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愣著做什麼?針線遞過來,」林蕊蕊見凌忻雲愣住那里半天沒有反應,忍不住低聲喝道。
「哦,哦,馬上,」說著,他就熟練的從小盒子拿出干淨的針線,遞過來的時候還不忘有些慚愧地說道,「抱歉。」
「哼,」林蕊蕊不搭理他,接著用絡合碘清洗了一下傷口,專心縫合針,很快,一道整齊的最後還打了一個蝴蝶的紋路出現。手術完成,她伸手按住蘇軍師的心髒部位,心跳還在且比較平穩,又打開了空間助手「醫檢」,大紅色的交叉骷髏已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綠色的「良好」符號,這才放下心來。而到了此時,松懈下來的林蕊蕊才發現,後脊梁已被冷汗浸透。
「還挺好看的,」凌忻雲腦袋冒出來突然來一句。
林蕊蕊被這句話給雷到了,听起來怎麼感覺是評價一件衣服上的補丁啊,不過,這確實是一塊補丁倒也沒錯。
「你干嘛,」林蕊蕊閃身,躲開一塊伸過來的毛巾。
拿著毛巾的是一臉愕然的凌忻雲。
「那個,毛巾,給你的……」手術工程中,凌忻雲一直給林蕊蕊抹額間的汗水,避免汗水掉入傷口感染或者遮住林蕊蕊的視線,此時手術雖然結束,但看的林蕊蕊額間的汗水,他還是反射性的想給林蕊蕊這擦汗,這才會被林蕊蕊避開。
「哦,謝了,」林蕊蕊沖他微笑點頭,無比淡定地接過毛巾,臉上神色自若,實際上她心里卻覺得有些尷尬。
匆匆擦了擦汗,又洗了手,摘下帽子,月兌下白色手術大褂,兩人都整理好,互相微微一笑,然後拉開房門。
「砰——」
「嘩啦嘩啦……」
「別急別急!誒,你摔到我身上,踩著了!」
……
可能是有人一開始是緊貼著木門站著的,林蕊蕊那邊突然一拉開,這一溜人就猶如骨牌一般,順勢倒下,一大片人的半截身體都倒在房間里,算是給兩人拜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兩人心里汗了一把,林蕊蕊抬眼,這才發現木門外的院子已經被大夫、衙役們等擠得水泄不通。本來是不會有這麼多人的,奈何林蕊蕊這次又是一次大動作,直接挑戰醫典里面的「絕癥」教條,大夫們一傳十十傳百,大夫們的小廝又不小心將消息泄露出去,小廝們的親朋好友鄉里鄉親的也得知這一消息。
大家知道謠言吧,縣里面開始流傳的是這樣子。
大夫與大夫說,「听說了嗎?林神醫要救治一個脾破裂的病人,那可是醫典上面都判定過的絕癥啊!」
大夫與小廝說,「林神醫不信醫典的絕癥判斷,打算手術救人,我去看看,你看著藥方。」
小廝與親友說,「艾瑪,林神醫要挑戰醫典絕癥了,開胸破月復的,厲害得緊啊!快去看!」
直到……
「听說了嗎?林神醫開胸破月復把一個死人救活了!這是神啊!」
……
經歷一番口舌後,它,就變成如上的樣子了。
院子里的人見著林蕊蕊出來,他們真是激動得不行,一個個都漲得臉紅脖子粗的,幾個大嗓門開始吼道︰
「神醫神醫,里面的人活著嗎?」
「神醫,你救治成功了嗎?真的開胸破月復了嗎?」
「林神醫,听說你是華神醫的曾曾曾外孫,對不對啊!」
「林神醫,你成親沒有啊!」
……
林蕊蕊微微蹙眉,開膛破月復這種事情,她沒打算這麼早就讓外人知道,畢竟,這是一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年代,她的這項醫術,在很大程度上是與傳統禮教起沖突的,很容易造成一系列的麻煩……雖然她並不畏懼這些,但她也不想那麼快沾染上。
而且,門外這熙熙攘攘的人也太多了,林蕊蕊能從強大的直覺上獲知,一部分確實是好奇跟風跑來的,一部分是崇拜,但是還有一部分完全是渾渾然然的渾水模魚,甚至有一些扯著嗓子抓著開膛破肚問問題的人明顯不懷好意……
果然有些不對勁。
林蕊蕊蹙眉間,衙役們在這個時候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充分將那猶如朝廷惡犬一般的凶悍天賦使出來,這才震住想要跑進去看到底起死回生沒有的鄉里鄉親,也震懾住了一些想要渾水模魚這輩,沒讓他們偷溜進病房做壞事。
原本焦慮的劉縣長,在踮著腳看到林蕊蕊沉靜的眼神後頓時淡定下來,知道林神醫肯定是救人成功了,心里的大石頭才徹底落下,誠然,如果病人死了,他確實可以推卸責任對蘇公子的父母說是林神醫救治不利,但終歸與他半點好處沒有,反而會有一身騷,因為就是在他的地盤上出事的,這個沒辦法推卸。
