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樹林伸手不見五指,嘯嘯寒風久不停,白雪紛飛亂人眸。愛睍蓴璩
憑借記憶,君蘭很快就來到了燕驚瀾和鈴音的小木屋內,正好,今夜他們都沒有外出采藥,君蘭問鈴音要了殘神的解藥。但殘神的解藥並不是這麼容易就能調制出來,鈴音從山谷一路來到華陽城,路上也采了很多草藥,但始終欠缺了幾味草藥,鈴音暫時只能調制出舒緩殘神的丹藥。
殘神每個月都會毒發一次,現在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要毒發了,正好就春節當晚,君蘭絕不能在宮宴上毒發,不然後果嚴重。
要了舒緩殘神的解藥,君蘭從燕驚瀾口中得知他和鈴音要暫時離開華陽城,到別處尋找殘神的解藥。
對于此事,君蘭並沒有過多的詢問,當初如果不是鈴音對她下藥,現在他們也不用這麼麻煩。
別過燕驚瀾和鈴音後,君蘭潛回了華陽城,但卻沒有回羅大叔家中,直接去了西樓望月找景離。
景離已經答應她,會帶她進宮。
正是夜半時分,大街上寒風刺骨,空無一人。西樓望月早已打烊關門,店內小二都會休息,君蘭輕易就能潛入西樓望月內,依照景離的話,來到廂房前,動作輕巧地將門推開,不留痕跡地閃身進去。
廂房內一片漆黑,只有一人的鼻息在微微地響著。根據鼻息所在,君蘭來到了床邊,皺了皺眉,伸手將床簾揚起,憑借微弱的光,君蘭看見一人躺在床上熟睡,盡管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此人的睡姿極之悅目,雙手平放在被子之上,身姿筆直,漆黑的長發如墨汁般散開,靠近一看,隱約能看見他發上的亮光,可想其柔滑程度。
視線輕輕落到他臉上,雙眼輕閉,濃黑的睫毛貼合在皮膚上,他的皮膚極好,在昏暗中依舊散發著淡淡的瑩光,讓人不禁聯想到外界的白雪。
他高挺的鼻梁好比天邊的連綿群山,勾勒出幾筆巍峨氣勢,紅梅般的雙唇抿住,飽滿豐盈,觸動人心。再靠近,他鼻間呼出的熱氣拂拭在臉上,好熟悉的感覺。
腦海中扶起殘缺的畫面,君蘭微痛地蹙起眉,大半個身子都探出木床內,面對面地看著景離的睡顏,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一掌之距,能輕松地感覺到對方的比方。
「嗯?」景離被驚動,不悅地皺了皺眉,艱難地睜開眼眸,一張放大版、黑漆漆的臉霸佔視野,嚇得景離整個人彈起來,幸好君蘭迅速挺直腰身,才沒有被景離撞中。
「你是,」話音頓住,景離看清了來人,不禁松了一口氣,心有余悸,「怎麼是你?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我們不是說好明日一早才出發的嗎?你一個姑娘家,怎麼隨便闖進男人的房中?」
猛地,景離想到了重點。
他是答應了會帶君蘭進宮,因為他覺得這個女人很有可疑,帶她進宮,或許能解開他心中的疑惑。但當時,他們在客棧內浪費了許多時間,宮中如今滿是諸國使臣,就算景離性格如何,他始終是秦國的王爺,總不能在入夜後忽然進宮,這于理不合。不想別使臣捉住把柄,景離只好讓君蘭明天一早來找他,到時候他再帶她進宮。
沒想到她這麼心急,半夜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嚇了景離一大跳。
景離雖然會武功,但比不上君蘭,自然不能發現她的氣息,如果不是君蘭慌了神,亂了氣息,景離現在恐怕還在睡覺。
「現在不能進宮?」君蘭站起身,昏暗籠罩在她身上,看不清表情,但可以听得出她的不悅。
景離氣敗道,「夜半時分就算是景陵也不能隨便離開王宮,現在宮門內外守衛森嚴,我們怎麼進去?所以我才叫你明日一早再來找我,你半夜忽然出現,差點嚇死我了!」
