想幫你搧她了,我覺得你殺得好。所以啊,你想想,我一定會幫你的對不對?你先把我這個姐妹兒放下車好不?她家里還有小孩兒。沒有了媽媽的孩子,多可憐。」
艾倫曾經听佔色說過,不論多麼凶殘沒有人性的犯罪分子,對孩子都會有天生自帶的憐憫心。在這迫于無奈的時候,她只有搬出這招兒來了。實際上,她自個兒也很害怕,可她覺得保住一個是一個。佔小妞兒嬌滴滴的小女人,不像她皮糙肉厚……
然而,這時候的蔣清平,情緒激動都得快要爆表了,哪里能听得進去她的大道理?揮了揮手里的刀,怒喝道。
「你開……開你的車,不許你再說話,再說我就殺了她。」
「……額!」
在他倆說話的當兒,佔色眉頭一直緊擰著,不停在思考辦法。腦子里翻著筋斗雲,前後聯系一想,七七八八地到是讓她琢磨出了一點兒東西來。
對,就這麼辦。
看著車窗外越來越黑暗的道路,她隱忍著被反剪雙手的疼痛,小聲‘嘶’了一下,用商量地溫和語氣小聲說。
「蔣清平,我想去上個廁所。」
「不行!」
蔣清平低吼,嘴唇哆嗦著,扣緊了她。
「很急啊……!」
「我說不行,就不行,就算尿褲子也不行。」
見他猙獰著臉又激動了起來,佔色害怕他真雲拉了引線兒,趕緊再一次轉換了話題。
「蔣清平,你現在已經安全了,放我們下車好不好?!」
「現在安全了?不可能。」蔣清平驚恐地轉過頭去,往了一眼道路後面的車燈兒。搖了搖頭,再看著佔色,「沒有你們在身邊,我就安全不了……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會殺了你,還有你。殺光你們這群賤女人,你們全部都是賤女人!」
夜風呼嘯而過,像極這個男人嗚咽般的絕望申訴,淒厲而殘忍。
佔色的心沉了沉。
從後視鏡里可以看到,身後一直有汽車在尾隨。
四哥一定在後面。
這麼想著,她的心里又再次安定了不少。眼看前面公路上的車輛越來越少,她看了看後視鏡,覺得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後面尾隨的車廂就會暴露,到時候蔣清平癲狂起來,誰知道會出什麼事兒。
想了想,她突然抬高了聲音,沖前面的艾倫喊了一聲。
「喂,艾倫。」
「誒?」艾倫心里一驚,沒有回頭。
佔色輕咳了一下,聲音略略一沉,幽幽地說,「你後悔麼?」
兩個人相識了這麼久,平時聊天的時間也不少。就沖佔色這表情,這輕咳,這動作,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艾倫就知道她的話里肯定還有別的話。
狀似不解的皺了皺眉,她狐疑地問,「什麼,我後悔什麼?」
「為了鐵手卷進這件事里來,一不小心……說不定就把小命給玩完了。」
沒有理解她話里的意思,艾倫斟酌了一下,斬釘截鐵地說得特悲壯,「後悔個屁啊?人反正都是要死的。佔小妞兒,我說過的話不會變。為了我們家鐵手,讓我去死我都願意。」
「傻瓜!」佔色低斥一聲。眯了眯眼楮,一眨不眨地直逼著後視鏡,一字一句說得凌厲而低沉,卻又帶著幾分暗示的意味兒。
「艾倫,你仔細想想啊。手哥是什麼樣的人?他怎麼會舍得你去送死?他啊,一定會跟著來救你的……」
艾倫心里沉了沉,琢磨著佔色的話。
手哥是什麼樣的人?剛才在綁架現場,好像真沒有見到鐵手。
一定會跟著來?會來救你的?
