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08覡師大人
黃公公見她死到臨頭,還有閑情逸致揪樹皮,不禁揮了揮白色的拂塵,皮笑肉不笑地道︰「姑娘倒是個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性子,不知道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呢,還是您心眼忒大?這土地爺跟城隍都打架了,您還像個沒事人一樣。」
萌紫玥覺得黃公公那聲音真有個性,忍不住笑道︰「公公,我這性格,說好听點就是虛懷若谷,就不好听,那就是苦中作樂啦!橫豎不比某些人,成日里像閻王女乃女乃懷孕,看誰都是滿肚子鬼。」
黃公公眼角抽了抽,尖聲冷哼︰「但願姑娘您一會兒還這麼樂吧!您都把天捅了個窟窿,不知您還樂個什麼勁兒?還是尋思尋思,怎麼求娘娘給您個痛快點的死法吧!」
萌紫玥將樹皮放在手里拋了拋,又將樹皮放到鼻子下,嗅了嗅,最後才睇著黃公公,微笑道︰「多謝公公提醒,我左右是光腳不怕穿鞋的,誰讓我不痛快一時,我便讓他不痛快一輩子!」
「哼!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驀然,一道不屑的冷哼聲,帶著毫不掩飾的火氣在小徑的盡頭響起。
黃公公反應最快,馬上向來人方向恭謹地道︰「貴妃娘娘,奴才幸不辱命,已經萌紫玥帶到。」
萌紫玥微抬眸,循聲望去,卻見到一位肌膚白皙,柳眉鳳眼的中年美婦,站七八級的台階之上,正盛氣凌人的望著自己。她一襲靛藍色的華美宮裝,頭上挽著飛仙髻,鳳釵明珠綴滿烏發,珠光燦爛,在身後飛檐八角屋宇的襯托下,盡顯雍容和強勢。
她正琢磨著,這大根就是羽浣霞的娘吧!豈料黃公公見她一動不動,難免有些氣急,立刻拂塵一揚,尖聲喝道︰「大膽萌紫玥,見到貴妃娘娘還不跪下請安!」
入鄉隨俗,還是跪吧,也就和鞠躬差不多的意思。萌紫玥也就遲疑了那麼一下下,淑貴妃卻等不及了,神情傲慢地對著幾個嬤嬤喝道︰「你們幾個去掌爛她的嘴,如此藐視本貴妃之人,豈能容她繼續放肆?」
「嗚……」天氣越來越陰沉,寒風席卷著漫漫風沙和落葉呼嘯而來,吹得人睜不開眼楮,無不展袖擋住。幾位嬤嬤邊擋著風沙,邊神情凶惡的向萌紫玥逼近。
萌紫玥笑嘆一口氣,真是的,為什麼皇宮里的女人,不管是皇妃還是嬤嬤,皆是按一個套路演呢?既然如此,索性不跪,也不行禮了。她素手按在腰間,微眯著晶瑩的眸子,挺直腰身立于肆虐的風沙中,不慌不忙地等幾位嬤嬤靠攏。
正在這時,房內傳來一聲尖叫︰「母妃,快讓她進來!」繼而,一位宮女匆匆跑了出來,神情慌亂的向淑貴妃稟道︰「貴妃娘娘,公主癢的難受,快放那人進去吧!」
淑貴妃臉色一僵,雖心有不甘,卻還是陰冷地盯著萌紫玥,悻悻地道︰「也罷,先放你一馬,做完正事,再與你計較。」
裝飾華麗的屋內,可能是在夾壁牆中放了許多炭盆,溫度異常的高,給人的感覺仿佛一瞬間就到了夏天。萌紫玥一走進來,嘴角便忍不住直抽抽,娘呦,她穿的襖子啊,這溫度豈不是要熱死她了。
她覺得熱,羽浣霞不覺得啊,因為臉上身上很癢啊,穿上厚衣服更癢,還不好蹭癢癢,所以她穿得非常單薄,就是一身夏天的赤色宮紗長裙。
