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那日後,李井闌刻意躲避著李子穆,凡是有他出現的地方,她都盡量避開,既然李子穆心中深愛的人是司馬向晚,她又何必自討沒趣?她必須懸崖勒馬,否則將萬劫不復。她不能去搶,因為司馬向晚待她如親人,她骨子里驕傲,不願要一份施舍的感情。
三個月的時間,李井闌度日如年,既然決定遠離李子穆,把他從心上移走,那麼一天的時間變得特別難熬,刻意的忘記恰是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李愛卿……」劉病已向李井闌的方向看來,喊道。
在這場熱鬧非凡的宮宴現場,鶯歌艷舞,氣氛火熱,也流淌著一種詭譎難測的味道,在場的不僅有大漢朝廷的重臣,還有來自匈奴的日逐王,漢匈關系一向緊張,如繃緊的弦,一觸既斷。
李井闌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身外一切全部排除在外,看不到,也听不見。
劉病已身穿黑底織金線龍袍,五爪金龍盤踞其上,氣勢威嚴,他頭戴帝王冠冕,一共十二排,垂墜而下,珠子皆是老坑冰種玉,水色剔透,其上星光流動,不時輕微顫動,遮住深沉眯起的帝王視線,讓人察覺不出任何端倪。
「李愛卿……」劉病已聲音低沉了幾分,略顯不悅,又喊了一句。
李井闌左邊坐著林通,現在是她的副手,降職為太醫丞,比太醫令低一級,他常年混跡官場,慣會察言觀色,此時听漢宣帝聲音中已經帶上不悅之色,眼中閃過陰狠的光芒,臉上卻是一臉笑意。他心中記恨李井闌霸佔他但醫令位置,嫉妒她年紀輕輕平步青雲,總是在暗里給李井闌下絆子,巴不得找到機會讓她倒台,此時見漢宣帝喚李井闌,他雖離得很近,卻不做任何提醒。
倒是坐在李井闌右邊的侍郎鄭吉不著痕跡伸手到桌子下面扯了扯她的衣袍,李井闌疑惑的轉頭望過去,見鄭吉朝她眨了眨眼楮,她心思靈動,乃是一個冰雪聰明的人,稍一忖思,已經明白原委,她換上一臉笑容,微勾著嘴角,站起身來,看向劉病已,作揖淡定從容道︰「皇上恕罪,臣方才正在忖思,匈奴與我大漢朝廷常年爭戰,短暫和親後,待恢復元氣,便私自撕毀合約,背信棄義,實無友好相處的誠意,且多次挑唆周邊鄰國與我大漢朝廷敵對,勢成水火,微臣以為,匈奴人並無友好相處的誠意,而是因為今年霜凍嚴重,草木不生,匈奴人牛羊死亡不計其數,百姓食不果月復,凍死餓死者達上萬人之多,他們庫無存糧,糧草斷絕,士兵士氣低沉,才想出這一和親計策,希望穩住我大漢朝廷,以便休養生息,待恢復元氣,便會再一次撕毀合約,侵犯我大漢邊境,掠奪我大漢百姓……」頓了頓,接著道︰「皇上,匈奴人和親乃是緩兵之計,請皇上三思。」
劉病已簾後的眼楮暗如夜空,無邊無際,林通的陰狠他瞧在眼里,鄭吉的厚道他看在眼中,輕輕勾起嘴角,笑得慵懶,道︰「李愛卿,匈奴日逐王在此,你怎可胡言。」話雖如此說,卻听不出半點怒意。
先賢禪正坐在李井闌對面,注視著她似笑非笑,眼楮蔚藍如海,勾起嘴角,笑得張狂邪魅,不論听到什麼,始終淡定自若,瞧不出半絲慌亂,仰脖飲盡一杯酒,道︰「李大人此言差矣,此次本王代匈奴老上單于前來求親,一片至誠,希望修復漢匈的關系,多年征戰不休,不論是漢朝,還是我匈奴,在連綿戰火中都遭受極其嚴重的損失,本王此次應匈奴上下全體城民的要求,懇請漢朝皇帝陛下以天下蒼生為念,選一名公主去匈奴和親,讓漢朝和匈奴永世友好。皇帝陛下仁德之名播于天下,這一樁利國利民的仁善之舉想必不會拒絕。」
鄭吉渾身浩然正氣,一臉剛正不阿,對匈奴,他心中刻有血海深仇,他的父母兄弟是為匈奴人所殺,就在邊境的馬邑,匈奴一次襲擾,使得他家破人亡,從此孑然一身,瞪著先賢禪,豁地站起來,義正辭嚴道︰「匈奴日逐王,你匈奴人什麼時候講過信譽,如今以這般花言巧語欺騙我漢朝皇帝陛下,是欺我大漢朝廷無人嗎!」他一番話擲地有聲,分量極重,引得眾人同仇敵愾,視線紛紛射向先賢禪,恨不能把他剝皮拆骨。
先賢禪感受到眾人充滿仇恨的視線,絲毫不為所動,臉上依然笑著,舉杯飲盡一杯酒,一番豪邁氣概,看向漢宣帝,道︰「素聞大漢乃是禮儀之邦,今日所見卻不以為然,做臣子沒有做臣子的規矩,大漢皇帝陛下還未說話,憑你跳梁小丑也配和本王大呼小叫!」
劉病已簾後的視線冷光流動,悠然舉杯飲酒,未做言語。
李井闌心思通透,她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深知漢朝歷史,知漢宣帝劉病已乃是一個鐵腕人物,對匈奴憚度一向強硬,以威服四夷為願,又怎麼會同意匈奴的和親請求?