艾倫目光在後視鏡里與她對視了一眼,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對啊!我們家鐵手,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嘴里慢吞吞地說著話,她駕駛的汽車突然就減速了,只听得她‘靠’地高聲罵了一句,‘刺啦’一聲兒,就將汽車毫無預警地停靠在了路邊兒上。
車一停下,蔣清平就尖聲大吼。
「你在搞什麼?想死是不是?」
「不想死才停的,好不好?」狠狠回頭剜了他一眼,艾倫俏臉揚了揚,一腳死踩住剎車,連著發動了幾次,無辜地皺著眉頭說,「喂,汽車好像出了點兒問題,發動不了啦……」
「怎麼辦?」蔣清平急了。
艾倫一攤手,放開方向盤,「我又不會修車,我哪兒知道怎麼辦?」
「哼!你們在耍花樣兒是不是?」
「耍花樣也得有花樣耍不是?不信你自己來看。」
蔣清平靜靜地愣了一下,冷哼一聲兒,勒住佔色的手腕就推開車門,想要去檢查汽車的問題。不過,他也不傻,那一只拽住土制炸彈引線的手,一直都沒有松開過。
艾倫下車,直接打開了引擎蓋兒做掩護,狀若認真地看了看。
「哎,我要早知道,學汽修去好了,學什麼畫畫兒啊……」
「讓開!我看看。」蔣清平低吼著,湊了過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直躲在路虎發現4後備箱里隨車跟過來的一個人影兒,突然獵豹一般翻了出來,騰空而起,速度極快地撲向了蔣清平。
「 !」
蔣清平猝不及防,身體重心不穩,被高大的男人重重地撲倒在了路面兒上,腦袋著地。就在落地的瞬間,他拼全力將肘彎對準身後的男人狠狠一撞,手指飛快地拉了身上的引線,嘴里瘋狂的大喊。
「***混蛋!你們不講信用,那就同歸于盡好了。」
趴在汽車底盤近二個小時的男人,正是鐵手。
他抬起膝蓋去踢蔣清平的手,可他整個人都瘋了,殺了人又存了同歸于盡的心,讓他毫無技巧的動作卻帶著一種十分可怕的力量,到底還是拉下了引線——
引線很短,在‘哧哧’的燃燒……
不過須臾間,眼看就要爆炸。
風馳電掣間,鐵手來不及再多想,抬起一個窩心腳就踹在了蔣清平的身上,準備將他的身體連同身上的土制炸彈和手雷一起踹飛到公路下頭去。
與此同時,為了保險起見,他整個人掠地而起,極快地撲向了旁邊的佔色,用臂肘全力裹住她的身體,往另外一個方向翻滾開去。
「艾倫——」佔色驚叫,伸出手來!
艾倫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抱住佔色的鐵手。
在這個決定生死的一瞬間,其實她知道的,鐵手不會選擇救她。
然而,她還是不爭氣的難過了。
倉促之間,根本不懂得土制炸彈和手雷威力的她,心里就只有一個念頭——鐵手抱著佔色滾開了,可是這麼近的距離,他們會不會也被炸傷?既然她自己左右都剩一個死,何不保全他倆不受傷害?
