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戰不屈走在前,帶著面紗的阮清嫣跟在身後,時不時的左顧右盼著,看著身旁神色緊張的戰不屈,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手,道︰「戰大哥,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了。愛睍蓴璩」
茶山民風雖然說不上開放,但像是這樣男女牽手而行,倒也不算是多麼驚世駭俗的情形,不過因為戰不屈和阮清嫣在人群之中比較扎眼,所以側目的人較多一點。
戰不屈全身一僵,瞪著自己被美人握住的大手,兩眼發直,也不知道是從哪天開始,阮清嫣就開始叫他戰大哥了,這種感覺很奇怪,他很興奮,但是又覺得有些不真實。
「清……清嫣姑娘……」
阮清嫣輕笑一聲,即便是帶著面紗,依舊風華絕代,讓戰不屈再次愣神。
阮清嫣道︰「你真是個傻子,人家喜歡你,所以親近你而已,看你嚇的那副樣子!」
戰不屈面色一變,有些怪異的感覺,抽出自己的手,退了兩步,道︰「清嫣姑娘,男女授受不親,有好多人在看呢!」奇怪……到底是哪里不對……
阮清嫣收斂了神色,低頭,聲音難以掩飾的落寞︰「我……我就知道你說要娶我是假的……」
戰不屈大急,道︰「我戰不屈頂天立地說一不二,怎麼可能用假話了哄騙清嫣姑娘呢!」這話說的鏗鏘,聲音也有些大,街道上不少人紛紛轉頭看了過去,或贊許,或艷羨,尤其是那聲清嫣姑娘,這茶山,叫清嫣,出門又帶面紗的女子,只有哪一個而已。
阮清嫣咬著唇,道︰「那你為什麼不讓我靠近你,像我得了瘟疫一樣的躲著我?」
戰不屈嘴角動了動,「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些意外。」
「哦……」阮清嫣垂頭往前走去。
戰不屈一怔,心道︰她若不是給我看了身子,不知道多少王侯將相的公子排隊等著娶,哪里輪的到我這樣的草莽匹夫?她離我遠了我想她離我近點,她離我近了,我又開始嫌她……我當真是混賬到家了!
于是,連忙追了上去,主動握住她的手,道︰「我……其實我……我不是不喜歡你靠近,只是覺得有些驚喜,所以才……」他自然不會說,自己做夢,都喜歡她主動跟他親近一點。
阮清嫣忽然撲哧一笑,指了指四周,道︰「當真是個傻子呢,逗逗你而已,你就著急成這幅樣子。」
戰不屈一呆,果然發覺大家都在看他,臉上一紅,拉著她的手道︰「想看就看,這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我就是著急你!」
阮清嫣笑了一下。
戰不屈認真的看著她的笑臉,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阮清嫣是不愛笑的,現在的阮清嫣,似乎笑容多了些?
「戰大哥,你怎麼了?」
戰不屈回神,道︰「沒什麼,只是想著你今天的心情肯定很好,笑了好多次了呢。」
「是嗎?」阮清嫣的神色一瞬間有些不自然,道︰「是見著你了,所以才心情好呢。」
「啊?」戰不屈紅著臉搔了搔頭,隔了一會兒,道︰「你上次說喜歡蠟人,我還沒做給你呢,最近都被馮橋橋那個女人使喚來使喚去,也沒時間,現在馮家的事情解決了,你喜歡什麼樣子的,我做給你?」
阮清嫣微愣,眼神閃了一下,道︰「隨便,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對了,戰大哥,我……我可不可以跟你要個禮物?」
戰不屈哈哈大笑︰「清嫣姑娘說就是了,只要是你說的,哪怕要了戰不屈的命,我也給!」
「真的?」
阮清嫣的聲音略高,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人跡較少的小巷口,戰不屈拍著胸脯道︰「那是當然,我這條命,早就許給你了!」
阮清嫣神色莫測的看了戰不屈一眼,忽然伸出了小手,輕輕的環住了戰不屈的腰,嘆道︰「戰大哥,你對我真好。」
戰不屈渾身再次僵硬,嚇得不敢呼吸了,最近這幾天見到阮清嫣,似乎都有這種感覺,阮清嫣對他……
「戰大哥?」
戰不屈猛然回神,「我……我……」我了兩聲,一時間,甚至不知道手該放在哪里。
阮清嫣道︰「我喜歡你那個葫蘆形的墜子……送給我好不好?」
「啊?」戰不屈微微愣神,道︰「那東西我早就給你了呀?難道你丟了嗎?」
阮清嫣一怔,思緒飛轉,立刻接道︰「沒有,看你的樣子,像是被嚇壞了,所以說這個讓你回神……」
「這樣啊……」想著自己實在是有些狼狽,美人投懷送抱,他居然發傻,當即手也有些顫抖的放在了懷中佳人的肩膀上,「馮橋橋那女人說過,我是個蠢貨……」不過自己是蠢貨這種話,他也只會在阮清嫣面前說,想到哪個女人,戰不屈下意識的深吸一口氣,鼻息間的氣味……
「你換了燻香嗎?」戰不屈問。
懷中阮清嫣微微一僵,退出他的懷抱,道︰「是換了呢,你不喜歡嗎?」
戰不屈想到自己與她靠近過的兩次,都是那種舒服的香味,雖然說不出是什麼味道,但是很好聞,眼下這味道,有些怪異,但她是自己心系的女子,換什麼燻香他都喜歡,于是道︰「沒有,你燻什麼都好聞。」
阮清嫣眸中光華一閃,道︰「戰大哥,我想回家去了,時間不早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戰不屈立即道︰「說的是,帶你出來有些時辰了,我這就送你回去,對了,你今天出門怎麼沒帶丫鬟?」
阮清嫣笑道︰「帶了丫鬟的話,有人盯著,我怎麼可以和你……」說到了這里忽然轉頭。
戰不屈心中疑惑更甚,卻很快回神,道︰「以後還是帶個丫鬟的好,不是不是,是最好不要出門,現在茶山不安定,你好好呆在家里就是了,知道了嗎?」
阮清嫣點了點頭。
戰不屈送了阮清嫣進了阮府之後,也便轉身離去了。
幾日來沒去見過馮橋橋,不知道那個女人是死是活,不過想著龍戰把她護衛成個寶貝嘎達,估計也死不了,她讓自己查的事情,也該是去跟她說一聲的時候了。
大步來到了茶山馮家,難得見到馮橋橋在家中忙活。
戰不屈上前道︰「好不容易出來了,有沒有去神廟拜拜,求個平安什麼的?」
馮橋橋頭也不抬,徑自收拾著花花草草,淡淡道︰「拜拜那種事情以前是我妹妹做,現在是娘和女乃女乃做,我是從來不去湊那個熱鬧的,怎麼,你專門來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戰不屈挑眉,道︰「上次讓我查的事兒,我查好了。」說著,從懷中去掏信封,可伸手入懷之後,卻發現懷中什麼都沒有。
「怎麼沒了?」戰不屈疑惑的四下翻找,暗暗皺眉︰「最近住客棧,可能是沒帶出來。」
馮橋橋凝眉,抬頭看了戰不屈一眼,道︰「你是不是見過阮清嫣?」
戰不屈忽然臉上一紅,神色有些不自然︰「是見過,最近她心情不好,我便多陪了陪她,才送了她回去。」
現在,馮橋橋沒有心思去編排戰不屈重色輕友,認真的想了想,道︰「你有沒有覺得……」斟酌了下用詞,馮橋橋才續道︰「阮清嫣有什麼不對?」
戰不屈一愣,下意識的道︰「你怎麼知道?」
馮橋橋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的話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可是現在如果說阮清嫣是假的,這個大塊頭只怕不會信,沖去質問阮清嫣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沒什麼難猜的,她大哥臥病在床昏迷不醒,她心情不好也是應該的,你多陪陪她就是了。」
戰不屈再愣,吶吶道︰「她……看起來心情不錯……」
馮橋橋翻了個白眼︰「可能是你陪在她身邊的緣故,所以她心情不錯吧,對了,上次給她的藥,估計吃光了,我出來的時候才做了一盒,你去交給她吧,免得發病的時候難受。」
戰不屈登時喜上顏面,激動道︰「你這丫頭……我……我替她謝謝你啦,以後有什麼事情,你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給你辦到。」
「行了行了,你快去吧。!」馮橋橋有些無奈的道。
「你要的東西,我晚點找了給你送來!」
馮橋橋低頭,忽然想到什麼,抬頭道︰「我記得你送了阮清嫣一個茶壺形狀的墜子?」
戰不屈止住步子,道︰「是有這麼回事。」想到那時自己第一次見阮清嫣,她在沐浴,自己的莽撞行為,立時有些尷尬,道︰「今天她還問我來著,能不能再送她一個。」
馮橋橋眯起眼,道︰「我挺喜歡那個墜子的,想研究研究是什麼材料,你能幫我要回來,我看看麼?只是看看,留個圖樣兒,就還你。」
「這……」戰不屈有些遲疑的看著馮橋橋,想了想,才道︰「雖然跟她開口要回來不太好,但你幫了我不少忙,可以。」
馮橋橋點頭,道︰「你快點去,我現在就要看。」
戰不屈難得眼皮一翻,道︰「你這個女人,說風就是雨,我這就去。」看在她主動為阮清嫣做藥的份上,就幫她跑這一趟吧。
等到戰不屈魁偉的身影離開了山道,龍戰忽然從馮橋橋的屋子之中走了出來,上前道︰「怎麼樣?」
馮橋橋搖了搖頭︰「想要知道的東西,只怕是被那個假的阮清嫣拿走了,眼下戰不屈這個呆子還不知道,不過已經發現阮清嫣的不對勁,但他到底還是太直了,估計猜不出其中的關節。」
「假的那個,跟戰不屈要戰家信物了?」
馮橋橋嗯了一聲,轉身看向龍戰︰「西京到底能不能行,萬一護不住阮清嫣怎麼辦?那個假貨,現在都在阮家來去自如了,戰不屈親自送她回家,阮家沒一個人發現她是假的,足以證明她的裝扮可以以假亂真……」
龍戰模了模她的頭,道︰「你不是讓戰不屈現在立刻去保護她了嗎?為什麼還在想這個?」
馮橋橋一怔,「什麼都瞞不過你。」
龍戰笑了笑,道︰「你做給戰不屈的那盒藥,放了什麼東西?」
「你猜!」
龍戰想了想,道︰「不猜,你做的,都是為了幫我,我知道,我和你,很多話不需要說的太白,就是你說過的那句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馮橋橋額頭蹭了蹭他的肩膀,道︰「知道就好。」
那藥,自然還是對阮清嫣的身子有好處,不過加了點料罷了。
*
戰不屈很快便來到了阮家,最近他來的次數比較多了,阮夫人也習慣了他的到來,尤其是听說丫鬟鈴兒說了戰不屈的呆傻之後,倒也對他和阮清嫣樂見其成,小廝直接引了他到阮清嫣的院子去了。
阮清嫣抱著琴坐在院子里的桌邊,指尖一動,清婉悠揚的琴聲飄了出來,讓才進了院子的戰不屈微微一愣。
丫鬟看到戰不屈到來,上前引了他坐到了一邊,上了簡單的茶點,才退到了一邊。
一曲終了,阮清嫣抬頭看了他一眼,點頭示意,道︰「戰爺。」
戰不屈眉心微動,看著她清淡的眉目有些移不開視線。
「戰爺?」
戰不屈回神,道︰「清嫣姑娘,上次給你留的藥,還有嗎?」
阮清嫣道︰「多謝戰爺關心,清嫣的藥還有一些的。」
戰不屈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走到了阮清嫣身邊,道︰「這里還有一盒,對你身子有好處,你且收下,還是按照以前的那種用量,嗯……好好照顧自己。」
阮清嫣一怔,面色微紅,伸手接了過來,低頭小聲道︰「謝謝戰爺……我……我也有東西送給戰爺。」
戰不屈一呆,懷疑自己听錯了,卻見阮清嫣步履微急的往屋內走去,哪知心中緊張,腳下一個不小心,跌了過去。
「小心!」
戰不屈連忙奔了過去,扶住她的身子,竄入鼻息的,還是那種清爽舒服的香味兒,戰不屈不由自主的低頭湊近聞了一下。
阮清嫣面色大紅︰「戰爺——」
戰不屈咳嗽了一聲,他知道一直盯著人家姑娘看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可眼珠子就是不听話,死死的盯著面紗後面的那些嫣紅,手也握住美人的腰不松手。
他發誓,他真的不想做登徒子!
