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寒淞城中,年輕男子帶著李牧兜兜轉轉,最後停在一間客棧門口。
「閣下究竟所為何事,」李牧皺眉。
「進來自然會知曉。」年輕男子一笑,「若是李掌門害怕,自然也可以回去。」
「我若是怕,在剛開始時便不會答應你。」李牧神情不屑,一甩衣擺進了客棧。
年輕男子搖搖頭,跟進去關上了門。
屋內光線驟暗,李牧頓時警覺起來。一樓大堂里空空蕩蕩,只有一個藍衣男子在窗邊負手而立。
「表哥。」白茫茫走過去,「人帶來了。」
男子轉身,冷冷掃了李牧一眼,五官深邃如同刀削,是讓人過目不忘的樣貌。
而李牧卻對他沒有任何印象。這便能說明兩件事︰第一自己與他先前從未見過,第二他並非江湖中人。
「閣下到底是誰!」李牧不動聲色握緊劍柄。
「我是誰不重要。」藍衣男子看著他,臉上無風無浪,聲音卻是冰冷,「找你來此只為一件事,做到了,我自然不會為難你。」
「好大的口氣。」李牧冷笑,「無名無姓之輩,我會怕你?」
「若我是你,便會先問一問究竟是什麼事。」白茫茫在一邊提醒。
「裝神弄鬼。」李牧不想再與這兩個莫名其妙之人糾纏,剛欲轉身離去,身後卻傳來一陣破風聲。憑借多年習武本能往右一躲,原以為穩打穩能閃開,卻布料對方速度比他更快——幾乎只是一瞬間的功夫,肩頭便生生挨了一掌,幾乎連骨頭都要碎裂。
「你究竟是誰!」李牧捂著肩膀,五官由于痛楚皺成一團,心里也有些駭然——自己在武林中也是能排上名號的,卻連面前之人半招都接不住,就算是想破腦袋,江湖中也不該有這麼一號人存在。
「以後離無雪門遠一些。」男子語氣很淡,「否則便不是一掌這麼簡單。」
李牧心里驚疑未定,「無雪門?」
「他是我的人。」男子冷冷看著他,「如此一說,你總該听懂了吧?」
「……」李牧瞬間明白過來,張嘴想要說話,卻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你可以走了。」白茫茫幫他打開門,「不然我表哥會殺人。」
李牧果斷轉身離去,腳步無比匆忙,看上去就好像身後是洪水猛獸。
男子搖搖頭,坐在桌邊倒了一杯茶。
「秦少宇他們已經去了無雪門。」白茫茫坐在他對面,「你……今晚要不要去看看吟門主?」
「你倒是管的寬。」男子斜斜瞟了他一眼。
「我只是說出你心所想而已。」白茫茫道,「總歸都來了,不見你也不會甘心。」
「這種事情——」
「自然是你要主動。」男子話還未說完,白茫茫便已經打斷他,「仰慕吟門主的人何止成百上千,他又是是出了名的性子冷,你要是再不主動,那還不如早些回雪山,省得姨母等來盼去不見你,又要派人來找。」還有半句話沒敢說,到時候又連累我!
「閉嘴。」男子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白茫茫扶額,「我是為你好。」
「我自有分寸。」男子站起來,剛想轉身上樓,卻見有人掀簾走了進來。
「我們已經包場了。」白茫茫道,「你還是去別家吧。」
「我不是來住店的。」來人道,「我家門主想請二位前往無雪門。」
此言一出,白茫茫立刻看向他表哥。
「所為何事?」男子問。
白茫茫發自內心嘆氣,這種時候你管他是什麼事,好不容易來人請,自然應該打蛇隨棍上,趕緊答應才是正道。
「秦宮主想問一些關于周玨的事情,門主說連城公子要比他更清楚,所以就派屬下前來相請。」來人道,「還請二位賞臉。」
白茫茫在心里暗暗同情了一把他表哥。
心上人第一次派人來請,居然是為了幫別的男人。
而且那個男人還是情敵。
簡直神悲劇。
「馬匹已經在門外準備好了。」見他二人站著不動,無雪門來人只好又含蓄提醒了一下。
