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西北的易國邊境內,即使到了正月,依舊冰雪紛飛,寒風呼嘯。
凡是在道上趕路的行人,都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低頭躬身的加快步伐。
一輛四馬車駕在官道上緩緩行駛著,有數名鮮衣怒馬的侍衛不懼風雪地緊緊跟隨。這輛馬車華麗寬敞,金瓖玉雕,顯然非尋常人所有。
「啊,好大的雪,好冷!」忽然,擋風的簾櫳被人掀起,有人在車內伸頭向外看了看天色,又縮回頭去,並順手將簾櫳放下。那是一位十四五歲的粉衣丫鬟,容貌俏麗,笑容甜美。
車內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四壁用錦稠包著,尚有琴、蕭和寶劍掛上頭。車頂懸掛著拳頭大的明珠,角落置放騎獸四足無煙暖爐,青銅獸首上燻香裊裊上升,淡淡的香氣縈繞整個車廂。而彎腿雕花小茶幾上,文房四寶樣樣俱全,精美的茶具同樣陳列其上。
一道華麗的紫金色幔帳垂下來,將車內隔成前後兩個空間,後面安放著錦榻,榻上有人在擁被安睡,氣息輕淺,幾不可聞。
紫金幔帳前面左側的楸枰上,有兩個人正在對弈。
一位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公子,雙眉如弓,睫毛修長,面如冠玉,俊美逼人。他頭戴紫金冠,身著繡著精美雲紋的紫袍輕裘,袖口綴有價值不菲的閃亮寶石,舉止優雅貴氣,身姿挺拔,卓爾不凡。另一位乃是中年文士,約模四十多歲,頜下飄須,雙眼睿智,氣質儒雅溫和。
那年輕公子捻著黑玉子的手指白淨修長,卻並不給人文弱之感。他一邊和中年人手談,一邊低聲道︰「復先生,她一直這樣昏睡著,對身體無礙嗎?會不會餓壞了?」
被稱為復先生的中年人微微一笑,兩指摩挲著手中的白玉子,也低聲道︰「爺,她的造化可不淺,你看她,從年尾睡到年頭,少說也歷時兩年。再便是從湮國一直睡到易國來。尋常人,可沒她這份本事,怪不得那湮國的九王……」
「復先生!」
紫袍公子弓眉輕蹙,隨手將玉子扔在楠木棋笥里,沉聲打斷復先生的話,俊面隱隱有不悅之色,狹長上挑的眸子里射出微微地寒光,一種久居上位者的獨特氣勢在他身上盡顯,威攝力十足。
復先生渾然不覺自己的話有何不妥,繼續道︰「爺,她若是醒了,爺打算怎麼辦?」
紫袍公子突然起身掀開紫金幔,望著錦榻上安然而睡的人,佇足不語。
復先生曬然一笑,「說起來,屬下其實一直心有疑問——爺那天是突發奇想,還是另有緣由,竟然會說出那樣的話來?這與爺一慣的風格頗為炯異,令人好生奇怪。」
紫袍公子轉頭斜睨著復先生,手輕轉袖口的寶石,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他心之所想。
復先生顯然對他了解頗深,見他這副模樣,便為之失笑,「好了,不必這個樣子,愚不問便是了。」
紫袍公子提起步子,正要步向錦榻,忽然,「噌」的一下,一道影子一閃,車里竟不知從何處竄出來一只小猢猻,擋在他腳邊。
這猢猻一身金黃色的毛,毛臉雷公嘴,有一雙烏溜溜的黑眼楮,充滿無邪,身上還穿著一件髒的看不出顏色的破背心。它此時學人直立著,正揮舞毛乎乎的兩臂, 牙裂嘴的沖紫袍公子吱吱怪叫。那張牙舞爪的模樣,儼然是要阻止他靠近錦榻。
紫袍公子似早有所料,半點也不訝,只與猢猻眼對眼的對恃著,誰也不讓一步。顯然一人一猴經常這樣對恃。
倒是復先生忍不住了,他覺得這畫面特有喜感,遂走過來,伸出兩指敲了敲那猢猻的頭︰「阿呆,你莫要每次都這麼護主好不好?」
