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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色是從一個接一個的噩夢里驚醒過來的。
滿頭的冷汗濕透了額頭上的頭發,脊背上一片冰涼。急急喘了幾口氣兒,她探出右手來,捂在怦怦直跳的胸口上,回憶著夢里經歷的可怕場景,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
好像自從懷孕以來,她做噩夢的次數就在不斷的增加。尤其上次在嚴戰家無意夢到過的那個車禍現場,在她的腦子里也越來越清晰。
夢里,漫天的血紅色,模糊了她的雙眼,被撞得飛起來的人,儼然就是她自己。
夢里,還有那個男人的哽咽聲。
「小ど,小ど……你真傻啊……」
「小ど,我發誓,一定要報仇……」
每次出現就只有這麼兩句,她覺得耳熟,偏偏就是想不起來。
但是,隨著這個亂七八糟的夢幾次出現在她的腦海,隨著夢的完整與清晰,也讓她產生了一個幾乎可以肯定的想法——那個夢境,那個時顯時末的世界,肯定與她經歷過的六年前有關。
也許,就是她的小十三不見的時候……
而夢里的那個四爺,應該就是她潛意識里的權少皇。
難道說,她的記憶,真的可以尋回來?
好一個離奇的夢。
默了片刻,將夢里的場景串了一下,她才緩緩地地睜開了眼楮。
窗外,天光尚好,今兒應該是一個好天氣。
吐出一口濁氣來,她被噩夢糾纏過的情緒,終于松開了些許。
撫著撫額頭,她乍然想起,除了車禍,她似乎還夢到了死去多年的爸爸?!
夢里也是在中秋節,她回到了六歲的那年,爸爸在月下給她算了一卦,說她「命運多舛,得遇貴人」,還囑咐了她好些做人做事兒的道理。不過,那時候她的年紀小,似懂非懂,能回憶起來的句子也不多了,只那句「命運多舛」卻記憶猶新。
今天,又中秋了……
她想,夢到爸爸了,是不是太久沒有去祭奠他的原因,他有些怪她了。看來,等過些天,她得帶了孫青回趟哈市給父親上上墳,掃掃墓,與他說說話才行。出來漂了這麼多年,她好久都沒有去看過他。
除了怪,他也應該有些想她了吧?
一下下揉著太陽穴,沉思了許久,她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起身下床,吸著拖鞋,她推開了窗戶,站在了陽台上。
今天的錦山墅,煥然一新了。
鎏金般細碎的光影之下,外面的大院子拾掇得明顯比平時還要干淨整齊,遠遠地可以眺見郁郁蔥蔥的錦山清新幽靜,而花園里,花木修剪得整整齊齊,剛澆過水的枝丫上還有晶瑩的水珠反射著陽光。
很美!
更美的還有花園正中的一個觀景台。
台上,權少皇與小十三兩個人正在忙忙碌碌,昨天晚上,權四爺就說過了,今天中秋的天氣很好,他要親自布置晚上的賞月台。然後,一家人在一起賞月。
正在搭台布的他,身上穿了一套灰白相間的簡約休閑服。居家男人的氣息里夾著他一慣的瀟灑不羈,簡單的服飾,卻不損他半分英挺清貴的氣質。
這個男人,不管穿什麼都是好看的。
懶洋洋的倚著陽台,她放松了心情,看著他與小十三兩個不時踫下頭,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一會兒他又模一下小十三的臉,一會兒小十三又噘著嘴沖他撒下賴,一會兒父子兩個又相視一眼,哈哈大笑,那種回歸生活本真的純粹居家幸福,讓她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抹笑容來。
不知是否感應到了她注視的目光,樓下正在忙活的男人抬起頭來,一張俊朗的臉上滿是雜著碎金陽光的笑容。
「佔小ど,下來!」他喊。
沖他笑了一下,佔色說,「好。」
她今兒態度不錯,他十分開心,昂著頭繼續說︰「你看還喜歡嗎?今兒晚上,咱們一家人可以坐在這里賞月!」
說到這里,他又轉身拍了拍剛剛抬過來的一個大家伙,噙著笑容說,「佔小ど,看見了沒有?爺今兒自備了一個天文台。這個家伙口徑225毫米,有效放大倍數450倍,老五說,用它可以清晰地觀測到月球表面,爽不爽?」
佔色知道,權家五公子最喜歡搗鼓這些玩意兒了。
唇角揚了揚,她看著小十三興奮地在望遠鏡上爬來爬去的樣子,心越發軟得不行。
「老五也要回來嗎?」
權少皇笑,「嗯,昨晚已經回來了,去了大姐那邊兒,下午會過來。」
佔色「哦」了一聲兒。
見她只說話,卻杵在樓上不動,騎在天文望遠鏡上面的權十三就不樂意了。揚著小臉兒來,他使勁兒沖她招手,拔高的聲音愉快得像一只快樂的小黃雀。
「額娘,下來!快點兒下來!」
兒子招呼,焉敢不從?
