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後,帝闕凰圖 第092章 心里的9他

作者 ︰ 寐妤

他說著,手臂越過我的肩膀伸向直垂的簾子,我吃驚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皇上!」

殷聖鈞寂冷的眸子朝我看來,隨即冷聲道︰「怎麼,只許你看,不許朕看嗎?」他說著抬手欲推開我的手,我拼命地抓住他的手臂,只想著萬不能讓他進去看到玉寧哥哥!

他終是動了怒,冷冷喝斥著︰「放手!」

我不放,他往前走了一步,幾乎是把我整個人一並給拖了過去。睍蓴璩曉

外頭成隊的侍衛魚貫而入,寶春堂的掌櫃和伙計沒一個敢吭聲櫟。

「皇上……」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件事,他低頭凝視著我,目光炙熱似火︰「你自己說,里面究竟有誰?」

他不是傻子,既然已來了這里,必然知道我所在意的不會是一張藥方。

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告訴他里面是人是薛玉寧傅。

他分明就從未愛過我六姐,卻在我六姐死後把自己裝成一個情聖,弄得人盡皆知。而玉寧哥哥是我六姐所愛之人,就殷聖鈞這點度量,他是絕對容不下他的。

我死死地咬著唇,我該如何回答他的話?

「不說?」他的口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話語沉下去,「不說朕就親自去看一看,究竟是誰令你如此流連忘返!」

語畢,他用力扳開了我的手指,憤恨地掀起簾子,大步入內。

一隊侍衛快速跟在他的身後進去。

我大吃了一驚,此刻也來不及多想,拔腿就追著進去,殷聖鈞已入了院子,侍衛們早已分散往各個房間而去。

目光悄然瞥了眼薛玉寧的房間,我深吸了口氣朝殷聖鈞跑過去,繞至他的身前,徑直跪下,自嘲笑道︰「皇上不是想知道里面有誰嗎?」他的神色一凝,我已開口道,「是我曾贈過玉簪的那人!」

殷聖鈞的臉色鐵青,凝視著我一字一句道︰「南宮翌?他竟還在西楚?」

我握緊了雙拳低著頭不說話,我是實在沒有辦法,只能這樣說,好在南宮翌此刻遠在南秦。他是南秦親王,這邊只要沒找到人是絕不敢如何的。

更何況眼下我是西楚未來皇後,那一個卻是外族皇子,這種事捅出去丟的是殷聖鈞的臉,不到萬不得已,他決計不會鬧大。

院落有那麼一瞬的靜謐,隨之聞得他破冷聲音︰「給朕搜!」

「不許搜!」拼盡了渾身的力氣喊出這句話,我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極力地掩住自己的慌張,咬著牙道,「皇上知道是誰還要搜嗎?今時今日寶春堂內外這麼多雙眼楮都看著,幾十條性命也不及皇上的臉面重要!」

「臉面?」他的眸子猛地轉了赤色,伸手一把將我從地上拎起來,「你還在乎朕的顏面嗎?私下和他相見,你便是在告訴朕,當日你同朕所說的全都是謊言,是不是?」

話已至此,我早就沒了退路。

雙眸一闔,我苦澀道︰「是。」

我對他說的那些話本來就是假的,不過是借了今日的機會告訴了他實話罷了。只是說不清為何,在承認的剎那,心口似有破碎的聲音,仿佛只有我是殘忍的,一次次踐踏殷聖鈞的心。

他的力氣大得像是要將我的胳膊生生地折斷,我痛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忽而瞧見他眼底閃過的一絲陰鷙,隨即又聞得他道︰「給朕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朕找出來!」

「是!」侍衛們應聲開始闖入各個房間。

我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眼看著兩個侍衛推開薛玉寧的房間進去,我只覺得雙腿一軟,害怕地回眸看著殷聖鈞,哀求他道︰「皇上,你放過他吧!只要你肯放過他,我願意做任何事情!求求你!」

「任何事?」他的目光森冷,嘴角餃一抹冷艷的笑,「也包括替他去死?」

死嗎?