鈴兒笑了一聲,露出艷羨神色,心道︰雖然戰不屈魯莽一些,也沒有那些京城公子們的風度翩翩和文采風流,但對小姐絕對是實心眼的好,也很不容易了,而且听說戰爺家世不錯。
須臾,阮清嫣從屋內走了出來。
因為前些日子戰不屈的魯莽行徑,阮清嫣後來雖然被阮夫人解除軟禁的命令,但府中下人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難听的話傳出來,尤其是阮瑤華的那些流言出現之後,更是有人借題發揮,編排阮清嫣的不是,她一個人在這深宅大院,可想而知也是不好受的。
不過,好在她本身也是個清冷的性子,對那些傳言視而不見。
「只是個小東西,還希望戰爺不要嫌棄。」說話間,縴細玉手遞上一塊玉佩。
這玉佩,光澤瑩白,玉質甚好,是她最喜歡的墜飾了,只是現在,玉佩的下面,綴著細心制作的流蘇墜兒。
戰不屈詫了一下,伸手接過,難掩激動,道︰「不嫌棄,不管什麼我都是不嫌棄的。」
頓了下,又道︰「你送我什麼我都喜歡。」
阮清嫣道︰「我知道,你剛才說過了。」
啊?說過了嗎?
戰不屈愣了一下,道︰「對了,清嫣姑娘,你……能不能把那個壺形的墜子,嗯……」送出去的東西,再說要回來,好像有些不對,方才答應馮橋橋的時候應的那麼干脆,是完全沒思考在家面對阮清嫣時會是這個蠢樣子。
阮清嫣想了一下,從衣領之中取出,道︰「是要……拿回去嗎?」拿回去,是否有其他別的意思?
戰不屈結巴了一下,忽然道︰「沒事沒事,我不是要要回來,只是馮橋橋那個女人要看個樣子,和材料,這東西是家傳的,我估計她也看不懂,我給姐姐傳信,讓大姐把圖樣和質料寫了信給我吧。」
阮清嫣抬頭,眸似一汪清潭,道︰「真的不用嗎?」
「不用不用的!」
阮清嫣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上前兩步,從戰不屈的手中接過了那塊玉佩,低頭道︰「我幫你帶上。」然後又上前了一步,將玉佩的墜帶,掛在了戰不屈的腰側,流蘇從她的指尖滑落,垂在了戰不屈的長袍上。
也不知道為什麼,戰不屈心中難掩激動,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手中肩頭似乎輕顫,阮清嫣低著頭,他看不到阮清嫣的表情。
阮清嫣咬了咬唇,掙扎半晌,輕輕的靠上前去,兩手小心翼翼的扶著他的腰側,靠在了他懷中。
戰不屈覺得自己胸前一個位置瞬間被填滿,分明方才就已經抱過她,但是這兩種感覺卻是截然不同的。
「我……」戰不屈有些詞窮,丫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退了出去,阮清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真的知道?」戰不屈懷疑的問。
阮清嫣在他懷中點了點頭,道︰「真的。」他的心思,她又怎麼會辨不清呢?
戰不屈大喜,扶著她肩頭的手滑到了後背,聲音激動︰「我……我一定會對你好的,一定會……」
「我知道。」
夕陽將落,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這是阮清嫣第一次和一個男子如此貼近,不是身體的靠近,而是心靈。
她知道這是不對的,如果讓別人看到知道,定會瓜田李下,惹人非議,但在這一刻,她又覺得這麼做是應該的,很奇怪的感觸。
丫鬟鈴兒十分善解人意,在這二人靜靜相擁的時候,已經去廚房準備了二人份的飯菜,菜色雖然簡單,但可能是因為心情好,竟然分外的好吃。
戰不屈陪著阮清嫣一起用了晚飯,才依依不舍的離去,想著還要去找馮橋橋那個女人解釋一下,免得說他重色輕友。
但是想著,如果為了阮清嫣輕了馮橋橋,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兒,不由心情大好。
出了阮府,他立刻上山。
其實這些事情,他未必要親自去辦,但是馮橋橋幫過他的忙,他親自為他跑腿,似乎也是應該的,只是才要出城,居然發現有個很眼熟的人影,閃了過去。
那……那不是趙捕頭嗎?
戰不屈蹙眉,心道︰「這個時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馮橋橋前段日子讓我查他,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的,但他家不是在南城嗎?這個時間,怎麼會跑到這里來?」
思緒一轉,當下跟了上去。
而才跳進秦家,卻發現頭暈目眩,倒了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清醒了過來,熊震在他身邊,急道︰「快點,和我一起去找阮小姐,她可能出事了!」
戰不屈一凜,連忙翻了起來,暈過去,和茶有關?阮清嫣也喝了茶……
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暴雨。
熊震弄醒了戰不屈,和他一起追上了山,卻怎麼也找不到阮清嫣和丫鬟的去處,而此時,阮家已經亂了套,傳出大小姐被賊人擄去的說法。
阮夫人急的不停在大廳之中來來回回,當時因為阮清嫣自己承認,後來的閨閣腳印,派去伺候阮清嫣的丫鬟也少了,只是平日里守著院子,這人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哎!
阮瑤華還被軟禁著,阮夫人看著廊上不停流下的雨水,暗暗的皺眉,今年,是個多事之秋。
戰不屈早已經急壞了,和熊震冒著雨在茶山縣城山上搜尋半刻,熊震忽然道「下午的時候,
馮姑娘是不是給了你一盒藥,讓你帶給阮姑娘?」
「是有這麼回事,現在問這個做什麼?!」
熊震恍然大悟,道︰「別急,我走的時候,馮姑娘把她的蛇給了我,說這蛇認得阮姑娘的味道,會帶我們去找她,我一時著急,給忘記了。」
戰不屈大怒︰「你還能記得什麼?」
熊震本想吼他幾句,又知道時機不對,連忙從懷中掏出小盒子,打開,那條小白蛇嗖的一聲竄了出來。
戰不屈皺眉道︰「下了雨,這條蛇也能帶我們找到嗎?」
難道是下午吃的晚飯有問題嗎?要不然,他為什麼才追進秦家,就手腳發軟暈了過去,如果不是熊震來找他,不一定出什麼事兒,而且阮清嫣那種嬌弱的身子,這種天氣被人擄了上山……
想到自己的義妹曾經遭受過的非人對待和淒慘下場,戰不屈忽然覺得全身冰冷,手腳顫抖的厲害︰「快!我們快去找她,快點!」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著急!」熊震試圖安慰他,雖然和他沒什麼深交,但也知道他的稟性,這種鐵骨錚錚的漢子,居然也會為了一個女子顫抖成這樣!
給了阮清嫣的藥本身味道奇特,這條蛇是認得的,但熊震和戰不屈畢竟不是馮橋橋和龍戰,沒有辦法讓這條蛇按照他們的指示尋人,又因為下了雨,那種特殊的味道,就大打折扣。
戰不屈等不急,這茶山之上溝溝坎坎那麼多,現在又是晚上,所有的捕快衙役全部上了山——
「馮橋橋在哪里?!」
熊震因為他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道︰「馮姑娘和主子在一起,原來是在秦家,現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們……我們分開找吧,山上去了那麼多人,我們去縣城周邊找找看……」
「戰……戰爺……」
暗夜里,一道極小的聲音響了起來, 里啪啦的雨滴落地聲很大,戰不屈卻還是敏感的听到了。
他立即轉頭,搜尋聲音出現的地方,連忙奔上前去,卻見一個渾身泥濘,滿身傷口的少女,癱軟在草叢中,身後拉了一路血水。
戰不屈面色大變,「你……鈴兒?你家小姐呢!」
這少女正是鈴兒,斷斷續續的道︰「小姐……在神廟……」
戰不屈聞言,立刻丟下少女,往茶山神廟奔了上去。
天這麼冷,這麼黑,她一個千金小姐,到底能不能忍受得了?她的身子還沒好,還有病,在那種地方,她會不會害怕?丫鬟傷成了那樣,她——她會不會有事?
無數的念頭,像尖刀凌遲這他的心髒,他知道,如果他夠聰明,不會弄成現在這樣,馮橋橋那個女人給的藥都是有名堂的,為什麼她就不能直接告訴自己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呢?
這到底是為什麼!
短短的一段路程,此時似乎變成了萬水千山。
戰不屈沖進了神廟後的破屋,他看到阮清嫣面色慘白的被綁縛在柱子上,而兩個形容猥瑣的男子,不懷好意的看著她衣不蔽體。
渾身的氣血,似乎都集中到了腦部,戰不屈周身骨節喀拉作響,「你們找死!」不由分說,他沖那兩個看守人用盡全力擊出一掌,內勁一彈,將阮清嫣攬在懷中,擋住了她的視線,瞬間,變掌為爪,將那兩個猥瑣男子的眼珠統統挖了下來,慘絕人寰的叫聲,似乎都不能安慰他的怒氣。
他立即帶著阮清嫣離開了那處破屋,暴雨還在繼續,呼喊聲和搜尋的人還在繼續,他抱著她,躍到了神廟口的亭子下面。
阮清嫣全身顫抖,死死的揪住他的衣襟不松手,連唇瓣也失了顏色。
戰不屈沉默的月兌下長袍,裹在了她的身上,感覺她的眼淚一滴滴的流在了他的胸前,明明雨水這麼冷,可卻燙的他的心如刀攪。
戰不屈咬牙切齒,「他們……你……有沒有……」要他怎麼問?罷了罷了,就算有,她在他心里還是神仙一樣的人物,他早已打定主意非她不可。
阮清嫣顫著身子,卻在他懷中搖了搖頭,「沒……」
戰不屈頓時松了口氣,可是想到方才那種情況,立刻覺得自己挖了他們眼珠子的處罰似乎太淺︰「他們還是讓你哭了!」
他媽的,真該殺了那兩個混蛋!
阮清嫣淺淺的啜泣著,卻也是第一次緊緊的抱著他不松手,不管是因為恐懼依靠還是因為別的,而這哭聲,也像一只小貓一樣,搔著戰不屈的心髒,「別……別哭,你……你要是覺得不夠,我……我就去殺了他們!」
血腥拙劣的安慰,意外的讓阮清嫣的心暖了一些,她的哭聲漸漸的小了下來,但還是被剛才那種情況嚇壞了。
戰不屈僵著身子,美人在懷,他不是柳下惠,卻氣的要發狂!
