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鏤空的鐵牆外，白靜桃看到了臉色慘白如紙的母親。愛睍蓴璩
看到女兒朝自己走過去，文芳驚醒過來，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最愛的女兒，她轉身落荒而逃，卻突然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那種感覺，就像是七年前，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和悲憤，血急沖到大腦，眼前一黑，她昏死過去，七年……她整整昏睡了七年。
「媽！」
慘烈的呼喚，是文芳最後的記憶。
……
文芳幽幽轉醒，歐式的裝修風格，帶帷幔的床頂上有胖胖的小天使，她恍然不知道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
「姐，媽醒了。」
是白靜橙的聲音。
她的聲音是如此的真實，一點都不像是在夢中。文芳眸子轉到了女兒的身上，手上一熱，白靜橙握住了她的手，「媽，你醒了？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好不好？」
「橙子？」
「嗯。是我媽媽。」
「你姐呢？」
「我姐還跪在外面呢。」
文芳听到淚如雨下，「……你告訴她，她如果還認我這個媽，就馬上和那個男人分開，跟我回家去！」
白靜橙也哭了，「媽，我們的家早就賣掉了。」
那座房子是文家的祖宅，文家的一個爺爺從歐洲留學回來，建了這座歐陸風情的小別墅，又因為文家子嗣單薄，到了文芳這一代，也就只剩下了她一個。文芳的父母再怎麼反對女兒，見文芳和白清朗雖然生活的不富裕，但也幸福和睦，便將這座房子留給了文芳，白清朗一家這才從學校里分的筒子樓搬到了洋樓別墅里。
可是，因為白清朗，文家的祖宅被賣了。
「房子賣就賣了，人在就好。」
「媽，姐姐做事情向來有她的考慮，這件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話到最後，越來越小聲，幾乎不可聞。
文芳沉默不語。
「媽，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吃點東西好不好？」
「這里是哪里？」
「是姐姐家。」
「這是那個男人的家？」文芳大驚。
「嗯。」
文芳立刻起身，她的手上還插著針管，一動，牽動了針管，血流了出來，「媽，你別亂動了，你還在掛吊瓶呢。」
「我不住這里！」
「媽！」
听到動靜，白靜桃也走了進來。她的雙眸腫的像是核桃，聲音更是嘶啞，「媽！」白靜桃抱住了母親，默默的哭泣著。
這麼多年了，白靜桃只有在母親的面前才會卸下堅強的偽裝，表現出自己的脆弱。將心里的委屈和煩惱告訴母親，將淚水在母親的面前流進，只有這樣子，白靜桃才有勇氣去面對殘酷的生活。
可是，她的委屈，她的怨，她的怒，只能深埋在心底，什麼都不能夠對母親說。
文芳看著女兒，更是哭的厲害。
從白清朗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怒，她怨，她恨，她卻什麼都不能夠說。白靜桃和白清朗的感情最好，她又如何忍心打破女兒心中完美的父親形象，將那麼不堪的一面暴漏在女兒的面前。
文芳好恨，恨自己的遇人不淑，更恨自己瞎了眼，找了白清朗那種男人，誤了自己也倒罷了，還拖累了兩個女兒。
「桃子，跟媽媽回家。」
「這里就是我的家。」
文芳怒極，「……白靜桃，媽媽平時都是怎麼教你的？你，竟然為了錢嫁給一個老頭？桃子啊，你想過媽沒有？你但凡心里想想你媽，你就不會這麼做。」
「媽，是我自願跟水逸勛在一起啊。他待我很好，我喜歡和她在一起。」
文芳掄起巴掌，扇在不要臉的女兒臉上，罵道，「白靜桃，你今天跟我走，以後不準你再見他。他都能當你爺爺了，你到底要不要臉？傳出去之後，壞了名聲，以後誰還敢娶你？」
「女兒已經和逸勛結婚了。我現在是逸勛的妻子，我不會再嫁給其他的男人。」
怒血攻心，文芳又怒又疼，「桃子啊，錢我們慢慢的賺，可是，你是媽最寶貝的女兒，媽舍不得你受這種委屈。女兒的青春很短暫，等到你年齡大了，就只能找那些離婚的，帶小孩子的，你的脾氣從來都不好，當人家後媽，你怎麼當的了。桃子啊，你听媽媽的勸，離開那個男人，媽媽認識很多的朋友，媽媽一定能夠幫你找到一個好男人的。」
