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且住 可疑的教養

作者 ︰ 陳燈

李牙婆帶她們進了院落內,讓丫鬟們安置她們住在第二進的廂房內,四人一間房住著,原來這里頭卻又已是有了數個小姑娘,想是先買下來的,正是夕陽西下之時,她們正在院落西邊用飯,有飯食香味傳來,一群小姑娘肚子已是壓不住地咕咕響起來。♀

院子里一邊架著一架子的花棚,一半引著木香,一半開著薔薇,紅紅白白,繁英交展,蜂蝶飛舞,架底下設著石桌石凳,旁邊掛著兩籠鳥兒,後頭是竹籬花障編就的月洞門,通往另一側院落,依稀可見綠柳低垂,碧桃盛放,點襯幾塊玲瓏峰石,又種著芭蕉,旁邊設著兩只大陶缸,可以看到里頭游著各色金魚,小姑娘們都是從鄉下出來,幾時見過這樣精致房舍,都瞪大了眼楮,屏住了呼吸,放輕了腳步。

李牙婆讓她們站在院中央,訓話道︰「我們且在這邊住一段日子,你們都是從村里出來的,什麼都不懂,不堪驅使,因此需些時日調-教調-教你們,這邊每日需做的事情,自有教習媽媽們來教你們,你們且需听話,若是不听話,不中用的,也不必到京里墮了我的名兒,就地發賣!可知道了?」

小姑娘們趕緊齊聲應了聲是。

李牙婆對身側的一個教習媽媽點點頭,便扶著丫鬟自穿過月洞門,往後頭的院落去了,想必那小樓是她的住處了。

只看到左側一只看著的一個教習媽媽上前來,身上穿著石綠褙子,系著褐紅裙子,上來道︰「我姓苗,大家叫我苗媽媽就好,我負責你們的日常教習,主要管你們平日的生活,負責的差使,具體差使明日再安排,如今你們且隨我來。」

諸位小姑娘又疲又累,只以為苗媽媽說完就可以入房休息吃飯了,沒想到連包袱都沒讓她們放,就直接帶她們到了東頭廚房後頭有個大的澡堂,進去後卻是命她們全月兌了衣服,有人來收走了所有她們身上的衣服,然後有幾個粗使媽媽過來,一個一個墊她們篦頭發,又用十分熱的水替她們洗頭,水里頭似乎有藥味,洗完頭後便有媽媽負責給她們手腳指甲全剪干淨,統統趕到堂子的另外一頭洗澡,木桶里盛著大桶的水,急雲被那粗使媽媽篦得頭發生疼,又被按在熱水盆里洗了半日,心里十分不耐,卻依稀知道,想是在殺虱子。♀

坐在車上數日,她目力甚好,不止一次的看到隔壁坐著的小女孩頭發上爬滿的虱子,她每次看到,都會覺得自己的頭皮也發緊作癢起來,身上也癢起來,她知道這不奇怪,卻也避無可避,好在從前執行任務也經歷過許多惡劣場景,想想從前曾經身上爬滿蟑螂的情形,那種是一種被人預言末日後依然能生存的惡心生物……想必李牙婆每次都距離她們遠遠的,也是怕傳染上跳蚤虱子吧,這次倒是把她們搓洗得干干淨淨。

果然收走的衣服再也沒還回來,另外給她們發了個包裹,里頭有兩身的衣服,頭繩,腰帶,兩雙厚底布鞋,兩雙布襪,一張帕子,一把木梳。衣服是一色的青裳綠裙白襯褲,雖然不是全新的,也不太合身,只是估量著給的,但是洗得挺干淨的,媽媽們用粗布使勁而粗暴地替她們擦干了頭發和身上,讓她們都換上衣服,又一一收走她們的包袱一一檢視,有人怯生生地不想給,卻被媽媽們毫不留情地拍了一巴掌,惡狠狠道︰「你們那包里誰知道有什麼臭蟲跳蚤的,帶進來傳開了如何使得?就你們這些破梳子爛衣服的誰看得上?都是要燒掉的,都賣了身了還想有私財?」急雲心里想著還好,那荷包送出去了,否則如今只怕也不保。♀

全洗干淨換完衣服,天已經黑了下來,收拾齊整的她們個個月復如雷鳴,饑腸轆轆,被帶到了食堂里,里頭設著長條桌椅,前頭放著大摞的木碗木托盤和木碟子,在媽媽的喝令下她們排隊領了飯碗便走過去,有人給她們木碗里頭打了一勺子的糙米飯,碟里頭一份菜,一碗稀得不得了的蛋花湯,然後自找了位子坐下吃飯。菜里頭居然有著糟白菜炒肉末,肉末肥多瘦少,卻極為下飯,又有著兩片紅亮的臘腸,襯著幾根青菜,十分誘人。急雲已是數日沒有吃過這樣熱騰騰的飯菜了,自然一口氣吃完,那一碗糙米飯並不夠她吃,好在一邊另外有個飯桶,卻是裝著紅薯稀飯,可以自行去打,她又打了兩碗的紅薯稀飯,才將將的算是吃飽了,飯量卻是讓一旁看著的苗媽媽有些心驚,使勁地看了她兩眼,急雲卻置若。