緩緩的,他伸手攬住了阮清嫣的肩膀,嘶啞道︰「別哭,你……你哭的我……我不知道怎麼辦了。」事實是這哭聲讓他心里揪疼的難受。
其實他的衣服也是濕了的,但是現在深夜,實在不適合在這里抱著她哭……戰不屈簡單的想了想,才要打算下山離開。
熊震卻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神廟門口,看見兩人情況,明顯一呆。
阮清嫣被嚇壞了,下意識的往戰不屈懷中縮了縮,戰不屈心中一痛,道︰「你告訴阮夫人一趟,人我找到了,帶她回戰家在茶山城外的行館,等她養好了,我再送她回去。」而那兩個人怎麼處理,只怕馮橋橋和龍戰自然心里清楚。
說完,不等熊震反應,抱著佳人幾個起落,消失在了雨中。
熊震瞪著那個亭子,抬頭望了一眼黑蒙蒙的天色,想起上次戰不屈跑去找馮姑娘幫阮小姐看腳,似乎也是在雨中,也是在這個地方。
大雨倒成了紅娘。
*
一路抱著她,先是回了茶山客棧,本想留她在客棧,自己去吩咐小二,可這位嬌貴的美人顯然是被嚇壞了,死活都不肯松手放他離去。
「清嫣姑娘……你全身都濕透了,要這麼下去,肯定要生病,你身子不好,生了病也不容易好。」這些,馮橋橋以前都是交代過的。
阮清嫣臉色蒼白,她也知道這麼死死的拽著一個男人不合禮數,但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說話間,松了手。
戰不屈僵了一下,身子才一動作,阮清嫣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拉,徹底的阻了戰不屈想要離開的動作。
嘆了口氣,戰不屈壓下胸腔的刺痛難受,坐在床邊,從床頭包袱之中拿出兩件干衣裳,「
外面的雨快停了,你換了衣服,我帶你換個地方吧。」茶山太危險了,動心思居然動到了阮清嫣的身上。
阮清嫣的小手骨節泛白的捏著被子,全身濕透非常難受,「好……」
「嗯,這里……都是我的衣服,你湊合穿,等到了地方,我找人幫你安排,你……你換吧。」說完,才要動作,阮清嫣忽然扯住了戰不屈的胳膊,斷斷續續的道︰「我……」
她自然還是心有余悸,不過終究是個千金小姐,現在回過些神智,自己方才嚇得躲在他懷中也就罷了,現在怎麼還可以去扯他?但不扯他,自己又害怕的緊。
戰不屈無力的翻了個白眼,轉身看向阮清嫣,「別怕,我背過身站著,你自己換,好嗎?現在太晚了,找人也不實際,你……」本想說要不我送你回家,但潛意識里又決定了要帶走她……
阮清嫣深吸了口氣,道︰「謝謝……謝謝戰爺……可是你送我的墜子丟了……」
戰不屈一呆,道︰「那東西丟了就丟了,我改明兒再送你別的東西,你快別想了,換了衣服,我帶你走,或者你想在這里休息一晚上嗎?」
「我……」怯懦了半晌,她說不出話來。
戰不屈想著她原來是多了冷靜清婉的佳人,卻被今兒個這事嚇成這樣,自己與她又定了婚約,當即握住她的手,道︰「別擔心,就在這里睡一晚吧,我……我就坐在床邊坐著……」
阮清嫣忽然心中一暖,這半晚的驚嚇似乎褪去不少,點了點頭。
戰不屈松了口氣︰「床榻也被弄濕了,我……我去拿一床干的被子,你不要害怕,就走開兩步!」
「嗯……」
戰不屈轉身開了櫥櫃拿被子。
這段時間他都在住在客棧之中,這客棧也是茶山較好的客棧了,準備的較為齊全,其實如果是個正人君子,他現在應該立刻送阮清嫣回阮家,讓阮夫人照顧著,可他私心里卻怎麼也放心不下這樣的阮清嫣,總覺得要把她帶在身邊才好……
拿好了被子,戰不屈一個轉身,看到阮清嫣面色蒼白的將自己破敗的衣服褪下,手腕動作有些奇怪,心中一著急,立刻上前道︰「他們……他們傷了你的手!?」
阮清嫣驚呼一聲,連忙拉起被子擋住自己的外泄春光。
戰不屈回過神來,張口結舌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說話間,啪的甩了自己一個耳光,轉過身去,「你的胳膊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有點疼。」看著戰不屈魁偉的背影,想了想,道︰「你……你的臉痛不痛,又一直渾身濕透,你也換了衣服吧,不然會生病……」
戰不屈尷尬的嗯了一聲,但又不敢離她太遠,忽然腦中浮現曾經看過的美人出浴,登時有些氣血翻涌,連忙壓抑思緒。
戰不屈艱難的應了一聲,听著身後窸窸窣窣的響聲慢慢的停了下來,時不時傳來抽氣聲,好幾次都忍不住要回頭去看她,但最終還是強自忍耐了下來。
半刻,窸窸窣窣的聲音終于消失,戰不屈吶吶道︰「我……我去換身衣服,被子給你。」說著干被子放上了床邊。
阮清嫣,也因為這片刻的時間,緩解了心中原有的恐懼,穿著戰不屈過大的衣服,月光灑了下來,雨停了,戰不屈在屏風後的換衣動作不期然撞入了阮清嫣的眼眸,她怔了一下,連忙低頭轉臉,拉好了被子。
戰不屈本就只是穿了中衣,又怕阮清嫣心中害怕的緊,三兩下動作換好了衣服,轉了出來。
月光下,美人如玉,還穿著他過大的中衣。
戰不屈喉頭滾動了一下,上前道︰「睡吧。」
清晨。
阮清嫣才醒了過來,就見戰不屈靠著床柱閉目養神,她才一個動作,立刻睜開眼楮。
戰不屈道︰「你醒了?有沒有不舒服,先吃點東西吧,我讓小二準備了。」
阮清嫣的神色有些復雜,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微微用力。
戰不屈連忙松開她的手,起身背對著她,道︰「嗯……你現在要想回家也好,我就送你回去。」
「我……」
戰不屈猛然想到,家里那麼危險,西京又還在昏迷中,沒人保護的了她,送她回去還不定發生什麼事情,當即道︰「算了,我帶你去別處,再寫信通知阮夫人讓她放心,你看行嗎?」
頓了下,阮清嫣道︰「我听戰爺的。」
戰不屈長長的舒了口氣,經過昨晚那件事情,他們之間似乎有些什麼東西不一樣了,他自己說不上來,不過很喜歡這種變化就是了。小二不一會兒,就送了一些清淡的食物過來,阮清嫣用飯的姿勢動作十分文雅好看,戰不屈愣了一會兒之後,更加肯定自己以後一定要對她很好很好,再也不能讓她哭了。
早飯後。
戰不屈拉過包袱,道︰「你手上的傷,我看過了,沒什麼大礙,我們這就走吧,最近茶山有事兒,你留在這里不安全。」
「我知道。」
戰不屈嗯了一聲,走到床前,清了清喉嚨︰「你的腳也受傷了,我……我抱你。」阮清嫣臉色一紅,轉了過去,「謝謝戰爺。」
同樣的對話,換在今時今日,似乎別有一番意味。
阮清嫣看著戰不屈方正的下頜,接過了他手上的包袱,她比戰不屈要聰明,被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抓到那種地方,強行拿走了戰不屈的信物,已經猜到了三分,那些人定然是沖著那東西去的,現在他們東西到手,按說不該找她的麻煩了,但是昨晚上那兩個流氓把她嚇壞了。
任她再怎麼冷靜淡定,依舊是個未經人事的女子。
戰不屈倒也不算蠢的太厲害,阮清嫣昨夜被人擄走的事情雖然大家不清楚始末,但他現在要帶著佳人出現,只怕立即引來閑言碎語,早起就吩咐小二準備了馬車,給阮清嫣披了斗篷,才抱著她從後門上了馬車。
他把阮清嫣放上了馬車,早已準備好了一些簡單的戲文本子,和精致的糕點,錦被。
阮清嫣隨意翻了一下,輕輕撩起簾子,道︰「這書……是戰爺幫我準備的嗎?」
「啊?」戰不屈空手搔了搔頭,憨厚的笑道︰「我想你肯定是喜歡看書的,但是我也不懂得你喜歡看什麼書,就請小二找了些有意思的本子。」
阮清嫣若有所思的嗯了一聲。
戰不屈道︰「怎麼,這本子有些不對嗎?」
阮清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和了起來,道︰「還好……」
戰不屈皺了皺眉,忽然伸手接過︰「我還沒看呢,看看他都找了些什麼——」話未說完,卡在當場,忽然面紅耳赤了一陣,唰的一聲將那本子丟了出去。
「清嫣姑娘……我……這不是我找的……」
阮清嫣靜靜的看著他,不知道心里想什麼。
戰不屈手足無措,原來那小二想著戰不屈這麼一個大老爺們能看什麼戲文本子,但出手又大方,以為是個有什麼特殊癖好的漢子,找來的本子也都是些婬書,而且是黃段子比較多的書。
阮清嫣看著他手足無措,又不知道說什麼好的表情一會兒,道︰「我知道戰爺不是輕薄無禮之人。」
戰不屈大大松了一口氣,連聲道︰「也不知道這書到底是怎麼回事,早知道我看看再拿給你……我的意思不是我想看,而是……」戰不屈覺得越說越亂,解釋不清楚,面紅耳赤了起來。
阮清嫣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戰不屈一呆,頓時覺得自己在美人面前丟臉丟大了,吶吶的轉過頭去,耳後黝黑的肌膚有些泛紅,嘆了口氣,「能博得清嫣姑娘一笑,也是我的榮幸。」
阮清嫣偏頭看了他一眼,退回馬車里去了。
*
戰家行館離的不遠,戰不屈和阮清嫣駕著馬車,只不過是半日光景,就到了。
門口守衛是跟著戰瓊下江南的老手,自然是見過戰不屈的,沒想到自家主爺這次居然主動來行館,立刻喜笑顏開,當他們看到戰不屈小心翼翼的從車中抱了一個美如天仙的女子走來的時候,個個瞪突了眼。
「看什麼看?還不快去準備?找大夫來!」
「是!」
兩名守衛跟著戰瓊多年,訓練有素,立刻下去準備了。
戰不屈抱著阮清嫣跨步進了行館。
阮清嫣看著周圍布局簡單又不失大氣的行館,輕聲問︰「這是?」
「這是戰家前幾年在江南發展的據點,離茶山很近,不過我最近這幾年都沒關心過這些事情,
前段時間傳信給我大姐,下江南來提親,我才知道這里有個戰家行館。」
听到提親二字,阮清嫣靜默的閉了嘴,態度忽然奇怪了起來。
戰不屈抱著她穿過前廳回廊,所有的下人們各個目瞪口呆,正要進入後堂廂房,回廊後的月洞門內走出一個孔雀藍身影。
「戰大哥!」
戰不屈抬眸一看,道︰「你的傷好了?」
阮清嫣也是下意識的一看,卻見那少女赫然是自己離家去找尋西京的馮巧巧,又听兩人說道傷勢問題,微微著急︰「她受了傷?」
馮巧巧並不知道戰不屈和阮清嫣的事情,這麼一看之下,當真嚇了一跳︰「阮小姐,你們怎麼……」
阮清嫣面色不變,道︰「我腳受了傷,所以戰爺帶我來這里修養。」
馮巧巧眉心一動,道︰「你傷的嚴重嗎?也是有人對你下了手?」
阮清嫣敏感的抓住了那個也字,「你的傷是怎麼回事?現在好多了嗎?」
戰不屈連忙道︰「不要站在這里聊了,我們先進屋再說,找了大夫來,幫她看看傷勢。」
馮巧巧點了點頭,忍不住揶揄道︰「戰大哥不會是抱不動阮小姐了吧?」
「胡說!我怎麼可能抱不動她?就是讓我抱著她在走上十來天我也不可能抱不動!」