我微微一愣,隨即狠狠地點頭︰「我願意!」

他的臉色越發難看︰「你竟這樣愛他!」

我從來就不曾愛過薛玉寧,從小到大,他一直如我的親哥哥一樣陪在我的身邊,我敬重他,也如愛自己的哥哥一樣愛他。倘若這個世上還能有一個人值得我以命相抵的,那一定是薛玉寧。

這一條命,是為當年我父皇犯下的錯贖罪的。

所以,我願意!

那一瞬間的釋然,仿佛連面前男子震怒的臉色也不再那樣可怕了,我只知道五年來,我終于有一件事可以做得真正順應自己的心。

他的大手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卻是那個時候,身後傳來侍衛的聲音︰「皇上,房間里有密道!」

殷聖鈞的眸子猛地一縮,目光朝我身後看去,我听到有腳步聲上前,接著侍衛又道︰「追嗎?」

「追!」他說得毫不猶豫。

我顫抖地看著他,他已松開掐住我的手,箍住我的腕口便將我往外拉去。他走得極快,我根本就跟不上,他干脆一手將我攔腰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我整顆心都吊在那兒,僅剩的一點意志全都在祈禱薛玉寧可以平安。被殷聖鈞帶出去的一剎那,我似乎隱約瞧見降香紅著眼楮跑過來的樣子,我恍恍惚惚的,就感覺整個人被丟上馬背,隨後他躍上來,馬鞭一揚,身下的馬匹便快速奔跑起來。

沒有回宮,也沒有回相府,我不知道他這是要去哪里。

仿佛是過了很長的時間,只覺得眼前片片蔥郁迅速地往後退去。

再後來,身後似乎另有馬蹄聲追上來,我茫然回頭看一眼,竟是沈又宸!

殷聖鈞卻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策馬徑直出了城門,守衛們遙遙見一隊人馬出去,誰也不敢上前來攔著。

又行一段路,終是瞧見林子深處的信號彈。

我本能地捂著胸口,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煙霧飄曳的地方,那便是密道的出口嗎?那玉寧哥哥和東子呢,他們現在跑遠了嗎?還不會已經被抓住了?

玉寧哥哥還病著,他哪里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淚水打濕了臉龐,我顫抖地握住殷聖鈞的手,問他︰「皇上說的話還算嗎?」

風在耳邊呼呼的大,也不知他是沒听見我的話還是故意不理我,我等了很久也沒听見他說一句話。地道出口已密匝匝地圍著很多侍衛,我是被殷聖鈞拽下馬背去的,眾人見他過去,忙朝他行禮。

他徑直開口問︰「人呢?」

為首一個侍衛道︰「回皇上,人……還沒找到。」

殷聖鈞的臉色一變,沈又宸已上前道︰「那還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分頭去找!」

侍衛們應了聲忙散開了。

而我終于長長松了口氣,只要不在寶春堂被找到便好,殷聖鈞以為是南宮翌,那麼他們便永遠也找不到薛玉寧。那些侍衛們即便迎面撞見了薛玉寧也不會認得的。

握著拳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我悄然抬頭看了看天空,一定是六姐在天之靈在保護玉寧哥哥,一定是的。

心防一松,我緩緩癱軟在地上。

雋冷空氣中泛著塵土的味道,我倚靠在樹干上,目光迷離地看著四周越來越遠的侍衛們突然笑了笑。

「笑什麼?」冷不丁的話語傳來,我吃驚地抬頭,這才發現殷聖鈞竟直直地看著我。我忙低下頭去,今日的事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所以最好還是不要多說話,免得把這趟水越攪越渾。

他卻抬步朝我走來,在我面前半蹲下,眸華如鷹般犀利︰「在慶幸你在乎的那個人終能逃過一劫?」

我微微吃驚,他繼續道︰「索性朕的禁衛軍一個也不認識他,你是這樣想的吧?」

不認識……怎會不認識?當日南宮翌住行宮的時候很多禁衛軍都認得他!那殷聖鈞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我不可置信地撐大了眼楮看著他。

他冷哂一笑,墨色瞳眸深深鎖住我的眼楮,話語森然道︰「你真當朕相信那一個是南宮翌嗎?」

什麼?

