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鋒利的匕刃貼近腕口,我暗暗深吸了口氣,從小到大我都是個怕痛的人,更不會想到有一天我會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愨鵡曉
我閉上眼楮笑得無奈,隨即咬緊了牙關欲割下去,剎那時光,有什麼東西破開了窗紙入內,狠狠地擊打在我的手背上,我吃痛地松手,匕首「 當」落在地上。
我本能地捂住手背緊張看向窗外,房門卻突然被人推開,昏暗光線下,南宮翌靜靜地站在外頭凝視著我。
片刻,他身後的燈籠移得近了,我才看清楚竟是段林。
「阿翌……」我著實沒想到他會又出現在這里,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對他解釋旄。
他的眼底痛心漫過失望,良久,才跨步入內,琥珀色的瞳眸鎖住我,帶著一絲悲涼味道︰「你的玉寧哥哥覺得你奇怪得很,要我好好注意你。其實我也早就感覺到了,只是不願承認,還一度騙自己說不過是幸福來得太快,我一時恍惚了,卻沒想到竟是真的。」
「阿翌,我……」
他卻一句話也不讓我說,俊秀臉龐帶著幾分蒼白︰「桐兒,你嘗過從雲端掉落泥淖的感覺嗎?知道那種感覺有多痛嗎?在我以為和你已經靠得很近時,你卻又告訴我,其實你離我始終那樣遠,不管我再怎麼努力,也終究進不了你的心。嵫」
他又徐徐往前一步,連話語也那樣虛弱︰「你心里始終只有他一個,即便死,也不願嫁與我為妻……你以為給我幾日溫純便能還我的情嗎?不,你錯了!這樣只會讓我覺得你更加殘忍,既然要離開,那就不要對我有所憐憫,我南宮翌要不起也不想要!」
我被他嚇到了,哽咽地拉住他的手道︰「不是的阿翌,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但我真的不想傷害你,我不想的!」
「不想嗎?」他的聲音越發輕柔起來,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匕首,眸華悄然落在我的臉上,戲謔笑道,「那這又是什麼?你生要做他的人,死要做他的鬼,只有我由始至終都是個笑話,對嗎?」
他說著,反手將匕首對上自己的心口,我嚇得臉色蒼白,驚慌地叫道︰「不要!」
他的薄唇勾出了一抹笑︰「你會心疼嗎?」
「殿下!」段林眼看著形勢不對,才想要進門來,卻听南宮翌冷冷道︰「誰都不許進來!段林,退出這個院子,沒有本王的命令,誰也不準踏入半步,違令者,斬!」
我知道段林是跟他多年的人,自然深諳他的脾性,此刻也不敢進來,只將燈籠小心輕放在門口,這才悄聲離去。
南宮翌的目光始終凝視著我,一抹嫣紅色自匕首尖透出,我沒想到他來真的,急得在他面前跪下道︰「不要!阿翌,我求求你,求你把匕首放下好不好!不要不要!」
此時此刻,我不知道除了求他我還能做什麼,我不敢上前去搶奪,怕他一氣之下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來。
從雲端掉落泥淖的感覺,其實我懂的。
便是——生不如死!
他看我的目光越發地冷了,一字一句道︰「第二次,這是你第二次為了他跪下來求我。」
「不是!」我狠狠地搖頭,含淚仰頭看著他道,「不是為了他,是為了你!只為了你!我舍不得你收到傷害,對我來說,你是我這一生里不可缺少的人啊!」
他的手有些顫抖,緩步上前,單膝跪在我面前,輕嗤一笑,道︰「不可缺少的人可分好幾種,我想知道我南宮翌在你郁之桐心里,到底屬于哪一種?」
我听得心口劇痛。
他啟了唇問我︰「愛人?」
「摯友?」
「親人?」
「或者……恩人?」
我咬著唇,任由自己淚流滿面卻不肯說一句話,我怎麼能告訴他,除了第一種,其余的全是,全是……
我知道我錯在哪里,倘若開始就知道是這樣的結局,當初我根本就不該答應嫁與他為妻,哪怕殷聖鈞會付出生命我也不該答應!
那麼至少在那個時候,我還能陪殷聖鈞一起去死。
可是現在,後悔早已于事無補了!
他冰涼指月復滑過我的臉頰,替我拭去眼淚,眼底的悲痛捎帶了一抹希冀︰「既然舍不得我死,那為什麼就不能嫁給我?」
這一嫁,早已不是當初一個承諾那麼簡單,背後已是黑暗的權勢交易,還有那個男人對我的一世感情,有他而給我的一顆滾燙的心……可我又該怎麼告訴南宮翌?