好在,一切都順利。
從來不信佛的劉縣長也在心底默念了幾遍阿彌陀佛,然後想要趕緊過去問問具體情況,這不動不知道,一打算動他就有些頭疼了,原來院子里的人原來越多,已經變成外面的人想出去出不去,里面的人想進來進不來……
「好了!都靜下來!」劉縣長高呼。
到底是父母官,一聲號令,周圍嘰嘰喳喳的人群很快安靜下來。
趁著安靜,一直沒有開口的林蕊蕊看著外面各種期盼的眼神,微微一笑說道︰「手術很成功!」
「啊!軍師安全了?!」山大王听了很成功,一顆心就落在實處了,瞬間開始扭動身體就想往里面擠,因為他塊頭大,長得又凶猛,附近的村民對山大王的推搡可不敢有半點怨言,很快他就擠到了林蕊蕊面前。
剛想進去,卻被林蕊蕊一把攔住︰「好了,冷靜下來,現在可不能進去,他剛剛動了手術需要安靜與干淨的修養環境,你遠遠的看一眼就行了。」
一個能挑戰權威醫典,從閻王那里搶人的神醫,山大王哪里敢說半個反對的字,雖然還是很想進去看看,但依舊老實地點點頭,然後就扒在窗口,努力伸長脖子看著,在瞧見那平緩但微微起伏的胸口時,凶神惡煞的臉上露出憨憨的喜悅的笑容。
鄉親們听見林蕊蕊的話,又看見山大王的舉動,互相也就不再推拿保持安靜,片刻後,一個個小心翼翼的仿佛是初中生面對教導主任提問一般,低聲道︰
「林神醫啊,能讓我們也看看麼……」
「林神醫,我們保證不吵,就在外面看看……」
「神醫,看了俺就回去種地了!」
……
林蕊蕊對他們這種表現有些哭笑不得,這有什麼什麼好看的,里面也就躺著一個還被麻醉的病人啊,該說洛國人擁有湊熱鬧的本性麼,不過遠遠的看看倒也不是壞事,便允了他們。
劉縣長看到林蕊蕊的點頭,嘴角一抽,他剛還眼巴巴的希望林神醫能把這些人給吼走呢,怎麼居然答應了?唉……又是一灘麻煩事。
外面是衙役們在維持秩序,不準喧嘩,旁邊留出兩個人身的空位,兩個人可以從門窗縫那里看,等離開的時候,另外兩個人趕緊跟上。
因為里面沒有直播開膛破肚,所以大家看得很快,一般就是先被屋里的血腥味燻得一驚,然後會看到幾盆滿滿的血水,再看到病人胸部確實一直有起伏,三個步驟後,就讓位子給後面的人了。
林蕊蕊也沒搭理他們,又一次推門進去,拿了一碗止痛的藥水,給蘇軍師灌了進去。因為蘇軍師被打的是麻醉針,時間到了自然就會醒,沒一會,蘇軍師的嘴巴就動了動,手還顫了顫。
這個動作很小,但也被外面正好輪到的細心人看到了,這不,很快就听見有人低聲驚呼︰「哎喲,動了動了呢!」
「真的真的嗎?哪呢?」一個剛剛轉身離開的又回頭。
「哎喲,我還會騙你不成,手指和眼皮都動了啦,不過看得出這小伙還很累,似乎又睡過去了。」看到的那個人推了推想要擠回來的人,「得了走吧,林神醫還在里面忙著呢,你也不想吵著對方吧。」
一听到林神醫的名號,所有激蕩的情緒又平復下來,一個個都用敬畏崇拜的眼神看向木屋,似乎能透過木屋看到那位和閻王搶人的林神醫一樣。
這時,林蕊蕊又走到窗戶邊,「刷刷刷——」無數雙充滿濡慕敬畏仿佛看金殿塑像一般的目光對準她,林蕊蕊心里落下老大一滴汗。
頓了頓,才說︰「好了,喚兩個干淨的人進來,把患者抬到別屋好好休養。其他鄉親早點回去吧,時候不早了。」
听到敬畏的神醫發話了,誰還敢滯留,眾人這才議論著漸漸散去。
就在林蕊蕊打算命人清理手術現場的時候,突然一架急行的華貴馬車飛馳而來,馬車還未徹底停下,上面就跳下來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一溜煙地就往民房里面跑,在被衙役順手攔下後吼道︰「劉縣長,你快點過來,我家夫人,要喚你問話呢?」
劉縣長臉色一黑,這樣被小廝喊著真是太沒面子了,但他終歸還是得罪不起那位蘇夫人,頓了頓,還是走了過去。
只見馬車的車簾稍微挑起了一點點,劉縣長微微鞠躬,正在那里與里面的人對話,一會是焦慮的搖搖頭然後又點頭,然後又指了指民房,最後指了指那位猶如青松立在那兒的林蕊蕊。
片刻後,他幾步走過來,湊到林蕊蕊身邊說道︰「林神醫,那位蘇夫人喚你過去呢?」
林蕊蕊搖搖頭說道︰「我這里還沒收拾完,明日再說。」
劉縣長一下急了,說道︰「林神醫。這位蘇夫人在洛陽也是很有來頭的人物,得罪不起的,趕緊去吧。」
蘇夫人?還要趕緊的?