佔色揚起笑臉點了點頭,換好了衣服就跟著下去了。
看得出來,權四爺今兒誠心要把這個全家團聚的中秋節給弄妥當,他親自修整了花園里的花架藤蔓,在一個鋪了田園式碎花桌布的台子上,放好了晚上要賞月用的物品,甚至還放置了一台高效音響,拉上了霓虹燈,把這個家庭賞月台搞得有模有樣兒。
模著十三的腦袋,佔色嗅著清間的花草清香,心情很好。
「十三,喜歡吃什麼餡兒的月餅?」
小十三一雙大眼珠子轉了轉,不假思索地仰著小臉兒,老神在在地說,「十三喜歡跟額娘,跟父皇,跟五叔在一起吃月餅。嗯,只有你們都在我身邊兒,什麼餡兒的月餅都好吃。」
這個小家伙兒……
佔色愣了一下,眉梢挑著笑,不由自主望向了權少皇。
男人也目光柔和地望著她。
兩人都知道自家兒子的德性,更知道他話里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麼意思。
權少皇眸光深了深,沖她會心一笑,心頭攏了多日的陰雲就散了不少,大掌伸過去,使勁兒揉了一下自家兒子的腦袋。
「兒子,往後每一個中秋節,我們一家人都會在一起吃月餅。」
接著,他頭一偏,「對吧,佔小ど?」
看著他目光里的期待,佔色不想就這麼應了,卻也不忍心直接反駁他。于是,只能飛快地挪開了眼楮,將視線柔軟地放在了小十三的身上,聲線兒溫柔地應了他。
「十三,額娘會一直陪著你的。」
輕‘呵’了一下,權四爺像是沒有听出來她話里的別扭勁兒,又躬身去擺正旁邊的台子和椅子,親自動手布置了起來,一邊兒繃著桌布,一邊兒笑著說,「佔小ど,一會兒去一趟你家吧,東西我都準備好了。」
去她家?
佔色呆滯了一下。
看著他,她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旁邊騎在望遠鏡上的小十三就已經歡快地大聲兒喊了起來,「好耶,父皇,額娘,我也要去。」
權少皇哈哈一笑,一個爆栗子就敲在他的額頭上。
「小兔嵬子,哪兒都想去?邊兒上玩去。」
小十三模了下額頭,嘿嘿樂著,蹦就到了佔色的面前,拉著她的手輕輕的搖,「額娘,讓我跟你們一塊兒回去看我姥姥吧?」
佔色笑著揉了揉他的額頭,沒有吭聲兒。
從上次離開,她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
之前,她原本想過要帶小十三回去一趟的。不管魯有德那人如何,俞亦珍對她有養育之恩。俗話說‘養恩大于生恩’,這麼些年來,俞亦珍的性格雖然懦弱,可也純善良意,在她及所能及的範圍內,真心沒有虧待過她。現在過中秋節了,她人也就在京都市,不去看看她,她心里怎麼都落不下去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權少皇也會要給她一起去。
「怎麼了?不想去?」男人低沉帶笑的聲音,從她頭頂掠過。
佔色抬頭,注視他,「你不是最討厭魯有德麼?」
以往的日子,就算是他陪著她回去,他寧願在外面等著她,也不會願意跟著她一起進屋去坐一下。當然,她知道,除了他瞧不上繼父魯有德之外,這個男人天生的矜貴倨傲也佔了很大一個部分。在他的心底,從來就沒有認同過那一家人。
只現在,又是為了什麼?