君蘭頓了頓,「那好,我明日一早再來找你。」說罷,君蘭轉身就走。
景離愣了愣,連忙下床追上君蘭,也不管自己身上只穿著一件里衣。「你這麼焦急進宮,恐怕並不是只為了要擺月兌大皇兄的束縛吧。」
君蘭皺眉看著景離的臉,身上擴散出淡淡的寒氣。
她不能直接說明自己進宮是為了要見秦王,她目前還不能輕易相信景離,畢竟景離很有可能是秦王那邊的人,君蘭也不能確認自己和秦王是認識的。一旦事情並非和她想象中一樣,她和秦王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僅憑她刺客的身份,秦王都不會放過她,秦宮內有上萬士兵,君蘭難以對抗。
盡然不能如實說出實情,君蘭就和景離說,晉懷王有心利用她對付秦王,無論事情是否成功,晉懷王都會殺掉她,永除後患。君蘭不想受制于晉懷王,所以就想進宮察看,她要親自將晉懷王的事情告訴秦王。出乎意料,君蘭原以為景離不會輕易答應她,結果,景離沒有過多的詢問,主動說帶她進宮。
景離的武功不及她,君蘭也不擔心他會害自己。若然景離有所謀劃,君蘭就直接殺掉他。
「地圖就在大皇兄手中,只要我將這件事告知書大人,讓書大人帶人帶大皇兄府中搜查,只要找出地圖,同樣能治大皇兄的罪,你沒必要親自進宮,如果景陵不相信你,你應該想到自己的下場。」景離眼中染上冷光,微眯的眼眸勾勒出凌厲。
抿了抿唇,君蘭的語氣更加森寒,「此事你無需過問,我自有打算。以晉懷王的為人,地圖一事,他絕不會輕易告知旁人,恐怕,現在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晉懷王那邊的人,還有我。一旦出現什麼意外,晉懷王馬上就能想到是我出賣了他。晉懷王表面仁厚,內心狠辣,我在前來的路上被晉懷王的人追蹤,外面已經不安全,我只能到這里暫避。」
昏暗中看不清君蘭的臉,卻顯得她眼中寒光更加駭人,如同蟄伏在暗處的野獸,嗜血、殘殺!讓人心驚。
聞言,景離大驚。君蘭的武功他是見識過的,沒想到,大皇兄的人居然能將她逼得走投無路,看來大皇兄也下了不少功夫啊!
「既然是這樣,你就在客棧中休息一晚。西樓望月在城中名氣極高,大皇兄最在意自己在百姓眼中的地位,他決不會派人搜查西樓望月,明日一早,我就帶你進宮!」
利光劃過,景離交代一番,君蘭離開了他的房間,隨便在他的房間附近找了一間廂房休息。
次日一早,西樓望月就忙碌起來,前來領取免費早點的百姓們在西樓望月門前排了長龍,熱鬧的交談聲遠遠就听見。
君蘭簡單地吃過早點後,跟隨景離從後門乘馬車離開,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宮門,守門的士兵見是景離的馬車,只是簡單地上前檢查一番,並沒有過多的詢問。
所有王爺中,要數十四王爺最忙碌,經常在宮內宮外進出,守門士兵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當看見馬車中多了一人時,守門的將領不禁提起了戒心。
「王爺,不知這位姑娘是何人?春節將至,諸國使臣紛紛抵達華陽城,現今都在宮中休息,陛下有令,一律不許外人進宮!」
「她是我在宮外買的婢女,陛下若是問起,我自會向陛下交代。」景離沉穩地回話。
听得此言,守門的將領愣了愣,但也沒有辦法,只好放行了。
馬車緩緩往前,車廂內微微顛簸著。
「你不要介意,臨近春節,宮中守衛森嚴,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進宮,如果我不這樣說,士兵一定不會讓你進宮的。」車廂內的氣氛略顯沉寂,景離瞟了君蘭一眼,解釋道。