剎那間,我還以為是自己听錯了他的話。

直到看清他嘴角的笑,我才猛地回過神來。

听他的話,分明是知道住在寶春堂廂房里的人是薛玉寧。

可是,這怎麼可能!

我從未在他面前提過玉寧哥哥,他又是怎麼知道是他,他又是怎麼認識的他!

自父皇下旨要將六姐嫁給殷聖鈞開始不過短短數月東陵便亡了,在這中間六姐沒見過殷聖鈞,玉寧哥哥更不可能會見過他,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不可能的,他一定在嚇唬我,想讓我自亂陣腳罷了!

我努力深吸一口氣,扶著樹干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我下意識地藏于身後,對上他的眼楮道︰「皇上在說什麼?我听不懂。」

他看我的眼楮里分明是無邊無際的失望,仿佛已看穿我所有的謊言,可我卻依然不敢相信,寧願相信他不過是在虛張聲勢。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截樹枝,我見他轉身在地上比劃著什麼,片刻,他才又朝我看來,用樹枝指指地上示意我看過去。

我伸長了脖子望去,他哪里是在比劃什麼,冬日里寸草不生的土地上,竟是被粗略地勾勒出了一張男人的臉。

雖是草草作畫,可我一眼便認出了這人是東子!

「要不要朕找人畫上千百張畫像,讓他在西楚寸步難行?」他的話語淡漠,卻讓我整個人如墜冰窖,寒意自四肢不斷地蔓延……

至此,先前種種自欺欺人都由不得我不信了,殷聖鈞是真的知道那一個是薛玉寧,他竟還能憑空畫出東子的畫像,他何時見過東子?究竟是什麼時候?

我一時間心亂如麻,先前斬釘截鐵的志氣一下子全沒了。

殷聖鈞隨意將樹枝丟在一側,他拍了拍手上的塵土要起身,我急得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顫抖著問他︰「皇上是怎麼知道的?」

他的目光睨看了一眼我的手,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沉沉道︰「看來果真是最在乎的人,是以怎麼忘也忘不掉麼?」

我蹙眉搖頭,他的話我怎麼一句話都听不懂?

他又轉過身,大掌包裹住我的手,俊顏上帶著一抹哀傷︰「就算你幫著四弟對付朕,朕也能不計較。朕等了你五年了,五年還不夠嗎?可為什麼你的心里只有他!從前任何事都想著先找他,現在卻豁出命也要保他周全!商枝,你告訴朕,是否在你的心里,從來就沒有一丁點在意過朕,一丁點也沒有嗎?」

他忽而空出兩只手緊緊握住我的肩膀,迫使我直視著他的眼楮。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听不懂他在說什麼,什麼從前,什麼現在……

此刻我只在乎薛玉寧的安危。

「若找到了他,皇上會怎麼辦?」

那墨色瞳眸驀地一緊,冰冷話語道出︰「殺了他!」

狠戾決絕的話語回蕩在耳邊,我的意識也似乎漸漸模糊起來了,手和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拔下了簪子握在手里,縹緲道︰「我願意替他去死,我願意的,是你答應我的……」

渾渾噩噩舉起了簪子,殷聖鈞的眼底越發震驚,卻是這個時候,一聲「皇上」隔空傳來,緊接著,一道身影飛速過來,我尚未來得及回神,只覺得整個人被狠狠地撞了出去,右肩重重地撞在身後粗壯的樹干上。

我似乎見那抹明黃色的影驟然朝我靠近……

……

…………

東陵國,天成二十三年(1167年),衡州。

眼前那抹嬌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男子卻拉著馬韁繩愣愣地站著,忘了回身離開。

——你的仇家若是太過分你懶得招架你就去鄴都找我,我的名字你是知道的。

——保護你啊,我有德陽公主撐腰嘛!再說,到時給你找份差事一定沒問題的!鄴都空缺多了去了,所以你一定要來找我啊!