一秒,可以決定生死。
一秒,其實也可以決定命運。
說來話長,其實整個過程不過幾秒工夫。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只見她惡狠狠地大喊著‘老娘跟你拼了’,就大力地撲向了蔣清平的方向。
「 ——砰——啪——」
幾乎就在同時,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震驚了天際。
其實,在鐵手剛才全部力量那一踢之後,蔣清平的整個身體就會往公路的外面出去,或者會在空中爆炸開。以這種土制**的範圍和殺傷力,艾倫就算會受點兒輕傷,也不可能太嚴重。
可她……
在爆炸聲里,當鐵手抱著佔色在路面上滾出了四五米之後,再回頭,卻見蔣清平被艾倫整個推下了路面兒。而艾倫也陷在了炸彈余波的漩渦里。
鐵手從來沒有表情的臉,狠狠抽搐一下,瞪大了眼楮。手肘在地面上撐起,高大的身軀一凜,就飛身撲了過去,攬住了倒在地上的她。
「你瘋了!」
嚇得幾乎失神的佔色,驚叫著也撲了過去。
「艾倫!你怎麼樣了?」
咯吱——
幾輛一直尾隨其後的汽車,也同時停了下來。
權少皇冷寂的背脊一凜,銳利的視線看著三個蹲在地上的人影,慢慢揚起一個手勢,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他的旁邊,十幾個全副武裝的zmi戰士手里端著寒光閃閃的自動步,也一動不動地站在當場。早就習慣了為戰友拋灑熱血的他們,也被剛才見到的那一幕給震住了。
因為艾倫她是一個女人。
她與他們都不一樣,一個沒有受過特殊訓練的女人,敢去拿身體去撲炸彈的信念,只能有一個——因為愛。
「艾倫!」看著艾倫滿身的鮮血,佔色的聲音里帶著急促的嗚咽,頭暈腦脹間,覺得事情完全偏離了軌道,「快送她去醫院啊……四哥,冷血呢。快給冷血打電話……救她!」
「鐵……手……」艾倫嘴皮兒動了動,睜了睜眼楮。
她的背後是爆炸後的黑色煙霧,身上是順著手臂蜿蜒而下的血痕,一點點滴落在了公路上。夜風陡然而起,一眨不眨地看著鐵手,她覺得整個世界,好像都在眼前旋轉。
「鐵手……我……是不是……又干蠢事了?」
確實很愚蠢!
任何不顧自己性命的救援,都很愚蠢。
當然,愚蠢的人,也包括他自己。
鐵手目光沉若深海,心思沉在深淵,喉結梗了又梗,一張萬年不變的鐵青面孔上,難得有了一絲龜裂。
「你堅持一下,我們去醫院。」
「不……等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面色蒼白渾身染血的艾倫,目光卻難得地清明起來,「鐵手……你……抱抱我……不。親親我……」
鐵手斂眉看著她,沉默。
艾倫吃力地昂了一下頭,虛弱慘白的面孔上,沾上了血跡,目光里露出一抹自嘲,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我,我怕……現在不賴著你……親親……我……我再沒……沒機會……了……!」
攬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鐵手閉了閉眼楮,聲音低沉沙啞。
「等你好起來。」
「不……就現在……」
一抹鮮血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從下頜骨流入了脖頸里,艾倫張開嘴,鼻翼里急促地呼吸著,兩行淚水順著眼角就流了下來。
「鐵手……我……怕……我沒機會了……」
「等你好起來。」執著于那一句話,鐵手眉目沉沉地又重復了一次。他低啞的聲音里,除了一絲無奈的憐憫,還有幾乎辯不出來的細微憤怒。
「鐵手……」艾倫張了張嘴,滿眼失望。
鐵手心里,五味陳雜。
死死盯住艾倫臉上的鮮血,他閉了閉眼楮,梗著脖子說。
「活著,才有機會。」
「我,我活著……你給,給我一個……機會麼?」艾倫吃力得大舌頭了。
鐵手沉默了。
艾倫嘴唇顫抖,「鐵……手……?」
鐵手深幽的眸光帶著涼氣,額頭上青筋鼓動,胸膛里更是在狂烈的跳動。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可終究他還是點了點頭。
「給。」
一個字落下,艾倫的腦袋慢慢地垂了下去,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來,聲音無比清晰地映入他的耳朵里。
「你……說話算……」
要說的‘數’字兒還沒有出口,她的手臂就垂落了下去。
「艾倫——艾倫——」佔色瞪大了眼楮,一下跪在地上,脆弱得像個受傷的孩子,兩行淚水潸然而下!