景離的馬車很大,很豪華,約模車廂內可以同時容下四、五人。君蘭坐在考窗戶的位置,寒風不時掠進來,讓人不悅地皺起眉。
君蘭沒有理會景離的話,依舊閉目養神著,平庸的臉繃緊,身姿如同沉山般威壓,壓逼人心。
听君蘭沒有回話,景離沉默了一陣,眼眸閃過不明的眸光。「正如你所說,就算你不答應大皇兄,大皇兄依舊會尋找其他殺手來代替你,所以,你要答應大皇兄,讓大皇兄放下戒心。」
君蘭閉目,沒有反應。
景離收回視線,又道,「外族的地圖,的確不止大皇兄手中的那一卷,但送往秦國的確實只有那一卷。屆時你就按照大皇兄的吩咐,在宮宴上捧著地圖出現,將地圖呈給景陵,大皇兄看見這一幕,自然會放下戒心,你假意刺殺成功,大皇兄定會趁機行動,余下的事,景陵自然會處理好。」
「不過,你刺殺成功之後,大皇兄一定會派人在宮中伏擊你,所以你必須要了解宮中的地形,以便藏身,躲避開大皇兄的追殺。你是唯一一個知道大皇兄計劃的人,大皇兄在大臣和百姓之中的聲望極高,如果景陵無故殺掉他,一定會引起民憤。所以,你一定要保護自己。」說到這里,景離聳了聳肩,望向君蘭的眼神卻是嚴重。
景離雖然已經決定了不管宮中這些事情,但,如果讓晉懷王坐得王位,晉懷王一定會想辦除掉他。景離之前就知道晉懷王的性格和先皇最相似,同樣不喜歡在自己的地盤里出現一個能威脅自己的人。
林嵐不僅是城中富商,腰纏萬貫,在百姓之中的聲望極高,一句話就能煽動城中百姓。晉懷王很不喜歡這樣的人存在,而景離現在則幫著林嵐作擔保,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和林嵐是同一陣線的人,一旦晉懷王成功奪位,他一定會除掉自己。
這件事,景離不得不幫。
君蘭听著景離的話,雙眼始終輕閉,感受著馬車的顛簸,隨著走進王宮內,身體越發繃緊,腦海中不停地想起燕驚瀾當日和自己所說的話。
燕驚瀾說她就是君蘭,在王宮中陪著景陵生活了許多年。也就是說,她相當熟悉王宮。
昨晚已經服下了從鈴音那里得到了藥,身體並沒有出現任何狀況。殘神的毒雖然就在她身體中,但平時難以察覺,只有到了毒發之時,腦袋才會劇痛無比,神志難以控制,心中叫囂著要揮劍殺人。
根據鈴音所說,殘神的解藥相當復雜,目前,她只調制出舒緩殘神的藥,能將這個月的毒發壓下來。她和燕驚瀾會盡量趕在下次毒發的時候回來。殘神這種毒非常詭異,毒發次數多了,就會影響中毒者的心智,到時就算服用了解藥也沒有用,所以,鈴音他們一定要及時趕回來。
「王爺。」
馬車停下,外面的馬夫叫了一聲。
「到了,宮中不許馬車進出,到了正陽門後就得下馬車。」景離和君蘭解釋一句,率先起身離開車廂,君蘭隨後。
剛鑽出車廂,一抬首,一眼便看見了宮道盡頭的雄偉宮殿,赤金色的瓦頂在雪白的清洗下光潔如新,明耀的陽光從上空照射而下,赤金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炫目的金光,如萬丈金光直入眼眸,卷起心中震撼感。
雄偉的宮殿建于數級石梯之上,如君王盤坐在王位上,輕描淡寫地睥睨天下。
「那邊時正宗宮,君王上朝議事之地。」
景離跳下馬車,回首卻見君蘭直直地望著正宗宮,表情微僵住,雙瞳微縮。景離眼中閃過異光,輕輕地朝君蘭解釋道。
「宗正宮?」腦袋驟然一陣,君蘭皺眉回神,收回視線,該而環視四周。
宗正宮作為君王上朝議事的重點,自然大氣威嚴,所處的地方也是與眾不同。越過重重宮門,第一眼就能看見宗正宮,宗正宮前方是一片大空地,地面上鋪有厚實的青灰色磚石,在雨水中沖刷下,石磚表面布滿了淺淺的痕跡,透出古樸蒼嚴的氣勢。
放眼望去,只能在天邊隱約看見一道紅色的宮牆,可想宗正宮所處的位置有多麼的空曠,只有一間雄偉的宮殿立于此處,確實大氣!