屋內僅有兩名宮婢,外間有兩名太醫候著,羽浣霞正伏在床上,一臉焦躁加絕望。她伸手想撓撓臉,撓撓身子,又恐情況會變的更嚴重,可謂是百爪撓心般的難過。
實際上,羽浣霞的臉上和身上,遠沒有她想像中的嚴重,不過是肌膚上布滿了小紅疙瘩,還有一些像小米粒大小的小紅點,不撓破的話,刷上幾層厚粉都能蓋的住。但,許是她一向以美麗的容顏示人,堅決不能容忍自己臉上有一星半點的小瑕疵存在。心理焦慮的原因一多半,再加上火氣一大,這些小紅點便顯得更癢更紅了。
乍一見到萌紫玥進來,她抓起手邊的玉枕,就狠狠砸了過去︰「萌紫玥你這個惡毒的賤人!你不得好死,還本公主的臉來。」
萌紫玥伸手將砸來的玉枕輕巧一撥,玉枕頓時改了個方向,朝後面跟進來的淑貴妃一行人砸去,換來她們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她對後面的騷亂置之不理,只是冷冷地瞪著羽浣霞,淡淡地道︰「賤人二字乃是我的大忌,假使我再听到一次,你就頂著你那張臉,和元朝暮過一輩子吧!」
打蛇打七寸,這威脅對羽浣霞的效果是立竿見影,她僵硬著身子,立即收斂了臉上囂張跋扈的神情,氣焰也不如先前高漲了,儼然有些後悔的樣子。
淑貴妃方才差點被玉枕砸到,此時見到女兒被萌紫玥一句話就打壓了氣勢,心中的怒火簡直要竄到天上去了。
她火冒三丈的道︰「放肆的東西!萌紫玥,你听好了——本貴妃已求得聖上旨意,對你這種膽敢冒犯公主,藐視皇家天威的刁民、劣民、賤民可以任意處置,聖上命你火速治好公主!否則,馬上將你凌、遲、處、死!」
萌紫玥倒也不驚訝,皇權就是這樣,沒有絲毫道理可講,她的行為,以皇家的立場來說,死一萬次不足以謝罪。
然而,她不是被皇權馴化了的百姓,她覺得自己挺委屈的——想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難道會不長眼,主動招惹羽浣霞?她這麼做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
況且,她心知肚名,以淑貴妃這副天下惟我獨尊的模樣,自己這樣拂她的意,即便她治好的羽浣霞,同樣難逃一死。
她心里冷哼,便斜睇著頤指氣使的淑貴妃,語氣波瀾不興︰「那貴妃娘娘還等啥啊?趕緊將草民凌遲處死啊!」
淑貴妃一怔,臉上倨傲的神情端不住了,鳳眼一轉,將信將疑地道︰「你以為本貴妃說笑嗎?還真不怕死?」
「怕啊,不過我一介老百姓,能拖著一位身份尊貴的公主下地獄,怎麼想怎麼劃算。」
「你!」淑貴妃真想一巴掌抽死萌紫玥,如若不是眾太醫束手無策,如果不是女兒太過痛苦,她真想打殺了萌紫玥了事,一個區區的賤民,也膽敢來挑戰她的權威?
但有時候,人真的賭不起,就像萌紫玥說的,她一個光腳的,要什麼沒有什麼,除了一條爛命,凡乎沒什麼可以威脅到她。而像淑貴妃這等養尊處憂之人,擁有的越多,越怕失去,一點點小事都看得極重要,何況還事關女兒的終身幸福,她真的賭不起!
淑貴妃猶在這里左思右想,羽浣霞卻等不及了,她喚了一聲母妃,見母妃向自己看過來,一臉的咬牙切齒,她連忙向母妃使了個眼色。
淑貴妃愣了一愣,恍然大悟,這時候,幫女兒治臉才是重中之重,自己卻在這兒做意氣之爭?等女兒的臉好了,萌紫玥,還是不她想怎麼處置便怎麼處治,由得了她嗎?