艾倫沒有回應她,整個人沒有了意識。
她身上的鮮血,染了鐵手一身。在夜風的吹拂下,千言萬語卡在男人的喉嚨里,凝聚著,可是話到了嘴邊兒,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停地抽泣著,佔色不甘心地伸出手去,探了探艾倫的鼻息,然後大哭著一把捧住了她染滿鮮血的臉。
「艾倫,醒醒啊!你快醒醒啊。」
一只大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有力而沉穩,頭頂落下的聲音里,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緒。
「佔小ど,別哭了!」
佔色跌坐在地上,哭著抬起頭,滿臉淚痕地看著蹲在她身邊兒的權少皇。想到艾倫竟然就這麼去了,悲愴得無法用任何的言語來形容,「四哥,你不是說沒事兒麼?你不是說不要怕麼……可是為什麼會是這樣兒?嗚……為什麼啊……?」
權少皇眸色沉沉,蹙了蹙眉,環住她的肩膀,欲言又止。
「佔小ど……」
佔色心里狂痛著,一把撲倒在男人的懷里,肩膀使勁兒抽動著,過了好半晌兒,她的哭聲才從他懷里傳了出來。而淺淺的嗚咽,終于變成了失聲的痛哭。
「乖,別哭!我們先回家。」
權少皇緊緊摟住佔色的肩膀,語氣低沉而溫和地安慰著。目光瞥過去,看著旁邊的鐵手,一言不發地將艾倫的身體抱起來,往旁邊停靠的汽車大步走了過去。
*
三日後,八月二十五日。
按照《通知》的要求,上午八點,佔色就趕到了京都市人民警察訓練學校去報到了。
從今天開始,她為期三個月的崗前培訓開始了。
上午九點。
警察訓練學校的主樓大堂里,一百多名新警坐在觀眾位上。
主席台上,幾位負責的主要領導就位了。
佔色坐在第三排,很清楚地看見了坐在中間的顧東川。
「同志們,為了讓新警員盡快適應現階段警務工作的需要,掌握作為公安干警必備的業務技能,培養良好的警風警紀和核心價值觀……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全封閉式訓練。另外,為了貼近警務實戰的要求,這次培訓,我們特地邀請了市武警支隊的幾名同志來做教官,為大家先做為期一個月的軍訓……」
軍訓一個月?
佔色手里拿著訓練課目和教學內容,有點兒頭大。
一個月的軍訓。包括站軍姿、三大步伐,槍械基礎、擒拿格斗和各種警務實戰技能。期間還要穿插思想政治教育課、公安業務理論知識、國際形勢教育等等基礎課。剩下來才是為期兩個月的刑偵專業課。等三個月的培訓期滿,經過考試合格才能正式上崗。
對于她來說,專業考試什麼都好說,就是體能考試這一關。一看見那什麼一公里和三公里的武裝越野,她的腦袋就大了一個圈兒。
理想與現實,差距好大。
她之前以為警察很簡單,現在看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收心大會開完了,她跟著其余新警一起去隊里交報表,完善必要的手續。等一切都弄完了,看著其他新警們都拿著床上用品和生活用品去宿舍區了,這才發現自個兒還是搞了特殊。
之前通知上有寫,自備生活用品封閉訓練。可是權四爺如狼似虎的年齡,離了老婆一天都不行,全封閉式培訓三個月,他是能受得了空窗滋味兒的男人麼?昨兒晚上,她好說歹說不想搞特殊,可他愣是沒有同意。
這會兒拎著包站在大門口,見大家都去準備了,她深深地無奈。
今天報道,培訓從明天正式開始。
看著這個特殊節奏,她心里有些幽怨了。
「權太太!」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佔色轉頭過去,那人正是顧東川。
與上次在別墅的見面不同,他今兒穿了一套筆挺的警服,將執法者陽剛威嚴的氣勢,襯托得很是濃郁。鼻梁高挺,兩道似劍的濃眉下,一雙深沉的黑眸爍爍逼人地直視著她。
想到那晚在他家別墅里發生的事情,佔色心里就有點兒犯堵。情緒自然而然地波動了起來。不過,眉頭稍蹙一下,她還是展顏笑開了。
「顧隊好。那什麼,你叫我名字就好。」
顧東川走近幾步,似笑非笑著,目光一下子蟄在了面前這個漂亮的小女人身上,語氣世故的調侃。
「很難相信,權大首長會舍得把他嬌滴滴的小妻子,送到警隊這種地方來吃苦。」
「呵,他比較尊重我。」看著顧東川不辯情緒的眼楮,佔色抿著唇敷衍地笑應了。
在佔色的眼楮里,顧東川絕對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單說依他現在剛剛三十歲的年紀,就有了二級警監的警餃,有了重案支隊大隊長這樣的重要職務,在警界里,就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風雲人物了。
更何況,依她的觀察,顧東川除了懂得順應官場規則之外,他並不僅僅只是一個只會吃喝玩樂不務正業的官員,其個人能力很強。
因此,在他面前說話,她分外小心。
聰明的人,眼神兒總是犀利的!
