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準無誤的一劍用力地刺進了他身體里,尖銳的痛一瞬間火燒一般從傷處傳遍了全身,然而當穆瑾之低頭看見自己的鮮血從明晃晃的寶劍上流淌出來,看到自己雪白的衣衫被鮮血染紅,卻仿佛感覺不到痛了。他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刺了他這致命一劍的男人,和男人靜靜對視片刻後他微微地笑了。
穆瑾之的笑容襯得他此時有些蒼白卻依舊艷麗逼人的臉顯得更加美好,少了些美麗,多了些優雅貴氣。而他眼中那安靜的目光也仿佛流淌著月華般溫潤的光一般,那麼清澈,那麼溫柔,讓人一見難忘。
「皇上,您該讓我把這一曲《賦別》彈完的,畢竟今日可是我四十六歲的誕辰,您作為禮物送我的這把焦尾琴我還是第一次彈,卻連一首曲子都未曾完成,實在可惜穆瑾之帶著淡淡嘆惋的語調,讓人根本听不出他其實已經因為疼痛和失血變得頭暈目眩即將倒下了。
听到這一席話,男人猛然抽回了劍,鮮血一下子就從穆瑾之的傷口處噴涌了出來,血色襯著雪白的衣衫是那般的美,美得破碎,美得絕望。然後男人隨手將劍扔在了地上,並迅速彎腰接住了因為暈眩而即將倒在地上的穆瑾之,將穆瑾之小心翼翼地抱進了懷里,就像對待最珍貴的寶貝那般。
「瑾之……咳……瑾之……」男人的聲音很低沉,卻因為病痛的咳嗽而少了該有的威嚴,反而因為他的急切多了幾分明顯的心痛與不舍。
緩緩抬起手撫模上男人的臉,穆瑾之已經幾乎無法維持清醒了,但他臉上的笑卻還依舊從容溫柔並未散去,「穆龍軒,我的皇上……這輩子你什麼都給了我,但如果有來世,我還是希望我能獲得今生沒有的東西
「你想要什麼呢?」穆龍軒眼中似乎有了淚,但又似乎什麼都沒有,只是眼神有些空茫茫地,聲音變得更低了。
唇角的弧度拉得更大了,穆瑾之輕輕道,「皇上不是知道麼?」
穆龍軒的身體其實也早就被病魔折磨得沒了力氣,此時他抱著穆瑾之越來越沉重的身體只能無力地癱坐到地上,但是他的雙手卻還死死摟著穆瑾之不肯放開分毫。
低頭親了親穆瑾之的發頂,穆龍軒嘴里喃喃嘆息道,「我知道什麼……咳咳……我憑什麼該知道呢?我的瑾之
「我自出生就被您養在這方小小的後宮里,我不知父母,亦沒有親人朋友,您對我很好,待我恩重如山,疼我惜我愛我護我。您還給我取名瑾之,意為美玉。我沒有姓,您就說我是您心目中唯一的皇後,所以給了我冠了您的姓,還準許我叫您的名字龍軒說到這里,穆瑾之嘴里突然吐出了一口鮮血,疼痛讓他緊緊揪住了眉宇,但他還是雙手死死抓住穆龍軒的衣襟,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但我這輩子只為了您一人而活,我的身體我的一切屬于人的情感都給了您一個人,所以我想您的恩情我也該還清了。下輩子,我想要自由,我想要看到不曾見到的陽光,想要走出這片宮牆看看您的萬里河山。您願意把自由賜給我嗎?」
「哎……咳咳……」只听穆龍軒輕輕嘆息了一聲,這才緩緩道,「我的瑾之啊,當你還下意識地想要我把自由賜給你,你就還是沒有獲得自由的。真正的自由是無拘無束,是瀟灑不羈,是淡然從容,是不受任何管束的。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自由,就忘了剛剛向我討的那一句賜予吧……」
心頭一震,穆瑾之驚愕地瞪大了他一雙美目,他定定地看著穆龍軒的眼楮,突然之間就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麼似的,然後他淡淡地笑著,緩緩地徹底閉上了眼楮。
「瑾之……瑾之……咳咳……瑾之……」當穆瑾之抓著穆龍軒衣襟的手徹底滑落了下去,穆龍軒頓時像是失了主心骨似的用力抱緊了穆瑾之,眼里的神色已經完全變得渾濁起來,而他的嘴里也開始語無倫次地不停喚著穆瑾之的名字,仿佛再喚一遍,穆瑾之就會醒來,只是穆瑾之的生命是他親手結束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穆瑾之再也不能如同往常那樣帶著溫和地笑著回他一句「皇上」了。
再然後,當穆龍軒也沒了力氣,他便只是靜靜地抱著穆瑾之,然後抬手一遍一遍輕輕撫模著穆瑾之柔順的長發,一下又一下,直到懷里穆瑾之的身體完全變得冰涼。
「瑾之……」最後一句「瑾之」喚出口,穆龍軒苟延殘喘的身體終于撐不住了,在他吐出一大口鮮血後,他才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抱住穆瑾之,對穆瑾之說,「瑾之,我既然能禁錮你一輩子,就能禁錮你生生世世。我什麼都能給你,唯獨自由,無法許給你
低頭親了親穆瑾之已經冰冷的額頭,穆龍軒笑了笑,這才極輕極輕地喃喃自語道,「過奈何橋的時候記得走慢點兒,我馬上就來尋你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穆龍軒一面輕輕將一記親吻烙在穆瑾之的唇上,隨後,他用盡了全身最後的力氣抱起穆瑾之,搖搖晃晃地走回到屬于他與穆瑾之的龍床邊。
小心翼翼地將穆瑾之的身體放到床上擺好,穆龍軒拉下雕花龍床的床幃後,便安靜地躺在了穆瑾之的身邊。然後,他抬手拉住穆瑾之的手,就是死也不放開穆瑾之,這才終于舍得閉上了眼楮開始靜靜地等待死亡的到來。
從生到死,君王的愛與寵禁錮了穆瑾之一生一世,而君王的霸道讓他還想要禁錮穆瑾之生生世世,即使是死亡也無法阻隔他的這種執念,所以即使穆瑾之轉世投胎,他也不會放穆瑾之自由,他會找到穆瑾之,再次將穆瑾之完完全全地擁到自己的懷里,愛他、寵他、憐他、惜他,生同衾死同穴,永世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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