阿呆惱火不已,毫不客氣地伸爪子撓開他的手,又沖他吱吱叫了幾聲,頗有示威之意。意思是,它的頭,不是隨便誰都可以模的。
「哼!」紫袍公子卻冷哧一聲,醇厚好听的聲音中夾著惱意︰「它護主?真是爺這輩子听過最好笑的笑話!也不知是誰養大了這忘恩負義的東西?更不知是誰辛辛苦苦教它武功?它就一背主的玩意兒,完全不知所謂,見了女人,便什麼都忘了!」
復先生喟嘆一聲,深有同感,便伸指虛空連點阿呆,不住數落它︰「你這個野性難馴的猴頭,背叛師門、背叛師長、背叛你師兄,以下犯上,見色忘友,見……」
「復先生,你到底是在罵它,還是在罵我啊?」
「咳咳!」復先生罵的忘了形,居然忘記這猴頭乃是這位爺的師傅養大的,那個——他們實屬同門師兄弟……
阿呆才不管他們如何了,見他們還不離開,它干脆伸爪子去拉幔帳,一副閑人免進的模樣。紫袍公子一臉冷峻地瞪著它,不怒自威。可它絲毫不懼,抽空還沖他瞪眼 牙,半點師兄弟的友愛都不講。
「阿呆?阿呆……是你嗎?」驀然,榻上的人不知何時醒來了,聲音柔弱地喚著那猢猻。
阿呆一听,似不敢置信地猛回頭,然後萬分驚喜地跳到榻上,興奮無比地向窩在錦被中的人撲過去。
紫袍公子和復先生俱是怔了一怔,他們也沒想到榻上的人居然醒了,不過就那麼一瞬,兩人很快便醒過神來。紫袍公子瞥著阿呆身上那件又髒又亂的破背心,不住冷哼︰「這死猴子,真是越來越不講究了,身上這麼髒也敢往榻上竄,欠教訓!」
復先生捋須微笑,默默退了出來,畢竟,榻上面那位可是名女子。
榻上的女子聲音嬌女敕,正軟軟地阿呆訴說︰「阿呆,真沒想到還能見到你啊,我還以為我死了……可是,這是哪里啊?我肚子好餓,都扁了……」
復先生在外面咳了咳,紫袍公子醒過神來,隨後退出來,並放下紫金幔擋住,朗聲道︰「萌紫玥,去年臘月,你在山道上昏倒了,我和先生正好路過,便救了你。你稍等,丫鬟馬上便給你送吃的來。」
塌上的女子正是萌紫玥,聞言,心里震驚無比,……去年……
她模了模撲在紅色錦被上的阿呆,面色平靜,心里卻百轉千回。昏倒前的事,一一閃過腦海——她挾著羽浣霞逃出元府,遇張少昊追殺,羽千夜不見了……不知他上哪兒去了,是否安好?還有羽浣霞墜馬而死……
「萌紫玥?」
萌紫玥瞬間反應過來,盡量平靜地道︰「小女子多謝公子和先生搭救,往後若有機會的話,定會報答二位。只是,小女子尚有不少疑問,還請公子不吝回答。」
外面無人應聲,對方似乎是在沉默,萌紫玥就當他默認了,便直截了當地道︰「這位公子,我們身處何地?現下是幾月?」
那紫袍公子沉吟半晌,淡淡地道︰「這里是易國邊境,今日正月初九,你足足昏迷了一個月。」
昏了一個月?易國?萌紫玥在里面與阿呆大眼瞪小眼——她雖然只昏迷了一個月,卻不但跨年了,還跨國了,真是驚悚!
她心里有許多疑問,比如,湮國的九王爺究竟怎樣了?湮國有沒有張貼皇榜捉拿她?因為羽浣霞的死,恐怕沒人會相信是個意外,都只以為是她殺的。還有阿呆怎麼在這里?它不是在白馬寺釋圓大師那里嗎?
最主要的是,她身上並沒有路引,這兩個人是用什麼法子將她偷渡來易國的?而且,他們怎麼知道她叫萌紫玥?是故人?還是……她方才只听到阿呆吱吱的叫聲,卻未能看清這兩人長什麼模樣,但是,這男子的聲音清朗悅耳,性感中帶著醇厚,她仿佛在哪里听過……
「姑娘,你醒了。」突然,簾子被掀開,一位容貌嬌俏,笑容甜美的粉衣丫鬟托著一個鎏金盤進來,正是先前那位丫鬟。
萌紫玥斂下心思,向那丫鬟微微一笑,虛弱地道︰「我昏迷的日子不淺,多虧你不辭勞苦的照料我,有勞了。」她此時真覺得餓了,估計可以吃下去一頭牛,真奇怪,昏迷一個月,居然還沒餓死?