顧東川看出來她的顧慮,緊緊抿下唇,才漫不經心地笑著說。
「那天晚上的事情,讓你們受驚了,實在抱歉!」
「顧隊說笑了,我覺得還好,挺刺激的。就當提前上崗實習了吧。」聳了聳肩膀,佔色淺笑著,一雙晶亮有神的眸子,帶著興味十足的笑容,讓人很難琢磨她心中真實所想。
顧東川瞄著她,瞳孔微微一縮,「那就好。」
「感謝領導的關心。」捋了捋頭發,佔色淺眯著眼楮,或真或假地笑著與他敷衍了幾句,又想到自己搞特殊的事兒來。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解釋說︰「顧隊,我愛人他考慮到我受了點驚嚇,身體情況也不太好。所以,有點兒不放心,就沒讓我住在訓練學校……」
瞧著她的臉色,顧東川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你不要想太多,權大首長只要開口,搞什麼特殊不行?」
「這個……」佔色遲疑一下,挑眉而笑,「顧隊這句話,是反諷嗎?」
沒有想到她會問得這麼直接,顧東川錯愕一下,隨即失笑不已。
「嗯,差不多是吧。佔色,你得知道,作為一個男人,第一次被人拿槍指著腦袋,那絕對不會是一個很好的回憶。」
「呵呵……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嘛。」佔色說得很保守。
顧東川盯著她,黑色的眸子微閃,一字一頓說得極慢。
「佔色,你很會說話。好好訓練,將來大有前途。等崗前訓練結束了,就到我重案支隊來工作。你的專業很對口,我們現在很需要犯罪心理這方面的人才。」
會說話與訓練和將來的前途,有關系麼?
