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吃得大家紅光滿面,極是高興,不說別的,哪家哪戶這樣大場面的宴席,敢上魚翅湯的?更別說肉菜分量極足,做得又用心,味道極好的,便連酒,也是上好的烈酒,一口下去就知道,絕對沒兌水的!飯、饅頭、酒都是管夠的,大堂中央放著兩張桌子,上邊放著飯桶、饅頭整屜的,又有酒壇子,讓人隨意取用。不少人吃著吃著就悄悄揣了幾個饅頭到了懷里,這饅頭都比別家的好吃,面勁道,沒摻玉米,純白面!兄弟們吃喝得開心了,自然對老大心服口服,連綿不斷地上去敬酒,又有人知道這宴席名義是杜銘請客,實際是老板娘夏妍做東,自然也恭維兩句︰「老板娘這菜色味道極好,今後必要常來!」夏妍笑靨如花,落落大方,任誰也看不出半月前她還是流落在破廟里頭帶著幾個半大孩子的孩子頭,那氣勢,與貴夫人也不差多少,絲毫不怯場。
杜銘酒意上來了,眯著眼看她一直站在他身側替他斟酒,姿態雖然恭敬,卻絲毫不顯得俗氣卑微,他感覺今晚極有面子,酒讓身體暖洋洋的,兄弟們都極為高興,吃得一點不含糊,這樣大的席面,每一桌沒個一百兩銀子辦不下來,夏妍一點肉痛的表情都沒有,明明剛受過羞辱,卻仍能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地應酬,聰明又大氣,長得又漂亮,倒是配站在他一方霸主的身邊,也罷,男人麼,怎麼能讓跟著自己的女人吃虧,新得的那一套火鑽頭面,便給了她吧!他杜銘的女人,可不是那些養在深閨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見了男人便畏畏縮縮的女人,倒是這樣的最好……至于不清白、被人看光這些又算什麼,自己救了她,她今後對自己死心塌地的……而只要她站在自己身旁,那晚上的豐功偉績便會不斷被人提起……他杜銘,干掉了多少人都動不得、為惡一方的封靈!封靈死的時候,甚至有人給他萬馬堂敲鑼打鼓送來了「為民除害」的牌子,又听說許多人給他立了長生牌……他無比慶幸自己那晚做了最正確的一個決定,人生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這件事,而這件事都是因為這個女人而起……她興許真的是自己命中的福星。
這頓飯直吃到快宵禁,大家才跌跌撞撞互相攙扶著散了,夏妍過來扶著杜銘要送他走,杜銘卻是捏著她的手道︰「今晚……大哥不走了,妹妹可要帶大哥參觀參觀你這院子。」
夏妍心中一梗,自己的閨房一向不喜人隨意……只是,她面上不改,只笑道︰「小妹自然是高興的,我只怕大嫂心里不高興……」
杜銘曬然一笑︰「她從來不管我這些,哪里像妹子,特別關心我呢……」
夏妍只得帶著他到了後院,後院剛修葺過,十分精潔,花木秀整,穿過夾道,進了一個小門兒,便進了她的閨房內,杜銘四處打量,只看到外間牆上上掛一幅單條古畫,一張天然幾,擺著個古銅花觚,內插幾枝梅花,宣銅爐內焚著香,案上擺著幾部古書,壁上掛著一張綿囊古琴,甚是幽雅潔淨。房內鋪一張柏木床,白綢帳子,大紅綾幔,幔上繡滿蝴蝶,風來飄起,宛如活的。杜銘笑道︰「這里好,原來妹妹是個雅人……看來出身不是官宦人家便是讀書人家,如何卻淪落街頭了?」
夏妍心中苦悶,面上不顯,只盈盈笑道︰「不過是看到別人這樣擺好看便也學著附庸風雅罷了,哪里是什麼雅人,哥哥可莫要笑話我。」
杜銘牽了她的手正要說什麼,卻看到外頭一個垂髫少女端著水盆走了進來,韶顏稚齒,卻是容貌極美,他不禁一呆,卻是急雲不知道杜銘跟了夏妍進來,看到夏妍房里燈亮了,便打了熱水來給她洗腳。夏妍自關節被卸過後,便一直不能端重物,也不能做太大太激烈的動作,還需好好調養,因此急雲每晚都替她用熱水燙洗燙洗。進了房看到門口有兩名護衛已是一愣,入了房間看到杜銘,心中一嘆,只得將那木盆放在架子上,和夏妍道︰「熱水好了,姐姐和幫主請用。」欠了欠身便要出去。