「表哥?」白茫茫也試探看向他,「去不去?」
「為何不去?」男子面無表情反問。
白茫茫表情很苦逼,要去那你半天站那不動。
「走。」男子大踏步走出客棧,抬手一劍砍斷馬韁,十分暴力。
白茫茫在心里搖頭,分明就是受到了打擊啊……
三匹馬一路疾馳,須臾便到了無雪門。
「門主。」下屬在外頭道,「客人來了。」
「請進。」吟無霜將雪貂放在地上,屋內其余人也向門口看去。
門簾微微晃動,兩個男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其中一人自然是白茫茫,而另一個藍衣人則是他的表哥,也是連城一族少主,連城孤月。
「承蒙賞臉。」吟無霜輕笑,「原本只想著踫踫運氣,沒想到居然真的能找到。「
「既是你派人前來,我又豈會拒絕。」連城孤月臉上難得溫柔,白茫茫在心里嘖嘖,這表情……就說果然是個流氓。
吟無霜給眾人簡單做了介紹,沈千楓笑道,「如此算起來,還要多謝連城少主幾次三番出手相助。」
「相助?」吟無霜聞言意外,「你們先前認識?」
「自然不認識。」連城孤月搖頭,隨手一指道,「是小然一直在暗中相幫。」
我?!白茫茫在心里咆哮,不要隨隨便便亂指啊,這和老子有什麼關系!咆哮完後誠懇點頭,「是啊是我。」
「理由呢?」吟無霜皺眉。
白茫茫撓撓下巴,「因為——」
「因為小然一直對沈盟主傾慕有加,所以想找個機會賣人情。」連城孤月說得流利無比。
白茫茫內心充滿血淚。
吟無霜︰……
葉瑾︰……
「小然?」連城孤月瞥了他一眼。
「是啊,我從小就十分相當武林盟主。」白茫茫臉上頓時充滿神聖向往。
有個暴力表哥的痛苦,你們這些凡人不會輕易懂。
沈千凌囧囧有神,這樣我嫂子是不會放過你的。
「好了,說正事。」連城孤月及時切換話題,找了把離吟無霜最近的椅子坐下,「找我有什麼事?」
「想問一些關于周玨的事情。」吟無霜道,「我對此人不了解,你怎麼看?」
「陰險之輩,不過有幾分手腕。」連城孤月道,「暗中軍隊不算少,都埋伏在茫茫雪域地宮里。」
「可知道詳細方位?」沈千楓問。
「不知道。」連城孤月搖頭,「只有少數幾次,他的軍隊曾不小心踏入我連城一族領域,不過在警告後便很快撤出,也並未產生沖突。」
「那其余事情呢?」沈千楓又問,「周玨在東北極其囂張,連城少主定然不會放任不管,就算沒有發生過沖突,想必也暗中做過不少調查才是。」
「沈盟主倒是果真精明。」連城孤月笑笑,「也好,我這便先送朝廷一份禮。」
「哦?」葉瑾來了興趣。
「周玨有一小支軍隊,埋伏在距離長白山不遠處的兩處村莊里。」連城孤月道,「看上去都是普通百姓,所以也無人察覺,我也是誤打誤撞才發現。」
「若真如此——」
「我也不需要什麼嘉獎。」連城孤月打斷沈千楓,道,「周玨在東北如同地鼠,四處招人煩,要是朝廷能將他解決了,也省的我還要煩心,也算是好事。」
沈千凌暗中戳戳他男人,這個連城孤月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早知道這樣,那我們就晚點來了,說不定他還真能解決周玨!
要是這樣那簡直不能更棒,省事高效便捷,完全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眾人話還沒說幾句話,吟無霜便又咳嗽了幾聲,連城孤月看著他道,「不然門主先回去休息?」
「若吟門主身子不舒服,那也不必強撐。」沈千楓也道,「這里交給我們便好。」
吟無霜倒也沒有推辭,向眾人打過招呼後,便起身出了房門。
從始至終,竟是一眼也未看秦少宇與沈千凌。
目送那個縴瘦身影出了門,沈小受覺得有些心情復雜。
這種完全沒有交鋒就被比下去的感覺。
自己到底在慌什麼!