權少皇眸底柔和,微微低下頭來,雙手扶著她的肩膀,就把她摁坐在旁邊鋪了軟墊的椅子上,瞅了片刻,喟嘆著就沉下了聲音。
「我討厭他,可我喜歡你。」
對于他時時刻刻都在表達感情的方式,佔色有些不適應。
但他的意思她卻是听懂了。
他是想說,為了她,他願意遷就她的娘家人麼?
不等她表態,听見這話的小十三,就興致勃勃地湊了過來,一張小臉兒虎虎地湊到她的跟前兒來,賣乖討巧地樂。
「額娘額娘,十三也喜歡你,我和父皇都喜歡你。」
佔色無奈地笑了一下,一只手摟他過來,在他額頭上香了一下。
「乖兒子,額娘也喜歡你。」
小十三眉梢揚起,小模樣兒笑得忒得德。不過,下一秒,他又嘟了嘟嘴,不開心地哼哼,「額娘,你還沒有說你也喜歡父皇呢?」
囧!
臉上窘迫的僵硬了一下,佔色失笑,「傻瓜,他是大人。」
「額娘!」小十三不依地歪著小腦袋,一眨不眨地瞅著她,像一個小大人似的,一字一句說得一本正經,「你教過十三的,對人要有禮貌。十三說喜歡你,你也說了喜歡十三,這很好,這就是禮貌。可是,父皇他也說了喜歡你,你卻不說你喜歡他,這是一種非常不禮貌不友好的行為,你必須要改!」
噗!
小男子漢的一句‘你必須要改’,說得嚴肅刻板得讓人想發笑。佔色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唇角,差點兒就失聲笑了出來。她向來就知道的,她這個兒子是一個智商超于年齡的鬼精靈。只量,她也沒有想到他會在這件事兒上這麼認真。
正不知道怎麼說,旁邊傳來權少皇的笑聲兒。
他一把將兒子扯了過去,做足了慈父的樣子,「兒子,你媽是女人。女人與男人是不一樣的,男人的臉皮厚,說什麼都可以,可女人說喜歡會不好意思,懂不懂?所以,這句話,你額娘得等著沒人的時候,偷偷跟我說,哪里能當著你這個臭小子說出來?」
小十三似懂非懂,歪頭看他,「真的嗎?」
「真的!」權少皇肯定的笑。
眯了眯眼楮,十三嘀咕了一下,一雙烏黑的大眼楮賊精似的一閃,突然重重一嘆。
「哎,怕老婆的男人,真缺心眼兒!」
哼!這老爹傻透了!
明明他就是在幫他嘛,他竟然不領情,還錯失良機。
這麼尋思著,小家伙兒恨鐵不成鋼,一把就推開了他,從凳子上跳下來,無視窘迫的老媽還有目瞪口呆的老爸,擒著一邊兒縮著脖子看熱鬧的阿喵就往屋子里去了。隨著風兒飄送來的,還有一句話。
「我不打擾你們了,你們好好恩愛吧。不當我面兒,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小屁孩兒大喇喇走了。
兩個大人愣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末了,不免失笑不已。
「你看你的好兒子。」
「不是你的?」
「是!我們一起的。」權少皇干燥溫暖的大手,輕輕拂了一下她的頭發,神情卻斂住了,一字一句,滿含深情地說︰「佔小ど,希望往後的每一個中秋節,都能與你和孩子一起過。」
*
吃過早飯,把東西裝上車,一家人就準備出發了。
今兒的錦山墅,人比較少。
除了值班的人之外,其余人都被權四爺差回去過節了。
要去見公婆的追命姑娘,自然不必多說。心情忐忑不安的她,昨兒晚上一宿未睡好,一大早就收拾妥了自己,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然後才屁顛屁顛地跟著冷血回簡家去了。
這兩個人兒,如果不出意外,好事兒基本上是近了。
無情是早上離開的。他老媽從大前天開始就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的打過來,催著他回家去過節。說是他父親的老戰友要來家里。那個戰友在前些年軍區干部互調的時候,舉家遷去了南方,今年才又調回了京都市,這次一家人都上門來拜訪,讓他不要怠慢了。
最主要的是,他父親的老戰友有一個未婚的漂亮閨女,听他老媽那個語氣,好像挺中意人家那姑娘,非得讓他與人處處看,能結成親家就可以皆大歡喜了!