那粉衣丫鬟甜甜一笑,「姑娘太客氣了,您每天像個睡美人一樣,乖的不行,小雨照顧您一點也不累。」
萌紫玥臉色難得地呈羞赧之色,推了推還趴在錦被上的阿呆︰「下去幫我找鞋子吧,我要起了。」這一推,她才發現阿呆身上的背心變得破破爛爛了,又髒,不免想起這背心還是羽千夜命人急急忙忙趕制,又是幾件難得的虎皮背心,心內便有些難受。
小雨急忙扶她起來,又拿了一床錦被墊在她身後,勸道︰「姑娘您還是先別起床,睡了這長日子,身子一定難受的要命,先喝些熱**,再吃些易克化的膳食,養養精神再起吧。」
萌紫玥默默地點點頭,覺得不管怎麼樣,總要等身體恢復力氣才行。
……
兩三天眨眼便過去,萌紫玥在領略了一番易國嚴寒天氣的招待,很快又生龍活虎了。
這輛寬大的四駕馬車,白晝趕路,晚上找客棧住宿。目前,萌紫玥已知道那位喜歡穿華麗的紫色,貴氣逼人的年輕公子姓易,中年人則姓復,一直被眾人稱為復先生。
她也猜到這兩人身份不簡單,因為不管是湮國,還是易國,在乘輿使用上都有一定的規定,尋常百姓,是沒資格使用四駕馬車的,饒是大戶人家,備有雙駕馬車已是極不尋常,這樣的四駕馬車也只有王公貴族才用得了。再說了,那位年輕公子恰好姓易,而易姓,乃易國的國姓。
其實,當她看到這兩人的第一眼,便回想起來了——這兩人,她曾見過,就是在兵器鋪向她討要觀看那把二十兩的匕首的人。
老人常說,凡事都要多想幾遍。萌紫玥見是這兩人,難免暗自忖度,這兩人救她是巧合?還是他們嘴里所說的意外?而且,他們和阿呆似乎很熟稔,這從他們對待阿呆的態度,便可以看出來。
最簡單的判斷,就是阿呆不喜歡洗澡。但倘若有熟悉的人幫它洗,它還是願意的。不熟的人,休想將它弄到水里,它不和你拼命才怪呢,可阿呆卻願意讓他們幫它洗澡。
這天,因天色已晚,他們一行人入住客棧。梳洗一番後,便開始祭五髒廟。易公子和復先生每投棧,必曰︰出門在外,還是省去繁文末節的好,索性將吃食送在一處,也好顯得熱鬧。
萌紫玥固然是個女客,但她一個蹭飯的,自然客隨主便。除了侍衛和丫鬟另傳飯食,她幾乎頓頓都和他們在一起用膳。
此時三個人圍坐一桌,阿呆坐在一旁的曲腿小凳上,面前擱著把大凳子。三人一猴,專等著小二哥送酒菜來。趁著這個時機,萌紫玥終于問出心中的疑問︰「夏先生,易公子,我們這是上哪兒去啊?」「易國的國都,陽城。」儒生氣十足的復先生永遠都笑咪咪地,令人如沐春風。
萌紫玥垂眸靜思,稍後直言不諱︰「兩位既然救過我,還知道我的名字,恐是紫紫玥的故人也不一定。但兩位想必也知道,我沒有路引。我雖然不知道兩位怎麼將我弄到易國來的,可觀兩位和阿呆應是舊識,想必早有打算吧?」
易公子玉面不起波瀾,一言不發。復先生滿臉躇躊,似在斟酌言詞。
「啪啪啪!」驀地,坐在矮凳上的阿呆伸出爪子,猛拍它面前的大凳子。很顯然,它餓了,並等的不耐煩了。
易公子突然側目,看了復先生一眼,復先生立刻道︰「哦唷,這小二哥怕不是迷路了,阿呆都餓了,愚和阿呆去催催,爺,紫玥啊,你們有話慢慢聊啊……」說著說著,他便牽著莫名其妙的阿呆退出房間,並體貼地拉上房門。
屋內僅剩萌紫玥和易公子兩兩相對而坐。
易公子黑發紫衣,袖口綴珠,尊貴出塵中透著一股子不容人忽視的威儀和冷然。他唇紅齒白,眼眸微垂,修長睫毛半掩住深遂似海的目光,俊極的容顏不帶任何表情。
萌紫玥知道他肯定有話要說,便耐心的等待著。
俄頃,安靜的房間忽然傳來一道嬌滴滴,嗲的讓人發暈的聲音︰「死相,人家是王嬌嬌啦!」
晴天霹靂!饒是萌紫玥天不怕,地不怕,此時也真的被嚇到了。
若說萌紫玥如今最怕誰,那一定非王嬌嬌莫屬。就是因為和王嬌嬌的一夜濫情,弄得她見了羽千夜便心生愧疚,滿心不安,更不敢對他說實話。這會兒,居然讓她听到了王嬌嬌勾魂一樣的聲音。
真是要了她的老命啊,王嬌嬌怎麼來了?這易國看來也不安全……
她花容失色,猶如火燒眉毛般地起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竄到門邊,手模著門扇便想奪門而逃。想想又覺得不太對勁,驟然回頭,用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瞪著易公子,小嘴張成可愛的「o」型。
她敢用自己的人格打賭,這房間里除了她,便只有這位位冷峭如玉的易公子,壓根沒旁人,更不用說那個美的驚天地,泣鬼神的王嬌嬌了。
「我有這麼可怕嗎?萌紫玥,你見到人家便拔腿而逃!就不怕傷人家的心嗎?虧得人家一心惦記著你。」王嬌嬌嗲聲膩氣的聲音又重新在房間里出現了。
這下子,萌紫玥不是被嚇死了,她想暈死了事。因為她發現這嬌的恨不得讓人酥掉骨頭的聲音,正是從俊美無儔的易公子嘴里發出的!
