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滿月,今夜的夜色有些涼悠悠的慘白。
住院部底樓的花園里的人越來越少,已經快到熄燈的時間了,外出乘涼散步的病人也相繼回了病房。
從住院樓底樓的大門出來的女子步伐顯得有些沉重,一入夜,住院部這邊的急癥室依然人滿為患,而從中間擠過的她有意無意地側著身體,用手臂虛虛地擋住自己的小月復,謹慎有人會踫到她。
她撩開門口擋氣的塑料膜,從大門出來,腳步有些虛晃,站定著穩住了自己的身體之後才低低地吁出一口氣來,住院樓的中央空調氣溫不高,但因為人多氣息紛雜,渾濁的空氣讓她幾欲作嘔,迫不及待地奪門而出,一嗅到的新鮮的空氣才穩了心神。
晚風里帶著一絲浮躁的炎熱,卷起的熱浪里有著白日里城市的喧囂釋放出來的氣息,如果說剛才那一路下樓的路是在做夢,那麼此時,當她的手掀開那一層厚厚的塑料膜接觸到這現實的氣息時,她醒了!
她從那間三天都沒有主動走出來的病房走了出來,踩著空空蕩蕩的住院走廊,踩過那讓她這三天都驚魂不定的樓梯道,從七樓一階一階地踩下來,從七樓到底樓,樓梯間里的腳步聲一聲一聲地消失在自己的身後,她的每一步都是迎著內心最恐懼最害怕的地方一步步地碾過去,踩過去,將內心的軟弱遠遠地拋在身後。連同那十年的苦苦相思情,不用轉身,已經落在了她的身影之後,她抬臉,用那雙微紅的眼眶看著頭頂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真好!
林雪靜邁著步伐走下階梯,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像今天這樣走得如此輕快了。
從住院樓門口離開的身影步履輕快地朝醫院的大門口走,此時此刻,她要回家!
回自己的家,想喝一碗媽媽親手炖的雞湯,想听媽媽那喋喋不休的嘮叨,想看看爸爸是不是依然愁眉不展,她想回去告訴,告訴他們,無論多艱難,他們一家總會好起來的。
夜風里站在醫院大路邊的女子準備伸手攔下一輛的士車,一輛白色的越野車卻停在了她的面前,車窗滑開時,開車的人對著路邊站著的女子微微一笑,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林雪靜不相信梵琛有可能會說的話,下班路過?他上班的地點跟這邊是南轅北轍,說這話誰會相信?又或是他原本就在這里,等著?
林雪靜是不太相信後面的這個猜測,畢竟,她自認自己還沒有那麼大的魅力,她沒有問,而開車的梵琛也沒說,他將林雪靜送到住的小區門口,像很多次一樣,替她打開了車門。
「包拿好!」梵琛提醒林雪靜,林雪靜‘恩’了一聲,看了一眼站在車門邊替她開門的男人,因為他的細心而感到了一絲溫暖,腦海里劃過一個念頭來,如果,如果沒有那個人,如果她很早就能遇到他,或許,或許自己真的會喜歡上這個溫潤如水的男人吧!
只是,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夜深了,早點休息!」梵琛看著林雪靜的背影,輕聲說了一句。
林雪靜轉身微微一笑,「謝謝你送我回來!」說著她轉身要走,身後的男人卻再次開口,「雪靜!」
林雪靜的肩背微微一顫,有心想要打斷身後男人的話,想要阻止那即將就要開口的話,腦子卻突然亂糟糟的,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因為有些話一說出口來時可能連朋友都不能再偽裝得做下去了,就這麼一晃神,身後的男人就已經開口了。
「你可以考慮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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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里的有著通風口吹進來的風聲,呼啦呼啦的,直行往上,印在光亮如新的門上的,是一張有著微微紅腫雙眼的女人。
你可以考慮一下我,你可以考慮一下我……
梵琛的話還在她的耳朵周邊徘徊著,她卻近似狼狽地轉身就跑,這個經常被她無故放鴿子的男人,從來沒有一次因為的故意晚到或是故意挑刺而翻臉的男人,這個跟她接觸了有兩個多月的男人在她一次次的回絕中依然沒有放棄想要追逐她的念頭,就在剛才,他終于開口了!