佔色心里尋思著領導這些常用的官話和套話,在他說犯罪心理專業對口時,突然又想到章中凱的事情來,不由就多問了一句。
「對了,我那天晚上才知道,原來顧隊和章師兄很熟。我想問問,不知道像他這樣的情況,警隊會接收嗎?他在犯罪心理領域的個人能力,遠遠超過我。」
「嗯?」她說完,顧東川似是不解。
「哦,我的意思是,學校好像不太可能再給他恢復原來的工作了。老實說了吧。我覺得做圖書管理員,實在太埋沒他的能力……」
顧東川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他現在的情況吧……」
他遲疑著拉慢了聲音,又停頓了好幾秒,才突然笑著說,「其實這件事情,你找你家權首長,會比找我更有用。你知道的,要說在京都官場上的能量,沒有人比得上他了。」
佔色微微垂眼,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知道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把走正規途徑和開後門混淆了。不過,卻也不做解釋,只是語氣輕松地喟嘆一聲兒。
「行,那多謝領導的提點了。那什麼,要是沒有事情,顧隊,我就先走了?明天再來報道參加培訓。」
顧東川眸光柔和,神色自若地將手插在褲兜里,狀若無意地問。
「需要我送你嗎?剛好順路!」
佔色手指拽住挎包的邊沿,輕輕笑了一下。
「不用了。我要去一趟醫院,不太順路!」
*
孫青已經在學校外面等她了。
一路說笑著驅車來到軍總,佔色的心里很愉快。
艾倫小姐今天出院了。
走在樓道上,佔色與孫青兩個大美女,自然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且不說孫青的美麗,單說佔色,一身嶄新的警服,竟也被她給穿出了一片春光來。那小包裹得圓翹豐盈,那小腰兒軟得靈活妖嬈,那扎好的辮子在脖子上掃來掃去,清爽簡單又神氣。一舉手,一投足,除了淡淡的嫵媚,又多添了幾分帥氣。
孫青笑,「佔色,你再扭下,醫院五官科就要擠滿人了。」
「啊?咋地?」
「男人都鼻血流個不停,不得上五官科去啊?」
「去,瞎扯淡!」
兩個女人說笑間,剛推開了病房,人就愣住了。
病房里,除了艾家四口之外,消失了兩天沒有露面兒的鐵手,竟然也過來了。對于艾倫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兒。可這會兒的氣氛,卻反常地靜寂著,靜寂得有些嚴肅了。
艾倫這個姑娘朋友很多,交際很廣。她這一住院,屋子里的吃食、水果、鮮花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多得擠滿了整個病房,而每天來探病的人,更是川流不息。
那一天,明明已經沒氣了的她,在送到醫院後,昏睡了二十幾個小時,到第二天凌晨才醒過來。然而,在賺足了艾家父母和佔色的眼淚之後,醫生竟然告訴她們說,她其實啥事兒都沒有,就是受了點兒驚嚇,身上有幾處小擦傷。
艾家人的心安了。
可是,佔色卻怎麼都想不通了。回家去沖著權少皇‘嚴刑逼供’了一般之後,他才無可奈何地告訴了她一個關鍵點兒。
蔣清平身上的土制炸彈和手雷,在事先已經被他給處理過了,里面除了演視劇使用的血漿道具之外,還有冷血同志特制的麻痹類藥物,可以讓人暫時失去呼吸。甚至于連蔣清平手里揮舞的刀子,都是一件精美道具而已。
然而,對于這麼做的目的,權四爺卻諱莫如深。
除了被逼無奈告訴她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撮合鐵手與艾倫之外,其余的一切事情,全都被他給打上了‘馬塞克’,處理成了有碼的情節,一律以軍事機密來塘塞她。
月復黑如他,到底算計了多少步棋?
心里存了疑惑,可既然他說是軍事機密,佔色就不好再問。
總歸來說,只要艾倫人沒出事,一切就都是好事兒。
屏了屏呼吸,佔色慢吞吞地走進去,盯著艾倫平靜的臉,又掃視了一下屋內眾人詭異的眼光,奇怪地問。
「咦,都怎麼了?今兒開茶話會?」
艾倫撩了她一眼,歪著頭看著滿臉怒意卻又拿她無奈的父母,壓著嗓子小聲兒勸︰「爸,媽,姐,你們都先回去吧,都杵在這兒干嘛啊,好看嗎?我說了我的事情,不用你們操心的啦!」