既知劉病已心意,看向先賢禪,李井闌淡淡笑了笑,道︰「日逐王,鄭侍郎說話耿直,向來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不必往心里去。」說到這,舉起酒杯,敬先賢禪,輕輕笑道︰「若匈奴真是誠心修好,那麼也要拿出誠意來,讓我大漢皇帝陛下看到,群臣信服,和親自然是理所當然。」
李井闌這番話,罵人不帶髒字,先賢禪眯起眼眸,盯著她的眼楮,視線穿透力極強,直入她的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張狂笑意,道︰「哦?不知李大人所謂的‘誠意’指的是什麼?」
李井闌淡笑如風,對上先賢禪熾烈的視線,毫無退縮,道︰「想必日逐王也清楚,我大漢皇帝陛下一直在為兩國的友好關系做出努力,多次派出公主和親,並奉上豐厚的聘禮,我朝皇上的誠意可昭日月,倒是匈奴,每次都只做出口頭承諾,這誠意不知體現在何處?若匈奴往後再不伙同鄯善等國襲擾我大漢邊境,並向我朝臣服,定期入宮朝拜我大漢皇帝陛下,例行納貢,那麼和親乃是一樁美事,我朝皇帝和他的千萬臣服定然樂見其成。」
劉病已听罷,一臉笑意,看向先賢禪,朗聲道︰「李大人所言,實乃朕之所願,不知日逐王以為如何?」
先賢禪朗聲大笑,道︰「匈奴雖然不如大漢疆土遼闊,人民富饒,也是北邊一條巨龍,怎可臣服他人!此次請求和親,乃是在雙方平等的基礎上,李大人所言,我匈奴豈不是要向漢朝卑躬屈膝,如此屈辱條件,怎肯答應!」
鄭吉一臉怒色未退,瞪圓了雙目,道︰「那就等匈奴拿出誠意的時候,再談和親吧!」
霍光坐在漢宣帝的左下方,一直靜靜打量著李井闌,靜觀局勢變化,經過雙方你來我往,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一臉淡然,一雙虎目風雨不興,看向劉病已,道︰「皇上,臣以為,與匈奴和親,再無商討的必要。」說到此處,轉頭看向先賢禪,眼神凌厲,義正辭嚴道︰「日逐王,你回去轉告老上單于,我大漢朝廷絕不接受和親!」
這一番話說下來,無疑對匈奴徹底亮明底牌,要麼你們臣服,要麼武力解決問題。
先賢禪迎向霍光的視線,雙方以眼神較量,短短時間,手起刀落。先賢禪哈哈大笑,道︰「素來听聞漢朝百姓只知霍將軍,而不知皇上,如今看來,果然如此!原來大漢朝廷大小事務,都是霍將軍說了算,先賢禪不知,還望霍將軍原諒。」
李井闌眼皮跳了跳,暗道先賢禪厲害,只怕這番挑撥的言語已經直入漢宣帝心中,劉病已面對霍光,一直如芒刺在背,霍氏一族勢力獨大,放在任何一個朝代對皇帝都是一個嚴重的威脅,霍光雖然衷心,卻太過貪念權勢,不懂約束家人。漢宣帝還未說話,他怎可妄下結論?當臣權大過君權,皇帝又怎能容忍?
劉病已簾後的目光暗沉如海,一片徹骨冰冷,轉向霍光,嘴上笑道︰「霍將軍為我大漢江山鞠躬盡瘁,功蓋環宇,朕心中深為感激,此後軍國大事就有勞大將軍了,朕知大將軍辛苦,但實在找不出更勝大將軍的人才。」
霍光起身抱拳,虎目生威,道︰「皇上哪里話,先帝對我霍光有知遇之恩,臨終托孤,信任有加,對我霍氏一脈恩同再造,我霍光就是為大漢江山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
劉病已起身舉杯,端起一杯酒敬向霍光,簾後視線冰寒,嘴角卻凝著一片真摯笑意,道︰「霍將軍,我大漢朝廷有你,是上蒼庇佑,天下黎民之福,朕心甚慰,在此敬上大將軍一杯,拜謝大將軍輔佐之情。」
先賢禪一杯接一杯喝著酒,轉眼間三大壺酒已經下肚,冷眼看著這場君臣情深的畫面,心中一陣嘲諷,這種被猜忌的處境,政敵環伺的情況,他先賢禪在匈奴深有感觸。
李井闌悲哀的笑了笑,對霍光感到惋惜,不知為什麼,她心中對他存在一種若有似無地殊情感,說不清,道不明,心中一陣煩悶,舉起酒杯遙敬先賢禪,道︰「日逐王,請。」
空中劃過一道紅光,亮得奪目,先賢禪蔚藍的眼楮危險的眯起,愣愣盯著李井闌右手食指上那枚狼圖騰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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