白靜桃早就斷了結婚生子的念頭，她活著，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看著白清朗不得好死！
「媽，你餓了嗎？我讓佣人去做點飯。」
「佣人」兩個字刺激到了文芳，「你媽不是當闊太太的命，更沒有那個福氣吃佣人做的飯！」
「那我給你去做！」
「你跟我回家！」
好言相勸，白靜桃不听，文芳只能端出母親的架子來，逼迫女兒。
「我不會走！」
白靜桃決絕的站著。
白靜桃是文芳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她這個女兒的性子，她這個當娘的比誰都清楚，她脾氣不好，性子又倔，一旦認準了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白靜桃，你再說一遍？」
「我不走！」
一旁一直沉默的白靜橙見失態超出了預想，忙出言勸解道，「媽，你給姐姐點時間，讓姐姐好好想想。」
白靜桃和卓越的恩怨糾葛，又加上卓橙，白靜橙的心還是偏向卓越的，她潛意識里是希望白靜桃和卓越一家團聚的，她疼惜卓橙，看著小卓橙一天天的長大，她多麼希望白靜桃和卓越能夠復合，她真的不想等小卓橙長大的一天，問她︰小姨，我的媽媽去哪里了？
「想什麼想？這種事情，有什麼好想的？」文芳怒極，口不擇言道，「白靜桃，你為什麼不願意跟我走？是不是你過慣了這種闊太太的生活，舍不得了？受不了原來的苦了？」
淚水再一次滂沱而下，白靜桃看著母親只是哭。
文芳也哭。
白靜橙也是哭！
三個女兒，各懷心事，她們都已經知道了白清朗的事情，卻為了不讓對方受傷，互相咬牙吞血的隱瞞著。
「桃子，媽求你，你跟媽回去吧。」硬的不行，文芳只能來軟，「那個男人都能做你爺爺了，還不知道能活幾天，你怎麼辦？你還這麼年輕，你怎麼辦啊，桃子？如果別人知道，你嫁了一個老頭，別人會怎麼想你？桃子啊，你告訴媽媽，你到時候怎麼辦？」
「媽，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不用擔心。」
文芳搖頭，「媽，活到這個歲數，什麼都不求了，媽只希望你和橙子能夠有個好歸宿。」
「媽，我會保護妹妹，會保護你。」
「媽，不用你保護，媽只要你好好的。」
「媽，你不要逼女兒了好不好？」
她低著頭，無助的哭泣。
事情已經進展到了這個地步，白靜桃已經沒有辦法收手了。白清朗已經回到了B市，母親又醒了過來，白靜桃必須加快行動，解決了白清朗，讓他徹底的消失在他們的生活中。
有恩報恩，有怨抱怨！
文芳見白靜桃根本不听勸，生氣的甩袖而去。
她的身體虛弱，走了沒幾步，就跌倒在地上，白靜桃正要去扶，文芳喊道，「你不要踫我！」她頹然立在那里。
白靜橙走過去，扶起了母親，勸道，「媽，你身體還很虛弱，你別激動啊……」
「白靜桃，你若離開那個男人，你別再喊我媽，我沒有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兒！」
很重的話，砸在白靜桃的心頭，白靜桃這次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不知廉恥，她的媽媽罵她不知道廉恥？！
白靜桃渾身猶如墜入冰窟，冷到骨子里，文芳被白靜橙攙扶著離開，白靜桃呆然無助。
水逸勛過了很久，才走了進來，白靜桃一直站在那里，猶如一頓雕塑。
水逸勛沒有多少，將她摟入了懷中，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白靜桃就在溫厚的懷抱中，無助的嚎啕大哭。
……
文芳再一次約白清朗出來。
很偏避的一個小公園，零零散散的幾個上了年紀的人。
白清朗沒想到文芳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後，還肯來見他。男人都是有虛榮心的，有個男人死心塌地的愛著自己，這讓白清朗很有成就感。
「文芳。」他的聲音很溫柔。
文芳面色慘白，目光盯著他看了好久，方才將自己今天的來意說了出來，「白清朗，我今天約你出來，是要和你談那筆高利貸的事情。」
白清朗在文芳的身邊坐下，和她隔著一半臂的距離，「……那筆高利貸，還沒有償還完嗎？」
文芳怒極，「白清朗，我們家的經濟狀況，你還不知道嗎？我有沒有工作，桃子和橙子兩姐妹平時的吃喝花銷，你就那麼點工資，五百多萬呢，你一輩子不吃不喝也賺不了那麼多，你讓我們怎麼還？」
「文芳，我明白！」