「你個臭丫頭!我們不管你,誰管你?」艾家老父眼看又要動怒。
艾慕然皺了皺眉,伸手扶住老爸,難得替妹妹說一句話。
「爸,不要生氣。就她這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個性,你要真的硬逼著她回去,她指不定還能給你惹出更大的禍事兒來。算了,由著她去吧。她不都說了麼?玩幾天就回來!」
冷哼了一下,艾家老父掃了一眼坐在旁邊默不吭聲的鐵手,神色凝重地張了張嘴,到底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又惡狠狠地叮囑了艾倫幾句,一家三口率先離開了。
佔色向護士了解了一下艾倫的情況,知道已經完全無事了,心情輕松地坐在她旁邊,笑著過去拍著她肩膀。
「出院手續都辦好了嗎?」
艾倫像一個得了糖吃的小姑娘,臉上愉快地勾唇。
「手哥都替我辦好了。」
「那就好。」佔色瞥了鐵手一眼,心情大好地站起身來,和孫青一起收拾她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走吧,咱們回錦山墅。」
「OK,勝利解放!」
艾倫的爸媽剛才就是準備來帶她回去的,可這位姑娘死活不回去,還鬧著要去錦山墅住幾天。這會兒好歹把心痛閨女的父母勸走了,她的心情十分飛揚。
「喂,佔小妞兒,你說我上輩子肯定積了不少的德,才換來了這輩子的福大命大。嘖嘖,那麼牛逼的炸彈在我面前爆炸了,我竟然都會沒有事兒,你們說,這會不會太神奇了?!」
佔色看看不知爆炸內幕的她,又看著死板著黑臉的鐵手,再想到權四爺搞的那點破事兒,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
「是,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那是!必須的呀!」
艾倫嘿嘿樂著,愉快地吹了一個口哨。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套上自己的鞋子,在佔色和孫青關注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到了鐵手的面前,目光淺淺一眯,小聲兒笑問。
「喂,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麼?」
鐵手面色濃郁,看著她,聲音嘶啞得不行,「什麼?」
「你說,只要我不死,你就會給我機會?」
眉宇間的厲色挑起,鐵手喉結滑動著,沉沉‘嗯’了一聲兒。
艾倫唇角飛揚,依舊帶著笑意,狡黠地眨了眨眼楮,又接著逼問他,「還有,你說等我好了……就會親親我的。喂,你不會想食言吧?」
鐵手的脊背,明顯僵硬了一下。
盯了她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地站起了身來。低頭審視著她,抬起雙手,輕輕扼住了她的肩膀!
「好。」
一個字,從男人喉間溢出,嘶啞得像嗓子被煙薰過一般。
感受到男人掌心灼熱的溫度,艾倫渾身一震。一瞬間激動得血液直沖大腦。胸口起伏著、心髒狂跳著,目光直呆呆地盯了他片刻,慢慢地閉上了眼楮。
她知道自己不該逼他,這樣的行為很可恥。
可是,她想︰就這一次吧,就當滿足她一個小小的願望。
很快,一片溫熱的觸感傳來,男人蜻蜓點水的吻,就那麼烙印在了她的額間。幾乎就在同時,艾倫從來不肯在人前展示的眼淚,情不自禁就那麼滑了下來。
「謝謝你!」
幾個字兒,她說得有些哽咽,帶著濃重的鼻音。
接著,就在鐵手放開她的肩膀,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她卻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鐵手——」
鐵手看著她,皺起了眉頭。
艾倫抿了抿唇,咕噥一聲,咽了咽口水,才放沉了語氣。
「嗯我想說,鐵手,請你原諒我以前不理智的行為給你帶來的困擾。其實我知道,我是一個自私的女人,自私得完全只考慮到了自己的感覺,只在乎自己的得失,卻從來沒有為你去考慮過。呵呵,整天被一個不喜歡的女人胡攪蠻纏著,真的是一件費心費腦又窩火的事情。而你是一個善良的男人,你對我的容忍足夠多了。」