話音落,阮清嫣面色大紅,馮巧巧哈哈笑了出來,戰不屈呆了一下,發覺自己被這丫頭耍了,
恨恨的道︰「什麼不學,學你大姐動不動接人痛腳找人麻煩。」說話間,抱著阮清嫣入了廂房。
大夫不一會兒就上了門,細細查探之後,開了藥離去,倒是不知道現在當家做主的戰家主子戰瓊去了哪,一直沒出現過。
一切妥當。
戰不屈坐在廂房內桌邊,看著馮巧巧的臉色,道︰「看來你的傷勢是真的好了,原以為傷的有些重,要好些日子才能好。」
馮巧巧坐到床邊,看了一眼戰不屈,轉向阮清嫣道︰「我那天出來就遇到了壞人,又打不過他們,最後只得跳了江,本想著游上一段,等那些壞人走了,我再上岸,沒想到還是不行,再水里暈了過去,卻被戰家姐姐南下的船給救了。」
阮清嫣點了點頭,道︰「還真是有驚無險,要不然,我們阮家不知道怎麼跟馮姑娘家中交代,大哥也該傷心難受了。」
戰不屈看他們有些話說,也不便打擾,退了出去。
听她說道西京,馮巧巧的臉色忽然有些不自在,隔了半晌,才道︰「他……他好嗎?」
阮清嫣微微一怔,「你不知道?」
「我自從被救上來之後,就想回去,但是傷的不輕,不能走太遠的路,戰姐姐看到我手上的鐲子,知道我認識戰不屈大哥,就帶著我走了一段,到了這里不過才是兩天的事情,剛能下床。」
「那你一定傷的很重了,為了找我大哥,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馮巧巧靦腆的低下頭,道︰「這壓根也不算什麼,嗯,對了,他怎麼樣了。」
阮清嫣斟酌了一下,才道︰「他不太好,昏迷了好多天了。」
「什麼!」
馮巧巧大驚失色,站起身來,「他什麼時候昏迷,什麼時候回茶山的?我不過就病了十幾天時間,怎麼他就昏迷了?」
阮清嫣道︰「茶山出了大事,不過馮家現在已經無罪釋放了,我大哥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龍將軍送他回來就是昏迷的。」
頓了一頓,馮巧巧思緒飛轉,道︰「我……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我走了。」
龍戰的侍衛送了消息來,說阮清嫣被他家主子和馮橋橋救了,也免去了不必要的流言和麻煩。
阮夫人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沒想到這趟下江南,發生了很多事情,想到自家的兒女兒,不由幽幽嘆了口氣。
「走吧,去看看二小姐。」
「是。」丫鬟恭謹的應諾,跟在了她的身後,緩緩的行走在回廊之間。
自從那次流言之後,將阮瑤華軟禁了起來,阮夫人已經很久沒有去看過她了,一來是不願面對她的畸形愛戀,而來是對她徹底寒了心。
在蓮閣外的侍衛一見阮夫人來,讓開了位置。
不可否認,阮瑤華很喜歡蓮花,也不過是才到茶山幾個月時間而已,就將整個院子都種了蓮花。
「瑤華……」
阮夫人有些疲憊的喚了一聲,站在二樓樓台前的阮瑤華,回頭看著母親,輕輕道︰「娘,您來看我了。」
阮夫人嘆了口氣,上前道︰「雖然天氣不冷,你怎麼還穿的這麼單薄?著涼了,就不好了。」
阮瑤華輕笑︰「著涼了,怎麼不好?做了病人,大哥就會來看我了。」
阮夫人忽然覺得眼眶一濕,就要哭了出來,不可置信的道︰「你這又是何必呢?他是你大哥啊,你……你怎麼可以對你大哥有那樣的心思!?」
阮瑤華忽然尖聲道︰「你胡說,你胡說!他不是我大哥,他不是!」
阮夫人忍耐的閉了閉眼,「就算你再怎麼否認,他也還是你大哥,你別再執迷不悟了!」
「你在騙我,我明明親耳听到他們說的,我和他不是親生的,不是!」
阮夫人面色一變,提高音量︰「你……你說你們不是親生,不就是懷疑為娘不守婦道,背著老爺勾三搭四?!」
阮瑤華冷笑道︰「是又怎麼樣?!你又什麼時候把我當成了親生女兒?你從來都只待姐姐好,什麼最好的都給了她,你又給過我什麼?」
阮夫人面色蒼白,道︰「你……我對你們姐妹二人,一向都是一視同仁的——」
「住嘴住嘴!什麼一視同仁?什麼我計較,難道我說錯了嗎?從小到大,都是姐姐有了我才有,大哥對她好,爹娘對她好,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我哪樣比她差了?可她是天下第一美人,我卻什麼都不是!」
「你——你怎麼這樣想?!」
阮瑤華嗤笑了一聲,「我為什麼不能這樣想?我明明就長的和她一樣,我們一母同胞,為什麼她得到的永遠比我多?她可以嫁給飛龍神將,即便嫁不成,也有塞上戰家來提親,我如今都已經二十歲了,你們誰關心過我的去留?發現她房中藏了男人,不守婦道,後來你卻將她放了出來,不了了之,只是听人說了一些我的流言蜚語,你就將我軟禁道現在,還說什麼一視同仁!」
阮夫人倒退了兩步︰「原來……你竟然一直是這樣想的?!怪不得你會相信那些道听途說,說你和你大哥不是親生……」
阮夫人怔怔的看著面前歇斯底里的女兒,神情悲傷︰「我們對你姐姐好,只是因為她從小身子不同旁人,看在你眼里,竟然成了這樣,而且你的事情——」她還沒說完,卻被人截斷。
阮瑤華忽然笑出聲來︰「是啊,姐姐身子不好,所以大家都對她好,我身子很好,所以活該被人無視!」
「我們大家根本不是這個意思,是你自己想多了!」
阮瑤華轉臉,看著阮夫人,一字字的道︰「想多?是嗎?是我真的想多了,還是你現在才覺得對不起我,說這些來安慰我?」
阮夫人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瑤華,听娘的話,不要再鑽牛角尖了,是我們過往二十年分在你姐姐身上的視線過多,忽略了你的感受,娘以後都會好好對你的,你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好嗎?」
「你真的會好好對我?」
阮夫人慎重的點了點頭。
阮瑤華道︰「好!那你就答應我和大哥的婚事,我就相信你。」
阮夫人驀的瞪大眼楮,呼吸急促,「孽障!都說了他是你的親大哥,你為什麼還是執迷不悟呢?」
「他不是我大哥,他們說了,我和他不是親生的,不是!」
阮夫人徹底死心,沉默的看了歇斯底里的女兒一會兒,忽然道︰「來人,把二小姐給我鎖起來,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來見她。」
說罷,轉身往外走去。
阮瑤華愣了一下,忽然大聲道︰「你不能鎖著我,你不能!你們為什麼都對她那麼好,對我就成了這樣?為什麼……」
尖利的叫聲,響起在身後,阮夫人的步子,也漸漸沉重了起來,本是因為阮清嫣自小帶了心疾,所以對阮清嫣過分關注,沒想到會引來阮瑤華的嫉妒和不滿,以及造成現在這種無法挽回的局面——
閣樓外面,龍飛塵和楚心弦來看西京,二人本就是練家子,即便離的稍微遠,也把那些話听了進去。
兩人對看一眼。
龍飛塵面色有些奇怪︰「她……她听到的那句話,好像是你說的!」
楚心弦清了清喉嚨,視線轉向別處︰「我當時說的是龍戰和你,並不是她和阮風華……」
哎。
龍飛塵嘆了口氣,看著楚心弦俊秀的側臉,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那也不過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甚至連龍戰都未懷疑到自己身上去,沒想到阮瑤華,卻把這件事情套到了自己身上,所以才會……
馮巧巧詫異的開口︰「你們在說什麼?」
龍飛塵回神,道︰「沒什麼,妹妹,你不是來看西京的嗎?你們去就是了,我去找我大哥辦點事。」
馮巧巧點了點頭,方才騎馬進城,就看到楚心弦和龍飛塵也往這里過來,順便結伴而來,她現在也確實非常著急了。
龍飛塵轉瞬就離開了阮府,留了楚心弦和馮巧巧,隨著僕人引領,去了西京所居住的庭院之中。
庭院之中沒什麼特別變化,依舊是一株榕樹,一方軟榻,草地蔥郁,陽光灑落。
索萬一見馮巧巧來,手上的東西都掉了下去︰「雙喜,快點快點,少夫人回來了!」
屋中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了出來,雙喜面色激動,連忙上前道︰「少夫人,您,您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為您出了什麼事兒。」
馮巧巧也連忙上前,道︰「他好嗎?不是說昏迷著嗎?醒來嗎?昏迷多久了?」
一時間,她有些語無倫次,卻見索萬和雙喜神色都有點奇怪的看著她。
楚心弦大發慈悲的上前道︰「他哪里是那麼容易能昏——」
「楚兄。」
懶洋洋的男音,從身後傳來,成功堵住了楚心弦接下來的話,也讓馮巧巧全身僵硬。
是他?他沒昏迷嗎!?
她立刻轉過身來,果然看到西京靠在月洞門口,一身紅衣,不是妖嬈,勝似妖嬈,面上掛著淺淺的笑容,除了手中沒有握著折扇,和以前沒有絲毫不同。
她下意識的上前兩步,道︰「你沒事了?」
「不過是去了一趟雲州游玩,看看美人,能有什麼事兒?」西京的視線,轉到了馮巧巧的少女發飾,又轉到了楚心弦的青衫隱隱,嘴角一動。
馮巧巧的面色忽然一變,自己當初在那種情況下去找他,受了重傷落水,如果不是戰家的船忽然救了她,她只怕生死未卜,這件事情她都沒多少害怕,也並不怪他不聞不問,可是當她知道他的情況快馬加鞭回到阮家之後,沒想到會听到這樣一句話。
西京神色不變,淡淡道︰「楚兄,多謝你送我夫人回來。」
楚心弦看著這對夫妻詭異的相處模式,心思一轉,對著西京點了點,離開了。
氣氛尷尬異常,索萬和雙喜都被馮巧巧忽然變化的臉色嚇住。
西京上前幾步,伸手順了順她的頭發,道︰「娘子?」
馮巧巧後退了一步︰「別拿你的髒手踫我!」
西京微怔,又立刻恢復了淡笑的神情,「好,我這就去洗手,雙喜,還不為本公子準備。」
「是。」雙喜畏畏縮縮的下去了,其實還是很不能接受西京和馮巧巧這種忽冷忽熱的相處方式。
馮巧巧懶得理他,轉身進了屋,簡單的收了幾件自己的衣服,放進了包袱里。
「你要去哪?」
馮巧巧頭也不回的道︰「家里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我要回家去!」
西京淡淡道︰「也是,楚心弦和戰不屈都在山上,你不喜歡呆在這里也是應該的。」
馮巧巧忽然轉過身來,如果她到現在還听不懂他這種夾槍帶棒的話,那她未免也太傻了,她冷冷的看著他,道︰「你到底想說什麼?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西京扯唇一笑︰「自然是字面意思了,況且我也沒有亂說,楚心弦和戰不屈——」
啪!