女兒尚能想到的事,自己卻忽略了,淑貴妃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沉不住氣了?要是早年自己是這副心浮氣燥的模樣,早被皇後和宮里的女人撕碎了,連絲骨頭渣子都不剩。
思及此,她慢慢收斂了臉上的怒意,縱然還是沒有什麼好臉色對萌紫玥,但至少不再惡言相向了。她語氣亦很淡,帶著少見的溫和︰「好吧,萌紫玥,相罵無好言,本貴妃愛女心切,言辭上過于激烈了一點,想必你也是能理解的。」
這已是淑貴妃難能可貴的道歉了,在場的宮人們俱愣住了。但她話鋒又一轉︰「話又說回來,你要怎樣才肯給公主解藥?」
見萌紫玥沒有立即回答,似在沉思,她又拋出誘餌︰「要不這樣吧,如果你馬上給解藥公主,本貴妃便大人有大量的讓元朝暮納你為貴妾,這貴妾,可不同于一般的妾哦,你好好想清楚。」
萌紫玥撫額嘆息,她對元朝暮避之唯恐不及,還要跑回去當他的貴妾?那還不如凌遲處死她算了。
她正要提出異議,外面突然傳來一道略顯急切地聲音︰「紫玥,你快應下,切莫再使性子了,好好救治公主,然後我再接你回府。」
尼瑪!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是元朝暮那貨的聲音。他怎麼來了?難道羽浣霞勇氣大增,竟不怕讓心上人看到她現在的臉嗎?
萌紫玥萬萬沒想到,淑貴妃居然將元朝暮也請來了。她的思維發散的這麼快,究竟是想唱哪出啊?萌紫玥風中凌亂了,覺得自己完全跟不上她的節奏,頗有些配合無能。
元朝暮卻完全不了解萌紫玥心中所想,他一大早便被張大將軍府的人請到這里來了,因此還不知道元朝藹被人燒死的事。
他起先也是丈二和尚莫不著頭,不明白張家人為何將自己請到這個別院,待淑貴妃一來,讓太監向他宣讀皇上的旨意,他才明白紫玥闖下了彌天大禍,即將小命不保。得知這一消息,他頓時冷汗透體,兩股戰戰。
如果是旁的人做下這樣的事情,死了尚不足惜,但如果是紫玥,他或多或少還是有些舍不下的。不為別的,如果萌紫玥被不知內情的淑貴妃處死了,那他的病要怎麼辦?
何況他心里總覺得紫玥是他的原配妻子,被他拋棄了不說,還孤零零的一個人,落得如此下場,未免太慘了點。
光是從身體原因考量,他也要勸勸萌紫玥啊,不然再多的榮華富貴也沒有命去享受。
這會兒听到淑貴妃松了口,原意讓紫玥做他的貴妾,他頓有撥雲見霧之感。勸說的話也說的很殷切︰「紫玥,做了錯事,你就改了吧,淑貴妃和公主皆是宰相肚里能撐船的人,不會予你計較的。」
萌紫玥听的快吐血了,一個個都當她是白痴麼?她懶得多說,對元朝暮的話恍若未聞,僅是不卑不亢地對著淑貴妃道︰「草民與元朝暮早已恩斷義絕,更不會再續前緣,還請淑貴妃高抬貴手,莫要亂點鴛鴦譜。至于公主一事,我如今還未配好解藥。但我會寫上一道方子,以暫緩公主的痛苦。貴妃娘娘若是信不過草民的藥方,盡管讓外面的兩位太醫細細查看。」
听到可以暫時擺月兌這種萬蟻噬身的情況,又听到萌紫玥拒絕了元朝暮,羽浣霞松了一口氣。因為元朝暮就在外面,她一直不敢出聲,忍的真是好痛苦。
元朝暮在外在听得一清二楚,對于萌紫玥絕情的話語,他感到大失所望,不禁道︰「紫玥,你何必這般不近人情呢?你孤身一人,能去哪里,不如回來我身邊吧?」
他的話,讓屋中人臉色各異,當屬羽浣霞的臉色最難看,就連那些小紅點,都遮不住她臉上的鐵青之色。她不由自主的攥緊手指,盯著萌紫玥的眼神中充滿妒恨和陰毒。
淑貴妃精明的鳳眼里光芒閃爍不停,似在忖度萌紫玥話中的真假,又似在揣測元朝暮話,思量他對萌紫玥有幾分真情。良久,她面色平和,傲慢之色盡失,緩緩地道︰「你的解藥幾時能配好?」
萌紫玥佯裝皺眉苦思,許久之後,淡淡地道︰「公主千金之軀,草民馬虎豈敢馬虎,少不得要個兩三日吧。」
淑貴妃微頜首,語含警告︰「本貴妃且信你一次,你就在這個別院安安心心為公主配治解藥吧!這既是皇命,亦是為你自己贖罪!……你也別妄圖欺騙本貴妃,暗地里卻打算逃跑。本貴妃的三弟,想必你已見識過他的手段了,他是大將軍府中的驕傲,你逃一百次,他能抓你一百次,你好知為之吧!」
她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繼續道︰「你也莫指望九王爺來救你,本貴妃放棄富麗堂皇的皇宮,而選擇這里,亦不是沒有原因的。」
萌紫玥惟有苦笑——羽千夜?她都和王嬌嬌滾床單了,還好厚臉皮的指望羽千夜來救她?倘若他知道實情,以他的性子,不提刀宰了她才怪!