不過,歡喜的是無情的老媽,不是無情自己。
本來想約了孫青‘私奔’,找個地兒去過節的,難料孫姑娘半點情面不留給他,直接甩了他一個冷眼兒,收拾好東西,與他分道揚鑣回家過節去了。就連他要‘順路’送她的機會都不給。
所以,無情是郁郁而走的。
而鐵手同志,是昨天下午走的。
他父親死得早,寡母剛退休不久,還住在離京都約兩三個小時車程的石門市。他之前還想著要替權少皇安排錦山墅的中秋節,因此這次回家屬于臨時起意,大家都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問。
但是,在臨行前,他找過佔色。
當時,她正剛從小十三的屋子里出來,而他堵在那里,說有東西要給她。
佔色訝異了一下,就隨他去了。
進了他的屋子,才發現屋子里有一股子濃濃的煙草味兒。
在她的印象里,鐵手是從來都不抽煙的。她听人說,男人在心情煩躁的時候,都喜歡抽煙,因為煙草可以解愁消乏。可事實上,她很少見過鐵手有心煩的時候。或者說,他這個人,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喜怒哀樂。每一天,任何一個時間點兒見到他,都是一模一樣的表情。
像……無情無欲的機器人!
這麼尋思著,嗅到煙味兒的時候,她還真有些不能適應。
「這是嚴戰托我給你的。」
沒有猶豫,鐵手遞給了她一個包。里面裝著的,全是她在束河古鎮小茶館時的隨身東西,包括她的手袋、她的手機,還有一些隨身的證件物品等。那一天,在國賓館離開時,她沒有來得及去嚴戰那里拿,東西也就落下了。沒有想到,嚴戰把它交給了鐵手。
但按理來說,鐵手應該把這些東西交給權少皇才對。
他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了單獨給她,為什麼?
她猜,他可能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
可是,笑著接過東西,她謝過了他,卻見他再沒有了下文。愣了一下,她若無其事地捋了捋頭發,只善意地朝他笑笑。
「那手哥,沒事兒我就先走了!」
剛剛抬步,鐵手悶悶的聲音,就響在了耳邊。
「嫂子!」
狐疑地牽了一下唇,佔色回過頭來看他。卻見他濃眉深鎖,臉上的躊躇勁兒,將他本來就表情生硬的面孔,繃得更是緊了幾分。
樣子麼,有點兒詭異!
眉頭猛地一跳,她遲疑了,「手哥,你還有什麼事兒?!」
鐵手沒有馬上回答她,表情有點兒窘迫,一張清雋的黑臉上,帶著一種令人費解的潮紅色,舉手投足之間不太自在,就連聲音都支吾不暢。
「沒,沒什麼。我是想說,我明天回石門了,你和四爺多注意安全。」
這……
明顯有沒話找話?或者說,他想說的,根本不是這句話?
佔色疑惑地挑了挑眉,看著他越發暗紅的臉,隨即笑了笑。
「我會的,手哥,謝謝你。放假了你就好好休息,不要顧念我們了!」
鐵手‘嗯’了一聲兒,嘴皮兒動了動,終究還是只有三個字。
「我知道。」
這麼久來,佔色很少有單獨與他相處的時候,每次見面兒,鐵手對她也都是客客氣氣,基本上連眼皮兒都不會對她多抬一下,更是難得有認真看她的時候。而今天這樣的情況,確實有些反常,反常得佔色的好奇心都快被勾起來了。
見他欲言又止,她瞥著他,樂了。
「手哥,你……就打算跟我說這個的?」
鐵手悶悶地看了她一眼,悄悄地握緊了拳頭,想了想,點頭。
「嗯,還有……中秋快樂。」
佔色驚愕地看著他,見他又沒有了後話,只得綻開笑臉朝他暖暖一笑,準備讓氣氛變得輕松隨意一點兒,同時,也能減輕他的尷尬。
「呵呵,你也是,中秋快樂,對了,回家替我和四哥給伯母帶好。」
鐵手目光一凝,喉結往下滑了滑,也朝她僵硬地扯了一個笑來。
「好。」
一個字,他說得像單音節詞。
不過,佔色從來沒有見過鐵手笑。這是第一次。
溫暖的、陽光的、真誠的、那笑容剎那觸動,詭異地潮濕了她的眼眸。