伊人已不在,聲音卻還在他的耳畔回蕩,他低頭看朝掌心中她入內說塞給他的銀子看了一眼,嘴角不自覺地牽出一抹笑意。

他沒有騙她,從來沒有人說過要保護他。母妃去的早,他便只能把自己變強,變強,不斷地變強,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自己保護自己。

可那小丫頭居然大言不慚說要他去找她,還幫他找份差事……想著想著,他又忍不住笑起來。一側,馬蹄聲由遠及近,男子不覺抬眸望去,來人一身布衣,頭上戴著斗笠,近了,才見來人自馬背上下來,徑直過來,斗笠微掀,露出沈又宸的臉。他低聲道︰「殿下打算在這里待多久?」

男子略微蹙眉,又是朝面前是北山書院看了看,這才拉著馬韁繩轉身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二人遂又上馬,一前一後進了客棧。

將房門一關,喧鬧的聲音瞬間被摒棄在外頭,沈又宸這才轉身摘下了斗笠。抬頭時,見面前之人也已取下面具,露出高華尊秀的臉來。

沈又宸忍不住上前道︰「殿下猜的不錯,眼下東陵內憂外患不斷,時局已有動蕩。」

殷聖鈞的眼底未見意外,東陵皇帝這樣急著要將德陽公主嫁給他,他一早便覺得事情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故此才喬裝打扮暗中調查,看來東陵老頭果真是想借聯姻欲求西楚相助。

「呵。」他笑一笑一掀衣袍坐下了。

沈又宸見他泰然模樣心中更為不解,蹙眉道︰「在鄴都郊外時殿下便示意我和您分開走,到底路上那小丫頭是誰?」

殷聖鈞修長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桌子邊沿,他眉宇間的笑意卻更深了︰「還能有誰?東陵皇帝想要許配給我的那位。」

沈又宸大吃一驚︰「您說德陽公主?怎麼會……她不是應該在東陵皇宮的嗎?如何會出現在這里?」

殷聖鈞的眸華一抬,笑看著沈又宸道︰「小丫頭說不想嫁給我,正是來衡州搬救兵的。」

沈又宸的臉色立馬就黑了,半晌,才嘆息道︰「怪不得一路上我看殿下對她那般縱容,不過德陽公主如此不懂事,殿下竟也不生氣嗎?」

誰知那一個卻朗聲笑出來,一手的指月復不自覺地觸及懷中的銀子,面露笑容道︰「她還小,我只當她童言無忌。」

沈又宸先前還擔憂,此刻見他這樣的神色,到底也松了口氣,笑問他︰「這麼說來,殿下是願意娶她的?」

殷聖鈞臉上的笑容不敗,不說願意也不說不願意,只意味深長地道︰「倒是不同于尋常的宮閨女子。」

他這樣說,那大抵便是不反對這樁婚事了,看來皇上的擔憂是沒必要了。既如此,沈又宸便又道︰「那殿下也該起程去鄴都了,迎親的人該到了,殿下若是遲遲不去也說不過去啊。」

殷聖鈞的眉梢輕佻,卻是道︰「先不急,等明日再說。」

沈又宸疑惑道︰「為何還要等到明日?」

殷聖鈞掛著笑意道︰「德陽公主都在衡州,我又急什麼。」

說到此處,沈又宸才又想起這件事來,眼看著面前之人這樣神采奕奕,沈又宸思來想去,還是打算問個究竟︰「殿下說那小丫頭是德陽公主,可確定?」

殷聖鈞低低「唔」了一聲,深邃眼眸閃著盈盈光亮,道︰「宮女哪會那樣細皮女敕肉,說起德陽公主的婚事她便激動得跟說自己似的。來的路上我還看到了東陵禁衛軍朝衡州方向而來。還有薛玉寧的那個侍從,他差點叫她公主,雖後來機智地改成了公孫姑娘,可我卻更肯定了,是她沒錯。」

沈又宸听著有道理,跟著點頭道︰「說的也是,薛玉寧乃德陽公主的表哥,公主來找……他……」沈又宸突然想起了什麼,面露難色地看向殷聖鈞。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位德陽公主和她那薛家表哥關系匪淺,難道這個殿下也不計較?依他對殿下的了解,他可不像這麼大方的人。

殷聖鈞自是知道沈又宸在別扭什麼,手指敲打的頻率徐徐地慢了,他的話語也沉下去︰「如今東陵是個什麼形勢她看不清楚,你我總比她看得清。想來最清楚的也莫過于東陵的皇上,他再疼愛女兒,這一刻也該褪去父女情懷,剩下的,只有君臣了。」