……
凜洌的寒風一陣陣吹過院子里的老樹,歪脖老樹不勝其擾,終于 嚓一聲,斷了幾根樹枝。院子極寬闊,卻甚是荒涼,除了滿院的荒草,什麼皆是一目了然。
院中有一汪冷波漣漣的水塘,還有許多瘦骨嶙峋的巨石,這些石頭個個都奇形怪狀,靜靜臥于院中。繞過這些巨石,便是四五間相連的普通房屋。
其中一間房子里,裝飾的頗為精致,與外面的普通大相庭徑。清一色的檀木家俱,散發出幽幽的檀香,粉的雪白的牆上,掛著幾副寫意山水畫,畫上的景色蔥綠可人,雋永而春意盎然。屋中漆的光亮的圓桌上,放置著一支竹笛,一堆卷宗,一幅畫兒,還插著梅花瓶。
屋中很暖和,紗帳低垂,紅木雕花大床上,一對男女正在顛鸞倒鳳。
女的約模十七歲左右,身段豐滿,豐乳肥臀。男人體格健碩,劍眉虎止,英俊雄偉,二十七八的模樣。
女子白膩地身子不斷扭動,盡情迎合著男子,嘴里沒口子的哼哼唧唧,浪吟不停︰「瀚郎,瀚郎,芸娘要死了,哦。」
豆大的汗水從瀚額上,臉上滑落,滴到女子的嬌軀上,他也氣喘噓噓,「比起元夔,元朝藹,是我厲害,還是他們厲害?」
這一男一女正是芸娘和她的情人瀚。
芸娘正被瀚弄的欲仙欲死,魂飛魄散之際,听到他仿佛是吃醋的話,心里不無得意,嬌喘著道︰「當然是你的厲害,元夔這些年下來,女人玩多了,身子早虛空了,元朝藹就更不屑說了,他都死了,你難道要和一個死人計較?」
瀚翻過芸娘的身了,自後入將進去,吃吃一笑︰「我哪會同他們計較,咱們族里,男女只要看對眼,皆是天為被,地為床,摟著便會**一番,想交歡便會交歡。哪比得這中原,女人個個死熬空守,只肯讓一個男人上身,要多沒趣兒就多沒趣兒。」
芸娘的臉埋在錦被中,撅高腰身,小嘴里嗚嗚咽咽地叫著,邊斷斷續續地道︰「可惜咱們族被元夔毀了,不然族人都在,倒是可以日日快活。」
「放肆!誰說咱們族被毀了?」突然,一道嘶啞粗糙的難听嗓音,帶著無可抑制的憤怒,在房間里陡然響起。
芸娘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赫了一跳,當下便發出驚叫聲,慌忙扭頭望向聲音處。她身後的瀚也靜止下,但他比芸娘沉穩的多,僅是循聲望著來人,朗聲道︰「覡師大人到的好快啊!」
屋子的正中央,立著一位穿著灰色連帽斗篷的人影,從斗篷中泄出的黑白發絲,可判斷出他年紀不小了。
他隱在暗影里的臉,雙眼深陷,鷹勾鼻,皮膚就像黝黑的雞皮一樣,皺紋從生,那褶皺都能夾死蚊子了。猶如雞爪一般的手指,緊緊握著一根古怪的杖子,杖端有個面相凶猛恐怖的饕餮。
覡師大人緊緊盯著芸娘一絲不掛的身子,目光來回滑動,深不可測,似在打量一盤美食,最後將目光停在兩人緊緊相連的處。
芸娘忍不住瑟縮起來,小聲地喚道︰「瀚郎。」
瀚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興致雖因覡師大人的到來被打斷了一下,但他似乎更愉快了,絲毫不避著覡師,也不許芸娘遮掩身子。反而用大手掐著她的身子,繼續未完成的事。
芸娘很害怕覡師大人。在他們族人還未被元夔毀滅以前,族中經常會舉行祭祀活動。那些盛大而繁瑣的祭祀儀式,都是由覡師大人率領族人完成。她的處女之身,當初就是獻祭給這位覡師大人了。
疼倒是在其次,主要是他極愛在人前用藥物折騰少女,做法往往荒誕不羈,弄得你無所適從。再加上他的身體長年冰冷,連帶那物什也冰冷噬人,令她的身子仿佛浸在冰雪里,怎麼快活得起來?