其實都是成年人,哪有看不明不知道的?而且他們本來就是在相親場上認識的,大家的目的都一致,更何況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無緣無故會對你好的。
梵琛這個男人,其實,真的很好!用魏媽媽的話來說,梵琛這樣年齡段的男人有房有車有穩定高收入的工作,是符合了成家的所有條件的。
可是也正是因為這樣,林雪靜才覺得無奈。
太好了,她覺得配不上!
電梯里的林雪靜忍不住地苦澀一笑,錯的時間,遇上了對的人。
門鈴聲響了起來,起來開門的是魏媽媽,看樣子是剛洗過澡,還穿著睡裙,一開門就看到林雪靜出現在門口先是一愣,然後邊朝門外看了看,就看到女兒一個人,‘呀’了一聲,「怎麼一聲不響地就回來了呢?好歹來個電話啊,吃飯了嗎?你--」
魏媽媽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口站著的林雪靜就靠近她靠在了她的懷里,伸手抱著她,什麼話都沒說,然後在魏媽媽震驚地目光下松開了手,笑著打起了哈哈,「這不剛趕上最後一班的高鐵,我不就回來了,怎麼?幾天不見我你還不高興啊?我還沒吃飯,給我弄碗餃子去!」
林雪靜大刺刺地進屋,魏媽媽還站在門口沒有反應過來,回神之後把門一關,‘唉唉’兩聲,「我上輩子是你家保姆來著!唉,林雪靜!」
林雪靜已經打開了自己臥室的門,听見魏媽媽的嗦,頭也不回,「上輩子是保姆,這輩子當媽供著,你都升級了,該滿足了!」
呀,這丫頭說啥話呢!
魏媽媽看著她進屋的身影,一陣交鋒倒讓她把剛才心里突然閃過的疑惑給吵沒了,咦,她剛才疑惑什麼來著?良久客廳里的魏媽媽嘆息一聲,老了,記性都不好了,她朝著林雪靜的臥室門,「林雪靜,你要吃什麼餡兒的?胡蘿卜肉餡兒,白菜肉餡兒還是其他的?」
臥室里響起一句‘隨便’,魏媽媽低吁一聲,就這‘隨便’是最難伺候的了。
門外的聲音遠去了,廚房那邊的抽油煙機的風扇聲響了起來,魏媽媽是這樣的人,對女兒是刀子嘴豆腐心,說是說,但女兒說要是餃子她就會立馬去煮,雖然待會端過來會有一兩句地冷嘲熱諷,但這只是她們兩母女相處的習慣模式而已。
臥室里依然很亂,秉承著她林雪靜應該有的亂,她把包放下來,卻在chuang邊的小沙發上坐了下來,她伸出手拉開了chuang頭的梳妝櫃,翻出了抽屜里的一只小盒子,啪的一聲打開,里面是兩顆瓖著金色邊紋的黑色鈕扣,是那天從他襯衣上掉下來的。
黑色的鈕扣在柔和的燈光下閃了閃,晃出來的光刺得林雪靜伸手去捂住自己的眼楮,腦海里影象也如決堤的洪水,一瀉而出#已屏蔽#
而肚子里的兩個孩子……
林雪靜苦笑一聲,她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手心里還拽著兩顆鈕扣,臥室的門卻已經被魏媽媽敲了敲,她趕緊起身,卻沒有急著去開門,而是將手臂伸到窗外,手指一展開,手心里那兩顆鈕扣就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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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沒吃飯了來著?」魏媽媽看著埋著頭一口一個餃子的,‘哎呀’一聲就去奪過林雪靜面前的大碗,狠狠地瞪她一眼,「你一個女人吃東西怎麼這麼粗魯?」
「媽,你什麼時候跟婭姨學了?」林雪靜白了魏媽媽一眼,伸手把大碗搶了過來,想來舒然小時候有多可憐,她急得第一次跟舒然一起吃飯的時候,吃面,她呼啦呼啦地半碗面都吃完了,對面坐著的舒然拿著筷子怔怔地看著她,她從當時的舒然表情里看到,原來吃面也可以這樣的吃?而舒然吃面的樣子讓林雪靜這麼多年都還忍俊不禁,天啊,一根面一根面的挑著往嘴里送,慢嚼細咽,絕對沒有發出過一聲奇怪的響聲,看得她眼楮都直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林雪靜每次吃面都會想到那個時候的舒然,後背更是忍不住地一個激靈,天,這就是所謂的‘淑女’?好在之後的這些年里,舒然沒那麼雷人了!