一計巴掌揮到了西京的臉上,打掉了他風華絕代的笑容,也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五個指引,刺眼的厲害。
半晌。
西京輕輕的抹著嘴角血跡一看,道︰「惱羞成怒了?」
馮巧巧閉了閉眼,忽然高聲道︰「我喜歡的是你關他們什麼事情?你為什麼要一次次的來試探我?是不是我難受,你才舒坦?」
不等西京回過神來,她拉起了包袱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這一次,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壓抑自己奔騰的情緒,不能在他面前哭出來,卻還是有那麼一滴眼淚,竄出了眼眶,飛散在她和西京擦肩而過的瞬間。
西京靜靜的站在那里,並未伸手去攔她,可心里卻覺得及其怪異,她又哭了,但他為什麼一點雀躍的心情都沒有呢?
*
回家之後,馮巧巧不願意讓家人擔心,只說遇到了戰不屈的姐姐,並沒說自己掉入江水中的事情,等和父母爺爺們說了會兒話,才單了下來。
馮橋橋在一邊看著妹妹怪異的表情,隔了一會兒,上前問道︰「怎麼了?」馮巧巧強笑道︰「沒事,大姐,最近讓你辛苦了,還讓裴將軍扭斷了胳膊,如果當時我在的話,你是不會受那種傷的。」
馮橋橋道︰「我問的不是這個事情,你在戰家養傷,是不是和西京為了這些事情鬧了矛盾了?」
馮巧巧一僵,道︰「沒有,我哪里來的矛盾和他鬧呢?只是最近家里出了大事,我好不容易回來了,肯定要在家里住些時日的。」
「嗯。」馮橋橋點了點頭,上前道,「我幫你把把脈,看看你傷勢怎麼樣了。」
馮巧巧立刻站起身來,把手藏到了背後︰「沒事,大姐,我已經好了,戰家姐姐找了大夫幫我看過,沒什麼大礙了。」
不給看?
馮橋橋疑惑的挑起一道柳眉,「那好吧,你受了傷才好,現在需要靜養,我不打擾你了,你早些休息吧。」
馮巧巧點了點頭,目送姐姐出了屋子。
而出了屋子的馮橋橋,卻嘆了口氣,她以前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而妹妹不讓她診脈,為什麼?
第二日
吃過早飯之後,馮橋橋收到了龍戰的海東青傳信,淡淡的看完燒毀,又去找了妹妹。「今天沒什麼事情,我想上縣城一趟,你陪我去吧。」
馮巧巧頓了下,道︰「大姐,去縣城做什麼?昨晚上出了那種事情,你怎麼現在還有心思出去?」
馮橋橋笑道︰「你以為你能騙得我?怎麼說你和西京這件事情,當時也是我插手了的,你們現在弄成這樣,我總得知道為什麼吧?你不願意說,我只能去問西京了。」
馮巧巧急道︰「大姐!我……我不是不願意說,我只是不想見到他,免得又听他說那些話。」
馮橋橋敏感挑眉,道︰「哪些話?」
怔了一下,馮巧巧道︰「我不想說,但是我的確不想見到他。」
「哦。」馮橋橋淡淡點了下頭,忽然道︰「可你懷孕了,不見他怎麼行?」
「大姐!」
馮巧巧面色大變,轉過臉來,「你……我怎麼可能懷孕了,你別胡說!」
馮橋橋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也是,我沒把脈,自然是胡說,你現在伸手,我幫你看看,受了重傷,也不知道好了沒有,總要確定一下,也是你昨晚不給我看,所以我才這麼亂猜的。」
馮巧巧神色支吾,反射性的後退一步,道︰「大姐,我不是不想給你看,只是覺得麻煩,我的身子真的好了,當時戰家姐姐有找了大夫幫我看,而且還用了很多名貴藥材,我——」
「你的意思是,我比那些大夫不如了?或者是我沒有名貴藥材給你,所以——」
馮巧巧連忙搖頭︰「大姐,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不必麻煩。」
馮橋橋冷冷道︰「是真的不必麻煩,還是你想瞞著我什麼?你這點道行,在我眼前還想瞞住什麼?我從未對你說過任何重話,可我現在卻不得不說!」
馮巧巧面色蒼白︰「大姐……我……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
「你什麼都藏在自己心里,又有誰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對自己狠心,卻對西京永遠狠不下心,所以你才被他吃的死死的,我曾經多麼不想你嫁給他,但我看到你對他的心思,還是狠心推了你一把,可到現在你們還是這個樣子,卻讓我覺得徹頭徹尾,我都在多管閑事,和裴懷英一樣讓人討厭!」
馮巧巧白著臉,道︰「大姐,我……」我什麼?她說不出來,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她的確錯的離譜,可從小到大她早已經養成了這種習慣,受了傷,寒了心,獨自一個人躲到角落去舌忝傷口,有了馮橋橋撐著家庭擔子的這一年時間,又怎麼能讓她成型多年的性格變了呢?
「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我還是要去縣城,有事。」
「別,大姐——你現在出門很危險!」
馮橋橋冷笑道︰「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處理,即便有人對我有什麼別的動作,我自己也保護的了我自己,況且有龍戰在茶山,沒人傷的了我。」
馮巧巧一怔,隔了半晌,才道︰「你……你就這麼相信他?」
「為什麼不信?我信他,比信我自己都信。」
馮巧巧徹底怔住了,見馮橋橋轉身要走,連忙追上前去,堵住她的道路,「我……我陪你去。」
馮橋橋嘆了口氣,道︰「我是想阮家,你不想見他,就留在家里吧。」
馮巧巧急忙道︰「我……我不是不想見他,我……」
看妹妹這麼斷斷續續,說不清楚,馮橋橋皺眉,道︰「他對你動了手?」可是看西京的樣子,不該是個打女人的男人啊。
馮巧巧面色漲紅,半晌才道︰「我……我打了他一巴掌。」
「啊?」馮橋橋情緒一變,下意識的多看了妹子一眼,「你甩了他一巴掌?真的嗎?」
馮巧巧點了點頭,面色更是復雜莫測。
馮橋橋忽然大笑︰「好,打的好,果然是我妹子,那種男人,的確該甩他巴掌。」
馮巧巧微張著嘴詫異的看著大姐,道︰「你還笑的出來,我早知道不能隨便亂說了……」
馮橋橋深深的一嘆,道︰「我不笑難道哭嗎?你能甩他巴掌,證明你自己心里清楚該怎麼辦了,有什麼不敢見他的?他錯了你才甩他巴掌,現在沒理的是他,又不是你,干嘛不去見他?走吧。」
說罷,拉著馮巧巧的手,往前走去。
馮巧巧面色忽然倉皇,連忙握住大姐手腕︰「大姐!真的要去嗎?」
「你見我什麼時候拿這種事情開過玩笑?走了走了,婆婆媽媽的,快吧。」雖然沒了戰不屈在,不過馮巧巧是會駕車的,不一會兒,就進了縣城。
百姓多都知道了昨兒個的聖旨,見馮家姐妹駕車去了阮家,登時懷疑,馮家姑娘只怕是來跟阮大人學習治理縣城之道的,要不這個時間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里?
「到了。」
「嗯。」馮橋橋跳下馬車,左右看了看,嘴角一動,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小廝連子听說他們二人來了,連忙奔了出來,「少夫人,您可算是回來了,還以為您要在家里住好些天呢,夫人沒把少爺罵個半死,怨怪他沒把您留在家里,要不是剛才楚公子到了,只怕現在還挨罵呢!」
馮巧巧忽然面色奇怪的退了一步,「楚公子也在?」
連子道︰「是呀,剛來,和我家少爺下棋呢,我這就去通稟一聲。」話落,奔了進去。
馮橋橋睨了妹妹一眼,道︰「怕什麼?他在就在,又有什麼關系?罷了,你要不想進去就算了。」
馮巧巧皺眉看著大姐進了大門的步伐,忽然追了上去,道︰「沒事,你說的不錯,我的確不該這麼避著。」
馮橋橋淡淡的點了點頭,為妹妹的表現稍稍松了一口氣,如果她一直被西京吃的死死的,永遠也邁不出這一步,只怕兩個人的心結會更大,尤其是現在,她還懷孕了……
馮巧巧是當家夫人,自然知道該怎麼去西京院子,也自然沒人敢攔,只是大家見到馮橋橋也一起跟著來,多多少少嘰嘰喳喳了一會兒,馮橋橋向來也不愛搭理,這邊一會兒到了內院。
兩人還沒進內院,忽然听到楚心弦淡淡道︰「人家姑娘對你有了心,你怎麼還是這幅死樣子?」
馮橋橋眼眸一閃,握住了妹妹的手臂,搖頭。
馮巧巧愣了一下,沒有出聲。
只听西京輕笑一聲,道︰「她以前也對你有心,沒見你有什麼好反應,如今才對我有心,我西京閱遍群芳,一個小小的采茶姑娘,只怕還不能讓本公子駐足。」
楚心弦道︰「我對她無心,自然不能讓她浪費太多心思在我身上,倒是你,既對人家無心,為什麼要娶她?別跟我說什麼負責之後的鬼話,我听膩味了。」
隔了半晌,西京嘆道︰「還不是因為她是馮橋橋那個麻煩的妹子,我要是不娶,指不定龍戰又弄出什麼麻煩來折騰我,當然是早娶早消停了。」
「看來你早就知道龍戰是劍首,所以才這麼平靜。」
「呵呵,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我下江南看到他,就猜到了,況且你還跟在他身邊,不是明擺著告訴我麼?」
楚心弦似乎無奈的笑了一聲,又道︰「你這臉,怎麼回事?」
「風流的代價。」
楚心弦挑眉︰「有那個女子敢把巴掌甩到你的臉上?我當真要見識見識她了。」
西京道︰「麻煩的妹妹,也是麻煩,姐妹倆沒一個讓人省心的,馮橋橋就去折騰龍戰,不過我看龍戰他是樂在其中,她妹子就來折騰我,我哪里來的精力讓她折騰?一個巴掌換個消停不好嗎?」
楚心弦搖了搖頭,道︰「你這種得了便宜賣乖的脾氣,和你說話不顧後果的習慣,早晚害慘了你,你信不信?」
「隨便隨便,懶得理你,找你是下棋,不是說我的事兒。」
楚心弦嘆道︰「你既然真的對她無心,當初又何必裝病耍弄人家?」
月洞門外的馮巧巧,面色劇變。
馮橋橋心中嘆了口氣,但一直這麼瞞下去,總歸是不行的,如果妹妹認不清楚事實,或者西京不知道收斂,這個坎兒永遠也過不去。
遠處,連子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少夫人,你怎麼還不進去?」原來因為最近阮瑤華的事情,搞得阮夫人心情非常不好,所以知道西京沒留住馮巧巧的時候,狠狠的數落了他一頓,所以他先是去回了阮夫人,才到了這里,卻看到馮家姐妹站在門口,不進去。
院內,西京的表情有剎那的怪異,也僅僅是剎那而已。
馮巧巧跨出一步,站在月洞門口,一字字道︰「你是裝病騙我的?」
西京嘴角一動,笑道︰「沒錯。」
馮巧巧平靜的看著西京,不哭不鬧,淡淡道︰「好,我知道了。」說完,轉身對馮橋橋道︰「大姐,我去茶莊等你。」
「嗯。」
馮橋橋應了一聲,目送妹妹挺直著背脊離開了阮府,一步一腳印,再也沒有回頭。
馮橋橋扯了扯嘴角,道︰「現在你舒服了?」
西京起身道︰「還行。」
還是不知悔改?馮橋橋眯起眼楮掃了他一眼,忽然點頭︰「既然這樣,那就寫個休書吧,一了百了,也方便點,嗯,對了,去把我妹妹的東西收一收,你叫雙喜是吧,去吧。」
雙喜嚇的僵在當場,昨兒個西京挨巴掌的時候,她並不在場,但此時看西京淡笑著,似乎沒有阻止的意思,又見楚公子微微點頭,連忙沖進屋中去了。
「想要休書,讓她自己來要,你又怎麼能替她做主?」
馮橋橋笑了,「你不寫,我寫!」
西京眉毛一蹙,道︰「你要代我休了自己的妹妹嗎?我還沒听過有這樣的休書。」
馮橋橋搖了搖頭︰「我是要代我妹妹休了你。」
在場幾人面色大變,女子寫休書,當真是匪夷所思,但由馮橋橋說出來,似乎又變的那麼理所當然,「相信我,她肯定不會反對的,說不定還會感謝我,幫她做了這件事情。」
她從未幫妹妹做過任何決定,但是到了這一刻,她卻要下狠手了。
西京面色一變︰「笑話!你憑什麼代她休了我?」
馮橋橋淡淡道︰「我憑的是什麼你心知肚明,廢話我不想多說,你寫是不寫,你不寫,那就要寫了。」
西京死死的瞪著她,忽然一笑︰「我本想寫了給你,但你這幅張狂的樣子,讓我看著眼楮疼,所以我決定不寫了,有本事你就代她休了我吧,來人,備筆墨。」
連子哆嗦著身子端著托盤上前,到了馮橋橋面前,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怎麼就發展到了這個份上呢?