瀚感覺到芸娘的心不在焉,也感覺到覡師的目光。他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退出了身體,對著覡師道︰「覡師大人遠道而來,多有辛苦了,讓芸娘陪著大人稍作歇息,就當做為大人洗塵吧。」
覡師大人對瀚欠了欠身,莊嚴地道︰「多謝族長厚愛!請族長于一旁稍等,本覡還有正事與族長商議。」
瀚自然知道覡師口中的正事是什麼,便心照不宣地曬然一笑。他讓人傳信回谷,便是讓覡師前來商議在元府中奪回來的那幅畫兒,還有七色曼陀耳墜的事,只是沒料到覡師來的這麼快。
芸娘伏在床榻上哀嘆一聲,恨不得死去。然她卻無力阻止一切,更無法阻止覡師大人走向她。看著覡師大人面無表情地撩開灰袍,對她露出垂頭喪氣的家什。
她欲哭無淚,眼神幽幽怨怨地瞟著一旁的瀚。
感覺到覡師枯枝似的手,帶著冰冷地寒意在她滑膩的肌朊上游走,那老樹皮的皮膚刺得她生疼。她認命地低下頭去,忍住欲嘔的感覺,用嘴去服侍那同樣冰冷的腥臭之物,心中只盼這折磨能快些結束。
瀚神情悠閑地倚坐在圓桌旁的椅子上,視線投放在床榻上,好似在仔細地觀摩覡師將芸娘擺成各種奇異的姿勢,肆意折騰的場景,實際上他根本心不在焉。
他並非沒有看到芸娘哀怨到求救的目光,也並非沒有听到她帶著痛楚的聲音,但他認為這是極為平常的事,心里也無甚憐惜的想法。再說他現在亦是滿月復心事,委實沒有多余的心思顧及到芸娘的感受。
他們天水族是南疆蠻夷之地的一個大族。
蠻夷之地野獸蟲蟊,山窮水惡,毒氣和瘴氣遮天蔽日,但他們族人卻生活在一個美麗而又巨大的山谷中。山谷中開滿了許多漂亮的花兒、傾泄而下的大瀑布、叮咚響的泉水、還有許多果樹,風景怡人。
天水族檀長種植傳說中的曼陀羅花,並能將曼陀羅花制成各種藥物販賣。
曼陀羅花是一種極芬芳美麗的花,有一則最為傳奇浪漫的傳說︰相傳佛祖在傳法時手捻曼陀羅花,漫天隨之下起奇妙的曼陀羅花雨,所以,曼陀羅花葉象征著寧靜安詳,吉祥如意。
他們天水族因曼陀羅花積攢下大量的財富,可謂富可敵國。又因曼陀羅花具有迷幻和催情的作用,族人在男歡女愛方面,表現的極為開放,席天幕地,即可完成一場酣暢淋離的男女交歡。
族中的一切事宜,皆有族長和覡師主持和安排,族人快樂無憂地生活著。
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福旦夕,亦是祿過則刃生!天水族擁有大量財寶的消息引來外界的覬覦。來犯者,族中用曼陀羅花做成的迷瘴,可以促使他們昏迷,並將他們驅逐出去。可後來,湮國對天水族大舉興兵,並派元夔為先峰官。
元夔此人心思慎密,笑里藏刀。他首先想到的是,要破了天水族的曼陀迷瘴,那攻進天水族便不費吹灰之力。元夔此人面貌生得英俊,體格魁梧,又兼用了心計,很快就擄獲得了族中一位極有地位的女子的芳心,進而得知了破解迷瘴的方法。
就這樣,元夔帶著湮國的鐵騎血洗了天水族,並搶走了族中一小部份財寶。偌大的天水族僅余少量的幸存者,還有一大部分財寶,因為元夔未能找到,依然存在于藏寶的地方。