她是個女人,有些東西不需要別人說也是能感覺得到的。一直以來她都知道,這個男人其實巴心巴肝地關心著自己。只可惜,有些感情,明明感激,卻無法回報。
*
一家三口回娘家去送月餅,對于小十三來說,是一件新體驗,特別開心。
熊孩子麼,哪怕他再懂事兒,也是一個熊孩子。
從錦山墅出發的一路上,他就吼嚷過不停,像一只出了山林的機靈小猴兒,在車上左突右跳,要不是佔色懷孕,他被老爹給嚴厲禁止了不許在她身邊兒蹦達,他估計還得變本加厲不可。
不多一會兒,汽車就拐進了俞亦珍居住的那個小區。
這套房子權少皇買在了俞亦珍名下的,實際上已經是他們的私產了。
就這一點上來說,俞亦珍養這個女兒,也沒有白養。
由著男人扶下了車,看了看面前拔地而立的高樓,佔色眯了眯眼楮,心里頗為感嘆。好像這些年,她每次見到魯有德,就沒有發生過什麼好事兒,更沒有過什麼好心情。希望今天,這個中秋節,不要有例外。
「怎麼了?佔小ど,我這個見丈母娘的女婿都不慌,你還慌上了?」權四爺瞧著她的臉色,攬住她的腰來,聲音帶著笑意,黑眸清亮有神,表情更是灑月兌輕松。
佔色抿了抿干澀的唇,偏頭看他,笑著說。
「我哪有慌,我只就是煩姓魯的。」
「我明白。」小心地攬著她往前走,權少皇低笑一聲兒,深邃幽暗的目光不時觀察著她的小臉兒,「有我在呢,你不用搭理他就行了,我來應付。」
佔色看著他。
這個男人的脾氣,還真就變得這麼好了?
不管她說什麼都是對的,不管什麼事情,只要與她有關的,他就必定要維護她。就連他最不屑理的魯有德,他也準備接手過去應付了?
短短時間,他身上的大男子主義氣息,真就磨沒有了麼?
當然,她得承認,心里很暖。
見她一直盯著自己不眨眼,也不說話,權四爺愣了一下,有些模不著頭腦,笑著在她臉上拍了拍,「傻瓜,這麼看著我干嘛?」
眯了眯眼,她淡淡說︰「我在想,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眼楮微微彎了彎,權四爺戲謔地盯著她,指了指自個兒的鼻子。然後,見小十三蹦跳著已經走在了前面,他邪氣地挑開了眉梢,側過頭來,嘴唇湊近她的耳朵根兒。
「想知道?等晚上回家,爺月兌光了,給你看個仔細咋樣?」
額!
大白天的,這人耍起流氓來還是這麼不腳軟。
撇了一下嘴,佔色斜斜地睨他一眼,「無聊!」
低低輕笑著,權四爺扳過她的身體來,額頭抵著她的,用低沉得近乎蠱惑一般的聲音徐徐地說,「佔老師,咱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你要有興趣,可以慢慢地研究,我都樂意配合。」
耷拉一下眼皮兒,佔色沒有吭聲兒。
不過,也沒有推開他。
「喂喂喂——」
走在前面的小十三見兩個人沒有跟上來,不由轉過身來,叉著小腰急吼吼地嚷,「你們兩個怎麼回事兒?好肉麻的有沒有?都到地兒了,羞羞羞……」
臉上紅了紅,佔色推了推他的胸腔。
「走吧!」
瞥了她小臉上的不自在,權四爺這會兒當然不會再為難她。他要的不過就是循序漸進而已。眸底帶著笑意,他伸手扶了她的腰,見她也沒有拒絕,臉上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小心翼翼地帶著她進入了樓道。
今兒過節,跟著他們過來的人不多,權少皇本也沒有打算在這里吃飯,只是讓兩名警衛提了東西隨著他上樓,把其他人都留在了樓下,準備上去送了東西再坐一會兒就離開。
當然,佔色的想法也與他也差不多。
要不是為了看老媽,她半步都不想踏入這里。
任由男人扶著,她一只手牽了小十三,很快就到了家門口。
他們要回來的事兒,並沒有提前通知過俞亦珍。
所以,大概家里也沒有什麼準備,正準備摁門鈴兒的時候,屋子里面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混雜著魯有德與俞亦珍在吵架的吼聲,還有魯芒勸架的尖叫聲兒。
很顯然,正在干仗呢。
佔色皺眉,怎麼回事兒?