馮橋橋冷笑一聲,提筆蘸墨,就要書寫。
楚心弦站起身來,道︰「馮姑娘且慢。」
馮橋橋挑起一道眉毛︰「你想說什麼?」
「代妹休夫有悖倫常,即便是當朝公主,也只能和離,不能休夫——」
「別跟我提什麼倫常禮教,你們說的不煩,我听的煩透了,能過就過,過不了就散,西京公子風華無雙,有無數女子等著他去垂青,我妹妹不過是個采茶姑娘,怎麼敢讓西京公子用了真心?既然是過不成,他又死皮賴臉不肯放手,我怎的寫不得這個休書?」
楚心弦被她一堵,忽然也明白了她幾分心思,當下轉頭,看向若無其事的西京,暗暗嘆了口氣。
只听馮橋橋又道︰「反正這樁婚事我從頭到尾不曾看好,如今斷了正好,茶山城主,尊榮一家,為我妹妹選個夫婿也沒多難,即便沒有西京公子這份俊美無雙,至少不會三心兩意惹她難受。」
西京平平的看了她一眼,道︰「隨便。」然後放下棋子,轉身進屋去了。
楚心弦看了馮橋橋一眼,視線掃過西京丟下的那枚棋子,指尖一動,卻發現那枚棋子,竟然嵌進了石質的棋盤,深入寸許。
楚心弦靜默了一下,上前道︰「真的要這麼做嗎?」
馮橋橋邊寫邊道︰「我從不說假話,休就是休。」
楚心弦道︰「也許他已經知道自己的錯處,在悔改了,這樣,是不是太狠了?」
馮橋橋哼了一聲,將寫好的休書交給一旁發抖的索萬,一字字道︰「有些人就是犯賤,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就看不到,只有等到失去了,他才會明白到底在他心底有多少分量,多說無益,我走了。」
楚心弦一怔。
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就看不到,只有等到失去了,他才會明白到底在他心底有多少分量……
*
馮橋橋接了城主的位置之後,西京便也閑了下來,從來,西京就是這麼一個肆無忌憚把忙碌當好玩的人,所以現在她去忙,西京舒坦了。
瑤華喜歡他,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從開始到現在,所能做的太少,他對清嫣好,也只是因為他知道這個妹妹身子不好,隨時有可能夭折罷了,沒想到看在別人的眼中,卻成了另外一番光景,那種疼愛也似乎變了味道。
不過,最近這幾日,倒是傳來戰家求親的訊息,沒想到戰不屈到最後得了天下第一美人的青眼有加,成就好事。
戰不屈到底有什麼好?也只有天下第一美人知道了。
將一切打理妥當,連子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少爺,我們過幾天就要回京城去了,你真的不去看看少夫人嗎?」
「她想我了,自然會來看我,不想我,我跑去看她沒得惹她不待見,還是算了。」
連子嗯了一生,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家主子翻書的手,忍不住又道︰「可是我們要回京城了,難道把夫人留在這里一個人嗎?」
西京淡淡一笑,合起書本道︰「連子想念少夫人的話,可以去請她,看看她願不願意回來,如果她願意回來,那便帶著她一起回京,何況,她也不是一個人,有她姐姐陪著她,怎麼會是一個人?」
連子皺眉︰「少爺,你又胡說什麼?少夫人是您的夫人,您得罪了她,怎麼讓我去請?」他自然在後來也知道了那件事情,少爺玩鬧也就罷了,居然裝病欺騙少夫人的感情,還說那些混賬話……
好吧,雖然他是少爺,但連子也覺得少爺對人家太過分了。
「退下吧。」西京淡淡道。
連子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搖頭退了出去,他家少爺在想什麼,他真的一點也不懂。
等下人退了出去之後,西京緩緩的放下手中書本,一雙長眸淡淡的注視著書桌上的硯台,視線迷蒙了起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書房每晚上固定的甜點宵夜不見了,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下筆寫字畫畫的時候會習慣性的去看這一方硯台,似乎透過它可以看到那欲言又止的一雙眼眸閃爍,臥室的櫥櫃之中出現了一只灰色布包包裹的精致刺繡書冊,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多出來的,還有那一卷裱的精致的竹笛丹青……
斂了神色,他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一個月了,已經一個月了。
月光還是那抹月光,深沉皎潔,臥室還是那熟悉的居所,精致秀雅,她走了,不再回頭,不曾多說一個字,甚至東西都是丫鬟收拾了拿走的。
她就這麼不待見他?
一切都在提醒他的錯認和誤會,招示他的過分和該死,但他低不了這個頭,不知道為什麼。
西京公子,西京公子。
她成親那麼久,甚至都是這麼叫他的,卻可以親切的喊著戰不屈戰大哥,或者偶爾投遞給楚心弦一個眼神——
原來他在吃醋。
可恥的,悲催的吃干醋,她分明是他的妻子不是嗎?
我喜歡的是你關他們什麼事?
這話偶爾會在耳邊響起,他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每每想起愕然深嘆。
你為什麼要一次次的來試探我?
深切的質問,似乎又想起在了耳邊,試探?那些忽冷忽熱,算吧。他一步步上前,打著扇子,看著面前的床榻,眼前似乎出現了那張含羞帶怯的小臉,青澀承歡。
是不是我難受,你才舒坦?
又是質問,印象中她從不這麼對他說話,永遠是禮數有加,保持距離的存在,即便後來圓房之後。
如果她自卑,只能證明你的憐惜不夠。
馮橋橋的話,不其然闖進了腦海之中,西京微微蹙眉,卻又想起查證的結果,原來那玉笛子是馮橋橋送給她的禮物,原來是這樣……
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不錯。
好,我知道了。
然後轉身,不再回頭。
然後消失的干干淨淨,再也不看他一眼。
夏日。
樹蔭。
藍衣少女。
紅衣男子。
調戲,輕踫。
心動,還是心痛?
打著扇子的手微微停了下來,他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覺得好像有些什麼東西快要抑制不住了,是什麼?
可這一低頭的瞬間,卻發現手中是她走的時候掉落下來的四葉簪子,沒來得及收拾的東西,他曾經一時興起,將這東西收了起來的。
心念一動,他轉到了桌邊,提筆作畫。
他成名已久,一手妙筆丹青不輸畫聖,只是甚少動筆,以前又為了奸細的事情作勢荒唐無稽,只畫花魁,這麼多年來,落下了不少雅致風情,不過,這並不影響他下筆作畫。
心里流轉間,筆走龍蛇,心念所動躍然紙上,竟是一個少女提著籃子彎腰采茶,笑容甜美。
他下意識的一怔,他是驕傲又名滿天下的西京公子,為什麼要對心里曾經有過別人的女人這麼在意,甚至她還是個沒什麼身份的采茶姑娘,並沒什麼傾國傾城之貌,也不是才德兼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
恍惚間,他的筆掉了下去,墨跡污了畫作,甚至有些墨水滴撒在了他的紅衣之上,他似乎看到了她不斷不斷的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卑微的靠近他,卻被他傷的體無完膚。
猛然,他醒過神來,扇子掉了下去也不知道,倉皇推門而出,繞過回廊,繞過前院,沖到了街道之上,卻被眼前空蕩蕩的景象,刺激的心中失落更甚,什麼都沒有了。
他要找什麼?
阮風華,你到底在做什麼!
他捫心自問,卻壓抑不住那股越來越濃的失落,刺的他胸口難受的厲害,從未有過的酸楚,和窒息的難受。
這一夜,他靠在院內的軟榻上,一整夜,院子里不需要人照顧,沒人進來,秋天,風景很好,晚風微涼,卻少了一個能為他蓋被的人。
她當真這麼狠心,再也不回頭嗎?
難道她不回頭,他就要這麼靜靜的等待某一天她忽然想通了,回頭看她一眼?還是——
或者,她不回頭,他可以主動往前走一步,也說不定。
清晨,連子端著早飯送入院子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主子已經不見了人影,只有桌案上還攤著一副少女采茶圖,只是墨跡被染壞了一半,倒不影響觀看。
*
卷宗前段日子也托人搬到了茶山,馮橋橋那女人是個莫名其妙的,即便做了城主,也說不到縣衙去,嫌他用過的地方不好。
一月時間,除了龍戰和馮橋橋成婚那次,他沒上過茶山,即便別人不知道他和馮巧巧鬧了什麼矛盾,但大多也是有人猜了出來的,這上山的路,就引起了無數莫測的目光。
西京只做不知,騎馬一會兒,就轉到了馮家門口。
門庭掃的干干淨淨,他翻身下馬,動作之間,紅衣妖嬈,風華不減,上前進門。
馮巧巧幫著大姐拾掇那些花草,系著圍裙,見門口有人影閃過,隨口道︰「林仲,你要的書冊,我大姐幫你準備好了,就在廳里,你自己進去拿吧,我手頭還有點事情要做。」
林仲?
誰?
