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畝田需要稻種五升為標準,春草園里的七石稻子大約能種一百四十畝地,蘇然把稻子全部取了出來交給了誠王,誠王也把這些稻種分發了下去,不過今年的春耕時節已經過了,只能等來年再種了,蘇然也很想看看月兌離了春草園,這些稻種的產量能有多少。
誠王吩咐了楊錚將蘇然護送回凌州後,就萬事不管了,他大概也有放手看熱鬧的意思,想看看她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沒準就等著她撐不下去的那一天,哭著臉來求他呢。
蘇然此刻卻是心情大好,果斷告別了誠王,沒理會他一臉郁悶的表情,一身輕松地游山玩水,返回凌州。
隨行的楊錚和誠王比較起來,簡直是個話癆子,不過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稱贊誠王的英雄事跡,有時候也會順帶夸一夸自己。
比如——「听說殿下十六歲于武英殿單挑武三甲,打得武進士們抱頭鼠竄,還在殿前大罵武科腐弊,嘿嘿,我今年也才十七,已經是都尉了,殿下也說我是難得的人才……」
原來誠王還有那麼熱血的過去,蘇然想象著他的青蔥歲月的樣子,不自覺勾起了嘴角,轉眼又有些悵然,他現在還不到三十歲,就生了白發,這些年他得吃了多少苦,才會變得這般老成?
「這次殿下徒步穿越鬼沙海,聲名早已傳遍九州,威震四方,原本還蠢蠢欲動的烏塔,立刻偃旗息鼓了,哈,听聞殿下當年大戰烏塔,直把那幫雜碎們攆回到藩外老家去,三年不敢再犯,烏塔王子臉上至今還留著一道疤呢。去年他們騷擾扎爾明部,殿下派我我隨軍援助,我還跟那王子過了兩招,倒是條硬漢,不過我也不差啦……」
正是草長鶯飛,奼紫嫣紅的春末時節,這一路走來,有楊錚相伴,倒也十分不無聊,楊錚的陽光開朗也感染了她,兩人談天說地,怡然自樂,幾乎成了莫逆之交。
「我的家鄉就在余凌交界的地方,現在正是春菊遍地開花的時候,我娘總喜歡喜歡摘上幾朵放在水里,她說那是長命菊,好寓意,嘿……」
「你家里還有什麼人?」
「只剩下一個老娘了,我哥長到十歲的時候掉潭子里沒了。」
蘇然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反正我們也要路過,不如回家看看吧。」
「不了,我娘很受相親們的照顧,我不擔心,倒是奎狼營那邊還急等著我回去。」
「可是你很想家呀。」
「當兵的誰不想家呢。」
隨後兩人一路無話,蘇然看著楊錚獨行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這個大男孩可能不像她想象的那般沒心沒肺。
當他們出了俞州界的時候,在一泓湖水邊稍作休息,楊錚站在岸邊,舉目眺望對岸的小村落,面帶淡淡的微笑,滿地的小雛菊迎風招展,白玉般透亮的小緊緊挨著,團團圓圓地抱在一起。
他彎下腰來,摘了一把捧在手中,遞給了蘇然︰「你們姑娘家都喜歡花兒吧,拿去插頭。」
蘇然一臉囧,這是小白花,好嗎?
不過她見楊錚的眼楮微微泛紅,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她將花朵兜了過來,用紙張包好夾在書本里,花朵可以做成書簽,以後楊錚想家了,可以送給他一朵。
兩天後,他們終于回到了凌州城,楊錚將蘇然送進了王府,便策馬回程了。
回到了久違的綠灣小築,蘇然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晴枝一路奔來,抱著她抽噎不止,蘇然輕輕拍著她的背,居然模到了尖尖的蝴蝶骨,這丫頭竟瘦成這樣了。
靈芝的眼角生了細紋,看來自己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沒少操心。芳杏已經梳起了婦人頭,她被配給了一個小管事,如今管著內院的人事。變化最大的還是小世子,蘇然走的那天,他還只是個淌口水的女圭女圭,如今都會自己走路了。唯一沒太大變化的就是桑霓了,不過她倒是出落的愈來愈漂亮了,她一見蘇然就露了笑臉,跑到蘇然身邊,拉著蘇然的手噓寒問暖。
蘇然看著她故意套近乎的親熱勁兒就心煩,好在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出府了,到時候也不用再對著她這張臉了。
回來後蘇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出府這件事情上,她托小陳管事出去打听打听城里有沒有房子要出租,蘇然之前大概了解了一下房價,地段不好的低等房大約是三十兩至五十兩不等。但她是打算做些小買賣的,就必須在鬧市區弄一套房子,這樣的話她的積蓄要想買房子就不太現實了,只能先租上幾年再說。