瀚姓宗,乃是族長的兒子,也是這一屆的族長,他有責任帶領幸存的族人,重建天水族,並將天水族壯大。可當務之急,他要找到那批不知藏匿在何處的財寶……
「啊!覡師……」
「唔!」
宗瀚正思緒萬千,冷不防芸娘和覡師一起大叫起來,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抬眸望去,覡師已頹然倒在芸娘身上,而芸娘雙腿被絲帶縛著,臉上帶著淚,已被折磨的暈了過去。
稍頃,覡師神情倦怠地坐在宗瀚對面,手中拿著那對流光璀璨地七彩曼陀耳墜,細細端詳,又盯著那幅畫觀看了良久。
一柱香之後,他嘶啞粗糙的嗓音透著驚喜︰「這幅畫是真的!還有這七彩曼陀,正是我天水族代代相傳之物。」
他用枯手模索著那水晶做的朵內花兒,臉上陷入過往,喃喃地道︰「紫色曼陀羅代表恐怖;藍色曼陀羅代表詐情,騙愛;紅色曼陀羅就是曼珠沙華,又稱彼岸花,世人皆認為是生長在三途河邊的接引之花,花香傳說有魔力,能喚起人生前的記憶;粉色曼陀羅代表適意;綠色曼陀羅代表生生不息的希望;金色曼陀羅代表敬愛,天生的幸運兒,有著不止息的幸福;白色曼陀羅,即是情花,如用酒吞服,會使人發笑,有麻醉作用,乃是天上開的花,白色而柔軟,見此花者,惡自去除……」
他頓了頓,繼續道︰「這里面,唯獨少了黑色曼陀羅,它代表不可預知的黑暗、死亡和顛沛流離的愛,凡間的無愛與無仇,被傷害的堅韌創痍的心靈,生的不歸之路。族長當初將此物……」
他口中的族長,自然是宗瀚的父親。
宗瀚眼中冒出光亮,聲音難掩驚喜︰「這麼說,畫和傳家寶已找齊了,一旦尋到人,找到那批寶藏,豈不是指日可待?」
覡師大人眯起深陷的雙目,黑中帶白的發絲擋著側臉,微頜首︰「應是如此。」
……
芸娘身心俱疲,悄悄從後門返回元府。這兩天,宣安候府因元朝藹的死,陷入一片淒風苦雨中。三姨娘在靈堂哭昏了好幾次,整個人憔悴的不成樣子了。眾姨娘物傷其類,或假惺惺,或真傷心,皆有之,個個一副愁雲慘霧的模樣。
芸娘見無人注意自己,便向沈氏告了個病,佯裝在屋中養病,其實卻跑出去偷會情郎了。
她穿著槿葉的服飾,戴著風帽,儼然一副府中二等丫鬟的模樣。到達菊院,她偷偷模模地喚槿葉開了門,在槿葉欲言又止的目光中,飛快地溜進院子,然後形色匆匆地向屋子跑去。
「芸姨娘,你又上哪兒鬼混去了?」忽然,一道尖銳地嗓音阻止了她的去路。
芸娘被唬的魂不附體,險些尖叫出來。她倏地抬頭,瞪圓了雙眼,待看清說話之人,她放心地拍了拍胸口,吐了一口氣,瞪著那個叉腰而立的女子,偏頭問槿葉︰「她怎麼來了?」
槿葉小聲地道︰「鄭府來奔二公子的喪,表小姐也在其中……」
芸娘見是鄭惜霜擋住去路,被嚇得「怦怦」直跳的心落回了肚子,臉色也恢復了淡然。她急急忙忙地掀了簾子進屋,躲在屏風後面,去換回自己的服飾,邊問鄭惜霜︰「表小姐既是來奔喪的,為何進我的院子?」
鄭惜霜白皙嬌好的面容上一派傷心,雙眼赤紅,顯見是哭的,但她可不是為元朝藹哭,她恨他尚且來不及呢,怎麼會為他掉眼淚?她是為自己坎坷的命運和情路而哭。
有沒有人像她這麼倒霉啊?守不住大表哥也就罷了,居然連元朝藹這個奪了她清白的人也死了,那她今後該怎麼辦?還能嫁給誰啊?