「……你,你莫嚇我。你到底是誰?」萌紫玥瞪著單手支頤,神情悠然自在地易公子,像在看怪物一般。
易公子面無表情,性感薄唇微啟,一字一句往外吐︰「我,就是王、嬌、嬌。」
天地良心,只怕沒有比這更雷人的消息了,萌紫玥被雷的外焦里女敕。她一臉僵硬地笑了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她頓了頓,企圖粉飾太平︰「那個,易公子,你就別開玩笑了,這怎麼可能嘛……王嬌嬌,她那麼有女人味……」她委實鬼扯不下去了,如果這易公子真是王嬌嬌,那她,那她豈不是和他有一腿?
易公子既不管她心里怎麼想,也不管她神情如何尷尬,就當著她的面兒,慢條斯理地戴上一張薄巧的人皮面具……
這張人皮面具也不知是誰做的?不但薄如蟬翼,還幾可亂真,手藝好到讓你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眨眼間,易公子的容貌便改變了,雖是素顏,卻已有五分王嬌嬌的美麗輪廓了。
接著,他優雅起身,不慌不忙地從裝行李的紫檀木箱子里,取出一個精致的描金小匣子,隨後放在桌子上,不緊不慢地打開,神色從容地取出匣子里面的胭脂水粉,螺子黛等物,開始在臉上的人皮面具上涂抹起來。
他在臉上淡淡地施了一層胭脂,再用一層淡淡地水粉遮蓋,接著描完眉,又畫眼……隨著他每一個動作的完成,他的臉便越來越像王嬌嬌——卷翹的驚人長睫下,一雙電力十足的眼楮,眼神似醉非醉,嫵媚迷離,幾分含情,幾分誘惑,還有她獨具特色的烈焰紅唇,當真是一個美貌絕倫的大美人。
「停!」萌紫玥以手覆額,已無法再看下去了。盡管她萬分不想承認這個人便是王嬌嬌,但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她繼續掩耳盜鈴。
再則,這人皮面具上的化妝術,令她想起蒲松齡《聊齋志異》上的畫皮。區別在于,一個揭開人皮後是貌如惡鬼,一個揭開人皮後,依舊是五官俊美的帥哥。
易公子若無其事地停下手里的動作,頂著王嬌嬌的臉皮,抬眸看她︰「信了?還需我將那兩個大桃子取來嗎?」
「敬謝不敏,敬謝不敏!我膽兒小,不經嚇。」萌紫玥連連擺手,雪白的小臉皺成了苦瓜,欲哭無淚。
這到底是要鬧哪樣啊?她的命究竟是有多苦啊?想見的人一個沒見到,不想踫到的人卻屢屢踫到。而且還運氣好到爆表,地界這麼大,芸芸眾生,居然巧遇奸夫……
她已經無力吐槽了,心情沮喪的恨不得再穿一回!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宣安候府眾人被發狂的戰馬瘋狂踐踏了一番,元夔顧不得府中慘狀,刻不容緩的帶著人馬追萌紫玥去了。
元朝暮雖然摔了幾跤,也被赤馬追的連滾帶爬,所幸有幾個小廝護著,倒無甚大礙,听得母親淒厲哀號,心知不好。一時顧不得去追回公主,急忙命令馬夫無論無何也要制住赤馬,便心急火燎的吩咐丫鬟們將母親抬下去,再讓人速速去請大夫。
府中一片混亂,也不知多少人受了傷,更不知是誰在這場混亂中丟了性命,一時之間也還來不及計較,但遠遠站在僻靜角落的芸娘和槿葉,卻毫發無損。
「小姐,走吧!」
見有人來善後,槿葉小聲催促芸娘離開。雖然主子當了元夔的小妾,但槿葉私底下仍沿用舊稱來稱呼芸娘。
「嗯。」芸娘明眸微掃四周,頜了頜首,趁著紛亂喧嘩一片,主僕倆悄沒聲兒地離開了前庭。
這場驚心動魄風波,芸娘從頭至尾一直冷眼旁觀。她是個小妾,自然沒有資格伴在公主身側,可自福昌公主駕臨元府後,她便命人精心打探公主的消息,想知道她為何而來。
她之所以這麼關注公主,全拜鄭惜霜所賜——鄭惜霜利用她給的藥,與元朝暮成其好事,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千算萬算,唯獨沒算到鄭惜霜會這麼想不開,放著那麼多沒有訂親的男子不找,獨獨找了元朝暮這個被公主看中的男子……她這是有多想不開啊?決心到公主口中奪食!