「當年聖僧進宮,就是穿過三重宮門,步行至宗正宮之前,當時先皇,眾大臣,還有我諸位皇兄皇姐都親自等候聖僧。聖僧說他當時正好游歷至秦國境外,順道進宮探望七皇兄,就是如今的秦王景陵,還有他唯一的弟子秦君蘭。」
說到這里,景離側首打量君蘭,果然看見她眸光一躍,猛地扭頭盯住自己,眼中浮現出驚訝。
「秦君蘭真的在王宮內居住過?」
景離皺眉,卻是點了點頭,又回憶道,「還記得聖僧過來的那天,宮中上下沒有一個人知道,就連父王也不知道,我們幾個兄弟還在校場那邊鬧事。當時的情況,我也記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景陵和二皇姐起了沖突,太子皇兄趁機找景陵麻煩,要景陵和他比試,但太子皇兄根本就打不贏景陵,所以太子皇兄就讓士兵們手持十八種兵器,逐一和景陵對打。」
「情況是怎麼樣,我也不清楚,等我和小兔趕過去的時候,景陵正好被士兵打倒在地上,身上好不狼狽,但太子皇兄沒有放過景陵,口口聲聲地要景陵繼續和士兵對打,不然便殺了秦君蘭。」
景離瞟向君蘭,只見她繃緊了臉,眸光深邃,似烈火在洶洶燃燒。隱約地,景離听見了她握拳的聲音。心中疑惑加深,景離繼續道。
「景陵當時並沒有選擇的權力,二皇姐和太子皇兄深得父王、母後的寵愛,而景陵在宮外居住十年之久,宮中大部分人早已將他遺忘掉,論權勢地位,景陵根本比不上太子皇兄,再者,太子皇兄拿小兔的性命威脅景陵,景陵只得順從太子皇兄的話,只要太子皇兄不願收手,哪怕是死,景陵也只能死在士兵的十八種武器之下。」
握緊手,君蘭咬牙听著景離的話,心中似有一團烈火在肆虐,凶狠地撕扯著自己的神經。耳邊,景離的聲音漸漸遠處,腦海中卻能听出地顯示出當時的畫面。
景陵被太子威逼,單人應對手持兵器的士兵,唇角破裂流出了鮮血,身姿狼狽地從地上搖曳而起,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相當吃力。
太子在操場外看著,見景陵如此狼狽,太子等人笑得越發猖狂肆意,完全沒有將景陵當成是人來看,不過是他們手中一個玩物,隨意玩弄,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一點尊嚴都沒有!