杜銘听她聲音清而軟,心中一蕩,忍不住用手去拉她的手道︰「好孩子,今晚和你姐姐一同陪陪大哥吧。」急雲臉上一副懵懂的樣子,夏妍臉色卻變了,她才八歲!她趕緊笑道︰「大哥這是嫌妹妹伺候得不好了?這孩子還小呢,什麼都不懂,又粗手粗腳的,莫要打擾了大哥的興頭才好,若是想玩,妹妹出去請個姑娘來一同服侍你可好?」
杜銘原本是醉後戲語,心中卻也知道這孩子太小,恐怕不能承受寵愛,然而他近段時間志滿意得,如何听得違逆之語?臉色一沉道︰「窯子里的姑娘沒什麼意思,怎麼,你雄了?沒有我,你們那天晚上全都死了,還能住在這里享福?」
夏妍心頭大怒,咬牙正打算就是翻臉也要讓急雲先出去再說,卻看到急雲呆呆地望向窗戶那邊說︰「窗外怎麼有人?是幫主帶來的護衛麼?會飛呀。」
杜銘臉色一變,外頭兩個護衛也拔出了劍看往杜銘,杜銘手一揮,兩個護衛已是撲到了窗前,一個站在窗前守衛,另一個腳一點地已是飄出窗外,很快,窗外頭傳來了刀劍相擊的聲音。
另外個護衛卻是轉頭對杜銘道︰「是鳳留!幫主這里人手不足,咱們還是先撤吧!」
杜銘臉色又一變,酒已醒了,他與封靈對峙多年,自然也有所依仗,不慌不忙地站起來道︰「妹子你們先出去讓人回萬馬堂報信,讓劉副幫主帶人過來,這是千載難逢的殲滅封靈的機會,如何能輕輕放過。」
夏妍趕緊手牽著急雲跑了出房外,夏妍推了推急雲道︰「你讓施辰跑去通風報信,然後也別回來了。」急雲點點頭卻問道︰「你不走?」
夏妍苦笑道︰「我今日若走了,他不死,來日我在他心目中一絲地位都無了,同生共死才能讓他不看低我……咱們都還要指望他這棵大樹的……」
急雲心中一嘆,也不強迫她,腳步不停,飛快地跑到了外頭找了施辰,看著施辰跑走了,又悄悄地回轉那後院里頭躲在山石後頭看,她對這個世界的武學十分有興趣,難得遇到傳說中的清微教的高手,豈有不看看的。
今夜月亮很亮,天氣冷,地上瓦上都有一層白霜,急雲從山石後頭往外看,只看到杜銘已站了出來,在院子中負手而立,夏妍依偎在他身側,一同看著場中兩個護衛在與一名白衣青年纏斗,那白衣青年想必就是鳳留,持劍以一敵二卻絲毫不顯弱勢,招式揮灑自如,倒是顯得風采卓然,兩名護衛倒是如臨大敵,十分緊張,卻被他極快的劍逼得只是招架,找不到機會進攻,劍光如雪,覷了個空,一劍刺去,只一刺,劍往那護衛左頸後刺入,右頸前的喉管穿出,然後他當即拔出,鮮血激飛,霧一般的血珠四濺,那護衛怦然倒地,鳳留卻早已身法蹁躚地退出了十丈處,身法極快,雪白的衣襟上居然一絲血都沒有沾上,而他單足在牆上一點,整個人又如箭一般的直直往杜銘這邊彈來!
另外一個護衛卻仍在另外一頭,援救不及,急雲心頭一緊,卻看到杜銘面不改色,一只手推開夏妍,另外一只手從腰間一抹,已是從腰帶處抖出一條七節鞭來,細看卻都是七段純鋼打就,每段約有五寸長,各有鐵環連絡,只看他拿將出來,使得呼呼的風響地往那劍上纏去,鳳留居然也被他逼著換了個劍招,改刺為削,去削他手腕,兩人又在院中戰成一團,急雲心中暗暗點頭,果然杜銘自身武功也相當強,因此才不懼他,想必那封靈自身武藝也必有過人之處,那夜卻是被自己暗算,施展,白白做了個冤枉鬼。
想到此處,她心里卻是一動,從懷中模出那小小的弩箭,自那夜後,這弩箭她一直隨身攜帶,只為防身,她另外又讓鐵匠打了一批鋼箭,卻是沒有淬毒,畢竟太過狠辣,不是她的風格,她看了看場中,看得出杜銘還是相當有些困難的,不過好在那名護衛轉過頭來一起戰,勉強又戰個平手。她心里暗自盤算,若是杜銘不敵,她看看能不能再放一次暗箭,畢竟杜銘如今還死不得,江陵城難得的穩定局面不能打破……至于暗箭傷人、以多欺少,這些急雲是不介意的,你幾時看過警察抓犯人還要講究一對一,講究光明正大?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好,方式過程,她是無所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