馬有失蹄,人有失手,芸娘自認晦氣,承認自己算漏了,看錯了鄭惜霜——她寧願當個妾,也不願當人正妻。
可這事卻還沒完,後續發展簡直波瀾迭起。
不用多久,打探消息的人便風風火火的來回覆她,表小姐掉水里淹死了!有兩種說法,一說是公主派人弄死表小姐的,因為她膽大包天,敢公然挑戰公主的權威,和準駙馬發生奸情。公主懷恨在心,便命姜嬤嬤將她推下水,淹死了。
另一說是萌紫玥將表小姐推下水淹死的,因為她們之間一直有舊怨。
芸娘直覺相信是前者,就萌紫玥那樣的膽小鬼,連首飾被人奪走,都不敢吭聲的人,借她十個膽子,她也干不出殺人的事。
不管誰是凶手,芸娘都漠不關心,可問題隨之而來——鄭惜霜死了,她怎麼向瀚郎和覡師大人交待啊?總不能直接說擁有七彩曼陀的人死了吧?那等于完全掐死了找到族中寶藏的希望,瀚郎豈不要瘋掉?
可她也不能因此就交出萌紫玥啊!那樣豈不是成全了別人,苦了自己?
不,不行!芸娘堅決不干這種傻事兒。看來,關于七彩曼陀的事,她只得費費腦子,再努力想轍,就看能不能想出一個萬無一失的法子,好應付瀚郎和覡師大人。
「芸娘。」
主僕進了菊院,槿葉去沏茶,芸娘剛踏進自己的屋子,便听到一聲低沉地呼喚。芸娘沒有被嚇著,因為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正是宗瀚的聲音。
「瀚郎。」她又驚又喜,驚的是宗瀚怎麼這個時辰來了?喜的是能見到心上人,無論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之下,她總歸是高興的。
宗瀚高大的身影從屋中陰影處現身,緩緩走向芸娘︰「我早就來了。」
「……那,那你豈不是也見到福昌公主被人挾持了?」芸娘聞言,心里頓時惴惴不安起來。常言道,怕什麼就來什麼,她還未能想好妥貼的敷衍之詞,正擔心無法交差,沒料到宗瀚居然早就來了。那他究竟是來看望自己的?還是來向自己詢問擁有七彩曼陀的真正主人的?
宗瀚看了芸娘一眼,英俊而成熟的面容沒什麼表情,直截了當地道︰「不瞞你,這府中亂七八糟的情景,我盡收眼底。」
芸娘忐忑地走上前去,佯裝乖順的依偎在他寬闊的胸膛,狀似毫不在意地道︰「瀚郎,其實不管這府中發生任何大事,都與你我無關,你不必放在心上的,橫豎那公主也該受些教訓,免得她以為天下惟她獨尊。」
「公主的死活,我並不關心。」宗瀚毫不猶豫地推開芸娘,在芸娘瞪大雙眼望著他,惶惑不安的表情中,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物,遞到芸娘面前︰「你看看,這個你可認得?」
芸娘一瞬不瞬地望著眼前的物品,瞳仁倏地收縮,半晌才顫抖著問︰「……金色曼陀羅花,金色曼陀羅……瀚郎,你,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那是一個石榴紅的舊荷包,荷包表面用金線繡著一朵漂亮的花兒,旁人也許不認識那花兒,但身為天水族一員的芸娘,即使她可以撒下彌天大謊,卻絕不能失口否認——她不認識這花兒。
「受覡師大人的指引,我在元大公子屋中找到的。芸娘,你有何解釋?」宗瀚見芸娘認出荷包,便收緊五指,將荷包鄭而重之的重新放回懷中,妥善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