「哥。」吟落雪正在屋外,見到他出門後很是意外,「談完了?」
「沒有。」吟無霜往回走,「橫豎不關我們的事,又何必在那里湊熱鬧。」
「也是,你幫忙找來連城孤月,他們已經算是佔了便宜。」吟落雪跟在他身邊,「其余事情我們不插手也好。」
吟無霜點點頭,並未多說話。
「還有一件事,方才有弟子來報,說是李牧匆匆忙忙收拾包袱,帶著人出城回去了。」吟落雪道,「大概是想起來吃藥,總算腦袋清醒了些。」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吟無霜笑笑,推門進了臥房。
「那晚上還要留他們吃飯嗎?」吟落雪站在門口問。
「無雪門連一頓飯都招待不起?」吟無霜懶洋洋問他。
「我不喜歡沈千凌!」吟落雪非常直白,語氣有些沖,
「七八年前的糾葛,也虧你還記得。」吟無霜搖頭。
「不止因為七八年他惹我,還有你。」吟落雪坐在他身邊,「若是沒有他——」
「那又如何?」吟無霜打斷。
吟落雪︰……
「感情之事沒有那麼多若是,早些想通,我當日也不會那般執迷不悟。」吟無霜道,「我都已經放下,你又何苦一次又一次提起。」
你要是真的已經放下,又何必將自己日日泡在冰水之中。吟落雪在心里搖頭,卻也識趣沒有再問出聲。
窗外傳來化雪聲,吟無霜靠在床頭,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內傳來一聲輕微聲響,明顯是有人進來。
吟無霜眼楮卻未曾睜開。
「他們已經走了。」連城孤月坐在他床邊。
「你為何不走?」吟無霜淡淡問。
連城孤月握過他的手腕,凝神試了試脈搏,然後便把人拉了起來。
「如何?」吟無霜看他。
連城孤月將他打橫抱起,站起來往屋外走去,一路繞過冰室,最後到了一處熱氣騰騰的溫泉邊。
「死不了。」吟無霜看他。
連城孤月月兌掉兩人外袍,只穿里衣進到溫泉里,「打坐。」
吟無霜全身肌膚泛上紅意,眉頭微皺靠在池壁,「我不喜歡這里。」
「我也不喜歡冰泉。」連城孤月抬手一掌,緩緩壓在他的後背。
一股真氣緩緩注入體內,吟無霜覺得心口鈍痛散去不少,須臾之後,臉上也有了紅潤。
「不接受我就罷了,何苦如此折磨自己。」撤去內力後,連城孤月讓他靠在自己懷中。
「李牧是你打發走的?」吟無霜懶洋洋問。
「我知道你不想我插手,只是是在看著煩。」連城孤月捏起他的下巴,「我想趕走的,可不止他一個。」
「還有誰?秦少宇?」吟無霜失笑。
「我嫉妒他。」連城孤月很直白。
「嫉妒他有沈千凌?」吟無霜挑眉。
連城孤月嘆氣,「你究竟何時才能不這樣,總是跟我顧左右而言他。」
「為何要幫他?」吟無霜坐起來,「別再說是因為你表弟仰慕沈千楓,無人會相信。」
連城孤月道,「交易而已,我幫他解決東北事端,他帶我去見鬼手神醫。」
「誰稀罕。」吟無霜踏上台階,想要往出走,卻被一把拽了回去。
「我稀罕。」連城孤月抱緊他,「多泡一陣子,對你的內傷有好處。」
「有沒有發現,你最近膽子越來越大?」吟無霜看他。
「若是膽子真的大,我也不必如此隱忍。」連城孤月與他對視,「我只想將你的傷早些治好,其余的事情對我而言,全部不重要。」
吟無霜笑笑,掙開他的雙臂禁錮,懶洋洋趴在另一邊的池壁。
水波輕晃,一頭墨黑烏發在燈光照映下,泛出淡淡柔軟光暈。連城孤月靠在他對面,眼楮一眨也不眨。
「抱著我哥進去了?」溫泉之外,吟落雪倒吸一口冷氣。
「的確是。」雜役老老實實點頭。
「我哥呢,什麼反應?」吟落雪問。
「沒看清,不過似乎兩人還在說話,不像是不高興的樣子。」雜役努力回憶。
這種情節太天雷,吟落雪幾乎想要沖進去親口問究竟。
在先前哥哥內傷發作之時,連城孤月的確是來過幾次蘀他療傷,但也只是療傷而已,需要抱進去?
就說秦少宇是瓢禍水!
找不到別的理由,吟落雪果斷開始亂栽贓。
否則按照哥哥的性子,如何會讓一個男人將他抱進浴池,更別提還有說有笑!