「……若非尉遲大將軍及時出現,太子皇兄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景陵和小兔,太子一向被父王和母後寵慣了,容不得別人說自己半句不是,小兔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大聲罵他,太子肯定會記住這個仇。」
君蘭死死地握緊雙拳,艱難地控制住情緒,不想被情緒所控制,耳邊,又響起了景離的聲音。
「聖僧突然到訪,似乎一早就知道了校長一事,還讓父王不要插手這件事,其實現在一想,父王當時恐怕不會懲罰景陵他們。父王有心將太子寵愛得昏庸無道,橫行霸道,為的就是讓太子欺壓一眾兄弟,父王忌憚六皇兄天命帝星的命格,只好借太子之手來對付六皇兄,景陵是六皇兄的雙生弟弟,父王一定會幫著景陵,屆時,太子就會越發憎恨景陵和六皇兄,雖然太子沒有什麼大才,但他太子的身份比皇子的身份要高,要壓制住景陵和六皇兄並非難事。」
「正好當時聖僧插手這件事,父王才順勢而下,當時我還覺得父王一定會懲罰景陵,畢竟父王這麼寵愛太子皇兄,原來啊,一切都是假象,父王從一開始就在計算謀劃,在父王眼中只有他的王位。」景離仰首一笑,唇角噙著無盡的諷刺和悲涼,陽光落入他眼底,消失不見。
書中向來都有記載關于宮廷爭斗的事,可從古至今,都是兄弟手足之間的爭斗,從沒發生過父王為保皇位,算計自己妻兒的事情。人終究會老死,父王難道不明白這點嗎,就算他現在能守住自己的王位,等到他死後,他的江山又要由誰來接手?他的所有兒子都已經被他逼死了,沒有繼位者,王位只能落入外姓人手中。
父王啊,父王,這麼簡單的道理,你身為一國之君居然不明白。
「不說此事了,我帶你在宮中看看,宮宴之後你就藏身在宮中,別讓大皇兄找到你,如今只有你能指證大皇兄和義軍聯手。」景離望向君蘭,眼中染上嚴重,方才的悲涼已然消失不見,隱藏得極好。
言罷,景離邁步往一旁走去,君蘭遲緩了一下,跟在他後面,目光不禁放在高大宮門上,想象著一身雪白的聖僧徒步走過宮門,來到宗正宮前。
「聖僧為何進宮?」不經意間,君蘭問了出聲。
景離回眸看了她一眼,眸色微變,「我也不知道,當時聖僧忽然進宮,事情並沒有通知任何人,他似乎知道了校場內的事情,景陵和太子皇兄發生了爭吵。太子皇兄是母後的親生兒子,母後是趙國的公主,就算父王無心懲罰景陵,母後也不會輕易罷休的,若說聖僧當時沒有出現,母後定會出面和父王商談此事,不過母後手段極高,她不會直接讓父王懲罰景陵,就不知道母後會怎麼對付景陵。」
「安怡夫人,亦就是當今的容德太後,她深受父王寵愛,又是六皇兄的生母,輪身份可能比不上母後一國王後,趙國公主尊貴,但在宮中地位遠勝與母後,母後身為王後,自然無法容忍這點,難得有機會,母後自然會出手對付容德太後。」
「容德太後?」眼中刺過一道凌厲,君蘭的語氣瞬間冷下,「我听聞,容德太後當年為保親兒,置秦王于不顧,任憑秦王被百官指責不過百姓生死,強行出兵。容德太後如此無情,當年又豈會理會秦王生死?」
容德太後的事,是晉懷王親口告訴君蘭的,晉懷王也是朝中一員,是秦王的兄弟,也有參與到當年的奪位之爭,晉懷王沒必要欺騙自己。但君蘭信不過晉懷王,所以當時才沒有過多地詢問晉懷王。
景離意外揚眉,好奇地打量君蘭繃緊的臉,心中劃過一道異樣,「原來你也听聞了當年的事啊?沒錯,當年安怡夫人的確沒有幫過景陵,因為只有這個辦法。」
君蘭猛地扭頭,眼中涌出怒意,不明白景離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你不清楚當年的事,宮中爭斗遠飛表面看見的這麼簡單,內里有太多理不清的事。」景離嘆息一聲,實在是厭惡了宮廷的生活,他本來就喜歡自由,出生在皇宮中注定是他此生最大的折磨。
當年,景陵強行攻打六國,下場就是導致秦國的百姓苦不堪言,幾乎連吃的糧食都沒有了。等到景陵戰勝回國,一眾大臣馬上聯名彈劾景陵,指責他不顧百姓生死,不讓他登基。
安怡夫人當時不幫景陵是因為安怡夫人是外族人,如果她插手這件事,那些有意不讓景陵登基的人就會指責景陵借著安怡夫人的身份和外族人聯手,無中生有地說景陵一早就有叛變之心,再加上當時大皇子他們又在旁邊從中作梗,即便景陵沒有這份心思,他們也能說景陵有!