「白清朗，你既然明白，就立刻把那筆錢還了！」女人有了孩子，和孩子比起來，丈夫啊，愛情啊，都要往後排，文芳現在沒有心情管白清朗的變心和絕情，她只是趕快償還了那筆高利貸，讓自己的女兒不用在那麼辛苦。
自己養的女兒，文芳清楚，白靜桃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女兒，之所以嫁給那麼老的男人，無非是錢逼的而已。她昏迷了整整七年，住了七年的院，不是一筆小數目，桃子那個時候才上高一，哪有錢去還那筆高利貸。
一想到這里，文芳就忍不住恨面前的男人。
無毒不食子啊，他對她無情倒也算了，他怎麼能夠對兩個女兒不管不顧？她們兩個那個時候，還那麼小，他這個做父親的，有沒有想過，他一走了之了，兩個女兒怎麼辦？
一口氣窩在心口，文芳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沒想到，更氣的事情發生了。
「文芳，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兩個女兒。我也很想把錢還上，不過，最近我的經濟狀況並不好。我的公司，可能要面臨破產，那筆錢……」白清朗羞愧的說道，「我拿不出來！」
文芳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男人，「你說什麼？」
「文芳，你在等等，等我的公司好轉了，我立刻會把錢給你。連本帶利，你放心，一分錢都不會少的。文芳，我知道我欠了你的，我不會不管你的，我會……」
文芳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白清朗，你的意思是，你借的高利貸，你不還？」
「不是不還，只是我現在經濟上踫到一些危機，暫時拿不出這些錢來。」
文芳看著白清朗的眼神從震驚變成了憤怒，最後又變成了輕蔑和嘲諷，「白清朗，我真的後悔愛過你。」
愛過，意思就是說以前愛，現在不愛了。
沒有歇斯底里的憤怒指責和謾罵，文芳丟下自己，頭也不回的離開。
白清朗心里一痛，他明白，清傲的文芳是徹底對自己失望了。
白清朗頹然的坐在那里，一點都不想回家，回公司。
水凝蕊太脆弱，就像是一朵溫室里的花。
發生了那種事情之後，白清朗不願意再踫她，水凝蕊便一遍又一遍的問他︰是不是不愛她了？
生意上的危機已經讓他疲于應付，回到家，早已經筋疲力盡的白清朗，真的沒有心情再去照顧脆弱的水凝蕊的情緒，敏感的水凝蕊就一直哭，一直哭，哭的白清朗心煩氣躁。
……
文芳沒有空去悲憫自己棄婦的命運，她是個母親，一個堅強的母親，她現在只想著如何把自己的女兒救出來。
她的女兒還年輕，花一樣的年紀，不能被一個快要入土的老土耽誤。
文芳這次約出了程明。她昏迷期間的主治醫師程醫生，她大學同學，她的欽慕者，程醫生一直未婚，已經人老珠黃的文芳不敢厚顏無恥的，自以為是的認為，程明不結婚是為了自己。
咖啡喝了一半，心里的話，苦澀的難以出口。
「不是讓你定期來醫院檢查嗎？為什麼最近沒有來。」
「我好了，不用去醫院了。」
程明拿過她的手，正要給她把脈，卻看到了她好幾根手指頭都纏著創可貼，那雙漂亮的手上更是憔悴，長時間經過洗潔精浸泡過的手沒有了昔日的柔美。
「這是……」
文芳忙要抽回自己的手，程明卻不放，「這是怎麼回事？」
「我在快餐店，找了一份工作，洗盤子。」她的目光落在程明的手上，想了想，猶豫著，最終還是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你很缺錢嗎？」
文芳想了想，方才點了點頭。
「多少？」
文芳一咬牙，說道，「得五百多萬吧。」文芳說完，不敢看程明了，程明沒有多問，只說了一句，「著急嗎？數目有點大，我暫時沒有那麼多的現金，你給我幾天的時間，我準備準備。」
文芳驀地抬眸看向程明，「阿明……」
陳明笑了，「你不叫我程醫生了？」
文芳笑了，眼眶含淚，「對不起。」
程明揭開她手上的創可貼，檢查著她的傷口，「這種傷口，不用創可貼，讓他自己痊愈就好。」
「嗯。」
「明天有空嗎？」
「啊？」
「你氣色不是很好，來醫院吧，我給你檢查檢查。」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文芳腆著老臉，問程明借了這麼多的錢，文芳自然是沒有臉拒絕，「程明，你想要什麼？」
「嗯？」他不解的看著她。
文芳臉紅了，「你為什麼這麼多年一直沒有結婚？」
「在等一個人。」
文芳咬著下唇，丟下平時的羞澀和內秀，問道，「是我嗎？」