她有一種寡婦死了兒子的心態,絕望之中,猝然想起了害她淪落至此的芸娘,抱著一種找芸娘算帳的心思來的。誰知卻湊巧發現芸娘非但沒病,反而在這種時刻跑出府去了。
她心里恨得不行,便沖到屏風後面,狠狠推了換衣服的芸娘一把,尖叫道︰「你這個賤人,都是你害的我……現下他死了,你叫我往後怎麼辦?我左右是活不成了,我要去告訴舅舅真相……說你們兩人通奸……」
芸娘豈是個好相與的,站穩後,立刻反手推了她一把,將她推的踉蹌了好幾步,扶著槿葉的手臂才站穩。
芸娘一手攏著衣服,一手指著鄭惜霜,厲聲道︰「你再大聲點啊?你是嫌沒人知道你是個被人玩弄了的破鞋麼?恨不得嚷得全府都听見?你去告啊!橫豎元朝藹死了,你盡管往他身上潑髒水好了,看你舅舅和三姨娘會不會饒你!」
鄭惜霜生來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性子,見芸娘比她還凶,又是一副有持無恐的樣子,頓時什麼氣勢也沒有了,反倒哀哀哭泣起來︰「那怎麼辦?那我要怎麼辦?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變成這樣……」
芸娘已換上自己的衣服,在槿葉的服侍下洗了把臉,又趕緊鑽到床榻上裝病。做完這一切,她方慢慢地對鄭惜霜道︰「事已至此,你有那功夫哭,還不如想點有用的法子。」
鄭惜霜被槿葉扶回錦杌上坐下,不住的拿帕子抹眼淚,嗚嗚咽咽地道︰「能有什麼法子?……我原本瞧不中他,後來都死心塌地的要嫁他了,誰知他……」
「哎,多大個事啊?他又沒上你家去提親,哪個會知曉你們的事啊?你讓你爹娘費點心,給你說門好親事,未嘗不可。」
鄭惜霜瞪她︰「你說的輕巧,我爹娘還不知道這事兒呢!就算說門好親,我沒了清白,能糊弄的過去嗎?」
芸娘沉吟片刻,歪著頭給她出主意︰「這種事也不是不能糊弄過去……這樣吧,我給你一包好藥,你在成親前,找個機會給你未來的夫婿用上,讓他和你生米煮成熟飯,那不就結了。」
鄭惜霜臉色幾變,微腫的眼楮里眼珠亂轉,沉默一會兒,她望著芸娘道︰「……你以後能將這件事爛到肚子里,保證永遠不說嗎?」
芸娘閉上眼楮,嘆了一口氣,模了一包藥扔給她,「我吃飽了撐的!你以為我是你啊?動不動便要去告訴你舅舅什麼的。那天,若不是你嚷著要揭發我們,我也不會讓元朝藹那家伙糟蹋了你,說來說去,這都怪你自己,怨不了旁人。」
鄭惜霜臉色一僵,心中不無後悔,但這世上什麼都有,還就是沒有後悔藥吃。她將手中的藥包攥的緊緊的,追問道︰「這藥管用嗎?你不會又害我吧?」
「恁是嗦,你不想要便還給我!你信就用,不信拉倒,我管不著那麼多。」話落,芸娘便閉上了眼楮。她累死了,和宗瀚高高興興地做到半道,又被覡師隨心所欲地折騰個半死,只剩半條命了。況且,芸娘心里還有一件煩心事,當時,宗瀚和覡師皆以為她昏過去了,沒有絲毫避諱的說起族中秘事,卻讓她听到一件非常震驚的事——七采曼陀不僅僅是族中代代相傳之物,還是宗家的傳家寶,而擁有七采曼陀的女子,便會成為族長的妻子。
照這麼說,萌紫玥便是宗瀚未婚妻!芸娘腦子里一團亂麻,如果是這樣,那她這些年的苦不是白吃了?