沈又宸震驚看著他,月兌口道︰「殿下是說……」

殷聖鈞的面色又冷幾分︰「薛玉寧本身沒有錯,只是這個現實容不下他了。」

「東陵皇上要殺他?」殷聖鈞未說出的半句話,沈又宸到底是說了出來。

那一個忽而站起身,推開了窗戶望著外頭斜陽下一片寧和,微闔上雙眸道︰「不過是遲早的事。」

所以,對于那個將來很快就會消失在這個世上的人,哪怕德陽再依賴他又如何,他殷聖鈞完全無需擔憂這樣的對手。

而既然那一個已是他未過門的王妃,那麼無論到哪里,他都會護得她周全。

「今晚亥時……」他低聲喃喃地說著。

希望她能來找他。

他伸手撫上窗欞,燥熱的天氣不知為何卻叫他感覺出了一抹涼意。

看來這東陵真的是不太平了。

沈又宸不知何時走在他的身後,低聲道︰「既然殿下今夜要留下,那就先休息片刻吧,我在外頭守著。」

殷聖鈞點點頭沒有拒絕,這段時間幾乎都是露宿,又要看著那個丫頭,他難免睡得少,往床上斜斜一靠睡意便上來了。

初夜十分,隱約听得外頭有雜亂的說話聲,接著,房門被推開,殷聖鈞霍地睜開了眼楮從床上坐起來。

沈又宸的臉色尤其的難看,上前來便開口道︰「殿下,外頭有人在說北山書院著火了!」

「你說什麼?」殷聖鈞幾乎想也沒想便朝門外沖去,沈又宸緊跟著上前,听他問,「現下什麼時辰了?」

沈又宸忙答︰「不過申時一刻。」

殷聖鈞緊抿著唇沒有說話,下了樓直奔馬廄,將自己的馬匹牽出來便上馬。沈又宸攔住他道︰「殿下不能去,眼下北山書院是東陵的敏感之地,你也說他們皇上對薛玉寧的態度,你怎麼能……殿下,殿下!」

沈又宸的話未完,便見眼前之人不顧一切策馬狂奔而去,還不忘留下一句話道︰「去替我守住城門!」

客棧離開北山書院並不遠,騎馬只需一刻鐘的時間,殷聖鈞卻是一時一刻也等不及。他的長眉緊蹙,怎麼會這樣?即便東陵皇帝要對付薛玉寧,又何必火燒書院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是不是中途發生了什麼是他不知道的?那她呢?商枝呢?

雙腿用力夾緊馬月復,良駒如離弦的箭在暮色中飛奔。

他必須馬上趕過去看看,留下沈又宸守住城門便能知道她對否依舊還在衡州。

未及北山書院門口,遙遙便瞧見黑夜里火光沖天的樣子,哀嚎聲、呼救聲從四處傳來。殷聖鈞利索地躍下馬背便沖進去,出來的匆忙他此刻未戴面具,這里到底是東陵的地盤,恐引起兩國不睦,他只得撕破了衣袂蒙住了自己的臉,也幸好今日這里走水,進出的人都捂著口鼻,他這個樣子也不會惹人懷疑。

一路沖進去,白日里他也不曾進來過,自是不知道哪里才會是她的房間。

北山書院的學生、夫子們,到處有人不斷地從里頭跑出來,殷聖鈞側身避開,想了想,拉住一人問道︰「薛公子的房間在哪里?」

那學生嚇得臉色慘白,伸手便往里頭一指,半句話也來不及多說就捂住口鼻跑了出去。

殷聖鈞當下未有遲疑便跑進去,既是來找薛玉寧的,也許會住得離薛玉寧近一些。

往內跑了一段路,穿過了圓形拱門便見里頭一座**小院,他才沖進去,一眼便看見前面守在屋子外的東陵禁衛軍!