摁門鈴的手頓住了,她豎起了耳朵,奈何房門的隔聲效果很好,隱隱約約間,她也就听見了幾個‘沒良心’、‘缺德’、‘那麼小的孩子’幾個模糊的詞兒。
抬頭,她看向權少皇。
男人也正看他,目光深處幽暗冷鷙。
皺了皺眉,她心里‘咯 ’了一下,還是摁響了門鈴。
「 ——」
門拉開了,然後又重重地摔在了旁邊的門楣上。
來開門的人是魯芒。門里不遠處,站著怒氣沖沖的魯有德,他好像是氣極了,正準備朝俞亦珍發火兒,可話還沒出來,在看到佔色旁邊的權少皇和兩個警衛時,那一口氣又硬生生地讓他給憋了下去。兩種情緒的強烈反差,讓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青,有些別扭難看。
臉上白了一下,俞亦珍趕緊推開了他,笑著迎了過來。
「小ど,姑爺,你們怎麼回來了?也不來個電話……快,快進來坐!」
立在佔色的腳邊兒,矮矮的小人兒權十三,見人家漏掉了他,不爽地嘟起了嘴。
「喂,姥姥,還有我。怎麼不招呼我坐呀?」
這一聲兒姥姥,實實在在叫到了俞亦珍的心里。
低頭瞅了他一眼,她滿臉的皺紋都笑了起來。事實上,這還是她第二次見到權十三,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佔色給她的介紹還是權少皇的養子。而之後,她也沒有人刻意告訴過她小十三是誰。不過麼,小屁孩兒這麼乖,叫得這麼甜,她也就滿心喜歡地接受了。
拉過小十三,她呵呵直笑。
「對對對,還有我的乖孫……請吧,小少爺。」
抬起了小下巴,小十三哼了一下,這才滿意了。
「這還差不多。」
大喇喇地進屋,他坐了下來,不爽地瞪向魯有德。
「你,是不是欺負我姥姥了?」
沒想到小屁孩兒會發難,魯有德臉上尷尬了一下,搓了搓手,「沒有沒有,我們在說事兒呢,你姥姥……我怎麼敢欺負她呀?嘿嘿嘿!」
權十三重重一哼,「沒有就好,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好惹的人!要讓我知道你背著我欺負我姥姥,我扒了你的皮!」
小小的孩兒,就耍上了橫。
那一板一眼的樣子,還真有幾分權少皇的樣子。
不過,佔色微微勾著唇,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阻止他。
小孩兒不懂事,不懂得輩份,有些話由他來說,比他們說更合適。
見魯有德臉色有些難看了,火候也差不多了,她才輕輕喚了一聲兒。
「十三,不要沒禮貌!」
「我知道了,額娘。」烏黑的眼珠子水汪汪的,十三立馬就乖巧了下來,像個小寵物似的挪到了她的身邊兒。
心里松了一口氣,魯有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幾個人依次坐了下來,俞亦珍也很快就倒了水出來,招呼著保姆去準備午餐,卻被佔色笑著拒絕了。只說家里還有事兒,他們坐一會兒就要走。听了這話,俞亦珍的臉上明顯有點兒落寞。不過,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點了點頭,囑咐她說。
「哎,行吧。小ど,得空了多回來看看。」
心里一酸,佔色吸了吸鼻子,握住她的手。
「媽,你要有空,不如我接你去我哪兒?」
俞亦珍心知她什麼意思,只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魯有德,敷衍地笑著點頭,又關心地問起了她的近況,把話題給岔了開去。在這個老媽的面前,佔色說話比較保守,該說的才說,不該說的一律不說,一切以不讓她擔心為原則。