就在等小陳管事的消息的時候,春草園里的稻子又熟了,蘇然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才將稻谷收割月兌粒好,堆在春草園內高高的如小山一般,按照和誠王的約定,她得在今年秋分前攢齊五百畝農田的麥種,于是又一輪小麥種植如火如荼的展開了。紅薯也都結成了大塊頭,比他們在沙漠的時候吃的大得多,顆顆都有四五斤重,最重的一只竟然有十斤。
這天她把自己關在小書房內,寫寫畫畫了一個下午,最後定下了一個稍微靠譜些的小本經營項目。
因凌州城市坊不分,大部分沿街的房子都可以做鋪面,有的是兩層小樓,樓下是鋪面,樓上是臥室;有的則是個小四合院,在臨街的地方搭了一排屋子當做門市房。
小陳管事就帶來了這兩種房子出租的消息,二層小樓在最繁華的鬧市區,但是面積較小,每年租金十五兩;小四合院地勢稍微偏僻些,佔地面積是小樓的好幾倍,每年租金是十兩,左鄰右舍多是些務工人員,若是做生意的話,恐怕不如第一家賺錢。
蘇然這下也犯了難,她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客流量,但獨棟小樓確實有些小了,等她搬出府後小世子也要跟著去,到時候就有些伸展不開了。她仔細詢問了這兩處屋子的地理位置,打算第二天親自去探探。
這天晚上,她把晴枝叫到自己的屋里,把自己打算出府的計劃和晴枝交代了一遍,沒想到晴枝卻是極力反對她。
「姑娘,說句托大的話,我們女孩子家最要不得強,在王府里雖處處受限,不得在家自在,卻好歹有個庇佑,倘若出了府,咱們拿什麼過活兒?姑娘想開個鋪子,可這事兒是說說就能辦成的嗎?且不說咱不懂進貨雇人這些細枝末節,單是打算倒賣什麼,就沒了主意,這偌大的凌州城,還有什麼好賺頭是別人沒想到的呢?往後姑娘還要嫁人生子,整天拋頭露面也說不到好人家……」
蘇然看著晴枝一臉反抗到底的樣子,無奈嘆了一口氣,對她說道︰「我知道你一心為我著想,才會對我說這些話,我也是把你當做親人的,可是在進府的第一天我就說過,我們難道要呆在王府里一輩子?我已經十四了,又沒有人會為我做主,所以是時候為將來著想了,我們手頭上只有一百多兩銀子,將來能頂什麼用?」
這一番話果然戳到了晴枝的軟肋,在她看來,一百兩置辦的嫁妝簡直拿不出手,更別提門當戶對的大戶人家會看得上眼了。
晴枝為難了許久,泄氣地坐在了凳子上,捂著臉苦吟道︰「那也不能做那下等的商戶呀,這麼一來豈不是自毀名節麼?」
「晴枝,以我現在的處境,是不可能被娉為官家大戶的正經妻子了,我只想多存點錢,將來即使嫁到小戶人家,也有了底氣。」
「可是做生意免不了是非刁難,若是被人欺負了呢?又或者有地痞流氓來輕薄騷擾呢……」
蘇然听她越說越夸張,自己嚇唬自己,趕緊打斷了她︰「我們還有小陳管事呀,再不濟,這里是王爺的地盤,誰敢不長眼楮在太歲頭上動土呢?」
這麼一說果然打消了她不少擔憂,蘇然見她已經有些松動了,便乘熱打鐵拍了板︰「那就這麼定吧,明兒起個大早,一起去瞅瞅鋪面去。」
第二天一早,她們兩人裝扮完畢,便跟著小城管事出了府,他們三人先去了位于城西玉明街的二層小樓,這里離誠王府不遠,是凌州城的中心地帶,沿街都是城里數一數二的大商鋪,這里匯集了景福齋點心鋪、富香居酒樓、瑞霞綢緞莊、品珍古玩肆等等名店,蘇然要看的小樓在這些大店之間,就顯得有些寒酸了。
樓上是一大一小兩間房,臥室只有一間,旁邊的是小廚房,靠牆搭著吃飯的小矮桌,煤爐子把牆壁燻得烏黑,若是一對小夫妻創業,這樣的屋子倒也夠了,開個香料鋪子之類的,一年也能有不少賺頭。
看完這家,他們又轉道去了新倉街的四合院。這家位于兩個街道交叉的拐角處,前街十分寬敞,周圍有不少飯鋪把做生意的桌椅都擺在街邊。
這所四合院臨街的鋪面一開兩間,屋檐很寬,門面是用長條木板拼接成的落地隔窗,鋪子的東西兩端各有一小門通往後院,鋪子與後院之間還有道二門,過了這道垂花門,繞過插屏才小院,小院還算寬敞,五六十平米左右,東邊的廂房有灶台,西邊的廂房是個獨立小間,南面得屋有三十平米大小,放著供案和八仙桌,兩側臥室一般大,各有一個光禿禿的土炕和幾樣零碎的家具。
蘇然轉了一圈,對這個房子還比較滿意,唯一不太放心的便是這四方鄰居,這地方雖然人丁也旺,可大多是打工的,河工算是高消費人群,其他的還有剃頭工、染坊工、雜工之類,魚龍混雜,居無定所,治安比較差。
據小陳管事說,這幢屋子轉手了大半年也沒賣出,只好改為租賃,因為這個房型在此處算是大戶型了,買得起這房的人看不上這邊的環境,當地的人想買卻沒有條件。
蘇然听見街那頭的兩家婆娘起了口角,吵鬧聲越來越大,又有些猶豫了,這個地方確實像個是非之地,雖然在誠王的治理下,還不至于發生入室搶劫之類的犯罪,但雞零狗碎的矛盾肯定免不了,她看著寬敞的小院和明亮的屋舍,也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