當時先皇沒有死,景陵就和外族聯手,這是死罪一條!所以,安怡夫人不能管景陵,故意和景陵扯遠關系,讓大臣以為安怡夫人也無法原諒景陵的所作所為,這才逼得景陵大怒,動手殺了數個大臣。
「容德太後當時故意和景陵疏遠關系,讓朝中大臣以為景陵是因為容德太後不念親子之情,一怒之下才斬殺數個大臣,不然,就算景陵有平定六國的戰績在身,他肆意斬殺朝臣,朝中大臣定然不會再奉他為王。也正因如此,景陵壓制住大皇兄等人的黨羽,得以登基。」
景離一嘆,臉上倦意濃濃,「當時我也不明白容德太後的意思,後來想了許久才明白,大皇兄豈會輕易將王位讓給別人,景陵要壓制大皇兄就必須采取極端的手法,直接殺掉大皇兄的黨羽就是一個不錯的做法。容德太後甘願背負無情之名,為景陵創造機會,其實,容德太後比先皇更為聰明,只是容德太後一心只為先皇,明知先皇心中有所謀劃,容德太後依舊選擇相信先皇,就連當初先皇要送走景陵,容德太後也幫著先皇,讓所有都以為是容德太後要將景陵送走。」
「你說什麼?」君蘭皺眉盯住景離,眼神深邃復雜。
景離的意思是當年要送走景陵的人是先皇?而他娘親因為深愛先皇,所以任由景陵被送走,她還幫先皇將罪名攬到自己身上?
關于景陵的事,君蘭在去仙臨寺的時候,就從衛龍等人口中听說過。
「嗯。」景離點了點頭,「這件事是容德太後身旁的宮女告訴景陵的,她可能是怕景陵會遷怒于容德太後,將她也一道殺掉吧。」
當年,景陵殺掉數個大臣之後,宮中人心惶惶,整日擔心景陵下一個會否殺掉自己,首當其沖的就是安怡夫人宮中的人。畢竟,安怡夫人當初沒有幫助過景陵,不念親子之情,如今景陵當權了,自然要找舊人算賬。
安怡夫人不念親情,景陵也沒必要顧慮她。
安怡夫人身旁的貼身宮女擔心景陵會處死安怡夫人,就去求景陵,將當年的事全部告知景陵。
「景陵當時听了有什麼反應?」君蘭張口道,眼神嚴厲。
景離看了她一眼,繼續道,「不知道,不過數天之後,安怡夫人就主動提出要去湘國,景陵答應了,讓六皇兄和安怡夫人一起請往湘國,永世不得返回華陽城。」
听著,君蘭皺緊了眉,並沒有質疑景陵的做法。
景陵當時已經是秦國大王,一國之君,若是真的殺了安怡夫人,只怕天下百姓會反抗他。將安怡夫人送走,或者是最好的做法。
景離帶著君蘭走進花園,不時和她講解一下花園內的地形結構,偶然也會提到他們小時候在花園中玩鬧時的事情,景離口中說得最多的就是「小兔」這個名字。
走過花園,景離帶著君蘭來到了舉辦宮宴的宮殿,要她記住附近的地形,方便行刺之後離開。他們要捉住晉懷王謀反的證據,就得做一場戲來騙晉懷王,晉懷王疑心重,只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所以,君蘭到時很有可能要和秦王合作。
晉懷王看見秦王受傷之後,他才會聯系義軍的人,不然,晉懷王只會按兵不動。
「熙華殿一路往北就是子和宮,到時候,你躲進子和宮內便好。」景離帶著君蘭往北邊走去。
「子和宮?」君蘭皺眉,上次她就在子和宮內被秦王發現,子和宮和其他宮殿似乎不一樣。
「你知道子和宮?」景離敏銳地發現到君蘭的異常,語氣中染上了緊張。
君蘭感覺到景離的突變,戒心隨即提起,眼眸微眯。「在城中听說過,似乎是宮中的禁地?」