西京微微挑眉,淡淡道︰「看來一個月不見,你似乎日子過的不錯。」
馮巧巧背脊一僵,起身看他一會兒,淡淡道︰「你看起來瘦了很多,似乎過的不怎麼樣。」
「沒有娘子為我做飯,我食不下咽,自然瘦了不少。」
「是嗎?」馮巧巧挑眉,冷若冰霜的道︰「想嫁給你的女人很多,隨便招個手,你就有娘子了。」
「你要去做什麼?」
西京一怔,見馮巧巧從他面前走過,抬腳一跨擋住了她的步子。
馮巧巧手中端著簸箕,後退了一步︰「我是農家女子,做什麼也不好跟西京公子說,只怕說了您也听不懂,還是別靠的太近,您千金貴體,要是受了傷就不好了。」
說著,錯過西京面前,端著簸箕把那些雜草端了出去。
西京沒想到她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馮巧巧端著簸箕又回了院子,放在該放的位置上,然後就著圍裙拍了拍手上的土,蹲子繼續打理花草。
西京想了一會兒,緩慢的走進院內,蹲在了她身旁︰「這是什麼草?」
沉默。
「這些花草都很少見,你經常照顧這些東西嗎?以前還不知道你喜歡這個……」
「這些都是我姐姐種的東西,我並不知道是什麼,你想知道的話,就去山上找我姐姐問吧。」
馮巧巧說罷,站起身來︰「我很忙,沒時間陪你賞花看景,幫你找人帶你去看吧。」
西京眉稍一挑,上前握住她的手︰「不急,我不是來賞花看景的。」
「放手!」馮巧巧低呵一聲,立即沖著他的肩頭擊了一掌,下手是毫不容情,西京猝不及防,竟然倒退了兩步。
西京顯然意外,看著自己被打中的肩膀,想要再次裝作很難受騙她過來,但是看到她冷漠的表情,立刻打消了。
馮巧巧冷冷的哼了一聲︰「你要做什麼隨便吧。」說完,轉身進了屋。
西京若有所思的站在院內,隔了一會兒,上前敲了敲門,也不等馮巧巧應,直接進門。
「你……」
才一開口,馮巧巧抱起桌上的一大摞書,錯過他的身子往門外去了。
西京再次被無視,伸出去的手僵在當場,皺了皺眉,好一會兒,才放下伸著的手臂,轉身,卻見那孔雀藍的身影早已經不見了。
他不由想起她方才的話語,林仲是誰?
可是他已經沒時間想這些東西了,今天馮巧巧的反應太過出乎意料,他曾想過她的無數反應︰或者用淚意連連的眼眸掛滿傷痛的看他,或者直接轉身走開不願意看他,卻沒想到她恢復成了原來他們那種相處模式,或者說,比原來更為冷漠疏離。
如果她傷心生氣,至少證明還在乎,如今是什麼意思?
也許,他需要好好想想。
于是,午後,他騎馬回了家,連子見他回來,連忙上前︰「少爺,你去哪了?我們都收拾好了要回京城了,您怎麼就忽然不見人了呢?」
西京嗯了一聲,翻身下馬進屋,卻見阮夫人坐在大廳內,認真的翻看著僕役名冊。
「大美人。」西京隨口一喚。
阮夫人頭也未抬的道︰「去茶山了?怎麼,媳婦找回來了嗎?」
西京一頓,淡淡道︰「你們回吧,本公子不走了。」
連子頓時瞪眼︰「少爺你去找少夫人了?」
西京道︰「不錯,可惜人家不領我的情,好歹一夜夫妻百夜恩,從來只有本公子不理人,還沒見過不理我的……」
阮夫人無奈的嘆了口氣︰「你這個樣子遲早有一天載了跟頭。」或者現在已經載了跟頭了還死不承認。
「載了跟頭不是大美人最想看到的結果嗎?」
阮夫人沒好氣的道︰「栽了跟頭是好,栽了跟頭也免得其他閨女被你禍害,你怎麼沒早些栽跟頭?」
西京不以為意的笑笑,手中扇子搖啊搖︰「胡說……美人太多,都是她們禍害本公子,害的現在大家都認為我浪蕩不堪,我不排斥人家說我風流倜儻,但浪蕩這個詞,著實不好听,行了,還沒吃飯呢,不和你們廢話,反正我是不走了。」
說罷,轉身離去,丫鬟們立刻去準備食物,阮夫人看著兒子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來這個鬼點子一身的小子,這次是踢到鐵板了。
飯後沐浴。
西京懶懶的躺在軟榻上,連子伺候在側︰「少爺,你怎麼還不去找少夫人?」
「我在想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連子好奇,什麼事情能難倒他聰明的公子呢?「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在想,怎麼讓少夫人回來吧?」
西京不可置否,高深莫測的把玩著扇子。
連子徑自道︰「我娘說過,喜歡他就纏著他,一直纏著他他總會看得到你的好的,你對別人好,別人也會對你好,如果公子對少夫人好,少夫人肯定也會對公子好啊……」
西京挑了挑眉,依舊沒接話。
連子自覺失言,自家公子向來都是女人主動送上門討好他,讓他去討好別人的可能性比較小,不過他也記得馮姑娘曾經說過他家公子這麼一句話︰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也許他現在可以告訴公子?
呃……雖然公子是有些可惡,也有點……不要臉,但是要是真的說出來,只怕他後果堪虞……
「連子,去把少夫人留在家里的東西收一收,晚上我去看她,順便把東西送回去。」
連子大驚失色︰「公子,你不請夫人回來也就罷了,還要把她的東西全部送走?」
西京卻道︰「去吧。」
「……是。」
算了,主子的決定他無從置喙,這麼想著,連子垂頭喪氣的去找雙喜收拾去了。
夜晚,月淡星疏。
茶山上亮起了百家燈火,馮巧巧坐在院內石桌邊,認真的默字,她雖然以前也是認得字的,不過也是跟著馮橋橋學了一些,認的不全,現在馮橋橋整日都在山上,最近又懷孕了,那個所謂的城主,說來是個麻煩事兒,所以,管制茶山和引導大家一起采茶致富這件事情,基本就落在了馮巧巧的頭上,雖然,她也……
她的手按在了小月復處,眸中有些什麼東西一閃而逝。
「馮姑娘不舒服?」林仲輕聲問道。
「沒有。」馮巧巧回過神來,道︰「你看看吧,我寫的怎麼樣?」說著,把寫好了的一張紙遞了過去給林仲。
林仲禮貌的接過細看了會兒,笑道︰「馮姑娘很聰明,下筆有力,字形很漂亮,學的也很快。」
「不讓你笑話就是了,我這麼大人了,才學習認字,說起來是有些丟人的。」
林仲搖了搖頭︰「俗話說得好,活到老,學到老,其實什麼時候開始認字學習並不重要,只要認真盡力了就是好的。」
馮巧巧笑道︰「說的也是,以前沒這個條件,現在正好有了機會,多學點,就是得麻煩林夫子專門教我這麼大的一個學生,有點不好意思。」
「哪里,馮姑娘豁達直爽,能和馮姑娘一起習文識字,是我的榮幸——」話沒說完,忽然門口傳來一道男音。
「的確是榮幸。」
兩人未動,馮巧巧微微蹙眉,然後恢復正常。
林仲起身,行了一禮,他自然是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的。
「西京公子。」
「嗯。」西京隨意的點頭,搖著扇子走上前來,道︰「我家娘子聰慧漂亮,能教她識字,的確該是榮幸。」
林仲微怔,看了看西京,又看了看馮巧巧,一抹了然滑過眼底,「西京公子才滿天下,自然不是林某可以比擬的,既然如此,那在下告辭。」
馮巧巧站起身來,「林夫子——」
林仲已經錯步走開,西京微微一笑,上前兩步擋住了他的背影,道︰「娘子想學什麼,我教你?」
馮巧巧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用了,小小采茶女,又怎麼能勞煩西京公子專門教我?時間不早了,公子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等等!」在她企圖轉身離開的瞬間,西京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這次下了巧勁,馮巧巧掙了好幾次,都無法掙月兌。
「放手——」
西京不單不放,還順手一扯,把她扯到了近前,拿起那張她寫字的紙,淡淡道︰「娘子……寫的不錯。」
「別再叫我娘子。」
西京眉毛一掀,「抱歉,我叫順口了。」
馮巧巧大怒。
看到連子懷里的東西,她猜測西京是來送還她的東西,到了這一刻已經徹底對他死心,沒想到他死性不改,還在耍弄她。
西京卻視而不見,反倒嘆了口氣︰「真的很順口,不想改了。」低頭湊近他的臉側,嗅了嗅。
「你……你不要臉!」連子暗暗捂住了自己的嘴……
馮巧巧一掌折向了西京握住她的手臂,西京手中折扇一勾一折,將她轉了個圈,徹底轉到了自己懷中,情況就和兩人那次在青樓門口一樣。
「說自己的夫君不要臉,這可不好。」他口氣含笑,說的亦真亦假。
不過不管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馮巧巧也一點不想理會他,「我知道我打不過你,放手,這是我家。」
西京輕輕蹙眉︰「是你先對我動手,我只是順著你的思路配合你的行動,怎麼又叫我放手。」
「油嘴滑舌,我不想和你廢話,我和你早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你做你的四方公子,我采我的茶,我們互不相干。」
「你又說錯了,四方公子有什麼好做的?況且你現在可快成茶山城主了,這個位子比四方公子好多了,我自然要跟在你身邊沾你的光了。」
「你——」她自然是沒有西京的能說會道,油嘴滑舌,道理說不過他,立刻胡亂扭動了起來。
「你喜歡怎麼是你的事情,別來招惹我!」
西京搖頭道︰「你早上說過,我想做什麼隨便我,我現在正在隨便。」說著低頭再次嗅了嗅她發間清香,似乎覺得一直懸著的失落淡了不少,也從她稍稍發紅的耳後,看出些許端倪。
馮巧巧不動了,閉了閉眼,她知道自己打不過他,也跑不過他,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但這一刻她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她和他的差距不是一心半點,而他當時回答的那一個是字,也徹底的寒透了她的心。
他和她,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只是來陪娘子,不想怎麼樣。」
馮巧巧吸了口氣,平平的道︰「以你的名聲才氣,想要什麼樣的女子就有什麼樣的女子,何必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們不合適,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也不是在故意做戲,你曾經說過,對你來說我只是個新鮮貨色,婚也成了,你也得到了,現在也已經不新鮮了,你就放過我吧。」
西京直起身子,璀璨雙眸看著她︰「我覺得還是很新鮮,怎麼辦?」
馮巧巧平靜的看著他,一字字道︰「可是西京公子對我來說不新鮮了。」她是真的覺得配不起他,也是真的想放手,那些欺騙和裝模作樣,讓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連最起碼的自尊都沒有了。
西京驀地身子一僵,頃刻間恢復了正常,淡淡道︰「是嗎?夫妻如老酒,年成越長就越醇美,不新鮮也是好的。」
「我跟你早就不是夫妻了!」
「你是我三媒六證娶的娘子,怎麼就不是夫妻了?」