她以為她是誰啊!
林蕊蕊微微蹙眉,說道︰「不去,奈我何。」
劉縣長一下噎住了,他還真的奈何不了林神醫,但他也得罪不起那位蘇夫人,畢竟是頂頭上上上司的夫人,頓了頓,說道︰「蘇夫人是這位病患的親屬,也是擔憂想問問情況,所以還請林神醫移駕。」
劉縣長已經說得這麼恭敬了,林蕊蕊也不是個得勢不饒人的性格,放下正在整理手術刀的手,拿出手帕,慢條斯理的擦了擦,然後將這繡藝精美的手帕隨手一放,說道︰「走吧,去看看。」
兩人一起來到馬車前,一個美貌丫鬟站了出來,看到林蕊蕊的面容一呆,緊接著俏臉立馬就紅了,羞了羞後說道︰「這位大夫,我家夫人有話問。」
「嗯,你讓她說吧,快點,」剛剛做完一趟手術的林蕊蕊很累,所以有些不耐煩。
額?
丫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不恭敬的人,被這態度驚到,半晌,沒開口。
林蕊蕊見沒話說,轉身打算就走。
就在這時,一個莊重的女性聲音從馬車里傳出︰「這位大夫,就是你救了吾兒的命嗎?」
「嗯,」林蕊蕊停住腳步,點點頭。
「大夫,你想要什麼賞賜?」
賞賜?
林蕊蕊都要被這傲慢的態度給逗笑了,這夫人腦子是有毛病吧,面對救命恩人不感激也就罷了,居然還跑出來猶如打發乞丐一般的,居高臨下的問想要什麼賞賜?這完全就是變仇人的架勢啊。
林蕊蕊冷冷一笑,也不搭理,停住的步伐再次邁開。
「大夫,貪得無厭可就不好了,」那莊重的女聲帶著一分警告的尖銳,「俗話說得好,不是你的,拿到手上也是燙手的。」
「呵,」林蕊蕊真的冷笑出聲了,她根本沒有回首看馬車,而是低聲說道,「這位夫人,你覺得你兒子值多少銀錢,你就給多少好了!」
「你……」這個回答太刁鑽了,蘇夫人簡直不知如何回答,頓了頓,她旁邊的一個丫鬟低聲耳語幾句,她臉上陰陰的笑了,「我兒子是我養大的,我兒子吐的血都是精貴的,你稱好,我就給一樣重的金子。」
如果說一開始只是故意頂撞而說,那麼現在林蕊蕊是真的想要讓這位夫人出點血了,稍稍思考,她的目光就轉向了一個被麻布蓋住的木盆。
對旁邊的衙役說道︰「快,去把那個木盆端過來,小心別濺出來,一點一滴都是金子。」說的實話還面帶諷刺。
「摻了水的可不行,真要用,就得,就得將它們分出來計算,」那個出主意的丫鬟連忙開口道。她進蘇府可沒幾年,靠得就是她的智慧與才智,一步步在蘇府站穩腳步,得到蘇夫人的寵信,然後成為一等丫鬟之一,但她的目標是唯一一個最信任的大丫鬟,只不過這個需要契機,而今天,她最是知道自家夫人小氣又愛面子的性格,這個就是契機。
林蕊蕊淡淡地瞟了這個丫鬟一眼,能輕易從她眼中看到野心以及參雜了一些別的東西,漫不經心開口︰「放心,它是固態的。」
固態?血液能使固態的嗎?