等寒暄得差不多了,掃了一眼坐在沙發上拿著遙控器不停換台的魯芒,佔色的眉頭皺了一下,突然輕輕挽唇,笑著問俞亦珍。
「媽,剛才我在門口听到你們在說,孩子。什麼孩子呀?」
她話音剛落下,就見魯有德一張鹵豆腐皮兒似的臉,唰白了一片,一雙渾濁的眼楮里的慌亂得不成樣子。顯而易見,他心虛得不敢與她的目光對視。
不僅他,就連魯芒和俞亦珍的臉色都變了。
嘲弄地勾了下嘴,佔色又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清了清嗓子,還是俞亦珍先回過神來兒來,拉著她解釋,「沒啥事兒,在說你妹妹這個孩子不爭氣呢。小ど,你今兒真不在這兒吃午飯了嗎?」
佔色目光一涼,盯了她片刻,隨即笑了。
「不用了,這就要回了。」
見她不再提起,俞亦珍明顯松了一口氣,「哦,那你得了空再來啊。」
輕輕‘嗯’了一下,佔色與權少皇對視了一眼,又坐了幾分鐘就出來了。
樓下。
陽光燦爛。
可是,再也掃不出佔色心里的陰霾了。
閉了一下眼楮,她嘆了一口氣,壓著嗓子小聲兒問,「這事兒,你怎麼看?」
權少皇黑眸微暗,聲音冷冽如冰。
「跟你想的一樣。」
愣了一下,佔色抬起頭來,「難不成,真的與他們有關?」
沒錯兒,她懷疑上了魯有德。當然小十三被遺棄了,是權世衡曾經恨她的一個關鍵點。但是,如果這事兒不是她自己干的,那麼還會有誰?!魯有德在有其中,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他們吵架的內容,引起了她的注意。
佔色不是蠢貨,魯有德和俞亦珍的表情太過怪異,就連魯芒的臉色都遮蓋不住的慌張。而她之前生過孩子的事兒,上次在家中的時候,就已經證實了,他們幾個人都是知道的。如果心里沒有鬼,俞亦珍為什麼會拿魯芒來搪塞她?魯芒都這個年紀了,還能稱為孩子麼?
唯一合理的解釋只有這麼一個了。
在被她遺忘的那段記憶里,在她那個與權少皇有關的車禍噩夢里,還存在一些她與權少皇兩個人都不知道的真相。而這個真相,或者就與魯有德有關。
抬頭,望天,她的心里‘嗖嗖’冒著涼氣兒。
權少皇冷厲的視線落在她蒼白的小臉兒上,心疼了一下,涼薄的唇就緊抿了起來。思緒轉動間,一雙詭譎狠冷的眼楮里,危險的光芒乍隱乍現。
然而,他卻是笑著的。
「佔小ど,我一定會查清楚。」
「嗯……」佔色有氣無力。
「如果與他們有關……」
說到這里,權少皇頓住了,注視看她的表情,沒有了下文。
他掌心的溫度太過灼熱,燙得佔色紛亂的神經突突直跳,腦子里,反復地想起剛才在俞亦珍家的門口听見的幾句話,良久,她揚起了唇來。
「隨你處理。」
權少皇的眸子危險一眯,打量了她幾秒,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仿佛松了一口氣似的,勾了勾唇角,目光里放射出來的冷芒,猶如世上最利的冷兵器,利刃爍爍,帶著一種寒入骨髓的涼意。
「放心吧,欠我們的,我都會一一討回來!」
他殺氣四溢的一句話,讓佔色心里驚了一下。默了默,她微微轉臉,瞅著他臉上濃重的陰郁與冷酷,一口氣凝在了胸間。
「我媽她……一定是無辜的。」
「傻瓜!」權少皇揚起了唇角,眸底的陰霾亮了開來,親昵地順著她的長發,低頭柔聲說,「佔小ど,你心里想的,我都明白,你安心養寶寶,一切都交給我。」
「嗯。」
佔色點了點頭,沒有再吭聲兒。
只是她不知道,如果魯有德真出了什麼事兒,她老媽會怎樣?
想到俞亦珍的身體,還有她的性格,她突然有點兒頭痛了起來!