這一次換做程明沉默了，「文芳，這一點都像你了？」
「阿明，你說，我嫁給白清明，一定會後悔的。」她抬眸，直視他的目光，「阿明，我後悔了！當初，我不該不听你的勸，嫁給他！」
他們都夠聰明，這種暗示，程明懂。
他眉宇深鎖，坦白道，「文芳，我確實一直都在等一個人，那個人是你。我愛你，光明正大的愛你，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丟人和不好意思的。我知道你的性格，太干淨，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眼里容不得一點沙子，更不喜歡欠被人什麼。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在等你，等著你嫁給我！這是我這輩子的夢想，我已經五十多了，我不知道我還能夠活幾年，等幾年。但是，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會一直等下去。但是……」他一個長長的停頓，看著文芳的目光有痛，「我不希望你是因為借了我錢，把自己賣給我！文芳，這是對我的人格的褻瀆！」
「對不起，我只是……阿明，那麼多錢，我可能要一輩子都還不起。」
「借別人錢的時候，就不要總想著對方會不會還。如果那麼想，就不要借了。」程明接了一個電話，是醫院里來的，他的一個病人需要急救，程明是一個稱職的好意思，他解釋了一句，匆忙離開。
文芳把剩下的冷掉的咖啡喝掉，咖啡已經涼了，那股冰冷順著喉嚨一直往下，涼颼颼的感覺，像是一條蛇滑進了身體。
她很冷，她很絕望，但是她不後悔。
十天後，程明給了她七百多萬！
看著那張銀行卡，文芳目瞪口呆。
「我只要五百萬就夠了。」
「都給你吧，我無兒無女的，父母又不需要我照顧，留著也沒用。桃子和橙子也大了，該嫁人了，都是需要錢的，你留著吧。」
文芳心里一陣陣難受，「阿明……」
「哦，對了，你的檢查結果出來了，腦部還有部分淤血，不是很嚴重，不需要動手術，不過平時一定要注意不要情緒激動。再有，你營養不良，平時要多注意飲食，其他方面各項指標還不錯。」
「謝謝。」
「你和我客氣什麼。」
……
文芳再一次見到白靜桃，白靜桃瘦了一圈，眼神依然倔強，那眼神在告訴文芳︰那件事情，不用多說了，我不會離開水逸勛的。
文芳從包里拿出了那張銀行卡，推到了女兒的面前，說道，「這里有七百多萬，你拿去還你父親借的那筆高利貸吧。」
「高利貸早就換上了。」
「那就拿去把錢還給那個男人！」
白靜桃眉心微攏，「媽，你怎麼有這麼多錢的？」
「我向程醫生借的。」
「程醫生？」
「嗯，我昏迷期間的主治醫生。」
「他為什麼借你這麼多錢？」
「他喜歡媽媽。」
「所以呢……」白靜桃的聲音高揚了八度。
「所以，他借給我錢了。」
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白靜桃不認為那個程醫生那麼好心，「代價呢？」
「什麼代價？」
「他借給你錢，當然會需要你做點什麼？」
文芳扭過臉去，不去看女兒，「……他什麼都不需要我做！」
白靜桃嗤鼻一笑，「他喜歡你？」
文芳臉紅了，「桃子，你不要胡思亂想！」
白靜桃抓起了銀行卡，就要走，文芳喊道，「桃子，听媽媽的，把錢給那個男人，以後不要再和他有神瓜葛了。」
白靜桃頭也沒有回的離開了。
程明賣了手下的幾處房產，最後無家可歸的程明，只能住進了醫院的職工宿舍樓。程明是醫院的院長，以他的資歷是可以住一室一廳的房子的，所以程明才會把名下所有的房子，以定價在短時間內全部賣掉。
房子不大，一個人住足夠了。
程明的書特別的多，光是整理就佔據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有人敲門的時候，他還是沒有整理完。
「來了……」
程明開了門，便見到白靜桃，「桃子？」
「程醫生，我們很熟嗎？」
程明眼神掠過尷尬，「你媽媽身體不好嗎？」
「我媽身體很好，謝謝關心。」
「進來坐吧。」
屋里有些亂，程明先收拾了沙發上的書，招呼白靜桃坐，然後進了廚房，進了廚房，他又出來了，抱歉的說道，「不好意思，家里燃氣還沒有開通，沒有辦法燒水。」
「程醫生在搬家？」
「嗯。以後我就住在這里了，你媽媽要是身體不好，你可以來這里找我。你母親的腦子還有淤血，平時一定要注意不要情緒激動，否則很可能再度發生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