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南宮翌,又是曾經那個寵我、袒護我的男子了,我被他說得鼻子一酸,眼前的景色忽而就迷茫起來。睍蓴璩曉
口氣也輕柔下來︰「你對我的好,我都記著,我知道。你鬧也鬧了,現在回南秦去。」
他的目光也柔和下來,握住我的手,點頭笑道︰「帶上你,我就回去。」
我本能地將手抽出來,眸子微縮,睨視著他道︰「我早就說過我不會跟你走的!」
他的臉上再沒有憤怒,依舊是笑著︰「你以為到了現在,他還會要你?桐兒,你別傻了,他是堂堂西楚皇帝,他憑什麼要一個跟別的男子糾纏不清的女人?旄」
我搖頭嘆息︰「你不了解他。」
「那又怎麼樣?」他的神色孤傲,仿佛已篤定了殷聖鈞不要我的事實。
我從他床榻邊起身,來回走了幾步,最終還是打算告訴他︰「他早就知曉你同東陵明惠公主的事,所以斷定你來西楚另有目的。崮」
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微微有了詫異,驀地,才一本正經糾正道︰「是和你的事。」
「不是!」我的雙拳一握,咬牙道,「我是商枝!」
南宮翌看我的目光瞬間就冷了,輕蔑罵道︰「哼,商枝?只不過是從前你扮宮女玩時隨便胡謅的一個名字你還當真了!」
「才不是胡謅的!」
我立馬反駁,南宮翌的臉色更不好了,他猛地坐起來,恨恨道︰「你想策反沈又宸的計劃已不可能完成,那你還要嫁給他做什麼?即便你能殺了他,也不能復國!桐兒,讓我幫你。」
話至最後,他的口氣又軟了,我卻仿佛只听得到他前面的話,月兌口道︰「你跟蹤我!」這才又記起在將軍府發生的事,「果然那天是你救了我!」
沒想到南宮翌的眉頭一蹙,不解地道︰「什麼?」
我知道他的好意,但他越是這樣我心里反而越是不安。便生硬道︰「我知道你不想看著我出事,但是私闖將軍府,萬一被人發現你就不怕引起兩國不睦嗎?別說我現在還不是你的王妃,我就算是,若戰事因我而起,那我便是千古罪人!你的前途呢?都不要了嗎!」
南宮翌的眼里終是露出了震驚,他坐直了身子認真地看著我道︰「那日我的確派人跟著你,但我的人並未進將軍府,後來你出來了,我的人又听到沈又宸吩咐說以後不準家丁放你進去,這才斷定你策反的計劃失敗。桐兒,你說什麼,什麼救你?」
他的話中掩不住的擔憂,不像是在騙我。可是,若不是他,也不是殷聖鈞留給我的御前侍衛,那還會有誰?
將軍府的人?
原本認定的事實在突然間變了,我突然有種瞬間迷路的驚慌……
「桐兒……」他的大掌落在我的肩上,我吃了一驚,本能地往前逃了一步,回眸,才見他不知何時已下了床,「這里于你來說太危險,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從先前的霸道強硬,到如今的溫柔規勸,我好似又看到從前,他在得知我和玉寧哥哥偷溜出宮去玩後拉著我鄭重地道︰「日後別溜出宮去玩了好不好?」
「日後不要惹你父皇生氣了好不好?」
「若你要玩,不許跟他去,我帶你去好不好?」
……
可事實上,我把他的話當成個屁,還是成天笑嘻嘻地跟在玉寧哥哥的身後玩得樂此不彼。有段時間我還覺得有個未婚夫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偶爾來東陵的日子是我一年中最難熬的,他嗦起來比我母後還要更甚。
他溫柔指尖握住我冰涼柔荑,這才令我回過神來,我淺淺看著他,笑容慘淡道︰「從前都是小事,我也不曾听你的,這一次,更不可能。阿翌,你回去!」他欲開口,卻被我的話阻斷,「若有天他知曉我的身份,我復國失敗也不過是一條命。可你不同,你還有你的父皇母後,難道你都忘了嗎?」
他的眼里滲著痛楚,我轉過身道︰「我走了,你好好養傷。」
「桐兒!」他急著上前來拉住我,我沒有回頭,強忍住喉頭堵澀,深吸一口氣道︰「別傻了,我現在什麼也不是,可你依然是皇族貴冑,我們沒有緣分!」
他的手指收緊,咄咄逼人道︰「緣分?當真是我們沒有緣分,還是你早就移情別戀了!」
我一愣,吃驚地回頭看他,他破口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放開我的手回頭去找他的時候眼里的擔憂,你在乎他,你心里已經有了他!依我看,什麼復國報仇全是假的,你被他迷住了才是真的!」
「你胡說!」我狠狠推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撞上身後的桌椅,鏤空鏨金香爐翻落在地上,發出人的響聲。
「殿下!」一個侍衛破門而入,見此情形忙上前扶住南宮翌,我慌慌張張地跑出去,即便我不跟他回去,可他怎麼能這樣污蔑我!