顫抖地拔下發鬢上的銀簪,將簪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我含笑道︰「阿翌,今日你若死了,我就陪你一起。」
「做一對鬼夫妻嗎?」他的話語輕柔至極,拂過我臉龐的手也越發地溫柔。
我咬住唇避免自己哭出聲來。
南宮翌的笑靨卻驟然斂起,他憤恨丟掉手中的匕首,猛地起了身道︰「活著都不願嫁給我,死了你倒是願意嗎!郁之桐,你怎麼能……怎麼能這樣踐踏我的心!」
他再不忍看我一眼,轉了身疾步離去。
很快,有兩個家丁入內,說是得了南宮翌的命令要將我捆起來,我任由他們將我綁住丟在床上,目光呆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段林一路跟著南宮翌回房,見他行至房門口,突然有些慌張地扶住了房門,段林震驚地上前,見他一手捂著胸口,「哇」的吐了一大口血。
「殿下!」
匆忙將他扶入內,御醫很快來了,診治過後很是奇怪地問段林︰「殿下這是受了什麼刺激?」
段林蹙眉一想,很快就想到了明惠公主。
待御醫一走,段林才忍不住道︰「殿下何苦這樣糟踐自己?以公主今時今日的身份,能嫁給殿下那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她還生在福中不知福,依屬下看,這樣不識好歹的女人不要也罷!」
段林的話落,只覺得手中的佩劍猛地被一股力量抽走,他才回神,眼前一陣明晃直指他的胸口。
南宮翌往前又將劍尖送出幾寸,目光陰鷙犀利︰「誰也不能在本王面前詆毀她!」
「殿下……」
「出去!」他用力將長劍擲在段林腳邊,起身轉入內室。
珠簾一陣猛烈踫撞,再看,那道人影已隱入了屏風之後。段林嘆了口氣,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佩劍出去。
南宮翌在屏風後站了良久,心中滿滿全是她的話,眼前浮現的盡是她的身影……
她寧願死也不嫁他,她竟這樣深愛那個男人!
南宮翌,你輸了,而且輸得那樣徹底!
「桐兒……」
從小到大,他一直覺得他娶她,她嫁他是天經地義的,從未想過有一天竟然會變。如今她在南秦,他是南秦的親王,他大可不必理會她的不願意,娶了又如何?
只是,這樣強扭來的一樁婚,真的是他願意的嗎?
那就放她走吧。
心里某個聲音在說,南宮翌的臉色驟變,他一腳踢倒了屏風,咬著牙厲聲道︰「誰說要放她走!誰敢放她走!」
…………
(商枝篇)
早上雪英來給我送吃的時才告訴我,昨夜南宮翌在房內發了大火,將屋內所有的東西全都砸了,家丁們都整理了一個時辰還沒完全整理完。
「公主和殿下發生了什麼事?」雪英解開綁住我的繩索,蹙眉道,「殿下生這麼大的氣還是從未有過的,他最听公主的話了,公主就跟他低一低頭,奴婢保證殿下什麼氣兒都消了。」
我的雙手綁了一夜,此刻麻得很,連碗也端不住。雪英要喂我,我卻別開臉,低頭道︰「不吃了,他今日上朝了嗎?」
「上了。」雪英點頭道,「不過還沒回來,可能是宮里有事吧,以往這個時候早回來了。」
我不說話了,也許是宮里有事,也許是他根本就不想回來。
雪英的聲音也低了︰「兩日後就要大婚了,公主和殿下這個時候鬧別扭可怎麼好?奴婢听段林說殿下……殿下……」
「他怎麼了?」我心中緊張。
雪英嘆息一聲道︰「殿下昨日急血攻心吐了血,公主,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這件事若是被皇上和皇後娘娘知道,怕又要為難公主了。」
我的心口一緊︰「你說什麼?」我倒不是擔心秦皇,眼下對秦皇來說,我可是一個香餑餑,我把南宮翌氣吐血的事即便被他知曉,他會惱我,但卻絕對不敢對我怎麼樣。我只是擔心南宮翌。
雪英望著我緊張的臉色倒是松了口氣,扶我下床道︰「公主還是這樣關心殿下,奴婢這懸起的心也就放下了。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奴婢給殿下炖了補湯,一會兒殿下回來了,公主親自給他送去,殿下見公主這樣,一定心花怒放,什麼氣也沒了!」
侍女說得高興,我卻黯然得說不出話,事情要真的像她說的這樣簡單就好了。
她將房門推開,笑著看我道︰「殿下說不會再綁著公主了,但是要奴婢們時刻看著公主。不過公主別多想,奴婢們只是伺候您,絕不是要監視您!」
我知道南宮翌這樣做的為什麼,呆呆地行至院中。我微微頷首,萬千金光自雲層中散開,照得我睜不開眼。
靜靜站了會兒,忽而見一個家丁帶著一個宮女打扮的人匆忙自外頭進來。
那宮女一見我便跪下道︰「公主,奴婢可算見著您了!」
我蹙眉望著底下的宮女,細細看著,只覺得有些眼熟,但記不起在哪里見過。
那宮女忙又道︰「奴婢叫雨心,是宸妃娘娘的人,公主,皇後娘娘說我們娘娘謀害夕雪郡主,娘娘在南秦沒人可求,只能讓奴婢來找您!只有您能救我們娘娘啊!」
我愣愣地看著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沈宸和長孫夕雪能扯上什麼關系?