丫鬟與蘇夫人都是一臉愕然。
「喏,這是手術後切下來的你兒子的脾髒,嗯,你們先拿去稱重量吧,算好前後隨你們處理,埋了或者燒了都行,」林蕊蕊不無惡意地看著衙役將盆子遞過去。
「 當——」一聲,馬車里傳來茶杯被打碎的聲音,顫顫巍巍的女聲從馬車中傳來︰「你,大夫……你說什麼?」顯然,蘇夫人被嚇壞了。
「脾髒啊,」林蕊蕊微微歪了歪腦袋,一副很自然無辜的模樣。
「你,你……」蘇夫人上氣不接下氣了。
一旁的劉縣長捂住嘴巴背過身去偷偷笑,他也早看不慣這夫人在他面前趾高氣揚的,今兒瞧見她吃癟,心情頓時好了。
丫鬟听到馬車里蘇夫人的指示,不甘不願哆哆嗦嗦地走上來,瞧了一眼盆里血淋淋的髒器,捂住胸口一副很想嘔吐的樣子,好一會才緩過氣,聲音有些飄忽地說道︰「這是……這是小少……嘔,爺的……小少爺的脾?」
「是啊,快拿去稱重吧!」林蕊蕊一副關切的樣子看著丫鬟。
「你,你……我,你……」丫鬟的臉更加蒼白了,接都不願意接一下盆子。
「快點吧,嗯,」林蕊蕊保持溫柔和煦的微笑,只不過這微笑在丫鬟看來,無異于洪水猛獸。她再也顧不得偷瞄這位俊美的少年了,胸口一股股翻涌得反胃,她猛地背過身去,跑到遠處的草叢開始干嘔起來。
蘇夫人在馬車里暗罵一句︰「沒用的東西。」顯然,這位丫鬟試圖用提供計謀獲得心月復信任的法子給搞砸了。
蘇夫人又命令另外一位小廝開口,小廝听後,便對林蕊蕊說道︰「為何要切掉小少爺的脾髒?為何不提前告知?」後一句已經變成質問。
林蕊蕊一臉沒辦法地開口︰「沒辦法啊,你兒子這病太危重,你們又不在這附近,如果還要提前請示你們,只怕你現在看到的就不是你兒子的脾髒,而是尸體了。」
「嘶——」馬車里傳來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不一會,又听到「 里啪啦」摔東西的聲音,很顯然,這位蘇夫人被「尸體」這詞匯以及林蕊蕊的態度給氣狠了。
「不信你們看,正因為他的脾髒已經被悶棍撞破,喏,上面有好幾道裂口,脾髒一旦破了就會不停流血,保不住的,只能切掉,」衙役在林蕊蕊的指示下,臉色發白的掀開木盆上的麻布,林蕊蕊指著上面的裂口對小廝說,小廝一臉繃得蒼白泛黃,好一會才說道,「是,是嗎?」
雖然是對著林蕊蕊說的,但他的視線明顯是看著馬車,等女主人的示意。
「那,那現在怎麼辦?」蘇夫人被這個脾髒驚得不知道怎麼辦了。
「怎麼辦?不就是按你說的辦嗎,」林蕊蕊一臉漠然。
「啊?」
「稱重,換金子,」林蕊蕊的眼底閃過一抹譏誚。她的嗓音是中性低啞柔柔的,很是溫婉好听,可在蘇夫人耳里,無異于是有尖銳帶刺的刀子反復在心窩里面戳來戳去的,她只覺得心髒都要痛死了。
怎麼,怎麼能用這種庸俗的方式對待她兒子的身體,哪怕只是一部分……
不過,這也是她自己造的孽。
一時間,蘇夫人就對那投機取巧的丫鬟憤恨起來。身體一下軟軟的懶躺在馬車里的軟墊上,有氣無力地說道︰「就按大夫說的做吧。」
「是!」小廝說完,趕緊將盆子放在地上,搓了搓有些濕潤的手,心里有些惡心將這塊血淋淋的紅肉放在秤的一邊,然後開始稱重量。
稱完之後,小廝小心翼翼的將隔出來的那塊東西放在木盆里,然後趕緊擦干淨手,跑回馬車與那位夫人說著什麼。
很快,就見小廝拿著一個包袱走過來,遞給林蕊蕊,順便說著︰「那我家少爺可以接走了嗎?」
林蕊蕊順手接過,果然是重量差不多,說道︰「讓他再休息休息,短時間不要離開這塊,還得多喝幾副藥看看情況呢,對了,記得去蜀城的榮草堂買藥,藥方子在這。」
「欸,欸好的……」小廝連忙點頭。
就這樣目送猶如謫仙的林蕊蕊轉身離開,緊接著,她身後跟上一個高胖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