國仇家恨我心里一直記著,我怎麼被仇人迷住!他南宮翌把我看成了什麼人!
未及梧桐苑門口,一個身影自圍牆後迅速出來,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依稀記得他的名字,段林。
他的臉上無笑,開口便道︰「公主不該這樣對殿下,你可知殿下為了你……」
「我不想听!」冷漠地打斷他的話欲走,他卻僭越攔住我的去路,固執道︰「殿下為了你不惜忤逆皇上,不惜抗旨拒婚,難道公主卻吝嗇得連一點溫情都不願給嗎?」
抗旨拒婚……
心口似被重物擊中,恍惚中我還能憶起父皇說要把我許配給南秦五皇子時的樣子,那時我才十二歲,還是個孩子,也許並不懂婚嫁之事,可我卻清楚地記得那日的我很開心,就是很開心……
呵,東陵已亡,秦皇希望南宮翌另娶她人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南宮翌是嫡出,我如今的身份哪里還配得上他?
也怪不得他如此心急火燎地要來西楚找我,除卻我要嫁給殷聖鈞為後的事,原來還有這個原因。
深吸了口氣將心中苦楚都咽下,路是我自己選擇的,那就不要後悔!
我笑著看著段林道︰「那就轉告他,說我祝福他。」
段林的臉色微變,我已身後推開他徑直朝外頭走去。遙遙便見外面的殷東灕和降香,降香見我出來,忙跑上前來。
殷東灕的聲音隨之傳來︰「商枝姑娘不去看皇上也就罷了,怎還敢來這里?」
我卻直接問他︰「皇上知道了嗎?」
殷東灕面露難色,降香眼底的擔憂更甚,我冷冷看她一眼,見她咬著唇點點頭。殷東灕這才嘆息道︰「跟我去見皇上吧。」
沒有外人看起來的不安,我倒是松了口氣。先前殷聖鈞怎樣都不讓我進去,我就知道我來一趟梧桐苑後,他怕是綁也要將我綁回去。
心中暗暗一笑,我忽然又想起什麼,側臉朝殷東灕道︰「郡王爺可否幫我一個忙?」
殷東灕略蹙眉道︰「什麼忙?」
我停下了步子,點起腳尖附于他耳畔輕言一番,他的眼底詫異彌漫,震驚道︰「你當真要我傳這樣的消息?」
我篤定地點頭,隨即轉身朝重華殿的方向走去,一面道︰「除非你還想繼續留肅王在此好生款待著。」
身後之人沒了聲音,直至來到重華殿前,才聞得他道了聲「好」。
卷丹替我推開了殿門,然後拉住我小聲囑咐道︰「小姐,皇上在氣頭上,你說話千萬順著他一些!」
這話她不說我也知道,我若失去殷聖鈞這座靠山,沈又宸,佟貴妃,馮昭儀,還有太皇太後……他們都不會放過我,我也別想著能活著離開西楚了。
…………
斜陽入室,搖曳珠簾後,隱約瞧見那抹身影。
我微微一滯,隨即抬步上前。
穿過珠簾進去,見他已換下了龍袍,著一件華貴翔雲暗紋常服靜靜坐在錦榻上。他听見我進去的聲音,抬眸看我一眼,明眸里再無艷艷色彩,只余下冰冷和犀利。
我的心倏然一緊,自覺地上前在他面前跪下。
他的神色更冷了,譏諷道︰「怎麼,這樣急著就要朕給你賜婚嗎?」
「我沒有。」
「沒有?」他的廣袖一甩,一側的茶盞被推至地上摔得粉碎,水漬彈落在我的衣襟上,漸漸地暈了開來……
他的話里更是不帶一絲溫度︰「朕問你們認識嗎?你說不認識!可你們分明就在外面見過!你還騙朕說不在乎他,看朕傷了他你很心疼吧?否則何以就眼巴巴地去梧桐苑!」
我忙搖頭解釋︰「他受傷我害怕是因為這里是西楚,是皇上你傷了南秦肅王!我去梧桐苑只是告訴肅王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跟他走的!」
「還當朕是三歲孩子!」他狠戾看著我,眼底陰鷙盡現。
我握緊了雙拳道︰「我說的是實話!」
「實話嗎?」他俯身挑起我的下顎,雙眸似被寒氣浸過,嚴寒里又帶冷漠,「朕怎麼就看不出來!」
指月復用力摩挲過我脖子上那細小的傷口,傷早已痊愈,可他的力氣真大,像是要生生摩掉我一層皮,話語更是令人窒息︰「你告訴朕這是讓窗外的樹枝給弄傷的,可朕的人卻告訴朕,那布莊後窗外根本就沒有樹,又何來的樹枝!」我的心一沉,沒想到他早就知道我撒謊騙了他!