君蘭上次去子和宮的時候,是在白天,但子和宮內一個人都沒有,庭園的雪地上沒有鞋印,相當整潔,就連走廊也被打掃得干干淨淨的。如此干淨的宮殿卻沒有半點人息,實在是怪異。
但因為子和宮內有一棵大樹,能眺望秦宮內的情況,君蘭才執意闖進子和宮里的。
還記得當時秦王明明知道她就在子和宮內,卻不準所有士兵跟進來,秦王走進子和宮後表情很奇怪,君蘭無法忘記。離開秦宮之後,君蘭從羅大叔口中听到關于子和宮的事,那里是秦宮的禁地,但具體原因,羅大叔也打听不到。
景離皺了皺眉,懷疑地收回視線,望住天邊的宮殿,稍過數息,景離悠遠低沉的嗓音才響起,「子和宮,在景陵沒有登基之前,他一直都住在子和宮內,當年景陵從仙臨寺中被接回來,先皇就將子和宮賜給他,讓他和小兔一起住在子和宮里。」
小兔,景離和君蘭解釋過,景離口中的小兔就是秦君蘭。
看來,秦君蘭的確是和秦王一起在宮中生活過,燕驚瀾沒有欺騙自己?
「子和宮為什麼會成為禁地?你口中小兔,為何我從未听過?」抿了抿,君蘭問道。袖子下的雙手不禁收緊,沁出了汗水。
到底是不是,自己到底是不是秦君蘭?如果不是,現在的秦君蘭在哪里?听景離說,秦君蘭當時和秦王的關系很好,秦王登基已有一年多,後宮中卻沒有一個妃子,秦君蘭去哪里了?
這五年間,難道沒有人找過秦君蘭嗎?
「我不知道。」
無數個問題沖擊著心神,以至于君蘭在听見景離的聲音是沒能第一時間回過神,只能震驚地看著他。
景離輕嘆一聲,包含了多種情緒。「我的確不知道,先皇忽然駕崩,朝中大亂,燕軍來襲,王後力保太子,大臣支持景陵出征,王後沒有辦法,只能將兵權交到景陵手中,小兔當時跟著景陵一起出征,五年後,景陵滅盡六國歸來,小兔就已經不見了。我打听過,但沒有消息,問景陵,」頓住,景離仰首望著天空。
說著說著,景離也不知道天色什麼時候陰沉下來,淡薄的烏雲遮擋住朝陽,壓得心底沉寒。疲倦地眨眨眼,一朵白雪從陰雲中隨風飄下,輕巧地來到了眼前。
景離不自覺地伸手接住白雪,感受它冰冰冷冷地在手心中融化。
秦君蘭就是林嵐,景離不蠢,過了五年的時間,他幫林嵐看住西樓望月一年多,已經看穿了這點。
小兔是怎麼離開王宮,在城中發展的,景離並不清楚,但景離知道林嵐是一個強勁的對手,就像外公所說,有些人出生便是大商人,有些人就算閱盡天下書籍也難以理解何謂「商」道。
林嵐在短短的數年內就能在華陽城中顯露名氣,景離當初還能安慰自己說,因為林嵐不是皇宮中人,他能肆無忌憚地出現在華陽城中,隨時巡視自己的產業,成績自己要比自己好。
但,林嵐就是秦君蘭,秦君蘭是宮女,她要出宮,比自己更難,可她卻能兼顧宮中外內,數年間都沒有被人發現。單論這點,景離就已經輸給了秦君蘭。
景離始終記得是大王親手害死他的親娘,事後還利用他從外公手中得到打量的金銀珠寶充裕國庫,景離對大王早已沒有了父子之情,他要找大王報仇,首先就要建立自己的勢力。景離清楚,大王一心一意要守住自己在宮中的勢力,一旦宮中出現什麼動靜,大王都能察覺,于是景離就將視線放到宮外。
本以為憑借自己從外公的書信中學來的經商之道,一定能在華陽城中佔據有力的位置,沒想到,前方卻又一個林嵐在擋道。有西樓望月一天,第一樓就難以翻身,是以,景離一直將林嵐當作是對手,如果他無法將宮外的對手打敗,他就沒有資格找大王報仇。