她喜歡宗瀚,一心想嫁給他。為了幫他重建天水族,她年復一年的學習歌舞,學著怎麼服侍討好男人,其間不知流了多少痛苦的眼淚。為了幫他奪回那幅天水族的畫,她想方設法的進了元府,極力周旋于元氏父子之間。個中的辛酸,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
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
自己要怎麼辦?眼睜睜的將宗瀚拱手相讓嗎?芸娘頭疼欲裂,所幸當初她對宗瀚並未說出實情,只說是自己無意中得到的。可為了族人著想,她應該是早點告知實情才對,這樣也可以早日讓宗瀚找到寶藏。
芸娘捶了捶腦袋,恨恨地想,不若就告訴宗瀚,擁手七彩蔓陀的是鄭惜霜好了,宗瀚一定不會娶鄭惜霜。而自己趁機耍點小手段,讓宗瀚娶了自己,有朝一日,便是他知道真相,自己也早將族長夫人的寶座坐穩了,誰也莫耐何了。
卻說鄭惜霜從菊院出來,心事重重,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遮暮居。
「啪!」紅袖正叉著腰,在院子里喝叱小丫鬟,眼角透過院門掃到鄭惜霜的身影,她立刻馬不停蹄的跑到院門口,當著鄭惜霜的面兒,用力將院門狠狠關上。
被拒之門外的鄭惜霜也不惱,模了模袖袋里的藥包,慢慢往回走。
「表妹,你這是上哪兒去?丫鬟也不帶一個?」驀然,前面傳來一聲輕喚。鄭惜霜驚喜的抬頭,果然看到大表哥順著幾棵光禿禿地垂柳,向自己走來。他長身玉立,眉目如畫,溫文爾雅,一如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的那般完美。
她喃喃地道︰「大表哥!」話落,她用帕子按住眼角,嗚嗚輕泣起來。
元朝暮只當她為二弟的死難過,心有戚戚焉,也紅的眼眶。
鄭惜霜便收了眼淚,勸慰地道︰「大表哥也莫難過,二表哥興許到了好處去了……這兩天下來,大表哥怕是累壞了,我陪表哥去前面坐坐吧,也好歇口氣。」她伸手指了指前面的亭子。
因這兩天府中不時有貴客來吊唁,院中的亭子俱用厚厚的布帛圍著,亭中生著旺旺的爐火,烹煮著清香的茶水,以便在府中逗留的客人歇歇腳。
元朝暮同樣是心事重重,他即為二弟身亡難過,還要操心萌紫玥和公主的事,可謂一心掛兩頭,早想找個地方,靜靜地思索一番了。
表妹的話正中他下懷,但顧慮到縱然是表兄妹獨處,讓人看到了終是不妥,便吩咐墨硯︰「你守在這里,有人來了便擋著。」說罷,便和鄭惜霜向亭子走去。
……
羽千夜在四個城門都安插了人手,防著易國的人將紫玥帶出城去。但這兩天來,卻一無所獲,萌紫玥仿佛泥牛入海,音迅全無。
他也曾懷疑過淑貴妃和羽浣霞,派了許多暗衛,將宮中每一處都細細搜巡過,便是連冷宮也沒放過,仍是不見紫玥的人影。
他撫眉靜思,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還有一股想毀滅一切的滔天憤恨。
正在這時,羽寰又不請自來,他帶來了萌紫玥的消息︰「是你那個所謂的好父皇,背著你下的聖旨,不但將她關起來了,還在她筷子上下了劇毒,沒幾天活頭了,執行者是淑貴妃和張大將軍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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