殷聖鈞心頭一陣,幾乎是下意識地站住了步子,藏身于一側的巨大古樹後。

目光悄悄望過去,看來這就是薛玉寧的房間沒錯,正好公主偷溜出宮,他們皇上便借機派人找公主為由前來此地處決薛玉寧。

殷聖鈞的嘴角一勾,不得不說,東陵那個老頭很是手段和頭腦,他倒是迫不及待想見一見這個未來的岳丈了。

門口有腳步聲傳來,還隱約听得人的說話聲,殷聖鈞的眉頭微蹙,足下一點,干脆翻身上了樹干。

站得高,他才瞧見四周的火勢已迅速蔓延,接著燈籠散漫的光,他瞧見來人將軍打扮,他自是不認得,此人便是東陵皇帝的心月復郭淮安。

一個侍衛緊跟在他身側道︰「屬下已派人去查著火的原因了……」

郭淮安沉聲道︰「這也不必查,還好公主已離開,否則公主若是真有個什麼閃失,到時候你們十個人頭也不夠賠的!」

他二人走得遠了。

殷聖鈞悄然從樹上落下來,皺眉道︰她已離開?

他愣愣一站,轉身便又沖出去,卻在外頭拐彎處和一個人撞到了一處,那人懷中似落下什麼東西來,「咕嚕」一下就滾遠了,他沒注意殷聖鈞,只慌張地去尋掉在地上的東西去了。

殷聖鈞本能地睨了那人一眼,這不是薛玉寧的那個隨從嗎?他看他趴在地上,看得並不之分真切,只依稀記得那個隨從找到的像是丸藥之類的東西,大約是很寶貴的東西,他找到後激動得都紅了眼楮。

未作逗留,殷聖鈞出了北山書院便去了城門口。

沈又宸遠遠見他過去便迎上前,二人行至僻靜處,他才開口道︰「我已問過了,城門早已落鎖,天黑之後無人出去過。」

殷聖鈞朝城門看了眼道︰「確定嗎?」

「確定。」沈又宸說得篤定,見殷聖鈞已拉著馬韁朝來時的路上回去。

既然城門落鎖後未再打開過,那麼她應該還在衡州!

沈又宸才跟著他回到客棧,見他重新戴上了面具便要出門。

「今夜衡州不安全,殿下還是不要出去。」沈又宸見他將佩劍也帶上,忍不住勸道。

殷聖鈞沒有回頭,只淡淡道︰「你就在這里等著,天亮之前我會回來。」

沈又宸知道勸不住,見他行至門口,這才又問了句︰「天亮我們就去鄴都嗎?」

只見殷聖鈞的眉頭一擰,卻是沒再回答他的話。

這日後,因北山書院夜里異常莫名大火,整個衡州城連續封鎖城門已抵達四日之久。官府的意思大約是要抓住縱火犯,殷聖鈞卻知這是上頭在給薛玉寧按個死訊罷了。

而他連著找了多日卻仍是沒有找到商枝的下落,按理說她的公主,必會給安排在驛站或者是官邸,但是所有的地方他都找遍了,竟然都沒有。

無奈之下他便把城中的客棧、別院全都翻了一遍,終于有次听小二的形容像是她,可再一問才知,原來那女子早有夫婿,是和丈夫一起開的房間。

沈又宸勸說他也許德陽公主已經離開衡州,但郭淮安等人還未離開衡州,是以殷聖鈞始終相信商枝必然還在這里。

他原本想著找到她,就帶她一起回鄴都,這回定要牢牢地看住她,絕不會再讓她有溜走的機會,只是沒想到又兩日,傳來東陵爆發內亂的消息。

……

…………

(商枝篇)

鋪天蓋地的叫喊聲傳入我的耳中,我捂著頭坐起來,聞聲推開窗戶,外面大街上不知何時亂成了一片。

士兵們拿著兵器橫沖直撞,百姓驚慌失措地奔走。

我大吃一驚,聞得身後傳來男子的話音︰「雍王聯合恭王、育王謀反,東陵已大亂。」

身後之人對我來說並不陌生,自從我和他有了婚約之後,我們幾乎每年都要見面的,雖然時間不長,但對南宮翌我自認為算是相當了解了。

可他今時今日的話,卻冷得讓我覺得陌生。

我張了口,聲音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可臉上卻仍是要帶著笑︰「什麼大亂?南宮翌,我警告你不要亂說話啊!」