但最終,景離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喜歡這種爭斗,無論在宮內宮外,他只想做自己,如今生活就很好。他不需要理會朝中的事情,每天徘徊在西樓望月、第一樓之間,景陵不會理會他,景陵只要保住小兔的東西。
景陵回來之後,景離才發現不妥,小兔居然不在景陵身旁,景離去向將領們打听,卻毫無消息,親自去問景陵,景陵卻久久不回話。景離心中有疑惑,但一年過去了,依舊沒有小兔的消失,她就好像從此消失掉一樣,只剩下子和宮和西樓望月立足于眼前,證明他們的主人曾經存在過。
對秦君蘭,景離有著一種說不清的感覺,但起碼,沒有景陵那麼深。對林嵐,景離一直將他當成是對方,只想將他壓下去。當這兩個人成為一個人的時候,景離也搞不清自己的感覺了,是佩服吧。佩服她一個小姑娘都能做到這個地步,宮內宮外游刃有余。
「景陵怎麼說?」
等了許久,君蘭都听不見景離的話,輕悅的嗓音中不禁染上了焦急,只想答案。
既然景離和燕驚瀾都說景陵和秦君蘭的關系很好,為什麼秦君蘭沒有跟隨大軍回國,景陵卻沒有派人去找她,甚至一點動靜都沒有?城中的百姓幾乎都將秦君蘭忘記了。
搖了搖頭,景離收緊手,掌心中還殘留著冰凌的水意。
「不知道,他沒有說。走吧,我帶你去子和宮看看,趁景陵現在不在宮中,若是他回來,任何人都不得進入子和宮。」
說罷,景離大步邁向前,紛紛揚揚的白雪隨風飛舞在他身後,模糊了他修長的背影,一如畫中輕描淡寫的人物,讓人觸模不到。
來到子和宮,旁邊正好數個士兵在巡視,景離帶著君蘭在花叢中稍等了一刻,趁著士兵們換更的時候,景離扯著君蘭飛快地竄進子和宮內,動作相當熟練,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經常背著景陵做這些事。
「快,進去再說!」
扯著君蘭跑進子和宮內,景離完全沒有止步的意思,兩人跑過走廊,景離一把推開木門,扯著君蘭進去了。
上次在庭院外,君蘭只能隱約看見宮殿內的擺設,如今進來一看,心中的感覺比起之前更加強烈。
長時間沒有人居住,宮殿內彌漫著一股陰涼的氣息,讓人不禁一抽,隨著景離將門關上,殿內更加昏暗。君蘭環視四周一眼,邁出往前,一步落下,心頭微抖。
小矮桌上縴塵不染,上面還放著燭台,插著一支沒有用過的新蠟燭,一卷展開的竹簡放在桌面上,不久之前,似乎曾經有人在這里閱讀過。小矮桌後面是一個書架上,上面放著玉器金雕,造工精美,惟妙惟肖。
「景陵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子和宮,每個月都會由梓沛帶著幾個人宮人將子和宮上上下下打掃一遍,雖然已經過了五年,但子和宮一點變化都沒有。以前小兔最喜歡就是躲在子和宮里面,就連每個月向母後請安,她都不會走出子和宮,只有到了每月初一,她才會捧著琴去找皇女乃女乃,我之後才知道她臉上的斑原來是她自己畫的,這樣一樣,她就能名正言順地留在子和宮里面,怪不得她一點都不緊張自己的臉,虧我還經常在宮外帶一些胭脂給她,那丫頭存心就是在戲弄我的!」
景離關掉門,負手走進殿內,仰首打量著殿內的一切,語氣中雖然帶著怒意,眼眸卻在微笑。
君蘭僵住,站在小矮桌旁邊,望著矮桌上的東西,听著景離的話,腦海中一片恍然,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