鐵手沉默,眼楮眯了眯。
艾倫的聲音帶著鼻音,輕哼了一下,又半歪著頭看著他笑。
「我知道你對我什麼感覺,差不多可以稱得上討厭吧?如果沒有發生爆炸這件事情,如果你沒有答應過我那個無理的要求,我猜就算殺了你,你也不會樂意踫我一下。其實吧,我又沒出事兒,你完全可以不履行那份同情心的。可你偏偏就真是一個爛好人,強忍著惡心,強忍著反胃,還是履行了對我的承諾。」
一句句發自肺腑的話說出來,她見鐵手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不由又笑了,一雙眼楮特別地明亮,「……是,我承認,我本來準備一直自私下去的。畢竟你答應了給我機會,肯定就會做到。而我只要留在你的身邊,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會一樣過得很快樂。但是,那樣對你太不公平。因為我的存在,對你來說,完全就是一種無法擺月兌的痛苦,所以……」
說到這里,她像是表達得很艱難,停住了。
一室的鴉雀無聲。
鐵手身體繃緊,面色冷硬地抿唇不語。
他在等著她的下文。
看著他剛毅清俊的面孔,艾倫的目光有些貪婪。她想,能這麼近距離的與他眉眼接觸,能在咫尺間看到他的表情,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將那句話噎在喉嚨里,她從下巴到額頭,一點點觀察著男人,看著他僅僅三天就削瘦了不少的臉,看著他唇上青幽的胡茬,有些好笑自己沒有死,竟然給了他這麼大的心理壓力。
又是心疼,又是難受。她伸出手來,很想模一下他的臉。
可最終,她還是垂下了手,與他沉郁的目光對視著,輕輕笑著聳了聳肩膀,給了他一個期待的答案。
「所以,我決定了,咱倆往後還是做哥們兒吧。我堂堂艾家二小姐,倒貼你這麼久,你都不賣賬,我的里子面子都丟光了。好吧,我放手了。而你,鐵手上校。恭喜你,終于解月兌了。」
佔色眸子一眯,與孫青對視一眼,怔忡在了當場。
她萬萬沒有想到,對鐵手一往情深這麼久,打死都不放手的艾倫,剛才還在向他索吻,突然之間,就有了這麼大的轉變。
而鐵手的臉上,卻沒有她們那樣的震驚,也沒有艾倫所想象出來的輕松,就像完全沒有什麼感受一樣,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簡單地吐了一個字。
「好。」
「我勒個去!」艾倫大喇喇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勾肩搭背地倚著他,真像哥們兒那樣咧著嘴笑,「我說哥們兒,你還真是惜字如金啊?!咱倆現在都是哥們兒了,你就不能對我多吐幾個字?」
鐵手眸光沉沉,看她一眼,似乎連一個字都懶得再說了。狠狠拍掉她搭在身上的手,卻又轉身過去提起了她的行李,一個人先大步出了病房。
啥意思?耍酷呢?!
站在病房的中間,艾倫揉著被他拍過的手臂,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自言自語。
「佔小妞兒,你說說,這哥們兒是不是開心得傻掉了?嘶……手勁兒可真重!痛死我了!」
這樣兒的情節,完全出乎佔色的意料之外。
老實說,她也不理解鐵手這個男人。他的心思,藏得太深了,普通人根本沒法兒看透。而自詡了解他的權四爺,昨晚上還在她的面前夸口說,這是一個一箭三雕的好計。
結果呢?卻弄成了這樣兒。
慢慢走過去,她挽住艾倫的手,笑著岔開話。
「行了,走吧,錦山墅今天晚上設大宴,為你接風洗塵。」
艾倫眉梢耷拉下來,死勁兒搔了搔自己的腦袋,幽幽地嘆問,「佔小妞兒,你說我為啥會沒有死啊,連受傷都沒有?……搞得像我故意那啥她似的。」
佔色默了默,用力攬攬她的肩膀。
「你不是都說了麼?大難不死。」
「噢!對唄!我都忘了,我是有福的人呢?!」
艾倫回答得有氣無力,像自嘲,又像苦笑。
當然,佔色心下明白,像這種傻話也就只能騙騙艾倫這種單細胞生物,絕對不可能騙得了鐵手。雖然他沒有去問過權少皇,只怕心里什麼都已經明白了。
可他為什麼還是……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