不過雨心卻說……
「是你們娘娘要你來找我的?」我越發地震驚了。
這件事應該沒那麼簡單,否則依沈宸的性子,她即便惹上了麻煩也斷然不是派人來找我的!
我二話不說便要出去。
雪英跟上來勸我道︰「公主,殿下說了,不許您出府……」
我顧不得那樣多,提著裙擺就直沖到門口,幾個家丁上前來攔我,我與他們爭執起來。外頭,一輛馬車緩緩停下,我見段林掀起了車簾引南宮翌下來。
他一眼就看見了門口的我,我推開家丁的手,小跑向他,拉住他的衣袖道︰「阿翌,我有急事要去宮里見宸妃娘娘,你帶我進宮好不好?」
他的臉色並不好,讓我有些不忍直視,而此刻我拽著他衣袖的手尷尬地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他的目光從雨心身上收回,緩緩落在我的臉上,話語帶著微涼︰「這是後宮之事,自有母後做主,別說你還未過門,即便已是肅王妃也管不著宮闈內事。」他又瞟了雨心一眼,道,「回宮去!」
「公主!」雨心朝我跪下了。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阿翌……」
他的氣息一斂,伸手扼住我的皓腕,呼吸有些沉︰「據我所知,你和宸妃關系也並不好,怎麼,就因為她是西楚的人嗎?」
西楚的人也就是殷聖鈞的人,我知道此刻但凡跟殷聖鈞沾上一星半點的關系,南宮翌便充滿敵意,這也不能怪他,可我一定要去見沈宸的!
我忍住痛將他拉至一側,蹙眉道︰「我知道昨晚氣你是我不對,可兩件事你不能混為一談,宸妃娘娘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才要找我的,無論如何我也要去見她一面。阿翌,你成全我好嗎?」
我很是緊張,連手也在顫抖。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可在南秦之中,除了南宮翌,如今再也不會有人肯一心一意地幫我。
薛玉寧說的沒錯,他是我今後所要倚仗的人,我若把他也得罪了,以後的日子便難過了。
好在……好在他還是我所認識的南宮翌。
他終是半闔了眼眸,嘆了口氣,隨即轉身將我拉上馬車。
一路上他都不願同我說一句話,可我心里卻是知道的,我的要求他總不忍拒絕。
…………
西楚,鎬京皇宮。
清風緩緩而入,將鏨金香爐里的煙燻吹散。
殷聖鈞合上了手上的奏折,接過全公公遞過的另一本,他才翻開,突然抬眸問了句︰「今天什麼日子了?」
全公公微微一愣,這才忙道︰「回皇上,三月初四了。」
三月初四,離南宮翌回南秦足足過了二十三日了。
他驀地起了身。
全公公吃驚道︰「皇上怎麼了?」三月初四宮里有事嗎?全公公絞盡腦汁卻也想不出來,此刻見眼前的明黃身影出去,他才忙跟了上去。
外面碧色藍天,是連日來一直是好天氣。
從這里望下去,沿途一片金英綠葉,青草也發了女敕芽,吹在臉上的風不再有寒氣,還帶著絲絲暖意。
可殷聖鈞的一顆心卻又無端被提了起來。
秦皇只要一看到他的那道聖旨就該催促著她和南宮翌完婚的,可為何遲遲沒有動靜?那樣誘惑的嫁妝,秦皇不可能無動于衷。
那為什麼還沒有完婚?
出了什麼事嗎?一定是出了事!
「給朕傳沈將軍!」他扶著漢白玉欄桿的手指驀地收緊,怪不得他這幾日心里總覺得恍惚,空空的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全公公震驚道︰「皇上派沈將軍南下了,您忘了嗎?」
南下……
他竟把這件事給忘了!沉下心再細細一想,這幾年他身邊除了沈將軍便只有殷東灕,丞相主內,無法外派。他原先還驕傲地覺得心月復不必多,在精便可。如今回頭再看,才發現自己竟是孤家寡人一個!
朝中也並非無人可用,但這件事卻是私事,他身為一國之君為了一己情愛將東陵奉送,他是個不稱職的帝王,如何好讓他們替他去南秦探視?
他暗自咬緊牙關,沈將軍那邊的事重要,可南秦那邊也不能耽擱。能令秦皇看到那樣的誘惑而不催促大婚的原因他想不出來,也不敢想。
但他卻知道一定是個驚天動地的原因,難道是他給的嫁妝還不夠,還無法令秦皇滿意她嗎?
那麼她呢?無法馬上完婚,是否在南秦處境尷尬?她如今孤身一人又該怎麼辦,還能找誰求助?
他的頭一陣一陣的痛,恨不能此刻就飛奔去她的身邊,替她解決所有的困難!