托著她的腰,權少皇將她抱上車去,又把小十三給安排在了後座,囑咐了他不許過來搗亂,才回到佔色身邊兒坐好,似笑非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別想太多了,相信你老公我。」
「……」
無語了一下,佔色知道這廝見縫就鑽的個性。這幾天她一直涼著他,雖然不冷,卻也不熱。這會兒大概嘗到點兒甜頭,丫立馬就粘上來了。想了想,她斂了眉眼,立馬就潑給了他一盆冷水。
「這里沒有別人,不用裝了,你還不是我老公。」
脖子一梗,權四爺眉頭豎起來了,「我怎麼不是了?」
無視掉他臉上的郁悶,佔色輕飄飄地嘆息,「你記性不好,那我提醒你一下好了。你可不要忘記了,在18樓里,那個婚姻登記處的主任親口證實過,我們倆的婚姻不做數。」
咽了咽口水,權四爺目光深了深。
從那天回來開始,她都絕口不提那件事兒,也半句都不問唐瑜現在如何了。那表現出來的樣子,就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樣。可是他心知,女人越是不提,才越是往心里去了。現在她突然提了出來,才是心防可以瓦解的開始。
一雙眼楮眯了起來,他似笑非笑的聲音,滿是愉悅。
「那老婆,我們再去補辦一個?」
補辦一個,有那麼容易嗎?
雖然心里的惡氣已經落下去了不少,但佔色可沒想就這麼讓他過關。
「不用了!沒那閑心!」
她說得很淡,可是那錙銖必較的小樣子,還是表現在了臉上。
手掌伸過去,撫在她單薄的後背上,權四爺心里嘆了嘆,把她長長的頭發捻起來,纏繞在自個兒的指尖里,感受著那柔順和溫暖,喉嚨緊了又緊。
「那你說吧,要怎樣才可以?」
「不怎樣!就這樣!」
「這樣是哪樣?」權四爺的頭皮有些發麻。
「看我心情!」
一只手撫著肚子,佔色慵懶地半眯狀眼楮,這句話說得有點兒傲嬌。不過,也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只有當她用這種不客氣的傲嬌語氣說話時,才證明她把他當成了自己人,證明她的心結在慢慢地解開。而她越是客氣有禮的時候,才越是對人疏離和冷漠。
權四爺自然是懂她的。
心里一跳,在她半嗔怨半撒嬌的語氣里,他來勁兒了。
「好,老子就每天慣著你,直到把你的心情慣好為止。」
側眸,佔色挑眉掃向他,「等到慣好了,你又要怎樣?」
她耍小性兒的樣子,讓權四爺心下有些好笑,卻不敢笑出來,只是悶悶地拿手摟著她,「慣好了,再繼續慣!」
「得了,收起你這一套,甜言蜜語你說得還少麼?!結果呢?」
「老婆……」
男人求饒的聲音極軟,帶著他熟悉的清冽氣息噴灑在頭頂,讓佔色心里一嘆,收拾起了心情也不再與他玩笑了。轉而凝重了臉色,慢吞吞地問他。
「權少皇,唐瑜她怎麼樣了?」
「嗯?」
模不準她什麼意思,權少皇心跳了跳,俊臉斂起,眉鋒挑起,眼神半眯著,一個‘嗯’字兒尾音拖得老長,帶著似懂非懂的疑惑,還有害怕她吃味兒找麻煩的擔心。
佔色沒有抬頭,直視著前方,眼皮兒依舊耷拉著。
「改天你安排一下吧,我想見見她。」
沉默一下,權少皇才吐出一個字來。
「好!」
彎了彎唇,佔色目光爍爍,「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麼要見她麼?」
權四爺挑了挑眉頭,唇角輕揚起來,一雙手松松地攬在她的腰上,掌心在她綿軟的腰線兒上小小的摩挲了一下,才柔聲哄她。
「老婆的話,就是聖旨,莫敢不從!」
「去!」頭微微低了一下,佔色順手捋一下頭發,掩飾臉上的情緒,事實上,一想到他與唐瑜在晚宴上的樣子,尤其他臉上那個刺眼的口紅印,她的心里就老大不痛快,像吃了只蒼蠅似的,堵在了喉嚨口,想吐都吐不出來。
哼了哼,她沉著嗓子,輕斥。
「不要以為你這麼說,就能掩蓋你的犯罪實事。」
「我哪有啊?冤枉,那天晚上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兜兒里的手機鈴聲就適時的響了起來。皺著眉頭,他瞄了佔色一眼,見她表情冷淡,好像對于他的解釋也沒多有興趣,不由抿了抿唇,喟嘆著掏出了手機來。
看了一眼,他慢吞吞地接起。
「喂!」
不料,剛听了一句,他眉頭怪異地跳了跳,就吃驚地‘啊’了一聲兒。
「什麼?!竟有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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