女孩子們餓極了,自然也吃的不少,卻沒有一個如急雲這般能吃的,不過也是風掃落葉,迅速吃光了,按著指示將碗碟都扔入一旁的大桶內,過了一會兒有兩個小丫頭過來抬走,看她們的衣著,應當也是和她們一樣的賣身的小姑娘。

吃完後,苗媽媽帶著她們到了廂房前,指了幾間廂房,讓她們站成一排,一一問了名字後,大致按年齡大小,四人一間的分了房間,拿著筆填上一個本子後,便說道︰「晚上巳時熄燈,不許再點燈,違者罰一餐不許吃,早晨卯時起床,賴床的不許吃早餐,起床後有差使的要先做好分配的差使,辰時吃早餐,辰時二刻到前邊的書室里,按你們分好的班開始按教習媽媽的吩咐習字讀書,午時吃飯,飯後歇兩刻,然後又到書室里學習規矩,之後便是學藝,戌時晚餐,之後便要完成你們各自的差使,洗澡洗衣服後歇息。每個時辰都有人敲梆子,大家可明白了?」

眾人齊聲應了是,苗媽媽才讓她們各自回了房,急雲被分在了左側菊字房內,這一排的廂房,都是按的花為名,床上的被褥枕頭也都還干淨,想是才洗曬過,四人都是年齡相當,不過是比急雲小一到兩歲這般,急雲依然是最大的。

第二日果然分了差使下來,年紀小一些的,分的差使不過是揩抹桌子,喂魚,喂鳥,大一些的女孩則是掃地,擦窗,及澆花,洗碗這些,卻都不算粗重,燒飯劈柴打水這些,都另有粗使婆子做,這些對于她們這些自小在家里就做慣農活的女孩子來說,已是極輕的了,吃得又飽,睡得又暖,又有人教著習些簡單的字和規矩,簡直猶如入了仙境一般的生活。

急雲自然是分了掃地的差使,她手腳利落,每天起得也早,干得又快又極是干淨,話少又勤快肯干,不過幾日,苗媽媽看在眼里,很快便又安排她專去第三進院子扶月院里頭司清掃之職,後院共有四個小女孩一同清掃,每日一大早便來清掃,晚間飯後又來清掃揩抹一次便成了,並不累,急雲去後,那幾個小女孩工作大為減輕,不由地也對她心生好感。

課程很簡單,都是些簡單的字和數字,教些記時辰,數數,著重教的卻是自我介紹,一個一個人的教怎麼說自己的名字,籍貫,特長;針黹課也簡單,不過是教分線穿針,縫線訂扣子的粗淺入門技法,也並不嚴格要求,畢竟年紀都小,只每人會做個襪子便成了;規矩課則極為嚴格,卻是將女子應行的禮儀,步態,吃飯、飲水、回話等等的動作語言一一教習,教習的曹媽媽卻是個風韻猶存四十多歲的女子,雖然年紀過時,那一段豐神體態猶自風流,眼若秋水,常含雨意雲情,談吐舉止,又顯出風姿月態,一個個女女圭女圭的糾正下來,戒尺,罰站,舉著水盆罰跪一j□j下來,不過數日,一群來自鄉間的女女圭女圭,已是個個談吐清楚,舉止有了章法,加上比家里吃得好睡得好,頭臉干淨,衣服整潔,臉上帶笑,本來選的又都是五官清秀資質不錯的女女圭女圭,一下子整個院子里頭,個個眉目伶俐,唇紅齒白,看著倒是十分喜人了。

急雲卻是起了些疑竇,她畢竟和那些小女圭女圭不同,做人奴僕,若是調-教,重點不是應該在如何听主家的吩咐,差使應該如何辦,作為本分僕人的禮儀,為何這家的功課,卻主要側重在禮儀、步態、談吐上,請的曹媽媽,看起來也不是好人家的女人,步步風流,一段時間教下來,個個女孩已是模仿起她的步態舉止言談來,說話嘴角常含笑,眼神似有似無的飄過對方的臉部,步態裊娜,縴腰款擺,她再不通世情,這具身體到底也出生在大戶人家,自己兩歲前的那些記憶,那些丫鬟僕婦,哪個不是不苟言笑,主子進來的時候垂手肅立,屏聲息氣,回話的時候不敢抬頭看主人,低聲應諾,施禮一絲不苟,即便是貼身丫鬟,偶然和主子湊趣,也是察言觀色,臉上表情不離恭敬,若是按李牙婆一開始的說法,買她們是為了賣入高門做丫鬟,那麼這個丫鬟,只怕不是普通的丫鬟……

她想起了前世電視劇見過的通房、妾室、歌姬,心中疑竇更深,然而,自己這批女孩,買的時候,許多都是十年的長契,不過是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並無出賣身體這一項,從其他女女圭女圭蹈論中,也的確是如此,奴僕典身的契約一旦在官府上了檔子,則役期可以連續計算,被典之人無論轉了幾道手,服役期限都要合並計算,最長只能是十年,十年合同期滿就須終止勞務關系,任人自由離去,而典妾則只有三年,三年之後若是有兒女,可以再做七年婢女,也可以自行下堂求去,另外找人嫁了,父母都不得干涉,難道這其中,有了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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