下輩子也不可能啊。
而就在吟落雪正極端糾結的時候,沈千凌正在馬車里深呼吸,「熱死我了。」
「腦袋里究竟在想什麼。」秦少宇無奈。
「不許再提今天的事情。」沈小手覺得自己簡直神蠢!幸好沒有吃晚飯,不然只會更加丟人。
「所以現在心情好了?」秦少宇刮刮他的鼻子。
「吟無霜好像和之前不一樣了。」沈千凌端著一杯茶水喝。
「哪里不一樣?」秦少宇問。
「之前他老是挑釁我,還老是勾引你!」想起先前的事情,沈小受還是很生氣。
「人總是會變的。」秦少宇道,「早就跟你說過,我們都成親三年了,他不是那般不懂分寸之人。」
「但是吟落雪還是一樣討厭!」沈小受怒道,「放在我們出來的時候,他又哼我!」
「沒辦法,在你還未來這里之前,先前那個沈千凌是個闖禍秧子。」秦少宇道,「又不能解釋,這筆賬只能記在你頭上。」
「小心眼。」沈千凌揉捏兒子。
「啾。」毛球十分無辜,我分明就什麼都沒有干。
馬車一路回到客棧,卻見慕寒夜與黃大仙正守在門口——由于身份特殊,所以他們並未前去無雪門。
「有事?」沈千楓翻身下馬。
「方才接到了七絕國的傳書,說是宮里出了點事。」慕寒夜道,「我要馬上回去一趟。」
「出了什麼事?」沈千凌從馬車里剛出來就听到他在說,于是有好奇問。「
「朝中出了亂子,算不得什麼大事,不過我還是要盡快回去。」慕寒夜嘆氣,「原本是想留下一起解決東北之事的,可惜……」
「無妨。」秦少宇道,「慕兄是一國之君,自然應當為臣民負責,這里交給我們便好。若是能找到水龍脈地圖,我們自然會親自前往七絕國。」
「多謝。」慕寒夜笑笑,「若是事情能順利解決,我也會盡快趕回東北相助。」
秦少宇點點頭,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正好眾人都未曾在無雪門吃飯,所以便在客棧為兩人簡單踐了個行。黃大仙心情也有些復雜,當初剛從七絕國逃出來的時候,打死他也不會相信在將來一天,自己竟然會心甘情願跟著他回去。
由于兩人第二天一早便要出發,因此眾人都未曾飲太多酒,吃完飯便各自回了房間。黃大仙從櫃子里舀出衣服,一件一件收拾包袱。
「辛苦你了。」慕寒夜站在床邊道,「宮里有人想謀逆,這一路只怕要晝夜不停趕路,會吃些苦頭。」
「你早就該回去了。」黃大仙嘆氣,站起來看他,「多少也是一國之君,天天在外頭晃算怎麼一回事,沒事也會晃出事。」
「因為我要追阿黃。」慕寒夜正色。
「這時候還有工夫開玩笑?」黃大仙無語。
「怎麼能是開玩笑。」慕寒夜失笑,「我是說真心話,你比什麼都重要。」
「你知不知道在歷史上,由多少君王是因為這種是事情亡國?」黃大仙問。
「我知道,不過與我無關。」慕寒夜道,「我分得清輕重緩急。」
黃大仙將包袱包好,隨口道,「沒看出來。」
「雖說朝中出了些事端,不過這趟中原之行,對我而言絕對是一比劃算買賣。」慕寒夜道,「第一我認識了秦少宇與沈千楓等人,第二我與皇上緩和了關系,第三有人自願去幫我找碧泉璽與水龍脈的秘密,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能將你帶回去。如此算來,朝中那點小亂子實在算不上什麼大事。」
黃大仙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半晌才道,「你倒是會算買賣。」
「我從不做虧本生意。」慕寒夜笑笑,「好了,早些休息吧,一路之上,我再教你一些基本禮儀。」
「基本禮儀?」黃大仙瞪大眼楮。
「自然。慕寒夜點頭,「七絕國與楚國民風迥然,阿黃自然要從頭開始學。」
「我又不是沒有去過七絕國。」黃大仙皺眉,「先前在那里住了好幾個月,沒發現有什麼不同。」
「不一樣。」慕寒夜道,「先前你是客,自然不必遵守七絕國的規矩,但現在你是王後,自然會有許多東西要學。」
「還有許多?」黃大仙想了想,然後問,「我能反悔嗎?」
「不能!」慕寒夜一口拒絕。
「你不同意我也要反悔。」黃大仙將包袱塞到他懷里,冷靜道,「一路順風。」
慕寒夜︰……
黃大仙撒腿就往外跑。
慕寒夜一把將他拽回來,隨手丟到了床上,隨手一錯便撕開了衣襟。
「明早還要趕路。」黃大仙掙扎。
「這也是七絕國風俗之一。」慕寒夜低頭吻住他,「在趕路的前一晚行夫妻之禮,也好保佑將來的路途能順風順水。」
「這兩件事情有關系?」黃大仙怒。
「我說有便有,沒人敢反駁。」慕寒夜揮手掃下床帳,順便將自己的衣服也丟到了地上。
黃大仙深吸一口氣,很想將他一巴掌拍飛。
這邊芙蓉帳暖,而在隔壁房中,秦少宇等人還在議事。
雖說慕寒夜這邊事出突然,不過幸好有連城孤月及時出現,所以在人手上並沒有太多變化。相反由于連城一族對東北的熟悉,倒還算是多了些優勢,比起先前來只賺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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