他犀利的眼眸里忽而含一絲痛︰「朕一直在等你告訴朕,只要你親口說,不管是什麼朕都告訴自己不會計較,可沒想到卻是南秦肅王來告訴朕這件事!」他撤了手,猛地站了起來,不知是站得太急還是如何,他的身形不穩,幾乎是有些慌亂地扶住了錦榻才勉強站住。
我忙從地上爬起來,伸手扶住他︰「皇上!」
他憤恨地甩掉我的手,粗暴道︰「拿開你的手!」
我咬了咬牙,將心一橫,上前一步就抱住了他。明顯感覺得出他的身子一顫,隨即狠狠地將我的手扳開,他轉過身來欲開口,我不給他任何機會,踮起腳尖就封住他的口。
墨色瞳眸冷不丁地撐大,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心跳得厲害,仿佛要從我的胸膛破出。
學著他上次吻我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吻他,舌尖輕佻著他的舌頭,他到底沒有再推開我,我只覺得舌頭一緊,已被他有力的舌頭卷住,剎那時光,他已反守為攻,將我好不容易凝起來的士氣迅速擊潰……
舌尖如刃,刀刀割在我的心頭,勢要在每一處都刻上他的名字。
緊張氣氛盡數化在激情之後。
我小心環住他的身子,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前,低低地道︰「兩年前是皇上沒有殺我,如今又讓丞相認我為義女,把希兒給我,做足一切不讓別人有機會質疑我,甚至還為了救我甘願負傷……我只知道從那一刻起,此生都要跟定你,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你都是我認定的夫君!」
「真的?」他蒼白臉上終是有了笑。
我努力地點頭︰「真的,若有半句虛假,便讓我孤獨一生,此生不復幸福!」
他動情地抱住我,柔軟薄唇覆在我的額角,認真道︰「放心,你不會孤獨一生的。」
我蜷縮在他的懷里,嘴角笑容徐徐化成漠然。來到他的身邊,在答應做他皇後的那一刻起,我的一生早就沒有幸福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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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南宮翌收到南秦皇帝的飛鴿傳書,勒令他即刻起程回南秦。
臨行時,南宮翌當著殷聖鈞的面要求同我單獨說幾句話。
殷聖鈞點點頭,示意我跟南宮翌過去。
僻靜處,南宮翌再掩飾不住狂躁心情,咬著牙道︰「是你搞的鬼?」
那日段林說他為了我抗旨拒婚我便想到,他來西楚找我必定是瞞天過海的,要讓秦皇知曉,一定會催他回去,事實證明我想得果真沒有錯。
我也不想否認,點頭道︰「是我。」不等他開口,我又道,「行宮前陣子出現刺客,身上還帶著南秦的令牌,撇開我的事,你也不該再待在這里了。」
他的眼底露出震驚,我壓低了聲音繼續道︰「你自己當心,也許你身邊有細作。」
他在鎬京,南秦的令牌卻出現在闖入行宮的刺客身上,這件事絕沒有那麼簡單!
憤怒的眼眸到底又涌出一抹安慰,點了點頭,又朝我身後的殷聖鈞看了一眼,開口道︰「我那日說的是氣話,告訴我,你不是真的愛上了他。」
「不是。」
他笑一笑,又咬牙道︰「你要記得你今日的話,我也會記得我們的婚約!」
這一句,我著實不知該怎麼回答,轉身便朝殷聖鈞走去。
南宮翌到底是走了,秦皇下了聖旨,他不該不回去,他還有母後,有著皇後母族百余條人命……即便不甘心,他也得回去。
車隊走得遠了,才聞得殷聖鈞問我︰「他同你說了什麼?」
我才要開口,便見殷東灕策馬狂奔而來,他快速下馬,沖至殷聖鈞面前道︰「皇上,大事不好了!」隨即只見他快步上前,附于殷聖鈞耳畔輕言,殷聖鈞的臉色也變了,急匆匆吩咐侍衛將我送回便同殷東灕離去。
我一時間也想不出何事,只好先回了行宮再說。
降香扶我從馬車下來,守在外頭的侍衛見了我,忙上前道︰「姑娘,剛才有個人說這個是給你的。」
給我的?
我疑惑地打開,只見里頭是一味藥,淡淡藥味瞬間在我的鼻息間彌漫開來,而我卻猛地怔住了!這藥是商陸!
我對藥物並不熟識,這一生也就能認出兩種藥。
其一是商枝,其二便是商陸。
那是我頭一次扮宮女玩,扮的是司藥房的宮女,我還拉著玉寧哥哥扮作那里的小太監。
那日正巧趕上劉昭儀養的小狗被人毒死的事,有侍衛逮著我們就要盤查,問我們的名字,玉寧哥哥便順口道︰「奴才叫商陸,這位是奴才的妹妹商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