他的眉頭微蹙,從前我直呼他的名字他總會生氣,然後便語重心長地糾正我要我叫他「阿翌」,只是今日,他什麼都沒有說,這樣的反常令我的內心更加慌張不堪。

目光再次看著窗外的情形,我安慰自己道︰「這一定是地方官員管理不慎弄的,我回頭叫父皇派了得力的人來,好好管一管馬上就好了!」

「桐兒。」南宮翌伸手將我拉過去,臉上再不似從前的嬉皮笑臉,我討厭看到他這種臉色,別過臉的時候突然想起薛玉寧,我這才緊攥著他的衣袖問道,「我是怎麼來這里的?玉寧哥哥呢?玉寧哥哥在哪里?」听我問薛玉寧,他的臉色瞬間就沉了,緊蹙著眉心不悅道︰「你何時同我在一起的時候能把薛玉寧給我忘記?你可給我搞清楚了,他薛玉寧充其量不過是你六姐的表哥,他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日後不準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他的口氣生硬,我錯愕不已地望著他,以前他可從來不會這樣,即便他再不喜歡我愛跟著寧哥哥,他也不會與我說這樣的話。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路上遇見的那個男子,他說東陵與西楚的和親勢在必行,誰想阻攔,誰就得死。

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我用力一把推開了南宮翌想往外沖出去,南宮翌攔腰將我抱起來丟回床上,不待我開口,他便道︰「你已昏迷了整整七日,本來等你醒來時就該躺在我的王府里,可我深諳你的性子,最後到底不忍心這樣將你強行帶走,所以才在這里等到你醒來,我要你心甘情願地跟我走。桐兒,東陵已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東陵,鄴都城……你也早已回不去了。」

我承認,南宮翌這番話真的嚇到我了,我起初還咧了咧嘴,想把它當個笑話,可看他這樣認真的臉色,我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說我回不去了,怎麼可能?

我出來的時候鄴都一切都還好好的,我還拍著胸脯跟六姐保證一定不會讓她嫁去西楚,還說聰明如玉寧哥哥一定能想出辦法帶上六姐浪跡天涯……

雖然這樣一來日後便再不能見到六姐和玉寧哥哥,可是我是願意的,我願意的!

「桐兒,你跟我回南秦,只要有我在你身邊,我絕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的。」他伸手替我拭去臉頰的淚,同我說話的口氣也軟了下來。

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可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就這樣離開,我要回鄴都去,一定要回去!

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外頭,自知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從南宮翌和他手下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我努力地想了很多很多,郭淮安是指望不上,玉寧哥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心頭一跳,眼前突然浮現出那人的鋒眉秀唇……

翌日早上,我才故作服軟道︰「要我跟你去南秦也可以,但是我必須回北山書院看一眼。」

南宮翌考慮良久,才終是道︰「只看一眼。」

我點頭。

路上,我不禁問他︰「玉寧哥哥還在北山書院嗎?」

南宮翌蹙眉道︰「我不知道。」

「那是誰讓你來帶我走的?」

「薛玉寧。」他的話語簡短,我不禁暗暗咬下了嘴唇。

玉寧哥哥一定是知道六姐不願嫁,知道我會挺身而出弄出這一場變故,所以他將我帶走,怕父皇會遷怒與我,只是沒想到我的皇叔們竟然在這個時候起兵謀反。

衡州的街上混亂一片,南宮翌小心翼翼地護著我,我的目光細細地找尋著路上的客棧,我記得他說要我在進城後看見的第一個客棧找他,只是不知道他還在不在。

又往前幾步,我的瞳眸一緊,是這家!

我悄然看一眼南宮翌,他正伸手護住我,恰是此事,前頭一群流民跑過來,他將我擋在身後,我咬咬牙轉身就溜進了身後的客棧。

「掌櫃的,有沒有一個……」我才欲開口問,正巧就見他從樓上下來,我仿佛是看到了救星,此刻什麼也顧不上,沖上去撲進他的懷里便道,「英雄快救我,快帶我離開,後窗,後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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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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