她本想說大姐早已經寫了休書給他,膽帶妹休夫這種驚世駭俗的事兒,她不單說不出口,也無法認同,只是決計不想和他有交集。
「那我自請下堂,你休了我,我們自然不是夫妻!」
西京高深莫測的笑了︰「這件事情,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巧巧?」
正在這時,白氏听到院內吵嚷,出現在了門口︰「不是和林夫子在——西京公子?」
「岳母大人,娘子身子不舒服,我扶著她。」未等白氏開頭,他已經為自己的行為解釋清楚了,手也放松了些許。
白氏自然不是傻子,這一個月來女兒的冷漠淡定和西京的無影無蹤,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當初如果立場堅定一點,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幅樣子,西京這浪蕩的性子,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收斂的了?又怎麼可能是女兒的良配呢?不過也是江湖術士胡言亂語罷了。
「我沒事。」
馮巧巧道,順手一把推開他,幾步走到了母親身邊,「娘,吵著你了,林夫子有事離開了,您回去睡吧,時間不早了。」
白氏看了西京一眼,轉頭對女兒道︰「認字也別不顧著自個兒的身子,這麼晚了,外面涼,你早些歇息,知道了嗎?」
馮巧巧慎重的點頭。
白氏又對西京道︰「西京公子,听說阮家要回京城了?那段日子謝謝你對我女兒的照顧,希望你們一路順風。」
西京笑道︰「岳母大人說笑了,母親是要回去,不過我是不回去的,回去了也沒什麼大事兒,所以留在茶山陪娘子。」
白氏溫柔的視線,從西京轉到女兒身上,又掠向女兒月復部,認真的道︰「你不想走?」
西京卻沒說話,只是笑容淡淡的看著白氏。
好一會兒之後,白氏點了點頭︰「晚了,你們都休息吧。」
話落,回屋去了。
西京不等馮巧巧反應,自動轉向了原來他住過的客房,在遭到馮巧巧驅趕的時候,淡淡道︰「其實我不喜歡住這里,我喜歡和你住一起。」
馮巧巧立刻閉嘴,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了。
然後,第二天。
教她認字的林夫子不知為何沒有來了,而書房之中的人換成了西京,他依舊神色清淡,照著一個繡本仔細的畫著圖。
她懶得搭理他,想著等他無聊的時候,總會走了吧?這一天,她默默的寫字看書一天,偶爾會覺得書房內的那個影子很礙眼,也只是偶爾而已。
第三天。
她依舊認真看書寫字,茶田的事情有爹爹和馮遠處理,她倒是幫大姐處理起了所謂城主該管的事兒,但是卷宗她不會看,甚至很多專用詞匯都十分艱澀,她不懂。
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無視她的閃避和瞪視,徑自一一指正,並詳細的教她看卷宗的方法。
她不領他的情,以為他以前定然是從不仔細看這些東西的,沒想到對這些卷宗倒是別有一番心得,但雲泥之別,她還是不想理他。
第四天。
她去了山上看大姐,回來的時候,連子在書房外伺候著,她進門,看到他坐在桌案前支著額頭假寐,這時候她才發現,她前幾天一直看到的他照著繡本繪圖,原來就是她那段日子忘記拿回來的,大姐送給她的圖……
她覺得很丟臉,抱著那些卷宗回了自個兒的屋子,再也沒去書房。
第五天。
她早上去看弟弟在學堂上課,他出乎意料的起很早,然後一副風流瀟灑的模樣等在門口,硬是握著她的手不松口,從頭到尾,搞的大家都在看她們,她甩不月兌,也打不過他,給了他一陣冷臉之後,回了自己的屋子寫字看書。
本以為不理他就沒事,他卻在晚飯之後翻窗進了她屋子,還說是跟她以前學的,理直氣壯的點了她的穴道強迫她陪睡,自此,死皮賴臉的纏著她。
她無視他,他無所謂。
她看書寫字,他就研磨畫畫。
她出門,他要跟。
她睡覺,他還跟。
家人對他的死皮賴臉似乎也比較無奈,只有馮海給了好幾天的冷眼,白氏卻是淡定了。
一個月後,她的肚子漸漸凸了起來,她知道瞞不住他,總是躲著閃著,沒想到每次都被他逮個正著。
他的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搬進了她的屋子,阮夫人似乎也沒回京城,倒是江歲寧走了,留了江歲安在茶山,馮英英也很高興,除了每天打架練武之外,倒是也和林夫子開始認字了……
「娘子,在想什麼?」
剛入夜,西京照例翻窗而入,馮巧巧哼了一聲,沒看他,翻身上床睡覺。
「在想我?」西京挑眉道,風華絕代的姿態不改,搖著扇子到了床邊坐下,伸手覆上了她的小月復,道︰「又一個月了……」
啪!
馮巧巧拍掉了他的手,拉過被子蓋好,懶得理他,躲不過,她便不理會,看他還能怎麼樣。
身後沒了聲音。
按照以前的習慣,這個男人該是會翻身上榻,然後不理會她的意願,強制摟著她入睡。
當然,剛開始幾天他是直接點血制住她的。
他在想什麼?
想他畫的那些圖,還是想某個別處的美人,或者想京城的富貴榮華,燈紅酒綠,還是在想什麼別的法子來捉弄她?
寂靜。
好一大陣,都沒聲響。
馮巧巧蹙眉,難道他累了?
她想了想,看在他這段日子跟前跟後,死皮賴臉幫她看卷宗的份上……她往床內側躺了躺,讓出了位置。
可是等了半晌,還是沒感覺到身後有人躺下。
其實她也很矛盾。
記得上次去山上找過大姐,大姐說過,問你自己的心,問心?她也不懂要怎麼辦,趕他走?能趕得走嗎?她不知道他們現在算什麼情況,只是無視了一段日子之後,似乎也懶得再去跟他斗氣找麻煩,只要他不要隨時隨地的捉弄她。
「你……」她翻身坐起,視線平平的看向靠著床柱的男人,卻發覺他臉色有些發白,額頭冒著虛汗,柳眉微微皺起,「你生病了?」
他笑了笑,「是啊,你的態度,就讓我生病。」
「你——」
她面色微變,怒道︰「隨便你。」
練武之人身強體壯,他自然是在耍她,于是,她氣過了頭,一覺到天明。
清晨的空氣很好,已經到了深秋入冬的時節。
她翻身坐了起來,視線一轉,卻看到男人靠在床柱上,臉色比昨晚還要白,額頭的虛汗還要多。
「西京公子?」
他沒回答。
她想了想,估模著這個家伙肯定又耍什麼心眼,當即拉起被子下床,可靠在床柱上的男人卻完全沒有反應。
她皺眉,推了他一把,「累就睡——」話沒說完,床柱靠著的男人忽然往床下倒去。
她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這時候才發現,他全身燙的厲害,真的病了!居然還在拿這事兒耍弄她!
「你……你生病了你自己不知道嗎?」她手忙腳亂的把他的身子搬到了床上,扯過被子蓋好,又從櫥櫃里找了錦被,蓋在他身上,想著立刻出去找姐夫來幫他看看。
虛弱的躺著的男人,卻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去哪?」
「找大夫,你放手!」
他自然不放,手下使力,把她扯了回去,︰「你在關心我。」他用的是肯定句。
她閉了閉眼,一字字道︰「是誰我都關心,並不是因為病的人是你。」
「是啊,我知道是,是誰你都會關心,並不是因為這個人是我。」他虛弱的笑著,猛然讓她想到了自己曾經見過他口吐鮮血,比這個更虛弱的時候,雖然那時候他騙了她,但此時心中還是一緊,坐上床邊,道︰「你放手,我去給你找大夫。」她很清楚這個人死纏爛打的功夫有多厲害,也很清楚他到底有多執著,說不放手就不放手。
「沒事,這點小病,睡睡就好了。」
馮巧巧瞪著他,想起最近天氣漸漸轉冷,可他依舊還是那副衣裝,很少變換,大前天就吃的很少,前天開始面色有些不好看,最近也瘦了好多——
她居然在無聊的觀察他?
她連忙收斂自己的思緒,道︰「你想怎麼都隨便你,放手吧,我要出去了。」
「不行,今天我起不了床,你也不能出去。」
什麼歪理?
「我有事,必須出去。」
他嘆了口氣,然後撩起被子,打算起身,她連忙按住他的動作︰「你又要干嘛?」
「你要出去,我自然跟著你去。」
她一陣無語,瞪了他好一會兒,最終別過臉去,「你睡吧,我不出去了。」難道出去讓他的病更厲害嗎?
他笑了笑,伸手攏著她的頭發,「我不喜歡你梳這個樣子的發髻。」
她一把扯回自己的頭發,她梳什麼發髻,還礙著他了?
「一個月了,你對我還是這麼冷冰冰的,真是太傷我的心了。」
「別人不傷你的心,我從沒攔著你過。」
西京笑意不減,「可我就愛跟著你,沒辦法,誰教你一直讓我這麼新鮮呢?」
馮巧巧大怒,現在他還在說新鮮的事兒?立即轉頭︰「我冷冰冰?你怎麼不想想你做了什麼事兒?我憑什麼不能對你冷冰冰?我向來就是這麼冷冰冰的!」
「生氣,對孩子不好。」
她被堵,扯過被子蓋道他的脖子處,「我不想和你多話,你要睡就睡,不睡就閉嘴。」
「我不想閉嘴。」
「你非要跟我對著干是嗎?以前就冷嘲熱諷,現在還要找我的不自在?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是因為我不理會你,損害了你的驕傲嗎?如果是這樣,那你完全不必這樣死賴在茶山,能滿足你驕傲的女人在別處,我當初也被你哄的一愣一愣,淚水漣漣,你成功了,我沒出息,我傻,我傻的居然信你會對我用真心,到了今天你還想怎麼樣?還在拿你自己的身體跟我開玩笑?我告訴你,就算你病死了我也不會心疼一下的!」
幾個月來的怨懟,一股腦兒,全爆發了出來。
西京嘆了一聲,嘴角卻掛著笑容︰「這樣挺好,有話就跟我說,嗯……也不用蓋這麼厚的被子了,就病死,看看你心疼不心疼。」
馮巧巧大怒,想起自己這段日子以來的糾結,忽然覺得不值得,她糾結來回有什麼用,這個男人根本就是死性不改,到了現在還在試探刺激她。
「你除了試探和刺激風涼話,再沒別的話了嗎?放手!我一點也不想看到你。」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可我想看到你啊……」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知道我的習慣不好,可是誰讓你在我懷里卻要喊楚心弦的名字……」
她詫異的抬頭看他,什麼時候的事兒?她怎麼不知道!
「你又和戰不屈大哥長大哥短,還摟摟抱抱。」
她眼楮瞪大!這絕對是沒有的事兒,只有那次她昏倒,戰不屈送她回家一次而已。
「你出去找我那次,我擔心壞了,你才回來,我就知道,可你還和楚心弦一起來,梳著閨中女子的發髻……」
她閉了閉眼,這件事情她絕對當時沒想到會引起什麼別的思量。
「可你說你喜歡的是我,我又雀躍又興奮,那一巴掌似乎也不疼了……」
她咬著唇,懷疑的瞪著他,他……以前他不會說這麼多話的,病糊涂了?
「你未忘記,我未放棄,我們……可不可以再來一次?」
她愣住。
被子里的另外一只手伸了出來,他把穿著中衣的她扯上了床榻,扯進了被窩,「被子很冷,全身也很冷。」
她醒過神來,想要退出去,卻被他抱緊,最後無奈的環住了他的腰,有很久,沒有這樣了。
「做病人真好。」他嘆息了一聲。
做了病人到底有什麼好?只有他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