舒然說那是她媽要求的,並且在好長一段時間里她都會睜大著眼楮好奇得看著林雪靜吃面,林雪靜當時就覺得,唉,好可憐的舒然,恐怕長這麼大都沒有一次隨心所欲地吃過一碗面吧!
林雪靜是知道魏媽媽一直想讓她向淑女靠攏來著,但是,要她笑不露齒,要她像少年時代的舒然那樣吃面一根根地挑?要她像甄暖陽那麼愛干淨?
殺了她吧!
「你眼楮怎麼回事?」魏媽媽坐在一邊沒走,看著林雪靜,問。
林雪靜低著頭繼續吃餃子,呼啦呼啦地喝湯,一大碗的餃子風卷殘雲地就剩下了碗底的碎片兒湯,幾口就下了肚。
「熬夜打游戲來著!」林雪靜咕噥,並恬不知恥地抬起臉來好讓老媽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魏媽媽一陣倒吸氣,還打游戲呢?多大的人了還打游戲?
「你說你沒事兒跟梵琛出去逛逛街隨便坐坐聯絡一下感情也比你打游戲的強吧,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
「媽--」林雪靜要去捂耳朵。
魏媽媽還想說什麼,吃完了餃子的林雪靜抬起臉來,「爸爸今天不在家嗎?」
「哦,你爸剛接到一個活兒,他很重視,可能要忙上好一陣子了!」魏媽媽說著看了一眼林雪靜,「我說雖然我現在失業了,但林雪靜,你能不能不要像你爸那樣用憐憫的眼神看我?都說干我們這一行的都是過勞死,好歹老娘現在是解放出來了,不用勞累致死了你們也該給我放些鞭炮慶祝一下!」
「只有死人了才大半夜的放鞭炮!」林雪靜一臉正色的指出,被魏媽媽劈手過來拍了一下臉蛋,扯淡的女兒!
被魏媽媽拍了臉蛋的林雪靜拿著筷子敲著碗沿,「媽,爸,接了什麼活兒?」問這句話的時候,林雪靜心里一緊,看似面色冷靜不動聲色,其實心里還是有些緊張,因為,她怕--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你也知道你爸的這個裝修公司規模雖然不算大,但這麼多年累積起來的客戶人脈還是很可觀的,也就前一陣突然鬧出那種事情,跟幾個合伙的朋友都撕破了臉!」
這件事林雪靜是知道的,拿著筷子的手不由得捏緊。
那天葉箐艾來找到她,說得簡單直接,不願打掉孩子?可以,後果自己承擔!
第二天,魏媽媽被無故辭退,緊接著便是父親的裝修公司也出了問題。
這些根本就不是巧合,她很清楚!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你爸在昨天接到一個單子,還是個大單!」
「什麼大單?」林雪靜心里更加緊張,她知道商業運作里有很多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是她也不懂那些事情,因為不懂所以才會緊張擔心,擔心父親又被人暗算。
「叫什麼公司來著?就是那個,外頭拉橫幅打廣告那個,已經開盤了的那個樓盤,開發商叫什麼--」魏媽媽一時想不起來,模著額頭在林雪靜著急的目光下想了好久,「哦」了一聲,拍了一下額頭。
「浚晟地產!」
--------啊,這是第一更,恩,還有一更可能有些晚,不過九點之前應該能出來的,呵呵呵,天干氣躁,碼字情緒不穩,碼字速度慢如烏龜,請大家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